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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这些材料——毛泽东写的四篇文章,及毛泽东和其他人联名提出的召集宪法 会议的建议——已由安格
斯?麦克唐纳在准备撰写博士学位论文《农村革命 的城市根源》(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1974 年)
的过程中发现,这篇学 位论文也以同样的标题以书籍的形式出版。麦克唐纳把这些文章的中文全文 发表
在《法学研究》第 46 卷第 2 期(1972 年)第 99—107 页,附有用日文写 的评论;又用英文在《浪人》
(东京)第 14 期(1973 年 12 月)第 37—47 页 和《中国季刊》第 68 期(1976 年 12 月)第 751—777 页
论述这些文章。
他补充说,这两种类型的运动都是,而且将继续是重要的、必需的。同时,
他强调一个有效的运动必须源出于“民”。“如果现在的湖南自治运动能够
成功地建立起来,但是其源不在‘民’中,而在‘民’外,那么我敢说这样
的运动是不会长久的。”②
至于说这些话的广阔背景,毛泽东及其他起草 1920 年 10 月 7 日召开立
宪会议建议的执笔者,概括他们对全省和全国的政治发展之间的关系的观点
如下:
我们觉得湖南现在所要的自治法,即与美之州宪法,和德之邦宪法相当。中国现在四分五裂
不知何时才有全国的宪法出现。在事实上,恐怕要先有各省的分宪法,然后才有全国总宪法,一
如美德所走的那一条由分而合的路。①
毛泽东 1920 年在这个方面所写的文章,反映了当时的情况,与他的长期观点
是决不一致的;从 1917 年直到他生命的终结,他一直强调全国统一和国家强
盛的重要性。然而在其他方面,在上引各段中提出的各种思想,对毛泽东后
来作为革命者的整个生涯的政治态度,都是典型的。他一方面提倡“入于其
中”,参与具体建设——他的意思显然是革命者,或改革者,应该深入到社
会现实中去。但是,他同时也察觉需要在外部发动运动,以推动事业。换句
话说,尽管政治活动家应该响应“民”的客观要求,应该深入到民之中去,
以便动员他们;而另一个处在民之外的组织也是需要的。可以说,毛泽东在
次年加入的列宁式的共产党,正是一个这样的组织,它不允许把自己混同于
群众,而是要站在群众之外。可是同时,毛泽东在他的整个政治生涯中,从
不犹豫地、大胆地深入到各种事件中去,并且参与具体的组织工作。
在湖南自治运动时期,毛泽东的文章提出的另一个问题,关系到为了
“民”而进行这些活动;运动最初的推动力与激励也来自“民”。毛泽东把
这个词放在引号内,强调了这个词的意义不甚明确。这是他 1919 年文章中的
“民众”吗?或者是从未远离毛泽东关注的中心的“中国人民”或“中华民
族”?或许这正是毛泽东的思想的一个特征,这两个实体是不可分割地连在
一起的。自 1918 年或 1919 年以后的任何时期,他决不仅仅是,或主要是个
民族主义者,只关心中国的“富强”。可是他也不是像 M.N.罗易那样,不根
据民族进行思考的“无产阶级”革命家。
在 1920 年这一年中,毛泽东对向西方学习如何改造中国社会的态度,经
历了一个重大的变化。毛泽东在 1920 年 3 月 14 日写信给周世钊,同年 12
月 25 日又写另一信给向警予,表现了关于去国外学习这一比较狭窄的问题的
看法的改变,这象征了这一重大变化。在前一封信中,他声称,尽管许多人
迷信地重视去国外学习的好处,事实上成万或成十万曾到国外学习的人中,
只有很少的人真正学到了有用的东西。他写到,总之,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
两大潮流各占半个世界,而东方文化“可以说就是中国文明”。尽管他在原
则上不全反对去国外学习,他却愿在去国外之前,先掌握好中国文化。①
② 《毛泽东集补卷》第 1 卷,第 229—230 页。
① 《毛泽东集补卷》第 1 卷,第 242 页。
① 《新民学会资料》,第 62—65 页。《毛泽东集补卷》第 1 卷,第 191—194 页。
相反,半年之后,他给在法国的向警予写信,抱怨在湖南对妇女(或者
说,对男子也一样)没有什么进步的教育,力劝她吸引尽可能多的女志同道
合者去国外,并补充道:“引一人,即多救一人”。②
毛泽东对西方起源的思想方式的基本态度的转变,并不像这里对比鲜明
的两段话所表现的那么惹人注目。在 3 月份,他宁愿留在国内的理由之一,
根据他给周世钊的信,是人们通过阅读译文可以更快地吸收外国的知识。可
是,他的思想倾向还没有确定,正如他本人所说,“坦白地说,在各种思想
形态和学说中,我目前还没有找到比较明了概念”。毛泽东的目的是要从中
国和西方的、古代和现代的文化本质中,整理出这样一个“明了概念”。毛
泽东大约要在三年的时间内在长沙创造“新生活”,他在计划里说,个人是
首要的,小组次之。他特意强调了他与胡适的联系,甚至特别提到胡适已为
他要在长沙创办的一所学校新造了“自修大学”的校名。但是,毛泽东说“我
们在这个大学里实行共产的生活”,又说“我觉得俄国是世界第一文明国”。
①
到 1920 年 11 月底,毛泽东在给向警予的信中,仍鼓吹湖南应该自立为
国,以便与北方落后的省份脱离,而“直接与世界有觉悟之民族携手”。可
是,甚至湖南受过教育的士绅也缺乏理想,缺乏有远见卓识的计划,而政界
人士又极腐败,这都使改革完全成为虚幻,他大失所望。他说有必要“另辟
道路”。②
在毛泽东探寻道路的过程中,一个重要的影响来自当时在法国学习的一
群湖南学生,新民学会会员,而首先来自他的亲密好友蔡和森(他也是向警
予的情人)。顺便说一下,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明确的政治领域,也出现在
对传统观念的攻击和对当时习俗的叛逆的态度中,这是五四时代和以后一段
时期的一个很突出的特征。从蔡和森 1920 年 5 月的信中,毛泽东得知他和警
予已建立了“一种恋爱上的结合”,热情地回信,谴责所有那些在婚姻制度
下生活的人为“强奸团”,并发誓他决不做其中的一员。③
前一年,长沙一个青年女子被父亲逼迫出嫁而自杀,④在一场随着开展的
反对包办婚姻的运动的背景下,毛泽东呼吁改革婚姻制度,以爱情的婚配来
替代“资本主义”的婚姻。在 1919 年他已经断定在人类的食欲、性欲、娱乐
欲、名声欲、权力欲等不同的欲望中,饥饿和性欲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写
道,老一代人只关心食物,从而把他们的儿媳当作奴隶来剥削,他们不像青
年人那样关心爱情和性欲,可是爱情和性欲“不仅关系到满足肉欲的生物冲
动,也关系到满足高层次的精神欲望和社交欲望”。因此,老一代人是反对
满足青年人欲望的资本主义的天然伙伴。①他这时已认定像这样的婚姻是“资
② 《新民学会资料》,第 75—76 页。《毛泽东集补卷》第 1 卷,第 261—262 页。
① 《新民学会资料》,第 63—65 页。《毛泽东集补卷》第 1 卷,第 192—194 页。
② 《新民学会资料》,第 75—76 页。《毛泽东集补卷》第 1 卷,第 261 页。
③ 《新民学会资料》,第 127 页(蔡和森 1920 年 5 月 28 日的信)和第 121 页(毛 泽东 1920 年 11 月 25
日给罗学瓒的信)。后一信也见于《毛泽东集补卷》第 1 卷,第 275—277 页。
④ 毛泽东就这个主题共写了九篇文章。关于这些文章的简短摘要,见李锐:《毛 泽东同志的初期革命活动》,
第 110—111 页。这九篇文章的全文刊载在 1919 年 11 月 16 日和 28 日之间的长沙《大公报》,见《毛泽
东集补卷》第 1 卷,第 143—172 页。
① 特别是见《恋爱问题——少年人与老年人》,《毛泽东集补卷》第 1 卷,第 161— 163 页。又《改革婚
本主义的基础”,因为它引起“禁止最合理的自由恋爱”。②
正当有强烈爱国主义的李大钊在 1920 年经历了国际主义的阶段,宣称人
类都是同胞的时候,③毛泽东在服膺蔡和森像俄国人那样的革命观点的同时,
也接受了蔡和森的看法,认为:凡是社会主义,都是国际主义的,都不应该
带有“爱国的色彩”。生在中国地方的人应该主要(虽则并非仅仅地)在“中
国这一块地方”工作,因为那是他们能够最有效地工作的地方,也因为中国
比世界上其他各地“更幼稚更腐败”,最需要改变,但是这并不是说他们只
应该爱中国,而不爱别的地方。不过在 12 月 1 日给蔡和森的同一信中,以及
1921 年 1 月 1—3 日在长沙召开的新民学会的会议讨论中,毛泽东却坚持学
会的宗旨应订为“改造中国与世界”。有人分辩说,既然中国是世界的一部
分,没有必要把它分开来提。但是对毛泽东来说,这却是重要的。④
至于政治变革的目的,和实现变革的方法,毛泽东在收到蔡和森、萧旭
东(萧瑜)和其他人细谈自己观点的信件,收到学会会员间在法国辩论这些
问题的情况的几封来信之后,于 12 月 1 日回了信。蔡和森、萧旭东,连同毛
泽东,在湖南师范学校的几年中组成三人小组,自称“三个豪杰”。但是,
随着受到西方的影响,他们已分道扬镳了,蔡和森走向布尔什维主义,萧旭
东走向更温和的有模糊无政府主义色彩的革命幻景。毛泽东则不含糊地同意
蔡和森的观点——中国的道路必须是俄国的道路。但是,在这一时期,在批
驳萧旭东和罗素——这时他正在长沙沿着类似的路线演讲,赞成非暴力革
命,不要专政——的论点的过程中,可以看出,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范畴的
理解是十分模糊不清的。于是,他把世界的总人口 15 亿,分成 5 亿是“资本
家”,和 10 亿是“无产阶级”①
很明白,毛泽东在这里使用的无产阶级,反映他对这个词的理解更接近
“没有财产的阶级”的字面意思,而非马克思主义的城市的和农村的无产阶
级的概念。在以后的几年中,从理性上说,他开始理解得好一些,不过就本
能的反应看,这一中文说法仍否对毛泽东意味着更像是“地球上的不幸者”,
还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
然而,尽管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范畴的理解还有点不明确,他在 1920—
1921 年冬这一时期,肯定是朝着与列宁对政治的解释和谐一致的方向前进
的。最重要的是,他抓住了一条列宁主义的原则,即政权的决定性的重要性,
这一点在他今后一生中一直居于他思想的中心点。在 1921 年 1 月 21 日回答
蔡和森 1920 年 9 月 16 日说中国“要经俄国现在所用的方法,无产阶级专政
乃是唯一无二的方法,舍此无方法”①的来信时,毛泽东写道:
制问题》,《毛泽东集补卷》第 1 卷,第 149 页。
② 《毛泽东集补卷》第 1 卷,第 276 页。
③ 李大钊:《亚细亚青年的光明运动》,《李大钊选集》,第 327—329 页。
④ 《新民学会资料》,第 146 页和第 15—41 页,特别是第 20—23 页。
① 《新民学会资料》,第 144—152 页;《毛泽东集补卷》第 1 卷,第 289—296 页。关于蔡和森和萧旭东
1920 年 8 月的信,见《新民学会资料》,第 128—143 页。罗伯特?斯卡拉皮诺论述了这个时期蔡和森对
毛泽东的影响,见《一个青年革命者的发展:毛泽东在 1919—1921 年》,《亚洲研究杂志》第 42 卷第 1
期 (1982 年 11 月),第 29—61 页。
① 《新民学会资料》,第 153—162 页。
唯物史观是吾党哲学的根据。……我固无研究,但我现在不承认无政府的原理是可以证实的
原理,有很强固的理由。
一个工厂的政治组织(工厂生产分配管理等),与一国的政治组织,与世界的政治组织,只
有大小不同,没有性质不同。工团主义以国的政治组织与工厂的政治组织异性,谓为另一回事而
举以属之另一种人……就是愚陋不明事理之正。况乎尚有非得政权则不能发动革命,不能保护革
命,不能完成革命。……你这一封信见地[按:中国“要经俄国现在所用的方法,无产阶级专政
乃是一个唯一无二的方法,舍此无方法”。]极当,我没有一个字不赞成。②
在 1921 年 7 月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以后的六年中,毛泽东的
经验很清楚地分成三个部分,前两年他忙于组织湖南的工人运动,可以称为
他的工人时期。其后,在 1923 年和 1924 年,他作为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和
国民党上海执行部委员,在广州和上海工作,这一时期可以称为他的“组织
员”时期。最后,正如大家都知道的,他在 1925—1927 年主要致力于组织农
民运动,可以称为他的农民时期。
关于这三个时期中的第一个时期,最令人惊奇的是,根据全部可得的主
要的和次要的资料,与这一时期前后所出现的情况相比,它似乎在理性上是
贫瘠的。不管怎么说,他的工人时期所留下的著作数量很少,并且很缺乏热
情和辩才,而在其他场合,他却是很善于表现的。诚然,毛泽东同党内其他
人一样,在这前两年中都忙于组织工作。可是,主要的解释在于,毛泽东本
人从来没有真正过过工人生活,他曾过的是农民的生活和学生、城市知识分
子的生活。确实,他在长沙师范学校当学生的时候,曾为工人办过夜校,还
在许多情况下交过工人朋友。可是,他对工人的问题的本能的了解却不完全
一样。所以,从长远来看,尽管毛泽东在许多工厂组织罢工,无疑对他的智
能和政治的发展有影响,可是在当时的收获却很微小。
颇有启发的是,直到最近才能在中国之外找到的毛泽东唯一完整的写于
1921 年中期到 1923 年中期的文字(由于偶然情况,一种销路很广的杂志在
1923 年转载),事实上已是毛泽东在五四时期活动的尾声了。它就是《湖南
自修大学创立宣言》,是毛泽东终于设立那所引人兴趣的学校时,于 1921
年 8 月写的。①
这篇文字,正如 1917 年以来毛泽东所表现的那样,强调学习过程中的
个人积极性和自我表现。它也是毛泽东在一年前写的有关湖南人的使命的一
些文章的回声。不过,尽管毛泽东有力地谴责了这一现象,“学术为少数‘学
阀’所专,与平民社会隔离愈远,酿成一种知识阶级役使平民教育的怪剧”,
他对所说的“所谓无产阶级”的理解,与前一年 12 月给蔡和森的信中一样模
糊。
毛泽东在“工人时期”特别与工人运动有关的文章很少,间隔也远。李
锐写的毛泽东青年时代的传记,是这一时期资料的主要来源,他也只能找到
一件值得全面引用的资料。这篇文章的时间是 1922 年 12 月,即毛泽东从事
② 《新民学会资料》,第 162—163 页。这封信和毛泽东 1920 年 12 月 1 日给蔡和森和萧旭东的信,编在
《蔡和森文集》,第 37—40、49—73 页。毛泽东 1920 年 12 月和 1921 年 1 月给蔡和森的信,编在《毛泽
东书信选集》,第 1—16 页。
① 《毛泽东集补卷》第 1 卷,第 81—84 页。这篇宣言刊载在《东方杂志》第 20 卷第 6 期(1923 年 3 月 1
日)。
领导长沙印刷工人罢工的时候,是他对长沙《大公报》编辑攻击工人卷入政
治,供他人做试验的回答。他写了很有特点的几句话:
我们工人所需要的是知识,这是很不错的;我们工人很愿意有知识的人们能挺身而出,做我
们的真实朋友……切莫再站在旁观地位……我们只承认能牺牲自己的地位,忍饥吃苦,而为我们
大多数工人谋利益的人,是我们的好朋友……请快快脱去长衣!①
我们在此又一次发现一个经常出现的主题,即寻求改革社会的人(因为
这位《大公报》编辑声称他也要这样做)应“入于其中”而不是留在旁观地
位,或认为比普通人优越。可是这里却没有关于工人阶级在革命中的作用的
任何东西,更不要说工人阶级的领导权了。可能《大公报》不是提出这种思
想的地方,不过李锐不可能从毛泽东作为劳工组织者的时期引用有关这一主
题的任何文字。
解释很可能在于这时的中国共产党路线上。1922 年共产国际的特使马林
(斯内夫利特),把他的中国同志们推上了一种与国民党人组成统一战线的
单一的组织形式,即所谓“党内合作集团”,中国共产党人以个人名义在这
一组织形式下参加国民党。这一思想原先是马林根据他在荷属东印度的经
验,于 1922 年 3 月提出来的,在荷属东印度左翼社会党人曾以类似的方式与
伊斯兰教联盟——一个具有显著宗教色彩的(如名称所含的意思)民族主义
组织——合作过。由于陈独秀和中国共产党的大多数其他领导人立即拒绝这
一思想,马林去莫斯科,把他的情况向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提出,从而得到
了共产国际认可他的政策的正式训令。持有这一训令,马林于 1922 年 8 月回
到中国,得以让他的中国同志们勉强地接受了“党内合作集团”的思想。②
这种合作模式,从一开始就是激烈争论的对象。就所知而言,毛泽东既
没有在设计这种模式,也没有在接受这种模式的过程中起过重要作用。可是,
他是第一批积极参与执行这种模式的人中的一个。1922 年夏,毛泽东参与组
织湖南的社会主义青年团,并以长沙支部书记的资格给团中央写报告。15 个
月以后,即 1923 年 9 月,他已在同一地区积极建立起国民党组织,并写信给
国民党本部总务部,要求委他以筹备员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