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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很长久。”母亲嚷着说,“再说您有什么病?您的样子是那么健康,
快乐,幸福。”
“今天我特别轻松,但是我已经知道,这只是一会儿的事。我现在
对自己的病知道得很清楚。假使您觉得我很快乐,那么再也没有比您说
这样的话更使我喜欢的了。因为人是为幸福而生的。谁十分幸福,谁就
完全有资格对自己说:‘我在这世上履行了上帝的约言。’所有虔诚的
人,所有圣者,所有神圣的苦修者全是幸福的。”
“啊呀,您说得多好,说得多么勇敢、高尚!”母亲大声说,“您
的话好象透到了别人的心坎里。可是幸福,幸福,幸福究竟在哪里?谁
能自己说他是幸福的?唉,既然您这样善心,许我们今天再见您一面,
那么请您听完我上次没有说,不敢说出来的一切,好久、好久以来就使
我感到痛苦的一切吧!我很痛苦,请饶恕我,我很痛苦。? 。”她带着
一种激烈而冲动的感情,两手紧握在一起,站在他的面前。
“您有什么特别感到痛苦的?”
“我的痛苦是? 。没有信仰。? 。”
“不信上帝么?”
“哦,不,不,这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但是我觉得来世是一个谜!
谁也不能,谁也不能解开这个谜!您听我说,您能治疗百病,您熟知人
类的心灵;我自然不敢希望您完全相信我,但是我可以用最庄严的话向
您保证,我现在决不是信口开河,关于来世的这种念头使我不安到既痛
苦、又害怕、又恐怖的程度。? 。我不知道去问谁好,一辈子也不敢。? 。
可我现在竟大胆来问您。? 。唉,现在您会把我当做什么人呀!”她激
动地把两手一拍。
“您不必担心我会怎样想,”长老回答说,“我完全相信您的烦恼
是真诚的。”
“唉,我实在感谢您!您瞧:我常闭上眼睛,心里想:如果大家全
相信这个,那么这是怎么产生的?有人说,这最初是从对可怕的自然现
象发生的恐惧产生的,其实这一切都是没有的。但是我心想,我一辈子
都相信这个,可现在一旦死去,就马上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在坟墓上
长满了牛蒡草’,象一个作家所说的那样。这真是可怕!要怎样——怎
样才能恢复信仰呢?不过,我只是在小孩的时候才这样相信,机械地相
信,一点也不用脑子想,? 。究竟用什么,用什么来证明这个呢?所以
我现在跑来恭敬地向您请教。如果我错过了现在的机会,那么这一生就
没有人来回答我了。有什么来证明,用什么来使我相信呢?唉,这真是
我的不幸!我站在这里,看看四周,发现大家都觉得无所谓,没有人考
虑这个问题,只有我一个人不能忍受。这真是可怕,这真是可怕!”
“无疑地是可怕。但是这种事情无法证明,却可以确信。”
“根据什么?靠什么?”
“靠积极地爱的经验。您应该积极地,不倦地努力去爱您周围的人,
您能在爱里做出几分成绩,就能对于上帝的存在和您的灵魂的不死获得
几分信仰。如果您对于邻人的爱能达到完全克己的境地,那就一定可以
得到坚定的信仰,任何疑惑都不能进入您的灵魂里去。这是累试不爽的,
也是确凿不移的。”
“积极地爱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而且是那么重要的问题!您知
道:我很爱人类,您相信不相信,我有时幻想着抛弃所有的一切,离开
丽萨,去当护士。我闭上眼睛,心里幻想着,在这种时候我感到自己具
有无法战胜的力量。任何创伤,任何脓疮都不能使我害怕。我可以换绷
带,亲手去洗涤,我可以做这些受痛苦的人的看护妇,我准备吻这些脓
疮。? 。”
“您的脑子里能幻想这些,不想别的,就很好,很不容易。碰上机
会,也许真的会做点好事出来。”
“是的,但是我能长久忍受这种生活么?”这位太太激动到近乎狂
热地继续说,“这是最紧要的问题!这是我最感痛苦的一个问题。我闭
上眼睛,自己问自己:你能不能在这条路上支持很久?假使你给他洗疮
的那个病人不立即报答你的好意,反而做些任性的行为使你伤心,对于
你的仁爱的服务不加珍重,不予注意,朝你吆喝,提出粗暴的要求,甚
至在上司面前抱怨你,——这是痛苦难忍的人们常有的事,——那时会
怎样呢?你的爱能继续下去吗?您知道,我已经心惊胆战地预料到:如
果说有什么东西会使我对人类积极的爱马上冷却,那就是忘恩负义。一
句话,我是一个需要报酬的工作者,我要求立即取得代价,那就是给我
夸奖和以爱来报答我的爱。要不然我是不能爱哪一个人的!”
她带着真诚地自我谴责的狂热心情说着,说完,用挑战般的坚决神
情看着长老。
“很早的时候,有一个医生就已经对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长老
说。“这人年纪不轻,确是一个聪明人。他说得很坦白,和您一样,虽
然带点玩笑口气,却是辛酸的玩笑。他说,我爱人类,但是自己觉得奇
怪的是我对全人类爱得越深,对单独的人,也就是说对一个个个别的人
就爱得越少。他说,我在幻想中屡次产主为人类服务的热望,也许真的
会为了人类走上十字架,如果忽然有这个需要的话,然而经验证明,我
不能同任何一个人在一间屋里住上两天。他刚刚和我接近一点,他的个
性就立即妨碍我的自爱,束缚我的自由。我会在一昼夜之间甚至恨起最
好的人来:恨这人,为了吃饭太慢,恨那人,为了他伤风,不断地擤鼻
涕。他说,只要人们稍微碰我一下,我就会成为他们的仇敌。然而事情
常常是我对于个别的人越恨得深,那么我的对于整个人类的爱就越见炽
烈。”
“那怎么办呢?在这种情形下应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应该为此感到
绝望呢?”
“不必,既然您已经对这事感到难过,这就够了。您只要尽您所能
的去做,就算是好事。您已经做得不错,能够那么深刻而且诚恳地反省
自己。假使您连现在这样诚恳地同我说话,也只不过是为了希望我夸奖
您的诚实的话,那么不用说,您在积极去爱人这一方面就自然会一无成
就;一切就会只限于幻想,您的整个一生也就只会象幻影般白白逝去。
显然,这样您就会连来世的问题也忘得一干二净,最后就会自己模模糊
糊地心安理得起来了。”
“您真说中了我的要害!我只是在现在,在您说这些话的时候,才
意识到我对您讲我不能忍受人家忘恩负义的时候,我的确只不过是在期
待您夸奖我的诚恳。您把我的真面貌给指了出来,您看透了我,让我明
白了我自己!”
“您说的是真心话么?那好,在您现在这样坦率承认以后,我相信
您是诚恳的,您的心是善良的。即使您达不到幸福的境地,您也应该永
远记住,您走的路是正确的,千万不要从这条路上离开。主要的是避免
说谎,不说一切谎言,特别是不对自己说谎。留心提防自己的虚伪,每
时每刻都小心监视它。还要避免对别人和自己苛求;凡是您觉得自己内
心里似乎是恶劣的东西,只要您一旦在自己身上觉察到了,也就等于已
经洗干净了。您还应该避免恐惧,虽然恐惧只是一切虚伪的必然后果。
您永远不必害怕自己在努力爱别人时所表现的畏缩,甚至也不必过分惧
怕在这样做时所犯的错误行为。我很遗憾,不能对您说些比较轻松愉快
的话,因为积极的爱和幻想的爱相比,原是一件冷酷和令人生畏的事。
幻想的爱急于求成,渴望很快得到圆满的功绩,并引起众人的注视。有
时甚至肯于牺牲性命,只求不必旷日持久,而能象演戏那样轻易实现,
并且引起大家的喝采。至于积极的爱,——那是一种工作和耐心,对于
某些人也许是整整一门科学。但是我可以预言,就在您大惊失色地看到
无论您如何努力也没能走近目的,甚至似乎反倒离它愈远的时候,——
就在那个时候,我可以预言,您会突然达到了目的,清楚地看到冥冥中
上帝的奇迹般的力量,那永远爱您、永远在暗中引导您的上帝的力量。
请原谅我不能再同您多谈一会,有人在等着我。再见吧。”
那位太太哭了。
“丽萨,丽萨,请您祝福她!祝福她!”她突然忙乱地张罗着。
“她是不值得爱的。我看见她一直在那里淘气。”长老开玩笑似的
说。“您为什么尽在取笑阿历克赛?”
丽萨确实一直在于这个。她从前一回开始就早已注意到,阿历克赛
在她面前很怕羞,尽量不看她,这使她觉得非常有趣。她聚精会神地等
候着捕捉他的眼光。阿辽沙受不住紧盯着他的眼光,自己时不时地会突
然身不由己,象被一种无法抑止的力量支配似的,偷眼看她,于是她立
即会直盯着他的眼睛,发出胜利的微笑。阿辽沙感到害羞,更加不安了。
后来他索性掉过脸去,藏到长老的背后。过了几分钟,当他被那种无法
抑止的力量所引诱,又回过身来看她是不是还在看着他时,却发现丽萨
差不多全身挂在椅外,斜眼溜他,全神贯注地正在等着他来看她;在捕
捉到他的眼光以后,她又哈哈大笑起来,连长老都忍俊不禁地说:
“淘气包,为什么要这样惹他害羞?”
丽萨突然完全出人意料地涨红了脸,小眼睛闪耀了一下,脸色变得
十分严肃,忽然激烈而又不满地抱怨起来,她神经质地飞快说:
“但是他干吗把什么都忘了呢?我小时候他抱过我,我跟他一块儿
玩。他常到我家来教我念书,您知道么?两年前,他临别时曾说他永远
不会忘记,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永远,永远!可他现在忽然怕起我来,
难道我会吃了他怎么地?为什么他不愿意走近来?为什么他不说话?为
什么他不愿意到我们家来?难道您不放他来么?我们知道他是到处都去
的。要我先请他去可不大合适,要是他没有忘记,他应该首先想着来。
哦,他才不哩,他现在是在修行啦!您干吗要让他穿上这么长的修道
服,? 。他一跑准会栽跟头的。? 。”
她忽然憋不住,手捂着脸,发出止不住的大笑,长长的,神经质的,
抖颤的,无声的大笑。长老含着微笑听她说话,温柔地为她祝福;等到
她吻他的手时,她忽然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哭了起来:
“您不要生我的气,我是傻子,一点也没有价值,? 。阿辽沙也许
是对的,他不到我这样可笑的人那里去是很对的。”
“我一定要叫他去。”长老肯定地说。
五 将来一定会这样,一定会这样!
长老离开修道室大约有二十五分钟。已经十二点半了,可是大家为
他而聚会的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竟还没有来。但人们几乎也好象把他
忘记了,等到长老重新走进修道室的时候,看见宾客间正谈得十分热闹。
谈得最起劲的是伊凡?费多罗维奇和两位司祭。米乌索夫显然也很热烈
地参加了谈话,但是他又不走运,显然处于次要地位,别人甚至不大理
睬他的话,这个新情况更增加了他越来越大的火气。原来在此以前,他
就已经在知识见闻方面和伊凡?费多罗维奇唇枪舌剑地交过几次锋,对
于他对自己那种有点满不在意的神气不能不往心里去。他暗地想:“到
现在为止,至少我还没有落在一切欧洲进步潮流的后面,但是这新的一
代却根本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自己曾说过
要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实际也果真沉默了一些时候,但却带着嘲弄的
微笑,观察着邻座的彼得?阿历山德罗维奇,显然对他的发火极为高兴。
他早已为了一些事想报复他一下,现在不愿错过机会,最后终于忍不住
向邻座的肩头弯过身去,再一次低声逗起他来:
“您刚才为什么在‘亲热地吻手’以后不马上离开,却愿意继续留
在这伙不体面的人中间呢?那是因为您感到自己受了气,受了侮辱,所
以要留下来翻本,显示一下自己的才情。现在您在没有显显自己的才情
以前是不会走的。”
“您又来了?正相反,我马上就走。”
“您要走得比任何人都晚,都晚些!”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又挖苦
了一句。这时正好长老回来了。
辩论停了一会儿,但是长老在原先的座位上坐定以后,朝大家看了
一下,似乎客气地请大家继续谈。阿辽沙对于长老的各种脸色差不多都
心中有数,因此明显地看出他已经十分疲倦,在勉强支持着。他最近生
病以来,由于无力,时常有昏倒的情形。昏晕前那种惨白的神色,现在
差不多又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的嘴唇已经发白了。但是他显然不愿让聚
会散去,这里面他似乎自有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目的呢?阿辽沙留心
观察着。
“我们正在议论他那篇十分有趣的文章,”掌管图书的司祭约西夫
指着伊凡?费多罗维奇对长老说,“他提出许多新的见解,但是思想似
乎是两面的。关于宗教社会法庭和它的权限范围的问题,曾有一位教会
人士写了一大本书,他发表在杂志上的这篇文章就是就这个问题作答
的。? 。”
“可惜我没有读到大作,但是听说过的。”长老回答,锐利地盯着
伊凡?费多罗维奇。
“他的见解十分有趣,”掌管图书的神父继续说,“在关于宗教社
会法庭的问题上,他显然完全反对教会和国家分离。”
“这很有意思,但理由是什么呢?”长老问伊凡?费多罗维奇。
他终于回答了长老,但是并没有露出那种高傲客气的神气,象阿辽
沙头一天担心的那样,却是谦逊,持重,显然极有礼貌,而毫没有话中
有话的意味。
“我的论据是,把两种因素,也就是把国家和教会两者各自的实质
揉合在一起的做法,自然还将长久存在,尽管它毫不可能,而且不但无
法处于正常状态,甚至连使它处于起码的和谐状态都不可能,因为这种
事从根本上就隐藏着虚伪。据我看来,国家和教会之间在司法这类问题
上的折衷,从纯粹、根本的实质上来看就是不可能有的。我所反驳的那
位教会人士断定,教会在国家里占有一定的明确位置。我却反驳他说,
正相反,教会本身应该把整个国家包括在里面,而不应该只在后者中占
据一个角落,即使他在目前由于某种原因办不到,那它实际上也无疑应
当成为基督教社会进一步发展的一个直接的、主要的目的。”
“完全有理!”佩西神父,那位有学问而沉默寡言的司祭坚决而神
经质地说。
“这是纯粹的教皇全权论!”米乌索夫嚷了起来,不耐烦地把架着
的两腿交替了一下。
“咳,可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山!”①约西夫神父大声说了一句,
接着又对长老说,“您看,他还反驳了那个教会人士的这样一些‘基本
和主要’的主张:第一,‘无论哪一种社会团体不能也不应自行僭取权
力,来支配其成员的各种民事和政治权利。’第二,‘刑事和民事诉讼
权不应属于同它本质不相容的教会,因为教会是神的机构,人们为了宗
教目的组成的团体。’第三,‘教会是世外的天国’。? 。”
“教会人士象这样玩弄词句未免太无聊了!”佩西神父忍不住又插
嘴道,“我读过您所反驳的那本书,”他对伊凡?费多罗维奇说,“对
于一个教会人士说出‘教会是世外的天国’来,很感到惊讶。既然是世
外,那就根本不能在地上存在。这是把福音书里那句‘世外’的话引用
得和原意不合了。这样地玩弄词句是不行的。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就是降
到地上来设立教会的。天国自然不在世上,而在天上,但必须经过建立
在地上的教会才能走到那里去。所以把世俗的双关语用在这个意义上是
无聊而不合适的。教会是真正的天国,是有责任统治人的,而到后来它
也无疑地终将以整个大地上的天国而出现,——这是我们的誓愿。? 。”
他忽然沉默了,似乎抑制住自己。伊凡?费多罗维奇恭敬而且注意
地听完了他的话,用十分安详的态度,朝着长老,依旧愉快而坦白地继
续说:
“我那篇文章的整个主旨是这样的:在古代,基督教最初的三个世
纪里,基督教在地上只是教会。但当罗马的异端国家想要成为基督教国
家时,结果自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就是它在成为基督教国家之后,只
是把教会包含在内,而它自己在许多机能上仍旧象以前一样,继续是一
个异端的国家。实际上出现这种情况也是必然的。但这样,在罗马这个
国家里,也就保留了许多属于异教徒的文明和异端的智慧的东西,甚至
包括国家的目的和基础在内。基督教会包括在国家以内,无疑地,不能
从自己的基础上,自己所站立的那块磐石上有所让步,只能奔向自己的
目的,也就是上帝坚决树立并指示给教会的目的,其中包括把全世界—
—自然古代的异教国家也在内——都转变为教会。因此,作为未来的目
的,并不是教会应在国家里求得一定的位置,象那个被我反驳的作者所
① 教皇全权论为十九世纪中叶罗马教皇所主张的教会应成为国家最高权力的一种学说。此词源出于拉丁
语,直译为“住在山后的人们”,山就是意大利的阿尔卑斯山。约西夫回答米乌索夫的话就是指这个。
形容似的,只成为‘某种社会团体’,或‘人们为了宗教目的组成的团
体’,而是恰恰相反,一切地上的国家以后应该完全转变为教会,只成
为教会,摒弃同教会不相容的一切目的。这一切一点也不降低它作为伟
大国家的地位,一点也不剥夺它的荣誉,只是使它离开虚伪的、还是异
端的、错误的道路,走到正确的、真正的、唯一引向永恒目的的道路上
去罢了。所以,宗教社会法庭原理论一书的作者,假如在探索和提出这
些原理时,把它们看作临时的、在现在这罪孽重重一无成就的时代必要
的折衷办法,而没有别的意思,那么他的判断是对的。但是这些原理的
制造者只要敢说他现在所提出的原理——也包括刚才约西夫神父列举的
一部分——是一些不可动摇的、天然的、永恒的真理,那就是直接反对
教会,反对它的神圣的、永恒的、不可动摇的使命。这就是我的那篇文
章的全部内容。”
“用两句话来说,”佩西神父字斟句酌地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