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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独行目光一凝道:“姑娘就是总领班?”
素君道:“隔壁房有三个大领班在,你可以叫起他们来问问。”
这,不由费独行不信,他怔住了,半晌才道:“我没有想到,我真没想到……”
素君道:“现在知道了吧?”
费独行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
素君看了他一眼道:“以前是以前,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你的顶头上司了,你应该怎么办?”
费独行站了起来,肃立一欠身道:“费独行见过总领班。”
素君点点头道:“嗯。不错,冲着咱们是老朋友份儿上,我破个例,特准你在我面前有座。坐下吧!”
费独行道:“谢总领班。”他又坐了下去。
素君看了他一眼道:“记住,我姓白,叫白云芳,素君只是我在外头的化名。”
费独行道:“是,属下记住了。”
白云芳道:“姚师爷把你的任务告诉你了么?”
费独行道:“姚师爷没怎么明说,可是属下懂得他的意思。”
白云芳微一点头道:“那就好,江湖不比官家,中堂府跟一般府邸又不一样,一切都有规矩,而且很严,在江湖上翻了天,只要自己的能耐大就没人管得了,中堂府不同,一切都有管束,每一个人也都得服管束,我刚才说过,进这个门儿不容易,进门就干上了大领班,更是前所未有的事,你要尽忠职守好自为之。中堂府绝不会亏待一个有成绩的忠贞的人。”
费独行道:“谢谢总领班指示,属下知道。”
白云芳道:“光知道没有用,也要记住。”
费独行道:“是。属下一定会牢记在心。”
白云芳道:“现在把你晚归的原因以及经过说给我听听吧?”
费独行道:“属下跟杜毅、还有杜毅的两个朋友,听说是什么胡三奶的人,正在饭庄子吃饭的时候,碰见了属下当日在江湖上的几个仇人,他们没理属下就下楼走了,属下觉得奇怪,仇人见面理应份外眼红,要没有更重要的事,他们不会轻易舍了属下,于是属下就跟踪了去,结果发现他们跟一个秘密组织有关系,打算杀害一个只身的女子,夺取那只身女子身上的东西,属下救了那只身女子,放倒了他们几个,因而延到现在才回来。”
白云芳道:“你那几个仇人是什么样的人?”
费独行道:“风尘八怪里的四个。”
白云芳“哦!”地一声道:“哪四个?”
费独行道:“傀儡魔轩辕奇、要命郎中余百治、袖手老农申不耕、不第秀才颜如玉。”
白云芳点点头道:“你能一下放倒了这四个,就凭这,你这大领班的职务一定能胜任愉快……”顿了顿道:“那只身女子呢?”
费独行道:“走了。”
白云芳道:“上哪儿去了?”
费独行道:“不知道,她没说,属下也没好问。”
白云芳道:“他们要夺取她身上的什么东西,那是什么贵重东西引得他们不惜下手杀人?”
费独行道:“听说是一块水晶、一枝玉钗。”
白云芳微一摇头道:“不会。一块水晶、一枝玉钗能值几何?她身上一定还有什么别的贵重东西的。”
费独行道:“也许,那属下就不知道了。”
白云芳瞟了费独行一眼,道:“你真不知道么?”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看来总领班是信不过属下,属下有几个脑袋敢蒙骗总领班?”
白云芳笑笑说道:“别人只有一个脑袋,你有几个我就不知道了。”
她站了起来,道:“别让人说我这个总领班不知道体恤人,这么晚了还一个劲儿的罗嗦,一天下来你也够累的了,你歇着吧!”
费独行跟着站起来,道:“总领班不再坐会儿了?”
白云芳目光一凝道:“这是客套还是真的?你真希望我多坐会儿?告诉你,我这个人可是实心眼儿啊!你要再留我,说不定今儿晚上我就不走了。”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总领班要愿意留在这儿,是我这个做下属的荣幸。”
白云芳伸根水葱般玉指在他胸前点了点道:“得了吧我的大领班,当我真是那么不识趣个人?睡吧,睡着了做个含笑的梦。”
她走了,姿态美得动人,给费独行屋里留下一片醉人的香气。
这是费独行,换个人还真睡不着。
费独行缓缓坐了下去,眼望着灯焰直发愣。
突然,他像听见了什么,他凝神听了一下,挺身站了起来。
他迈步要往外去。可是刚迈出一步他又停了下来,想了想之后,他抬手熄了灯,上了床。
第二天一大早,拍门声把费独行吵醒了,他睁眼便问:“谁呀?”
只听外头响起个没听过的话声:“费爷,是小的,总领班跟前当差的。”
费独行躺着没动,道:“有什么事儿么?”
门外那话声道:“总领班命小的来请您马上去一趟,在库房。”
费独行怔了一怔,旋即“哦!”了一声道:“你回禀总领班,我随后就到。”
门外那人答应一声快步走了。
费独行坐了起来,他眉锋微皱,想了想之后,披衣下床。洗把脸,穿好了衣裳,他去了库房。
进院子他就觉出不对来了。
三大间库房,门开着。院子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
首席师爷姚朋、金总管、白云芳都站在库房前,白云芳身边还垂手站着三个人,一胖一瘦两个老头儿,还有一个身躯魁伟高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三个人神色之间都是一片恭谨。
姚师爷跟金总管的脸色很凝重,白云芳那清丽的娇靥上则布着一层懔人的寒霜。
费独行到了近前,先见过姚朋,然后跟金总管打了个招呼,最后向着白云芳一躬身,道:“总领班。”
白云苦冷冷一指胖瘦二老者跟那络腮胡大汉,道:“见过么?还没见过吧,三位大领班,傅祖义、楚飘云、蒯灵。”
其实,这三位费独行都“久仰”,胖老头儿傅祖义是白道上的一流好手,拳掌双绝,尤其有一手好剑术。瘦老头儿楚飘云跟络腮胡大汉则是黑道上煞神,各有一身让人丧胆的诡异毒辣武功。
可是他不能说认识,只有装作不认识,一抱拳说了声:“久仰。”
三个人,傅祖义楚飘云跟蒯灵虽然也抱了拳,可是神色之间冷漠倨傲得很,连哼都没哼一声。
费独行一点也不在意,转望白云芳道:“总领班见召……”
白云芳抬手分往三间库房一指,道:“库房里出事了。”
费独行心里一跳,转眼往三间库房望去,三间库房里摆满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木箱,摆得也都很整齐,一时间难以看出什么。
只听白云芳道:“看不出什么,是不?”
费独行收回目光道:“是的,属下一时还看不出什么?”
白云芳一招手,过来了两名护卫,进中间那间库房里拍出了一只大木箱,扣着,没锁,一把大铜锁放在箱子盖上。
白云芳伸手拿起铜锁,然后掀开了箱子,箱子里分成大大小小的七八个方格子,方格里用红绫垫底,但每一个方格子里都是空的。
白云芳道:“这只箱子里放着大小八件名贵的玉器,每一件都价值连城,现在一件也没了,可是箱子外头这把铜锁却锁得好好的。”
费独行目光一凝道:“总领班,箱子外头这把铜锁锁得好好的?”
白云秀道:“不错。还是刚才发现出事,姚师爷来查库清点,打开这只箱子时才知道这只箱子空了。”
费独行早在进来时就看过了,这间库房盖得很牢固、很结实,门是两扇既重又厚的铁皮门,整个库房别说窗户了,连一个透气儿的缝儿都没有。
他当即问道:“贼是从哪儿进来的?”
白云芳道:“不知道,妙就妙在这儿。”
费独行听得一怔,想了想,道:“那么是怎么发现失窃的?”
白云芳转望金总管,金总管手里拿着一张红纸条,马上双手递了过来。
费独行接过一看,只见红纸条上写着四个大字跟两行小字,四个大字写的是:“东西丢了。”两行小字写的是:“留神,越丢越大,越丢越多,最后丢的就是一颗颗的脑袋了”。
他抬眼说道:“这是在哪儿发现的?”
白云芳道:“在外头,在门上贴着,你信么?”
费独行看了看红纸条儿后头,一头果然有撕下了所留痕迹,他皱了皱眉道:“总领班,这个院子的岗是怎么布的?”
白云芳道:“三间库房周围有明岗,还有暗哨,日夜不断人,还有五六只经过训练的狗撒开着,你听明白了么?”
费独行一听这话,就知道来的是高手。
库房重地,周围不但有明岗,还有暗哨,甚至有五六只经过训练的狗撒开着,日夜不断,怎么可能会丢东西?怎么可能会让人把这张红纸条贴在大门上。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费慕书忆起昨儿晚上他曾经听见动静,他没管,可是这不能说。
他道:“昨儿晚上有人听见动静么?”
白云芳摇头说道:“没有。”
费独行道:“守库房的弟兄里有出事的么?”
白云芳又摇了头,道:“也没有。”
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贼是怎么进院子的?怎么进库房的?又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贴这张红纸条儿的?
费独行一时没说话。
白云芳却冰冷开了口:“出事的情形你听明白了没有?”
费独行道:“听明白了。”
白云芳柳眉一竖,道:“东西虽价值不菲,但中堂府多的是,算不了什么,但这个人丢不起,这口气咽不下,我限你四个三天之内把东西给我找回来,把人交到我面前来,要不然我唯你四个是问。”
费独行拍手把红纸条儿递还了金总管,道:“总领班,您请收回成命。”
白云芳目光一凝道:“你怎么说?”
费独行道:“属下记得姚老说过,属下那十个班是专管对外的,发生在府里的任何事,属下可以一概不管,姚老把各人的职责划分得很清楚,所以……”
白云芳霍地转望姚师爷,道:“姚老,您是这么告诉他的么?”
姚师爷毫不迟疑地点了头:“不错,我是这样告诉费老弟的,事实上四位大领班的职责也一直是这么划分的。”
白云芳道:“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把他四个的职责改变一下?”
姚师爷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白姑娘身为总领班,自然可以。”
白云芳香唇边泛起了一丝自得笑意,道:“那就行了。”转过脸来望着费独行道:“从今后你负责府内,让他们三个专责对外,你听见了么?”
费独行微一欠身,道:“属下是姚老带进府来的,也是姚老一手提拔起来的,姚老既无异议,属下理应遵从。”
白云芳冷笑一声道:“谅你也不敢不遵从,听着,我限你三天。”
费独行截口说道:“总领班,这件差事不应该落在属下头上。”
白云苦脸色一变道:“为什么不该?”
费独行道:“总领班发布变换职责的令谕是在今天,窃案的发生则是在昨夜,从今后府里再发生什么事,一概由属下负责,但今天以前府里所发生的事,属下却担当不起。”
白云芳一下子圆睁了美目,厉声说道:“你?我偏要把这件差事交给你,你接不接?”
费独行的目光从姚师爷脸上掠过,姚师爷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当即说道:“总领班要是认为这不失公允的话,属下自当接下。”
白云芳冷哼一声道:“这没有什么不公允的,我就是要看看你是不是当大领班的材料,告诉你,限你三天,过了三天我要是见不着东西,见不着人,把你这大领班的职位让出来给别人。”
她把铜锁往地上一扔,拧身走了。
傅祖义、楚飘云、蒯灵三个跟着也走了,临走,傅祖义、楚飘云、蒯灵各以得意、还有点幸灾乐祸、甚至轻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费独行装作没看见,忍了忍还是忍下了。
刹时间,姚师爷的脸色好难看,只听他道:“费老弟,你别在意。”
费独行笑笑说道:“姚老,我没听到中堂府的差事这么难当。”
姚师爷伸手拍了拍他道:“老弟,我知道这不公平,也知道你受的委曲,你放心干你的,至少我不会亏待你,这件事你只管去办,万一办不成,中堂面前自有我替你说话。”
金总管摇头说道:“护自己的人哪是这么个护法的,咱们这位白姑娘也太过了,太欺生了,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哪。”
姚师爷的脸色更难看了,冷哼了一声道:“我受够了她的了,别以为她仗着少爷撑腰,就能把谁怎么样,咱们走着瞧,看谁倒霉。”他一甩袖子也走了。
金总管勉强笑着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让老弟你费神,让老弟你偏劳了。”
听口气,金总管跟他很近。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这也没什么,我进府来就是当差的,哪能只吃饭不干事?哪儿也不请大爷呀,您说是不是,只是我不明白总领班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又没得罪她……”
金总管道:“你刚进府会得罪谁?错只错在你是姚老带进来的,是九夫人加恩提拔的,白姑娘仗着有少爷撑腰,根本不把姚老这位首席师爷放在眼里,压根儿两个人就别扭,少爷是大夫人所生,也一直跟九夫人不和,老弟你夹在中间就有夹缝气好受了,唉!府里看似很平静,其实啊,多了,一时说也说不完,往后你待久了就知道了。”
费独行一抱拳道:“我还不知道府里有这么多事儿呢,往后还得您多关照。”
“我?”金总管勉强二,笑道:“使唤丫头拿钥匙,当家不主事,我跟姚老私交很好,就冲这,小事情包在我身上,至于大事么,老弟,我劝你还是找姚老,跟着姚老走准没错,姚老是九夫人的人,九夫人为什么把个大领班赏给了老弟?四个大领班,至少得有一个听姚老的,明白了没有?老弟。”
费独行又一抱拳道:“谢谢您,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排老争口气。”
“对了,老弟,”金总管猛一点头道:“姚老要的就是这个,只要有这个做盾,姚老说起话来不但理直,而且气壮,你忙你的吧,我还有事现走一步了。”拱拱手走了。
中间这库房里只剩下费独行一个人,他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
费独行知道,要想在中堂府出头,非扳倒白云芳这位总领班不可,只要扳倒白云芳这位总领班,他准能出头,姚老跟九夫人暗呼痛快、扬眉吐气之余,一定会大大地“加恩”于他。
他有这个自信,只要有九夫人跟姚老这两个人在后头撑腰,扳倒这位总领班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眼前这件事或许不足以扳倒白云芳,但至少可以替九夫人跟姚老争口气,也给了她两个一种很有力量的后盾,正如金总管适才所说,有了这种后盾,姚老今后说起话来不但理直、而且气壮。
也说不定,这件事就是白云芳走下坡的一个开始,他要好好办这件事,打一个漂漂亮亮的胜仗。他把目光射出去,他不信邪,除非来人会施“五鬼搬运”,要不然既然进库房偷走了东西,绝不可能找不到进来的地方。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从左而右,然后又由右而左、从下往上。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地方,大梁上!他腾身拔起上了大梁。
大梁上布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只有一个地方没有灰尘,一条指头般宽窄,也就是说满布灰尘的大梁上,有一处绳子的痕印。
他往下看了看,绳子痕印的正下方,就是那口玉器被窃一空的大木箱的放置处。
他仰脸再往上看了看,瓦下头垫的不是木板,是一层铁皮,也就是说整个屋顶的内部是铁皮的。
就在他的正头顶,有一个圆形的痕印,很轻微一个圆形痕印,错非现在他是在大梁上,要是在下面根本看不出来。那个圆形痕印不大,只有常人的头一般大小,他伸手碰了碰,整个的一块圆铁皮全动,可就是掉不下来。
他前后左右看了看,算准了那块能活动的圆形铁皮的位置,然后他跳下大梁出了库房。
出库房,往后绕,他停在了库房后头。
库房后头不紧挨墙,离墙还有近丈远近,一排布着四个明岗,都是挎着刀的护卫。
库房后头的围墙很高,高矮差不多跟库房的墙齐。
费独行看了看之后,腾身上了库房屋顶。
站在库房屋顶四下看了库房周围一圈,只有后头离墙最近,墙外是条既窄又长的黑胡同,是别家的后墙跟后门。
看了看之后,他转身走到那块圆形铁皮所在的地方,蹲下去用手一摸,三四块瓦是活动的。
他轻轻掀去了那三四块瓦,那块圆形的铁皮呈现眼前,两条布条儿成“十”字形交叉粘在圆形铁皮上,四头粘在旁边的铁皮上,所以它能活动却掉不下去。
现在费独行明白贼是打哪儿进入库房的了。
这个贼一定是个身材瘦小而又会缩骨功的人,要不然只常人脑袋大一个洞,他绝对进不了库房。
这是个能手,而且是个老手。
江湖上身材瘦小的人不少,身材瘦小而又会缩骨功的人不多,而身材瘦小、会缩骨功的行家老手更少。
费独行轻轻地盖上了那几块瓦,站起来走向前头。
到了前头往下看,库房前站的有明岗,那两扇大门的门头,就在下头五六尺处,人在上头脚勾着瓦沿儿倒挂下去,可以把一张纸条儿贴在大门上,不过行动得非常快,一下一上不能超过一转眼的功夫。
他从库房上跳了下去,找来了一名领班问道:“昨儿晚上这儿的岗都是哪些人站的?”
那名领班可不敢“欺生”,恭恭敬敬,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费独行当即命那名领班把那些人叫来。
很快,片刻工夫一二十个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他跟前。
他一一问过,大夥儿只有一句话,昨儿晚上什么动静都没有,只约摸三更刚过的时候,闻见了不知道哪儿飘来的一阵阵烤肉味儿。
费独行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多问。他只说了一句话,他不明白贼是从哪儿进来的,然后他让那一二十个护卫散了,最后命那名领班锁上了库房,他也走了。
没多大工夫之后,几十个护卫穿着便衣离开中堂府出城去了,不到一个时辰,把座北京城闹得个人心惶惶、天翻地覆。
没见他们抓人,他们真要抓了人去倒好了,因为他们真要抓了人去就不会再骚扰别人了。
外城天翻地覆,中堂府里平静得像根本没有发生事儿一样。
九夫人坐着香车,由她的几个亲信护卫护着上妙峰山许愿去了,据说是因为九夫人还没生,上庙里许愿“栓娃娃”去了。
九夫人的车出了城没多远,道旁停着另一辆车,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