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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下眼泪来，不是英雄不落泪，只是未到落泪时，我们英雄人物的泪水，多半都是在这个时候，为这些女人而落。我们的故事，宛若低音提琴奏出的一曲如泣如述的慢板。战场上的英雄在敌人面前是英勇骁战的勇士，在女人的石榴裙下，说不定就成了任她摆布的玩偶。我们同敌人斗的精疲力竭，一回到那女子身边，一番阴阳互补，又精神抖擞，浑身力量无穷，再杀回战场，判若两人，如同援兵杀到，打的敌人丢盔懈甲，落荒而逃，而我料定，那女子最终会找个理由离我们而去，让我们即尝到战胜敌人的欢乐，又尝到失去美人的酸楚，沙老弟，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不信你去问问，古往今来，不少英雄都有这样的遭遇，在我看来，我们未来的生活正因此而多姿多彩，才是一幕壮美的悲剧，它给人以视觉的冲击，又将酸楚徐徐注入你心灵深处，使人回味良久。沙老弟，你既和我走上这条路，就不要为她们的离去而悲愤惋惜，痛哭流涕，我们这些人命中注定要与壮美的痛苦为伍，我们与繁华的大城市无缘，与动人心弦的美丽女子无缘，终日在毒蛇猛兽出没的荒郊野地里奔走，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但我们还是愉快地生活着，我们从和女人们短暂接触中感到的惬意，可能要比有些拥有她们的人得到的乐趣还多，我们不会吝啬我们的情感，就像她们不会吝啬她们的美丽，她们只是我们沉重生活中的一点轻松，寒冷中的一道阳光，孤寂中的一丝暖意，空旷中隐约的笑声。我看过不少写英雄的书，基本上大同小异，世间多少英雄演义了重复了千百遍的俗套子，我们今后会经常碰到，不信你就走着瞧，你想躲都躲不开。”
“我躲她干么，找还找不着呢。”唐知的话说的沙人心花怒放：“英雄爱美女，美女也想被英雄爱，女人就是这么贱，男人就是这么坏，男人没有不爱美女的，也没有一个美女不爱上一个王八蛋男人的，美女都以为找了个英雄，到头来发现找的都是王八蛋，男人只要色大胆大，就不愁不把美女娶回家。”
沙人正说的热闹，俩人已经走在一块麦田里，麦穗沉甸甸的，压弯了头，唐知放眼一望，接着就高喊一声：“注意，有敌情！”
沙人张开大嘴，四处乱找：“在哪儿呢？敌人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唐知往前—指：“你看，敌人正在向我们窥探。”
沙人顺着唐知的手看去，看见麦田里戳着一个草人，头顶一个破草帽，身穿一件破衣服，歪歪斜斜，没精打采的戳在那儿，田间一阵微风吹过，草人像真人一样晃动起来：“哪有什么敌人，那是一个草人，吓麻雀的。”
“不对。”唐知警惕性十足的样子：“我们要宁愿信真是，不可信其无，万一敌人试探我们的警惕性，我们麻痹了，不是正中了敌人的奸计么。”
他说着，猫腰抓起一个土坷垃，向草人扔去，一阵风吹过，草人身子前仰后合的，像是在躲避，唐知更认定这是个坏人。他决定先扫清外围，再发起总攻。他嘴里喊着：一排二排跟我来，三排从左，四排从右，抓活的。边喊边把土坷垃向草人扔去，他—会儿左冲，—会儿右突，—时间，麦地里土块横飞，尘土飞扬，唐知象－个冒着硝烟，冲锋陷阵的勇士，成熟的麦子被他又踩又趟，横七竖八，纷纷倒地。
沙人原以为打仗有多难，没想到这么简单，他跟着唐知，—会儿东跑，—会儿西窜，在麦田里又踩又踏，为了躲避敌人的射击，还得在麦地里翻来滚去，这片麦田被他们搞的像是被冰雹打过，一片狼藉。
正打的热闹，远处，一个老农急匆匆跑来，二话不说，抓住趴在地上，向草人瞄准的唐知，一把拎了起来：“你们是干什么的？”
唐知看清了是老头，他指着前面的草人说：“老同志，前面有敌人。”
“放你的狗屁，瞎了你的眼，你再睁眼看看，那是我用来吓麻雀的草人，哪有什么敌人。”
唐知让老同志把他放下，有话好好说。老头把他往地上一扔，说：“我也不怕你跑了，你说吧。”
唐知从地上爬起来，说：“他不是敌人当然更好，可万一要是敌人，又打到了我们家门口，不是要酿成大祸。”
老头说：“他没酿成大祸，你倒给我带来大祸了，我可真倒霉，好不容易有个风调雨顺的年景，躲了天灾躲不开人祸，你瞧我的麦地，还有一颗好麦子么，我还指着这片麦子养家糊口，现在我—家大小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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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英雄传奇（5）
沙人从地上爬起来，哭丧着脸说：“老同志，您老行行好，高抬贵手，您就饶了我们吧。”
说着，拉拉唐知的衣襟，让他说点好话，唐知没理会，照样嘴硬：“老同志，我们本来是要消灭敌人的，谁知他不是敌人，这实在赖不着我们。”
老农一听，更火了：“它不是敌人，莫非还是它的不是了？你这是拉不出屎赖茅房，娶不着媳妇赖爹娘，有你们这样抓敌人的吗？”
“老同志。“唐知说：“你得了解当前的形势，你听说过时世造英雄吗？”
“没听说，我就知道英雄造时世。”
“这是一个意思，先有英雄造时世，后来，就有时世造英雄了，现在，就有一批立志成为当代英雄的人在这一带活动。”
“没听说。”
“没听说，我告诉你，我们就是那批人。”
“我听说他们到处胡闹，在城里没闹够，又窜到乡下来闹了，我担心我的麦子，赶紧跑来看看，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
“老同志！”唐知说：“这实在不赖我们，我们这批人就是时世造英雄造出来的，我们既被造出来，就得干点英雄事迹，好不辜负造出我们的时代，我们来到此地是你们的幸运，要不然，你们哪有看到我们的机会，今天，你不但闻其声，还见其人，你此生无遗憾了。我告诉你，现在，全国各地都给我们英雄创造建功立业的机会，好多地方的楼房都改成了碉堡，房顶的瓦都被揭掉，整栋楼没一块好玻璃，英雄们都坚信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破坏一个旧世界，就建立不起一个新世界，惟独你们这里一派和平景象，没有一点旧世界遭破坏的痕迹，自然，也没有新世界诞生的可能，让我们英雄无用武之地，你还要怪我们毁了你的麦子，老同志，怪只怪你们这里能让我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太少。”
老头好生奇怪，这伙人毁了麦子还不够，还想拆房？问道：“你们还想干什么？”
“我们都是干大事的，老同志，请您指点一下，你处是否有要坍塌的矿井？”
“我们这儿没那玩艺。”
“没有就算了，有没有受了惊吓的烈马？”
“马到有，可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受惊吓呀。”
“火车出轨呢？”
“那边有火车道，常有火车跑来跑去，它跑的好好的出什么轨呀，你们要干什么？盼着它出轨呀？”
“您误会了，我们是专在危险时刻挺身而出，建立丰功伟绩的，还比如冰海沉船，高楼失火，外敌入侵，儿童落水，敌特破坏，森林着火，你们这儿有么？”
“没有。”老农说：“你盼点好，说点吉利话。”
“不是我们不盼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事是不以我们的意愿转移的。”
“要随了你们的意才糟呢，我可告诉你们，没有的事你们可别‘造’去，我没地方给你们找去，你们要实在闲的难受，就给我上山搬石头去，挺大的石头够你们俩人搬的，先从山上搬到山下，再搬到我家，让我留着盖房用，也算你们积德干了件好事，——我想起来了，前两天上面传下话来，说有几个有毛病的人窜到我们这儿来了，四处放火，让我们警惕着点……”
唐知一听十分兴奋：“这事我们正管，你老快给我们说说这人的特征，我们好抓去。”
老农说：“上面也没说有什么特征，据说哪有着火的，都有他们在救，还是随着随救，各个奋不顾身，头发眉毛都燎个干净，后来，人们就怀疑他们了，怎么哪儿着火都有他们，还是他们第一个发现，莫非这火就是他们放的？”
沙人忙说：“老同志，我们可没放火，我们就是在你麦子上打个滚，我们和他们是两码事，我们不光救火，我们还救火车呢，你要是听说火车道上有坏人放了大石头，被人发现，救了火车，那一定是我们干的。”
老农说：“你们要救火车就救一次，还别救多了。”
唐知不解地问：“那为什么？”
老农说：“这都不懂，救多了，连我都怀疑铁轨上的石头是不是你们放的。”
唐知说：“我要下河救人呢？”
老农说：“你不推他就下去了？”
唐知火了：“你怎么知道人是我推的！你看见了！都像你这么想，我们的英雄就别当了。”
老农道：“你瞅瞅你们干的好事，把我的麦子糟蹋成什么样了，还美其名曰打敌人，你们能为了打‘敌人’毁了我的麦子，就不能为救人把人推下水去！”
唐知不满地说：“你这都是什么逻辑，你拿我们当什么人了，我们的好心都被你当成驴肝肺了。”
沙人也说：“我们在此地实在找不到可干的事，只好用你的麦田演练一下，我们把原因说了，希望得到你老的理解支持，您饶了我们，放我们走，也算你老对我们事业的支持，我们不会忘记您，我们闹出成绩来也算您一份。”
老农像吃蹦豆那么干脆地说：“想走？没那么便宜。”
“您说怎么办？”
“这事好办，一个字，赔！”
“赔什么，什么叫赔？”
“赔麦子你也没有，只有赔钱了。”
唐知微微一笑，说：“老同志，您这是咒我，我们这种人是从来不谈钱的，谈钱对我来说是耻辱，跟你谈完钱，我回去还得洗耳朵。”
老农笑了：“你咋不把脑袋摘下来洗洗。”
唐知认真地说：“要不是怕装上去太麻烦，我真摘下来洗了。”
老农收住笑：“少费话，没钱谁也别想走。”
唐知神情严肃地说：“老同志，我可是身负重任的人，误了我们的大事，你可负不起责任。”
“你们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毁我的麦子，少费话，拿钱来。”
唐知耐心地解释说：“你这个老同志，开口闭口都是钱，满脑袋里想的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三十亩地—头牛，我们跟你不同，我们以一无所有为荣，你哪儿听说过英雄人物背着钱袋子建功立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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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英雄传奇（6）
沙人揉揉鼻子说：“真有那么多钱，我还不出来受这个罪了，穷的叮当响，才会无所畏惧。”
唐知说：“我们是身无分文，心怀天下，这样我们才能轻松上阵，一往无前，所向披靡，我们的财富是我们的精神，是解放全人类，要钱我们可没有。”
沙人又嚷着：“没钱没钱，别说没钱，有钱也说没钱。”
“没钱你们吃什么？”
“我们实行的是集体主义，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谁有，大伙就吃谁的。”
“这倒不错。”老农说，“我也入你们的伙得了，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
沙人说：“老头，你听清楚了，我唐大哥说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可没说，我的是你的，你的也是你的。”
老农不理他，说：“那样吧，你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吧，你的就是我的，用你的衣服赔了我的麦子吧，我看你浑身上下就这件衣服还值点钱。”
唐知想也没想，满口答应，三下两下把那件染的乱七八糟的呢子上衣脱了下来，露出了排骨似的胸脯，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沙人忙求情道：“您老行行好，您看他瘦的皮包骨头，再把这件衣服扒了去，他可就真是一无所有了。”
唐知光着上身，拍的胸脯啪啪响，说：“不碍事，这我还嫌我的资产太多，我自己都不属于我自己，我还要那么多累赘干嘛，您老看我身上还有什么能用的，您尽管提，我身上这点东西都在您面前摆着呢，凡我能给的，尽量满足。”
老农看他浑身精瘦，赤身裸体的上街太不雅观，就说：“反正我这片麦子也颗粒无收了，要这个草人也没用，把草人戴的帽子，还有草人穿的这件衣服都给了你吧。”
唐知一听连连道谢：“这实在太好了，我正求之不得呢。”
老农一听直乐，原以为他会嫌破不要呢，没想到他会一口答应，看来这人是有病，他摘下草人的帽子递给唐知。
唐知双手接过草帽，拿在手里，像是看一件稀世珍宝，啧啧称奇。那草帽饱经日晒雨淋，黑的看不出本色了，边沿处烂成了锯齿状，帽盔和帽沿勉勉强强被几根线连着，唐知小心翼翼地拿着，生怕动作过猛，把那些连接处弄断了。
老农看他爱不释手的样子，兴灾乐祸的笑了，他又把草人身上的褂子脱下来，给了唐知。
唐知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沙人仔细一看，这哪叫褂子，破的剩几根布条，后背烂的几乎没了，前胸还有点布，袖子只剩下半截，五个扣子一个没有，有扣子也没用，没有挂扣子的地方。
唐知却赞不绝口：“好，好！这才能显示出劳动人民的本色。我有好多同学，做梦都想有这么一件，他们没我的福气，只能在新衣服上打补丁，比着看谁打的补丁多，干活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多沾点泥巴，晚上睡觉前，脱衣服时还得小心点，别把改造的成果抖掉了，我认识一位老兄，他的一条裤子打了一百多个补丁，为这还当过好几次模范，一有重大节日，他就穿出来，那打了七八个补丁的只好把裤子收起来，自叹不如，他们要能看到我这件衣服，一定要羡慕死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他们的补丁再多，也是假货，我这件才是正宗。”
沙人一撇嘴：“要早知道你喜欢破衣烂裳，我家有的是，好多收破烂的上我家收我都没给，我身上这件换给你也行，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件呢子上衣质地不错，我穿上当结婚礼服都行，有好处你得先想着我，别好处尽便宜别人了。”
唐知不听他叨唠，他正琢磨着一件事。他问老农：“请问老大爷贵庚几何？”
那老农说：“你别一口一个老大爷，虽说我们农村兴当大辈，你也别差的太多了，我不过才三十出头，面相老点，哪就成了老大爷了。”
“这么说你没在解放前的水深火热中生活过？”
老农不知他是啥意思，以为他要反悔，嫌衣服太旧，就说：“我没在你说的水深火热中生活过，这件衣服也没生活过，你放心好了。”
哪知唐知却连连跌足，叹息：“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你不会嫌这件衣服太烂了吧？”
“不，老同志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您要在解放前穿着这件衣服生活过几年，这件衣服就价值连城了。”
老农道：“那就烂的只能沤肥了，草人也穿不住了，麻雀也吓不走了。”
唐知道：“我不是怕它不烂，老同志，你想想，您若穿着它给地主扛活，地主一定会拿着鞭子在边上等着，看你稍有懈怠，就会一顿鞭子劈头盖脸冲你打来，你定会抱住头，雨点般的鞭子就会打在你的衣服上，衣服上就可以留下地主打你的鞭痕，你挨了鞭打，一定会悲愤交加，涕泪横流，那该多好呀，这件衣服上有了地主的鞭痕，还有了你痛苦的眼泪，就可以成为稀世珍品了，可惜呀可惜，你这么大岁数还没挨过地主的打。”
那老农这才明白唐知看问题的方法和一般人不一样，于是，他也顺着唐知的思路说：“这好办，你把衣服脱下来，放在地上，我爬到柳树上折点柳枝，编成鞭子，打那衣服几鞭子；不就有了鞭痕了。”
“可你也不是地主呀。”
“什么地主不地主的，你要的不是鞭痕么。”
“还没有痛苦的眼泪呢。”沙人说。
“撒点盐水算了。”
唐知不同意：“这不成了弄虚作假了。”
大家一时没了主意，其实唐知心里早想好了主意，他正色道：“我既然想要一件珍品，就得舍得付出些代价，我索性就穿上这件衣服，尝尝挨鞭打的滋味，我挨了打说不定会洒出些眼泪在上面，痛苦的眼泪不就有了，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荒唐英雄传奇（7）
“你疯了，”沙人叫道：“那柳条鞭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一回我用柳条鞭子抽牛，不小心抽到了自己身上，肉皮肿了一寸多高，痛的我满地打滚，都过去半年多了，我一看见柳树就打颤。”
“当然不是真打，”唐知说：“只是象征性的打几下，我看还不至于皮开肉绽吧。”
沙人看看自己的手：“难说，我这是抽牛的手，这一鞭子下去哪有准呀。”
说话时，老农己经从一棵柳树上拽下好多柳条，把它们拧到一起，做成了一条碗口粗的鞭子，足有二尺多长，他把鞭子抡起来转了几圈，然后“啪”地从空中抽下来，说：“还是让我来打吧，你们把我的麦子糟塌的不成样子，我和你们真有了点小仇恨，借这个机会让我来发泄一下正合适，咱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相情愿，你有了挨鞭打的切身感受，我又抒发了感情，您还得到了稀世珍宝，一举三得的好事满世畀也找不着。”
说罢，抡园了胳膊，把鞭子甩的啪啪响。
唐知运了运气，看了看那鞭子，海口已经夸出去了，收是收不回来了，就说：“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不过，你一看到我流下痛苦的眼泪，你就赶快停止。”
“那绝对没问题。”老农说：“我这人你不了解，我是最心软的，最看不得人家流眼泪，不信你待会儿看，不把你的眼泪打下来，我是不会罢休的。”
唐知用力挤了一下眼睛。
沙人看的真切，在一边嚷着：“慢点慢点，鞭子还没下来，别挤眼。”
老农也说：“千万哭不得，你且忍住了，我鞭子抽下来你再流，那时才是痛苦的眼泪，你现在就流了，那就不是痛苦的眼泪了，是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