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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宙在洛阳屯集有十万兵马。江南,可以让这支兵强马壮的队伍有用武之地。阿宙把这些人从洛阳转移到遥远的南方,恐怕还有消除皇帝疑虑的意思。自从皇帝借机收了赵显的人马后,各大将人人自危,擅自防闲。阿宙身为皇太弟,是沸水边最近的蚂蚁,当然不能自安。
我不愿再想那些复杂的事情。此刻的欢乐,是我们两人的。还能怀孕,令我喜出望外。
天寰和我一起走到廊下。太一指着天空,“那时就参,那就是商,据说是兄弟星。”
阿宙打量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对太一说:“星星都是一样的。谁能说清楚哪颗近些,哪颗远些?参商不过是文酸的杜撰。”
天寰仰望苍穹,好像那只是一面镜子。我把手放在腹部,我不希望阿宙和天寰成为参商,也不希望太一和弟弟有参商之时。让我生个宝玥般贴心的女孩儿吧。人们说女儿才得父亲的真传。她会有雪色的皮肤,水样的眸子,浅浅的梨涡……让她能描画丹青,能嫁到宫外快意山水。
国家有皇太弟,而中宫在第一皇子后再次有喜,对于朝局来说,并非大好消息。因此我忍着辛苦,减少露面。除了几个左右的亲近人,消息密不透风,连太一都被蒙在鼓里。
八月末,南朝旧家顾氏、何氏、袁氏等三家并浙西农民,联络受赵显案被免官降职的五个朝廷官员,在杭州、越州、福州起兵。檄文送到时,天寰和我在文德殿接见新一批修文殿学士。
当年为我编著书籍的年轻人,逐渐步入中年,担任要职。他们的位置,被各地通过科举和推荐的人才所代替。皇帝特许修文殿学士们从北门入禁中。修文殿的学士会受到皇后的庇护,已是公开的秘密。
我读了檄文,道:“三家旧贵,不知变通,遇到新朝,就难免失意。而五位官员,纯因为失职怨愤。身为须眉,为了自己的富贵爵禄而胁迫当地军民反抗,不是太残忍了吗?”
天寰悠然对那些青年道:“国家已名正言顺,他们与国家战斗,不符人心。皇弟南下,乌合之众不过三个月便会瓦解。然而,这檄文之慷慨流畅,令人欣赏。可惜这样的人才,不到朕的朝廷来参加科举。你们要记住这个人,将来只要有可能,朝廷不会杀他。”
第二天,天寰驾临未央宫,号令在洛阳巡视的皇太弟即刻南下。大运河的存在,让进军十分快速。皇帝还拉出了那痴呆的孩子炎全,驳斥留言,说明南朝废帝活得很健康。
我以皇后和故国主人的名义,隔帘参与朝会,发明文号召江南军民不要盲从。
忙碌半日,天寰去户部过问军费,我回到太极宫。雨脚歇处,上官先生侯在海棠花旁。我觉得每次见他都很珍贵。我拉着他的袖子笑道:“先生今日下凡?”
他说:“为了江南叛乱而来。他们不成大事。但孙照帮你所藏妙瑾公主,恐怕会被乱者利用,以她名义造反。夏初,你真不准备向皇帝公开妙瑾的去处?”
“这是我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他。假妙瑾平乱之后,一定会被杀,我救不了。但真妙瑾好多年前就隐姓埋名,在敦煌郡安家。我每年都派人去观察她,她长大后专心慈善,救济孤儿,毫不关心政事。如果只是因为她是曾经的妙瑾公主就该死,那么皇帝和我都没有颜面。”
上官先生笑了,他停了半天,道:“你说得对,我本不该问,我小时候亲眼看到父亲被政敌暗杀,尸身躺在庭院花丛,血流满地,情景终生难忘。可皇家之内,互相残杀层出不穷。对于浙江的用兵,我有点儿失望。那群人早有反迹,师兄在江南也有人为他提供各种情报。可防患于未然,师兄养痛,自有他的目的。他要是转移在洛阳的兵马,要再试探他的弟弟。但天下一统,皇帝如此殃及池鱼……记得当年在四川,我对你说北帝什么吗?唉……”他笑叹一声,“没想到师兄就是他,于是就花去了我们的十年。”
我们的十年,大家都老了十岁。有些记忆,只是我和他的。
我记得那年在青城山的茅屋,他对我纵论天下力量,给了北帝“形式乖张,手段残酷”八字。那时候他是隐逸少年,而我是懵懂少女,传说中的北帝,兀自在金色阴影里。
他慢慢地说:“斗转星移,十年已过去了。我的所学都写在册子里,放在太一的书房内。有了书,孩子留我无用。我的祖宅,还有些亲戚住着。终南山的上官别业,我捐献给你建立皇家书院。我曾经说过,太学以外,全国应多设书院。为了纪念师傅元石先生,请把它命名为‘元石书院’罢。”
我不语,摸了摸宽大裙子下隆起的肚子。
我脱口而出一个疑问:“当年我生太一后,先生给我吃的香气药丸是什么?”
他目光清澈,并不回答,俯身凑近我,蓦然拉起我的手腕。
我看不懂他的表情,暖意从他的身上传递到我的手上。
“夏初……”他喉咙哑了,“夏初啊夏初。”他好像是怜悯我,又好像只是感慨沧桑。
“是的,我又怀孕了。”我简明扼要地说。我最不想瞒先生。
我又说:“不知道是男是女,可我想让你给孩子取个名字。”
他点点头,放开我的手,侧过脸去,“我会去杭州一次。等明春,孩子该出生了,我会想好一个名字的。我答应陪你活十年,因为这新的生命,我会再等一段日子。请你们原谅我的逗留……”
他说什么请我原谅,明明是我想拖住他,但他要那么说……我心里一堵,“先生为何要去杭州?”
“凤兮凤兮,为何去杭州?”天寰在远处出现。
上官先生道:“这次战役,叛军最后肯定会用杭州城作为末期的防线。我曾经去过江南,爱杭州之美,清艳秀出,天然绝俗。画船载入孤山,半湖春色,乃梦中的家。我不能眼看杭州变成废墟。君宙好战,沈谧好斗,我不去,杭州会成死城。而我一个人一匹马就能进入杭州城。”
天寰皱眉,“我宁愿失去杭州,也不愿失去你。”
我正要劝说上官先生,他说:“战争才开始,阴谋并不成形,杭州叛乱的将士心不定,才可能听我劝说。如果战斗开始,大军到达杭州城,他们一定死守城门抵抗。我一个人去,叛军总不见得大惊小怪地派支军队来对付我。若只派将领来,我就能利用他。我从无官职,倒是有名声……他们不会杀我。不让我去,我也会去。我不是为了你的皇朝,而是为了我自己的梦。”
他说完便离开。第二日,他果然动身去了杭州。接下来的秋日里,杭州城被他一个人劝动,守城将士杀死长官,叛军迅速瓦解。而阿宙率军一直攻击到海上,火烧连营,连克福州、越州。
朝廷在冬季开始的时候平息叛乱。皇帝此时才对外公布中宫待产的消息,于是祝贺表堆满太极宫。上官先生一直滞留在苏杭。天寰命阿宙分十万兵在江南各大州府,准他带其余三万兵到洛阳。新年之前,天寰寄御诗给洛阳阿宙,以表思念之情。阿宙不得不凑请入朝。
我身子日益沉重,胎儿常常在里面动。看来这小胎儿脾气比太一暴多了,日夜都不老实。和上次一样,神医子翼先生、女医卞夫人都被安置入宫。
元日,天寰第一次带着太一参加百僚朝贺会。
那孩子端丽仪表,优雅举止,慈和态度,瞬间传遍长安。
有一种人,具有磁石般的魔力。只要认识他,便会喜欢他、惦记他。太一,便具有这样的天赋。
长安的爆竹声里,雪花飘落。阿宙、上官先生都是今日到京,而我还未见到他们。
谢夫人做了两件新袍子送给太一、迦叶贺岁。迦叶一眼就抢了红衣,捏着拳头说:“大红最威风。”
太一抱着碧色衣裳道:“我倒喜碧青,先生总穿青。”
谢夫人低声对我说:“红色,照例是给皇帝之子的。”
我随口道:“小孩子家,喜欢便喜欢吧。他们一个陈王,一个吴王,没什么大分别。”
迦叶咬着烤肉串说:“五叔回来,我又要回赵王府了。”
罗夫人拖着他去睡觉,他不肯走,和太一咬耳朵。太一点头,小哥俩相视而笑。
等迦叶去了偏殿,太一小心翼翼地靠着我的腹部,“家家,它又在踢了。”
小生命的孕育,对太一来说是新鲜事。我摸着他披散的头发,“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太一不假思索。
天寰拿着几本奏章过来,问:“为何要弟弟?”
太一说:“二叔战死,六叔遇难。爹爹只剩两个弟弟,七叔又病了。我这辈也才四个男孩儿。”
天寰沉默良久,道:“有弟弟,你家家就偏心喜欢弟弟了。”
我白了他一眼,“皇上胡说。太一,不论弟弟妹妹,家家都会平等对待你们的。”
太一摇头,“我才不怕家家偏心,弟弟肯定很胖很可爱。我都要喜欢他,别说父母了。”他飞速瞟了右手一下。
天寰放下奏折,过来抓住他的手,“我最受父皇宠爱。后来你五叔受宠,父皇跟我说,无论谁得宠,天寰最重要。你是长子,得到第一份父子爱,他人没得比。我对太一,就像父皇对我。”
太一把头埋在天寰的胸襟里。我隐约听到马嘶声。寒气逼人,雪比方才更大了。
第二日清早,天寰照例四更赴朝会。
我送他上朝,听罗夫人来跟我抱怨:“迦叶、太一刚才溜掉了,裘皮都不穿。”
我笑,“许是和太一到附近去玩雪了。”
我们正在雪地里说话,上官先生来了。他裹着一身银狐皮,更显神清而绰约。
我惊喜,忙趋前几步,“先生!”
“夏初,小心身子。”他举着灯笼。
“先生,你也不顾清晨寒气大,你的腿……”
他微微一笑,“我想看看孩子,也想拜望皇后你。”
我指着圆荷捧着的裘皮,“陪我找找孩子们,可别把他们冻坏了。”
我们走了一会儿,老鸹在枝头叫,上官先生瞧我出了汗,“别漏了马厩。”
啊,先生说对了。他们可不是想骑马踏雪?怪不得昨晚鬼鬼祟祟的。
上官先生快步向殿北的马厩走去。我由惠童扶着。
雪地里轰隆隆几声巨响,孩子连声惨叫,划破了宁静的冬晨。
我的心顿时揪起,使劲儿往前冲。上官先生丢下灯,扯开狐裘,往前飞跑。
熹微天光中,一匹白马追着一小团滚动的碧色,踏雪怒冲而来。
那是……惠童拉住我,“皇后!”
太一连滚带爬,钻到上官先生身边。瞬间的功夫,上官先生拉来银狐皮,用身子护住他。
疯狂的玉飞龙从那堆银白上狠狠地践踏而过。我厉声叫起来,肝胆几乎被活活震碎。
玉飞龙呼啸着从我身边跑过……怎么办?
我跌在雪里,急中生智,使尽全部力气长啸了一声。
马头剧烈晃动,它的前蹄在积雪里绊了一下,回首看了看我。
玉飞龙……你是怎么了?我是初夏啊。
这时,一位侍卫的箭头刺穿了马股,玉飞龙狂暴怒立起来,悲鸣号叫。它飞驰几丈,马身扭曲,折断了自己的马腿。侍卫们一拥而来,将那马团团围住。我大喊:“别杀它!”
我挣扎着爬到上官先生身边。太一哆嗦着掀开狐皮,“先生?先生?”
上官先生双目微合,修长的身体弯曲着。他温柔而惘然地望了我一眼,铁锈色的血从口中涌出。
我大叫:“来人,救命!救命!”
我扯着上官先生的衣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他抬走。
一张青色的墨纸从他衣裳里掉下来,散落在雪地里。太一哭叫:“迦叶,迦叶……”
我喘息着,跌跌撞撞地往马厩边去。太阳初升,白雪里火红的孩子蜷缩着。我哭着把迦叶抱起来,奔马踩碎了他的脊椎。孩子的肉体瘫软,骨头发出让人撕心裂肺的脆响,面色青紫。我叫了他好多声,他模模糊糊地叫我声“家家……”就在我的怀里断气了。
我不禁泪如雨下。迦叶,别人都以为他贪吃爱玩,可是他也有自己敏感和渴望。他从会说话起,从未像太一那样亲热地叫谁一声“家家”。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我愧疚而痛苦,继续抱着他。太一大声哭泣,“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他陪我来看马的。马厩一开,玉飞龙就像见了鬼……直踏迦叶……迦叶,迦叶!”
玉飞龙怎么会如此残暴,失去了常态?我恍惚了半日,发现自己的怀里空了。
太一正在殿外抽噎。圆荷扶着我到东殿去。一群人围着御床。天寰、子翼先生、百年、孙照……上官先生昏迷着,他的脸呈现灰白色,嘴唇青紫。我叫了一声:“先生……”
他根本不动。天寰的面容极度阴沉,他眼内的寒意令人锥心。他轻轻抚摸着上官先生的额头,“怎么,有救吗?”
子翼捻着须髯,“陈王年幼,遭马践踏便立刻殒命。至于上官先生……要看他的造化了。”泪水弄湿了他花白的胡子,“皇上,上官先生……心神俱耗大半,他为您军师,谈何容易?”
我泪眼朦胧,天寰又摸了摸上官先生的脸。孙照把药灌进去,上官先生吐了出来。天寰用指头扳开他的牙齿,孙照再喂。百年道:“皇上,五殿下还在雪地里跪着谢罪。您……”
天寰的面上忽然闪现一丝薄如刀锋的冷笑,“他送的马,他可自行处理。可死者不能复生,上官先生又还未死,皇太弟有何罪可谢?”
众人都不敢做声。我说:“还是我去吧。”
天寰并不答应,只是专注地望着上官先生。我肚子里的孩儿猛蹬我一下,我掩住嘴,不让自己呻吟出声。我走到屋檐下,阿宙脸色苍白,他似乎积聚着愤怒,但实在无处可以发泄。
“马发狂,到底是怎么回事?玉飞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狂?”阿宙问我。
我摇头。惠童说:“刚才皇上让人询问太一、罗夫人,还让人捉拿府里跟马入宫的双宝问话。”
马儿偶然会有暴烈野性的时候,宫廷内养马的人,也有过被马践踏踢死的意外。可是玉飞龙是不会无故发狂的。除了养马的宦官,就是太一最有可能被马伤害。新年第二日,皇子照惯例穿红色。红色刺激兽性。凌晨迷蒙之中,躁狂的玉飞龙看到灯笼里的红色,便直冲而去。谁知,却是小迦叶替死……
太一若意外死亡,至少在十年内,再也没有人能威胁阿宙皇太弟的位置。
可是,玉飞龙乃阿宙所赠,养马的也是他的宦官,此次太一不死,上官先生重伤,天寰他……
我望着阿宙。他是凶手吗?不,他没有必要那么冒险,他绝对不会用跟他出生入死的战马来当凶器的。这时,天寰也走了出来,他的语气陡然平和,“五弟平身吧,烈马失常,不是你所能控制的。朕不怪罪,你不要自责了。皇后,你身子重了,节哀顺变吧。”
“皇上……马。”
“马正捆在殿后,百年,你领着殿下去。”天寰想了想,“皇后若还心疼那匹马,也可以去。”
“皇上……玉飞龙?”我含泪。他瞅着我和阿宙,漠然地说:“你们拿主意。”
玉飞龙被侍卫们用铁索绑了,躺倒在小屋的泥地里。它不断地挣扎着,却无能为力,马口喷着灰白的泡沫。它的疯狂劲已经过去了,马眼虽然充血,但回复了素日的棕黑。
阿宙盘腿坐在马头边,把马的脑袋放在他的大腿上,抚摸着马的鬃毛。泪水从他的凤目里淌下来。我也泪流满面。从四川相识,经历了多少风雨战争,它竟然在太平里倒下了。
“小虾不哭。它是我的马,你为何哭?”
阿宙用袍角擦去马眼里滚出的泪珠。他仰起脸,笑颜光艳,如雨中芙蓉,“玉飞龙,你也不许哭。记得我第一次带你上战场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吗?我说:元君宙是一个男孩子,你是一匹小公马。男儿到死心如铁。上了战场,就算我要死,你要跟我分别了,你也不许哭。”
我呜咽。阿宙望着冬日冷冰冰的阳光,叹息道:“我太傻了,想不到戎马十多年,我们会在这里分别。我以为把你留在皇宫,就可以让你免遭屠杀。我忘了,皇宫里就是变着法子杀人……”
我走过去,用帕子抹着玉飞龙满是血沫的马槽。阿宙抽出了剑,对我道:“小虾,你出去吧。”
“阿宙……”
“出去!”
我扶着门出来。惠童搀住我。我瞧了一眼白帕子,血沫里夹杂着细细的紫色草粒。
只听哐当一声,马嘶叫了一声。死寂之后,阿宙走出来。我哭,惠童也哭。
阿宙抖落白袍上的血,说:“我该回府了。请把马的骨肉送到我府。”
正殿内,几位重臣大将都在廊下,皇帝隔着帘子与他们说话:“天降大祸,朕痛失陈王。卿等要求,朕无法准奏。此马乃皇太弟爱马,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皇弟将它送给吴王,从未有异。方才内侍报朕,管马的宦官已因恐惧而自杀。马厩内只有隔夜的麦草,经人检查,也无异样。皇太弟乃朕抚养成人,朕最钟爱。他有功于社稷,有勋于皇室,因此朕才把他立为东宫。兄弟何尝起疑?卿等先回去吧。”
自杀?我捏捏手绢。
谢如雅猛地抬头,“皇上,此事乃冲着皇子来的,绝非偶然。臣万死,再请皇上速查彻查,以觉奸人之谋。此马乃赵王坐骑,养马的是赵府家奴。若无罪,又为何急于自杀?”
杜昭维冷静的说:“谢尚书,事态尚模糊,我等不应危言耸听,动摇东宫。一切听皇上的圣意。”
谢如雅还要说话,崔僧固打断女婿:“谢如雅狂妄!皇上乃有道明君,岂是你黄口小儿能臧否?退下!”他率先叩首,“皇上,臣等告退。”
我进入帘内,把那块手帕交给天寰。他对着光线看了看,道:“此草给兽吃了能导致幻觉,给人吃了能致人癫狂。有人下药无疑……我现在不是大动的时候。”
我们到殿内。天寰捏起上官先生的手。圆荷跪着递来一张青色的纸,“皇后……”
这是上官先生早晨放在衣服里的,上面写了三个楷字:元浩晴。谁是元浩晴?我糊涂了。天寰长叹,道:“不是你让他给孩子取名字吗?”
皓晴,皓晴。好生之德,天道浩荡。我终于明白了,上官先生的理想,便是一片晴天下的天下。
天寰把脸靠近上官先生,眸子里泪光莹然,他低沉地说:“凤兮凤兮,听你的,孩子就叫皓晴。你只想要出山十年,是我们没有放你走。我知你这次去江南,就选了一个隐遁的佳地。但为了皓晴,你回来了。我当初劝元石先生收你为徒弟,既是为了让你当‘士’,也是为了让你被我所用。十年来,你一次次襄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