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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原本热闹的场面被芳姬一句话弄得冷了下来，卢夫人的脸也跟着冷了下来。
芳姬一脸嘲讽地坐在角落里，满不在乎地看着众人。
卢夫人拉的下脸面来教训她么？
就不怕后院闹起来，让林家的郎君们看不起卢娘子。
而且，她这句话，完全不怕被卢夫人训斥。
摆到那里去都有道理。
芳姬怡然自得。
“赏芳姬一块梅花糕，”卢娘子的声音悠悠地响了起来，“难得芳姬这么明事理，也懂得林家的确不是谁都能高攀的起。”
卢娘子的下巴翘了翘，身边的侍女立即用小碟子托了一块梅花糕，递到了芳姬面前。
就像是一个巴掌打在了芳姬的脸上。
卢娘子的此言此举，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芳姬意识到自个的身份。
一双双眼睛里都带着嘲弄之意，看向了芳姬。
芳姬咬了咬牙，伸手来接，一不小心将碟子落在了地面上，脸上顿时浮现出来惊慌之色，“该死，该死，竟然掉了娘子的赏赐，真是没有福气。”
她就是想气卢娘子发脾气。
卢娘子淡淡地说：“这是林家送来的礼，听说这梅花糕是林夫人亲手做的。见你今天难得不犯糊涂，才赏赐给你，没想到你果然是个没福气的，以后还是多做善事，少犯口舌，给自个积点福才好。”
这样的话，让芳姬吞吞不下去，又不得不吞了。
芳姬忍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娘子说的是。”
卢夫人见女儿治住了芳姬，脸上才好看起来。
卢大人最喜欢的姬妾就是芳姬，芳姬因此也敢明里暗里地给她找不痛快。
卢家虽然不像林家那般宠妾灭妻，但也是不怎么守规矩的新贵。
卢大人一阵子一阵子的要树立正室的威望，但不久之后又无疾而终，因此这些姬妾们心里都透亮。
次数多了，她们都明白卢大人是个讲礼仪的，但是做起来就未必了，只要大面上能够过得去，其他的都是看人下菜碟。
所以卢夫人在卢家拥有着卢夫人的地位，但是却并不完全有着主母的权威。
时日久了，卢夫人的心也冷了。
今天这样的事情，若是和芳姬较真，却又失了身份，若是不较真也是失了身份。
闹了起来，后院里面一团糟，传出去，牵连的还是女儿。
至少在林家人面前，卢娘子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就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卢夫人以为这口气只能藏到以后再发落，没有想到，女儿突然出头揽了这个事。
女儿大了，知道不逞一时之勇，也知道如何维护母亲。
卢夫人的眼睛有点湿润。
大奴站在外面，低声禀报：“大人请娘子去前院，林家的郎君们说，他们带来两只大鸟，就是给娘子赔礼的，请娘子责罚一番，好出个气。”
这样的说法，将林家郎君们的诚意凸显了出来，让卢娘子非常的有脸面。
一旁几个小娘子都艳羡地看着卢娘子。
她们在家中是没有按照其他家中轮排行的，因为卢娘子并非家里的长女，卢夫人非常不满这一点，当时卢大人还非常尊重嫡妻，让家里人称呼卢娘子为娘子，其他的小娘子们都只按照名字里的字来称呼。
“好女儿，快去吧，别让人在前院等的急了，”卢夫人连忙催促，又说：“要大方一些。”
卢娘子点点头，跟着卢家的大奴去了前院。
看着卢夫人满脸的笑意，芳姬的脸上闪过一丝嫉恨。
卢大人见女儿来了，笑嘻嘻地将林家兄弟说得话又说了一遍，问：“女儿这是打算如何责罚呢？”
林家郎君能够当面提出这样的事，他高兴还来不及。
卢娘子悄悄地转动眼珠，看了林山一眼，等着林山给她提示。
卢大郎和林家兄弟交好之后，立即变得大方了，笑着拍案几说：“林四郎也不是诚心的，若不是妹妹好奇，也不会惹的这两只恶鸟，我们也有错，妹妹从轻处罚一二就好。”
这话说得……
林四郎飞快地看了一眼卢娘子，这卢大郎起初还为了妹子和他相博，如今又劝妹子不要太为难他，真是……
若是林乐霜受了委屈，他才不会相让呢，一点委屈都不能让妹妹受。
这卢家兄妹可比不上他们兄妹情深。
林山对着卢娘子点了点头。
卢娘子笑着说：“好，这两只恶鸟伤了我倒也没有什么，好在有王妃给我诊治，但是伤了旁人呢，可就难说了，这性子可真要好好杀一杀。”
林山就问：“不知道卢娘子觉得怎么杀这两只恶鸟的性子才好？”
卢娘子的脸不由得就红了，想了想，说：“人要脸面树要皮，我看你家的这两只鸟自命不凡的厉害，不如就让人押着它们游街抽打，让它们知耻，以后就不敢再犯了。不知道林四郎舍不舍得？”
林四郎还没有发话，卢大郎发话了：“妹妹，你也说了人要脸面树要皮，你这样责罚，林四郎的脸面往哪里搁？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就抽打那几只鸟几下好了。”
林家兄弟愣住了。
卢娘子的眼圈一红，跺了跺脚，说：“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卢大郎这可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卢大人还没有说话，林四郎立即说：“卢娘子这个提议甚好，这几只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特别难以驯服，若是能杀一杀它们的性子，不惹事也是一件美事，就按照你说的做。”
林山也说：“待会卢娘子就鞭打几下，再让我家的僮奴带着它们游街。”
意思是先让卢娘子在家里出够了气，在让这几只鸟出去丢人。
卢大人见林家的两位郎君如此，笑着说：“这样甚好。”
卢大郎看看父亲又看看妹妹，欲言又止，最后不说话了。
姬妾们都被唤了出来，看卢娘子亲手责罚那两只桀骜不驯的鸟，人面雕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低头不语，任由卢娘子抽打解恨。
林四郎叉着腰在一旁看着，林山两手抱胸，笑嘻嘻地说：“卢娘子要多使点劲才好，这两只鸟身上的毛羽可硬的很，打的轻了，它们可都不知道疼。”
卢娘子抽了十几鞭子，倒把自个累的气喘吁吁。
林四郎见目的达到了，将两只埋着头的人面雕喝了起来，让马盗首带着人驱赶着它们去游街了。
卢大郎奇异地问：“四郎难道不怕它们逃了么？”
第885章 自尽明志（）
885
“不怕，”林四郎英俊的脸上满是笑意，看上就像是春日里抽出嫩芽的小树苗，挺拔自信。
这笑容在冬日的阳光下，点亮了怀春少女们的心。
林山笑着解释：“家里还有两只小的，它们不会走。”
这位儒雅俊秀的少年，浑身上下都是世家子的气度，卢夫人越看越爱，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
虽然林三郎和卢娘子之间八字没有一撇，卢夫人的一颗心都扑在了他身上。
此时，卢夫人也暗恨，自个的女儿聪明在外面，没有一点小手段。
要不然，还轮到她这个母亲操心么？
卢娘子也被这笑容迷醉的晃了神，等回过神来，又赶紧瞧了瞧旁人，发现大家都没有注意，这才松了口气。
她的心里一直装着林三郎。
自打林乐霜成了淮阳王妃之后，她一边高兴，一边又有些失落。
林家的地位越来越高，她显然是越来越配不上林三郎了。
只能苦笑着将这一腔心思都偷偷压下。
卢大郎听了林山的解释，这才点点头，放心了。
若是因为妹妹的这个提议，让人家的两只宝贝鸟跑了，他以后还怎么有颜面见林四郎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卢大郎就喜欢上了林家的两位郎君。
尤其是林四郎，让他觉得特别的投脾气。
这下子，倒把一母同胞的妹妹放在后面了。
好在卢娘子一向知道卢大郎的这个性子，也不往心里去。
马盗首带着十几名侍卫将两只鸟赶走游街去了。
林家给了这么大的脸面，让卢大人满脸放光，感觉到了林家人对于卢娘子的看重。
从这天起，卢大人连着宿在卢夫人的屋内。
卢夫人突然在卢家的后宅得了势。
芳姬等人再不愤，也只能将气藏在心头。
谁叫卢夫人的两个儿女都和林家人交好呢。
马盗首将这两只鸟好好折辱了一番，专门挑着人多的地方走，一边走还一边唾骂，用鞭子在它们的背上和脚杆上抽打。
两只人面雕自诩为鸟中之君，何曾受过这样的折辱，若是有面皮，一定已经紫胀了。
只是烧的黑黑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两只眼睛倒是露出凶光，只是，这怎么能抵得上马盗首的凶悍。
马盗首可是和它们的主人有着杀父灭家之仇，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得要好好出了心头积压之气。
它们想逃，但是两只已经臣服了小豹子的人面雕压根生不出一丝逃意。
人面雕一家子在一起惯了，不可能骨肉分离。
这两只人面雕只能将头埋起来，缩成一团，打的倒是不疼不痒，但是那份羞辱，却着实让自诩为鸟中之君的他们受不了。
转悠了一圈，马盗首才将鸟又带回了卢家门口，接了林家郎君们一起回了林家。
“事情办妥当了？”林先揉了揉被卢大郎拍的快要肿了的肩膀。
马盗首一腔难言的愤恨在这两只鸟身上宣泄了一番，戾气消除了不少，喜气洋洋地点头，“专门带着它们在横街大道，东西两市都转了一圈，只怕这一日，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
络腮胡子在一旁连忙说：“四郎君只管放心，大哥还给了那些乞丐一些钱，让他们四处去说呢。保证明天就能传到宝塔寺去。”
看着老实了不少的人面雕，林先得意地笑了。
回到林府，人面雕就将头埋在稻草里不出来，不吃不喝，像是要绝食。
林先对林乐霜说：“像是被马盗首羞辱的狠了，一副不愿苟活的样子。”
林乐霜惊讶地问：“难道它们还要自尽明志不成？”
这样说来，人面雕也算是鸟中有气节的了。
林乐霜也忍不住高看了人面雕几分。
再回头看看还在呼呼大睡的小豹子，林乐霜忍不住捏捏小豹子的鼻子，不知道“猫眼”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卢娘子再来的时候，林乐霜就把这当成一桩趣事说了，还央着哥哥们带上她们一同去看，果然人面雕一家不再优哉游哉地在练武场上溜达，都垂头丧气地缩在鸟棚里。
那两只更是不吃不喝地伸着脖子钻到稻草从中，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卢娘子奇怪地问：“难道它们还真的要以死全节？”
虽然漆黑的鸟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两只鸟的眼睛中露出了羞愤之色。
卢娘子不忿地说：“你们羞辱了我，我还来亲自看你们，你们还有什么觉得不舒服的？真是没有气量。”
林山听了卢娘子的话，只是笑。
没想到卢娘子走了之后，这两只鸟，就又恢复了吃喝，只是再也不在练武场上溜达了。
林山啧啧称奇。
林先笑着对他说：“三哥，可见卢娘子和我们林家有缘分。”
林山脸上一红，也不理他。
林乐霜只是在一旁微微的笑，三哥娶妻，自然要娶个好的，但也要三哥自己喜欢才行。
卢娘子心直口快，处处维护她，她对于这个朋友还是很喜欢的。
只是，她喜欢并不代表三哥喜欢。
将来若是三哥过得不开心，她会觉得亏心。
谁都比不上她的家人重。
林山私底下对弟弟说，“你也去过卢家，知道卢家什么情况，只怕那个卢大人比父亲也不过是好了点点，卢夫人若是能降的了人，卢娘子身边的那个侍女还能那么嘚瑟？我就怕卢娘子内里也是个扶不起来的。”
到那时候可怎么办呢？
林山早早成亲，就是想让府里有利于嫡系的局面稳定下去，不要再生枝节。
这样妹妹能够早日成亲，他们也能够安心谋一番事业。
林先的神色也有些黯然。
想了好一会才说：“瞧着卢娘子对三哥有心，平日里性子也利落，大庭广众之下就能帮着妹妹说话，一点不害怕招惹口舌，到也算是个明白人，只是内里执掌中馈这一项，确实不清楚。”
他自知三哥是为了他和妹妹要早日成婚，自然希望能找一个和大家都相处的来的嫂子。
最最重要的是和三哥恩爱。
三哥的情他不欠也得欠，既然如此，一定要给三哥挑个好的才行。
要不然，岂不是让三哥白白做了牺牲。
林先又紧跟着说：“妹妹及笄还有一年多，长安城的贵女三哥也未曾相看个遍，怎么也能找个合心意的。”
林山叹了口气，抚了抚林先的背，点点头。
第886章 心中大石（）
卢娘子在林家受到惊吓，林家诚心道歉，让人面雕当街受尽****一事传遍了大街小巷，不管是不是亲眼所见，每个人都将这事当成了下饭的佐料。
宝塔寺的和尚们也议论纷纷，清远方丈的禅房虽然僻静，但也一样听到了这则消息。
“真是欺人太甚，他们竟然如此，那可是鸟中之君人面雕，”暗哑的声音里充满了仇恨。
伴着这声音的是清亮的茶盏摔碎的声响。
清远方丈劝：“现在我们势单力薄，暂时无法妄动，且先等等看。”
沉默了一阵，暗哑的声音道：“若不是你这个没用的，我会这么惨么？”
清远方丈低垂下头，忍了又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为了报仇，他也一定要忍下去。
宝塔寺内的这些动静都通过出寺化缘的净能和尚传递了出去。
马盗首激动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对于林家兄妹收拾宝塔寺的计划非常的投入。
几个人在厅堂里讨论的时候，马盗首的眼睛中布满血丝，声音也非常的亢奋。
这让林乐霜若有所思，时不时地看他几眼。
眼见大仇即将能报，马盗首那里还顾得上别的事情，眼睛里也看不到旁人，他在心里暗暗定了个计划，打算将躲在清远方丈禅房里的人揪出来。
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人面雕的主人，万里迢迢从西越国过来帮助清远方丈的。
他和林家的战线一致。
这个人即是林家的敌人，也是他的敌人。
不过他更渴望能够亲自手刃仇人。
越接近腊八这一天，马盗首的心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把，整个人都被烧的消瘦易怒了起来。
在练武场上对着手下的弟兄们也不留半点情面。
他的这点不对劲，就连林先都看了出来。
“马盗首这是怎么了？”林先问林山。
林山说：“只怕马盗首有什么秘密埋在心里。”
两个人比一般的少年郎君都要警觉，他们成长在艰难的环境，家里又总是不断地出事，这让他们非常敏感。
“这秘密是和宝塔寺相关吗？”林先狐疑。
林山欣慰地看了林先一眼，“只怕是的，你没有发觉马盗首对于人面雕有着别样的仇恨么？近来他越来越不寻常了，像是着急去做什么事，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林先白了三哥一眼，“你不要告诉我，这件事妹妹早已经发觉了。”
林山摸了摸鼻子只是乐。
半天才忍着笑说，“我去找妹妹说的时候，妹妹提点的，她早就觉得马盗首有些不对劲，不过人应当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林先气得想乐，跺了跺脚，没有出声。
过了半天才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草惊蛇了吧，看看马盗首究竟怎么回事。”
反正他反应比妹妹和三哥慢已经是习惯了。
转眼到了腊八这一天。
腊八每家每户都很忙的脚不沾地，每个人的面上都是喜气洋洋。
这一日，要由家主带领欢庆一年的丰收，祭祀祖先和神灵。
这个传统由来已久，每家每户都非常的重视，这也是腊月里最重要的一天。
要祭拜的神仙可就多了，门神、户神、宅神、灶神、井神……
祠堂里也已经摆上了鲜果和美味的佳肴，供奉祖先们，让祖先在九泉之下也记着照顾子孙们。
林家也不例外，林简早早起来，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了一番，这才带着母亲妻子儿女们去了林家的祠堂。
祠堂里面常年供奉香火，冬日的早晨亮的晚，此时祠堂里面依旧靠着香烛照明。
门一打开，就带出来冷飕飕的寒风，吹得林简等人打了一个寒颤。
林简上前供奉了祭祀使用的佳肴，点上了香火，接着带着家人长跪在祖宗的牌位前，将林家这一年来遭遇的事情大大小小都说了一遍，接着恳求祖宗保佑儿孙们平平安安，林家能够更加兴旺。
林乐霜看着林家祠堂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灵牌，心中感慨甚多。
前世对于鬼神之事原本是半信不信，只是想着鬼神不可欺，所以做事总是警戒自个，不能做坏事。
也总是理直气壮地觉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如今，她重生归来，自然是相信世上有鬼神一说，不然，她怎么可能会回来报仇呢？
前世受的罪太多，连神明祖宗们都看不过眼，让她重来一世。
这一世，她不仅要将前世的那些坏人斩杀殆尽，也要多做好事，替家里人积福。
这样才能对得起让她重生的神明和祖宗们。
林乐霜一念至此，对着上方的灵牌们恭敬地施了大礼，并且在心中默默祷告。
求神明和祖宗们保佑她这一世报仇成功，保住林家，让林家挤入《世家录》中，更要多做善事，为林家积福。
祠堂里的灯火陡然明亮了许多。
蒙氏大喜，“大将军，祖宗显灵，这是吉兆。”
王氏也欣喜地看着林简点头。
林简的脸上顿时笑容满面。
心里积压的乌云散去。
实际上作为林家家主，对于这一年的总结，心里复杂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