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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十一
9月,网站给朱长江开了欢送宴。
别看天天怀念省城,嫌弃临江,真要走了,老朱也动了真感情。桌上大家轮番敬酒,林秋端起酒杯,把要问的话从舌头尖上压了下去,围绕着怀念和感谢的中心思想说了祝酒词,最后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结尾。林秋说得尽兴,嘴皮子一顺,差点说出“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还好,刹住了。毕竟只是上下级关系。
人事更替的速度非常快,新站长李修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开始了新的工作。全站工作大会的时候,李站长表示他目前还兼任其他地方站的站长,不能长时间在临江。原运营总监徐伟同志升任副站长,他不在期间,徐副站长代管站上事务,站上其他一切人员待遇不变。
意料之中。
林秋坐在座位上看着朱长江的办公室。三年多了,她同老朱吵过、闹过、也并肩战斗过。老朱做活动一意孤行,林秋力陈利弊,朱长江当场翻脸,差点要林秋走人。林秋升任新闻主任,提出种种构想,老朱全力支持,放话“新闻是网站的生命”,要各部门全力配合。
尽管欢送宴上大家说得都非常好听,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一顿饭后各奔东西后会无期。
两周后,凡事讲求效率的李修竹腾出手来收拾临江站。第一步精简部门,原来几个独立的工作室全部合并到运营部,新提拔一员工任运营副总监兼运营部主任,直接对李修竹负责;采编部不动,杜梅任内容总监兼采编部主任,原采编部主任林秋任副主任。李修竹不在临江期间,副站长徐伟负责日常事务。
李修竹的这一番任命有破有立,剥夺徐伟的运营管理权,但又给了他网站的日常管理权;既提拔了自己人,弱化了徐伟的实权,又在职务和名义上给徐伟予以提升,让他无法不满。在采编上,他认为两个人没必要,确认了杜梅的直接管理权。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既重建了组织架构,又捋顺了上下级关系,既安抚了朱长江的旧部,又提拔了自己人,充分显出了李修竹的领导和管理水平。
按照李修竹的安排,杜梅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全部采编。林秋被空置了起来,她的工作只剩下修改稿件和一些辅助性的行政工作。林秋也意兴阑珊,所以当她再接到工资表时已经不太惊讶了——原来所谓的副主任工资只比记者高一百元而已,而主任们的工资依然高高在上。
林秋感觉自己是彻底被坑了。
这几个月,一心心里也不安。因为张博士每天回家都很沉重地告诉她形势不好,贷款快还不上了。“他要是破产了,我怎么办?”反复思量了很久,一心偷偷地问林秋。
“怎么会破产?”林秋笑了。
“他每个月光贷款的利息就是三十万。别看我们表面风光,其实一堆乱账。他的烦恼只有我知道。”一心心事重重。
其实老谋深算的张博士另有打算。每个月三十万的贷款利息不假,但还不足以让他忧愁,让他忧愁的是一心——他开始觉得他们的关系已经保持得太久。
第十二章
十二
一心和大暖真正和好是在大暖的29岁的生日宴上。不过是一句话不和,也没有了不起的矛盾,一心送上生日礼物,大暖说声谢谢,两人就一笑泯恩仇了。
林秋两口子送大暖一条手链,虽然不是真金白银但也镶满了水晶,亮闪闪的。大建怕大暖觉得一百左右的礼物寒酸,说要不要买个贵点的,林秋坚决说不。林秋觉得礼物代表的是心意,假如花的钱让你心疼,别人还不特别喜欢,就太锥心了,更何况生日年年有。林秋坚持也是因为大暖最近的时尚品味一日千里,跟大江谈恋爱后,她时不时地去趟北京上海,回来就满口的卡地亚、香奈儿。有时聊着天冷不防地就来一句“我结婚的戒指只要卡地亚的”。林秋默默地去百度了下卡地亚的钻戒多少钱后,跟大建说,坏了,大暖结婚咱们可能要破财了。
大暖的生日宴在一家生态酒店,一进去,红花绿叶的,林秋觉得特别地不真实,明明一海滨小城,硬把自己整得跟热带丛林似的。林秋厌恶一切虚假。
大暖这几年交友甚广,在座的既有林秋他们这样的熟人,也有一些场面上的人。既然有场面上的人,就免不了喝点场面酒。那天,大暖穿着一身粉红色的无袖连衣裙,脚踩同色系高跟鞋,带着一长串白珍珠项链,轻施粉黛,美得令人眩目。
席间,大家说些段子,不外乎谁谁结婚,谁谁离婚,谁谁又背着媳妇在外面勾搭小姑娘,谁谁是哪个领导的外甥女,谁谁今年的正科差不多。这些话说得轻松随意,看似八卦,其实透着大量的信息,这一唱一和之间,有些人就摸出了办事的门路。
场面上的话林秋也会一点,但不多应和。席间有一个公检法的朋友说起近期全国媒体热炒的一件事:城管街头执法的时候有路人拍照,城管毫不犹豫上去把拍照的人给揍了。
“现在都进行群众路线教育,怎么可能随便打人?”天天伺候领导文山会海、不食人间烟火的姜月吃惊地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公检法看了一眼姜月,觉得这姑娘单纯得可爱。公检法说,现在的老百姓刁蛮,以前老百姓看见执法的赶紧走得远远的,现在看见执法的就站在一边看,还拍照。“他本质上就是个刁民,打了也白打。”
公检法的最后一句话有些出格,但大家都喝了点酒,说点醉话也无伤。大暖赶紧给他布菜,递了个笑脸过去,准备转移话题。
“国家有法律,单位有规定,就算是刁民,也不能动手啊。”林秋脸上笑意盈盈,话中字字杀机。她虽然在媒体打滚了好几年,但最讨厌的就是职权单位的这副嘴脸。
大暖尴尬地笑笑。公检法赶紧起身问林秋哪里高就,林秋递了张名片过去。
防火防盗防记者,公检法对媒体还是忌惮的,赶紧上话捧林秋。林秋和他道不同,不愿意搭理他,但又不好得罪,简单地应和了下。
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就此打住。
只要有酒,场子就热的。大暖作为主陪领了三杯酒,在座的人挨个敬酒,政府口的朋友都挨着大暖坐在上座,林秋姜月一心她们坐在末席。她们三个一起敬酒,林秋端起酒杯真诚地说,我们几个是很好的朋友,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但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来到临江。虽然留在临江的理由各不相同,但我们都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人,尤其是亲爱的大暖同志。说着林秋看了眼坐在副陪的大江,大江低头一笑。
林秋接着说,费雯丽获得奥斯卡奖时,评审团的评价是,她有如此的美貌,根本不必有如此的演技;她有如此的演技,根本不必有如此的美貌。大暖,你如此聪明和美丽,根本不必如此勤奋;你如此勤奋,根本不需要如此的聪明和美丽。别人都以为上帝偏爱最美的花儿,我们却知道你为了今天的盛开而默默努力了多久。
林秋的祝酒词让大暖热泪盈眶,浮夸的气氛开始变得真诚。
饭后大家去唱歌,大暖有些微醺,脸上两坨红,像打了腮红,欲语先羞。一心学音乐的,最喜欢唱歌,但酒桌上那群人的虚张声势让她倒胃口,推辞不去。
一行人玩到凌晨,大江先人后己,要送别的喝醉了的朋友,让林秋送大暖回家。到家后,大暖的酒已经醒了,林秋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无比清醒地说,你快回家吧,明天你还得上班。
林秋回家后,大暖打来热水,卸妆、洗脸、洗澡。大暖望着镜子里的那张惨淡的脸,想想这么多年付出的努力、收到的白眼、得到的鼓励、失去的爱情,不由得流下泪来。她一点点慢慢洗着身体,虽然很困,但她并没有减少程序。韶华易逝,红颜易老,她知道她可以任性、疯狂的时候已经过去,她得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只有对自己狠一点、再狠一点,才是对自己真正的好。
回到家后,大建由于喝了点酒,很快就睡熟,但林秋睡不着。她的29岁生日是和大建两人过的。生日当天,爸爸妈妈给她打了电话,妈妈说家里为她蒸了寿桃,让她在临江吃点好的。大建不是浪漫的人,两个人和平常一样吃饭睡觉。虽然没有庆祝,但林秋觉得很踏实。今天大暖生日会声势浩大,但她真的幸福吗?
按虚岁来说,林秋已经30岁了。女人三十是个槛,跨过去后,就告别了青春年华。林秋生日那天,妈妈在电话里说,你也不小了,我们和你公婆的年纪也大了,虽然都有退休金和保险,但也都到了说有病就有病的年纪了,你和大建要好好工作,过一阵子就得考虑要个宝宝,到时候家务事会很多。你们慢慢也都成中年人了。
难道这就成了中年人?林秋心里一阵发虚。
她胡乱在床头摸了本书,随手翻开,看到一段话:美是容易消残的东西,它随着岁月一年一年地消灭下去;它不停地一年一年地坏下去。紫罗兰和百合不是永远开着花的;而蔷薇一朝凋谢后,它的空枝上只剩下刺了。你也是这样的,美丽的年轻人,你的头发不久也会变白了;你的脸上不久也会起皱纹了。现在培养你的智慧啊,它是经久的。而且它可以做你美的依赖;它是伴你坟头的唯一的瑰宝。
林秋一遍遍地朗诵,渐渐地读出声来,心里慢慢平静。
大暖的29岁生日之夜政商名流共同举杯,绚烂美好。一旁的姜月也开始反省。大暖用了六年的时间羽化成蝶,自己毕业后的这六年都干了什么?除了一颗被爱情伤得伤痕累累的心,别无收获。爱情怎么能是人生的全部,更何况还是不好的爱情。
姜月早过了29岁生日,日子一天天往30岁上数,她不再惶恐不安。和林军官的分手让她真正看清了自己。她开始每天早上跑步,下班后看书,安静地接受领导的任何安排和派遣,也默默忍受白眼和指责。
她又何尝不知道她的错。
张衡知道女朋友故意把他和姜月的事透风给林军官非常生气,提出分手。村支书非常愤怒,可是他们村在张衡的辖区范围,所以也无可奈何。分手后的张衡没有再找姜月,这个女人让他怜惜,却又是一个巨大的包袱。
他觉得姜月还恨他,一个充满怨恨的女人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但张衡错了。他认为姜月不原谅的是他破坏了她的恋爱,其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姜月谅解了整件事,才真正平静下来。她甚至不再恨张衡。以前恨他,是因为爱和不甘心,现在她看到张衡为了她而放弃一个有钱的岳父,心里多少有点安慰。十多年的感情,期间分分合合,有过甜蜜,也有过悲伤,她把青春和最宝贵的东西都献给了他,虽然没有开花结果,但是她看见在他心里深处,对这份感情的珍视和留恋。这就够了。
尽管遍体鳞伤,姜月依旧心怀感恩。
一心送大暖的生日礼物是一个水晶天鹅,这是她心中的大暖。听完林秋的祝酒词,一心最先哭了,她想到了自己。22岁的时候,张博士也为她办过生日宴,上星酒店,临江名流,极尽奢华。可是人们祝酒都是为了张博士,那天她穿着白色长裙,头顶一个镶钻的小皇冠,仿佛小仙女。可是大家看她就像在看一只笼中雀。
“我是真的爱他的啊!你们都不信。”一心很委屈,她觉得大家只看到张博士的钱,忽略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一心错误理解了她和张博士的争吵。她反省了下,想起张博士以前经常批评她不谙家务,不会做饭。张博士每晚饭局都要打包饭菜,如果没有饭局也让司机去饭店打包两个菜,否则第二天早饭堪忧。
于是,百般思量之后,她辞去了学校的工作。
一心也不想先斩后奏,但是最近张博士变得很忙,根本不听她说话。得知一心辞去学校工作后,张博士心里骂了声“蠢女人”:当初走了多少关系,才把你安排进去。你一句话,竟然就辞职了。
心灰意冷的张博士开始频繁出差。
第十三章
十三
由于工作调整,林秋工作轻松很多。其实她还可以保持早到晚归的做派,装样子成本低收效好。但林秋不愿意,之前早到加班,一是由于责任,二是因为手上活多。现在活少、钱少、责任小,又何必如此。
新站长指示,在新一阶段的工作中,运营为先,新闻无条件为运营服务,所以林秋关于内容建设的一系列提议和专题策划都被搁置,采编的人手全部抽调投入到李站长安排的几个为运营开路的专题采访中去。
杜梅兴致勃勃地表示全力配合,但记者哀声一片。
“我们毕竟是新闻网站,这样不大好吧?”大卓等几个同事很困惑,网站的民生新闻已经很久没做。不是不做,是实在匀不出人手。
“做好自己的事。”林秋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同样困惑。
没有方向感的人不会有转向问题。没有理念的人从来不会和人理念不和,做新闻或者为运营,对杜梅来说都无所谓,反正听一把手的就是对的。
现在杜梅是林秋的顶头上司,杜梅吩咐什么林秋就做什么。但是林秋发现,她做好后的工作提交给杜梅后,杜梅会在例会上当成自己的工作来汇报。林秋很郁闷,她只能自觉地在汇报中避过这些工作,这样一来,可汇报的工作就非常少了。
“那个林秋,老朱说挺有想法,我怎么觉得她没大干活。”一次和客户吃饭,回程的时候李修竹问徐伟。
“也许是有情绪吧。她一向就不服管,以前朱站对她评价也不高。”徐伟说。
“回单位后,让她找我。”李修竹说。
和李修竹的谈话让林秋很郁闷。李修竹给林秋谈了黄海网的发展历程,以及现阶段的发展思路,林秋听着。后来谈到运营独立的问题,林秋想起跟自己交好的一家单位最近有个世界日活动,有个宣传项目想让黄海网承接,李修竹非常高兴,说交给运营部主任过去谈。林秋说,可是他们需要的是媒体报道。李站说,对,让运营去谈,然后你们去做。
“可是运营不懂新闻,不会谈媒体报道这一块。”林秋问。
“你过去帮忙。内容为运营维护是无条件的。”李修竹说。
林秋明白了。
李修竹也很郁闷。一般领导与下属谈话,只需他说,下属一般都是面带诚恳笑容,在某几个节点露出深思的表情,表示领悟,然后点头说“是”,最后保证一定会好好干。这是个很连贯的过程,多年来他找N个下属谈心,都无往而不利。
来临江站时,李修竹单独和杜梅谈了心,杜梅当即就表了决心,坚决按照站上的指示全力为运营开路,且不说这话听着多么让人放心,就杜梅脸上崇拜的表情就让他很受用。而这次谈话,林秋嘴里答应的“是”,脸上明显不赞同,这让他很不满意。
第十四章
十四
大暖和大江正式考虑结婚问题。两边父母见过面后,开始讨论装修。
但凡土豪,房子总是有几套的吧。但令大暖吃惊的是大江家竟然只有一套100出头的三居室,位置位于新老城区的交界处,不是学区房。大江家知道大暖家在新市区有一套尚未交房的学区房,大暖父母付的首付,大暖每月还2400元的房贷,
大暖的意思是既然有经济实力,最好还是买套学区房,省得以后孩子上学麻烦。大江说,他也是这么想的,他的房子先简单装修下,结婚先住着,等大暖的学区房交房后,再好好装修住过去。
大暖听了后不大高兴,打电话和父母商量。大暖父母说,双方父母都已经见面了,他家又不是缺钱的主儿,大江父母对大暖又是这么满意,在这种事上不要太计较。
“可是那房子,我们结婚住了,你和我妈以后来临江住哪?毕竟是你和我妈出钱买的房子。”大暖说,男方条件那么好,结婚却要住女方房子,她觉得难以接受。
“你们要是不愿意一块住,我们就住你们现在装修的这套房子就行了。”大暖爸爸说。
虽然不大愿意,大暖还是听爸爸的话,本来婚姻就是两个人妥协的结果。虽然大江疼她,但这份家业毕竟是大江他爸爸挣下的,而且大江是独生子,迟早还不是他们的。
房子的事就这么定了,装修又出了问题。
大江家的意思是简单装装就行,反正以后要换房住。大暖的意思是可以少花点钱,但得有点设计感,否则结婚的时候一众朋友来家玩,太寒酸实在丢面儿。大江就是干建筑的,她让大暖说说装修意见,然后准备直接找工人装。
大暖是个做事特别认真的人,找了很多装修杂志,说了很多想法。大江总是憨厚地一笑,然后当耳边风。“你这什么态度啊?”大暖特别不喜欢大江的态度,就好像她在无理取闹似的。
大暖既不愿意按照大江的装修来,又不想撕破脸,只好搬出大建。大建好歹是设计师,大暖私下跟大建沟通好想法,然后由大建转述给大江。大建虽然有点犯愁但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真的很难办,”大建跟大江一块看完房子,回家跟林秋说。
“大暖想得太复杂,洗手间马赛克,卧室大屏风配壁纸,可是大江觉得刮刮腻子,铺个地板,刷个涂料就行了。”大建说。
“那你怎么办?”林秋担心大建最后两头不落好。
“两边劝吧。”大建很无奈。
各种调和、各种妥协后,最后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问题出在主卧的洗手间上。大暖想把这个洗手间改成步入式衣帽间。大江起初不同意,后来被说动了。可是回了趟家,又不同意了,说是他爸的意思。大江爸爸说,这个洗手间还得留着,小两口搬学区房后他们住这儿,万一大江大暖过来过夜或者别的亲戚来住宿什么的,两个洗手间方便。
大暖一听就炸了锅,合着我们家的房子咱们结婚住,你们家的房子你父母住,那我父母来了住哪?大江说,等你爸退休了咱再给你爸妈买套。大暖说,别等以后了,你要是有心买,现在就买。大江终于说出一句击碎大暖所有梦想的一句话:我没钱。
“我就不明白了。你说说,两边父母见面的时候,他爸跟我爸说,我们家别的地方可能不行,就是钱还有点,几百万不成问题。”大暖窝在林秋家沙发上,气愤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