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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经问过伽夜，到底有什么是永远的？
岁月荏苒，时光是一把锋利的刻刀，它修改了一切，摧毁了所有青葱的容颜。
无论多美好的记忆，总是会被现实所打败。
譬如她的母亲，她记忆里那么温柔的母亲，再见时，同样可以不认她，同样变成了另外一个她措手不及的形象。
她可以用最洒脱的方式，离开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当她再次面对这样的选择时，她却无法再这样平和地离开。
这一次，麦影西要坚持到底。
纵然世界已从沧海变成桑田，纵然所有人都变得面目全非，她不要变。她要坚持着最初的爱，最初的承诺，要一直一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不改不变。
这也许……也是世人所认为的固执吧。
“对不起，请原谅我最后的固执。”她将顾延卿的手慢慢地放回原位，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他醒来。
大概因为用药的缘故，顾延卿没有那么快醒来。麦影西在旁边等了一会，看见水壶空了，她不想叫护士，便自己拿起水壶去茶水间打水，顺便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璇玑的情况。
到走廊的时候，因为想心思，她走错了地方，本应该走向电梯口，结果，一不小心走到了紧急通道那里。
麦影西暗暗地自嘲了一番，正要返回去，隐约听见有人在门口打电话，她知道偷听别人的电话并不道德，她也不想细听，只是，在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人口中的一个名字，却让她顿在了原地。
“放心，雷皓天现在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现在可以受雷总你的任意摆布，那个手术很成功。”那人说。
很清越的声音，悦耳……以及熟悉。
麦影西本能地想知道说话人的身份，可是，女人的直觉又告诉她：继续留在这里，一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她放轻脚步，在那人没有丝毫察觉的时候，赶紧转身离开，她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等冲进茶水间的时候，麦影西还是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不住地回味着方才听到的话，那句话的语序很奇怪，好像，雷皓天并不是因为手术而失去记忆，而是，有人处心积虑地安排的。
而另一个雷总，她也想到了是谁。
雷代。
雷代已经销声匿迹了两年，她以为自己可以从他的噩梦中醒来，可是，其实他根本没有离开过，只是她不再关心他的行踪罢了。
他没有打搅她的生活，只是因为麦影西对他再没有利用价值，海文丽已经不认她这个女儿，麦影西对现在的雷代而言，与普通人无异。
——也就是说，雷皓天之所以会变成现在，也是被雷代设计的，这个儿子太不听话，太有自己的主观判断力了，所以，他就亲自毁掉他的记忆，让他变成自己的傀儡，是这样的吗？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吗？
皓天会不会有危险，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麦影西越想越觉得恐怖，她四肢发凉。那个打电话的人，她也渐渐猜出了一些端倪。
做手术的人……是小白吧。
可是，小白又是叶枫的人。
叶枫知道这件事吗？
叶枫和小白，到底又是哪边的人？
她越想越头痛，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抖索地掏出手机，想给雷皓天打电话，可是，手指却悬在按键上，迟迟按不下去。
即便她说了，雷皓天又会相信她吗？
他现在，分明是谁都不会相信的。
也没有人值得他真正信任。
正犹疑着，门口突然响起一个低沉含笑的声音，“麦小姐，好巧。”麦影西吃惊地抬起头，然后。她看见了雷皓天。
在这种环境下，他猝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突然有种物是人非，人生如梦的感觉。
“你怎么……”她讷讷地问。
“哦，过来看朋友。”雷皓天淡淡回答，“你呢？怎么也会在医院？”
“恩，延卿有点感冒。”麦影西按部就班地回答完，下意识地往雷皓天后面看了一眼，“你是一个人？”
雷皓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一个人，怎么了？难道，你又发现了一个小休息室，想邀请我一起去吗？不过，顾延卿是一个不错的老公，你们还有一个一岁半的孩子，他很顾家，很爱护你们，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你的生活很幸福，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
如果之前是为了那个项目，在他提出平分利润的条件时，顾延卿又为什么要断然拒绝？
他已经不知道她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了。
“你知道我有一个女儿？你调查我了吗？”麦影西并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抬起头，殷殷地望着他，“那你……有没有见过她？”
“你是说顾璇玑？见过照片，很可爱。”雷皓天一脸淡淡，“像她爸爸吧。”
“是啊，像她爸爸。”麦影西轻轻一应，别开脸，终于决定什么都不说。
“对了，我方才在会场提出的合作，你们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毕竟，——”他逼近一步，贴在她的眼前，深深地望进麦影西那双总是看不透的眼睛，“你对我投怀送抱了那么多次，我总得给点什么给你。”
麦影西哂然，“你是在暗示我吗？”
雷皓天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麦影西淡淡地解释道：“暗示我占了你的那么多便宜，却没有给半分好处给你？”
这次，轮到雷皓天哂然了。
“你真的是一个人？”麦影西又问，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自然。”雷皓天应允。
麦影西朝自己脚边的空水壶看了一眼，然后站起来，走过去，抓起雷皓天的手，“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麦影西的这句话有点霸道了，不过，被美女这样拉扯着，雷皓天没有理由拒绝。
这家医院是私立的，价格也偏高，医院内的设施很完备，麦影西拉着他，顺着盘旋楼梯，一直跑到了天台，现在已经很晚了，天台上并没有人，风很大，看不见月亮。
等他们到了平台上，麦影西谨慎地看了看是周围，确定没有人之后，她才松开他，转过身，面向着雷皓天，“你知道雷代的事情吗？”
雷皓天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有什么事情吗？”
他的反应很平淡，听麦影西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他脸上也没有从前那般抵触。
那么，果然，他果然是什么记忆都没有了，现在他脑子里形成的一切印象，都是别人灌输进去的，他必须耐着性子将它们分辨，在纷繁芜杂的信息里，辨出它们的真假。
倘若换成她，她一定早就崩溃了，二十几年的世界观重新洗牌，却要面对比婴儿更多的恶意。
“你曾经很讨厌他，讨厌他所做的事情，讨厌他从事的行业，你说，你是他的儿子，有义务去纠正他的错误。这些话，即便你已经不记得，那么，你还认可吗？”麦影西直来直往地问他。
雷皓天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应和，也没有反驳，只是，之前的那个疑问越来越明显，“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终于止住了笑，沉凝而冷然地问她。
“要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取得你的信任，可是，请你务必相信我，这个世上，最不愿意伤害你的人就是我，只要我在，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作对对你不利的事情，更不会让你成为别人的棋子或者傀儡。”麦影西毫不畏惧地迎着他宛如实质的目光，没有一点躲闪或者心虚，她字字发乎于心，又何惧他目光的剖析？
“先不要相信现在在你身边的人，皓天。在我没把事情弄清楚之前，不要做任何会让自己以后后悔的事情。”麦影西继续交代。
“……你以为自己是圣母吗？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如果其它人都是不可信任的，你又为什么值得我去信任？”雷皓天虽然不明白她话语的意思，可是，听到这番言论，还是觉得好笑，他调侃了一句，转身，就要离开天台。
“我爱你。”身后，麦影西轻轻地说。
雷皓天的身形顿住。
麦影西笔直地看着他的背影，低而坚定地说：“如果我说我爱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雷皓天却噗嗤地笑出声来。
“这句话，每天都有二十多个女人对我说，下次找一个更靠谱的理由。想好之后，再来告诉我。”嘲笑般丢下这句话，雷皓天折身从小门里重新钻进医院大楼。
他似乎并没有将麦影西的话往心里去。
麦影西对这个结果早有心理准备，她并不觉得失落，只是独自在天台上站了一会，寒风沁骨，她忽然想起，那一夜，顾延卿在寒风站立整整一宿时，到底又是怎样的心情？
麦影西端着热水回到顾延卿的病房时，顾延卿刚刚醒来没多久，护士正在给他换药瓶，见到麦影西，护士嗔怪了一句，“怎么当家属的，怎么不看着一点药水，差点就倒流了。”
麦影西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离开得太久了。
只顾着担心雷皓天的事情，却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病人要看护呢。
“没事，是我让她出去帮我买东西的。”见麦影西被骂，当事人还没觉得怎么样，顾延卿倒是为麦影西打起了掩护，唯恐她受了半点委屈。
麦影西内疚得要命，顾延卿越是这样为她着想，她就越内疚。不过，听顾延卿这样维护自己的老婆，小护士也没话可说了，只是用一种又羡慕又嫉妒的目光瞟了麦影西一眼，拿着空瓶出去了。
“我……刚才出去打水了，然后，遇到了一个朋友，聊了几句。”等小护士出去后，麦影西很是歉意地走到顾延卿的面前，欲盖弥彰地解释着。
“为什么要解释？”顾延卿却笑着打断她，“这么晚还要你留在医院里，辛苦你了。”
71、夜访
顾延卿越是体贴温柔，麦影西越觉得自己方才的疏忽实在是罪不可赦，她正要继续自责几句，又听见顾延卿道：“我想回去挂针，医院太冷了。”
“冷？”麦影西一愣。
“清冷。”顾延卿微微一笑，“回去吧，还能陪一陪璇玑。”
对于璇玑，顾延卿简直比麦影西还上心。
麦影西只得应允，询过医生后，她给顾延卿拿了药。然后，开车送他回家。挂了两针，他的高烧已经退了，剩下的时间只需要在家里静养就好，他们到家时已经是凌晨，璇玑早就睡了，麦影西为他铺好床，说服他躺下，又将被子整理好，正要离开的时候，见顾延卿一副了无睡意的样子，她又重新坐下来，说：“怎么，是不是刚才睡了太多，现在反而睡不着了，要不，我陪你一会？”
“不行，我现在感冒，你别在这间屋里呆了，还有，让璇玑也千万别进来。”顾延卿说完，似想起什么，不免埋怨自己，“还是应该在医院呆着好。”
“少来，感冒而已，至于那么兴师动众吗？”麦影西嗔了一句，安慰他道，“我身体一直很好，免疫力超强无比，你放心好了。”
顾延卿还想坚持，麦影西却已经堵住了他的嘴，讪讪道：“而且，我现在也睡不着，你就当陪我说会话，不行么？”
她这样一说，顾延卿才没有了言语。
“其实，刚才在医院，我见到雷皓天了。”她说。
顾延卿“嗯”了一声，“我猜到了。”
倘若不是遇到雷皓天，在护士说她的时候，她的脸上不会有那种歉疚的表情。
“你们……谈得怎么样？”顾延卿又问。
麦影西摇摇头，“他依然是什么都不记得。无从谈起。”
顾延卿默然。
“延卿，我想搬出去住，行不行？”麦影西突然开口。
顾延卿一愣，“为什么？”问完后，大概自己也觉得不需要再问，他想了想，道：“你不用搬出去住，我以后不会再来这边，——离婚协议书，我也会签好字，直接放在你手里，任何时候，你需要摆脱这层关系……”
“不是的。”麦影西有点心疼地打断他道：“和你没关系，你也不要不来这里，璇玑那么喜欢你，她一天看不到你就会哭着叫妈妈，你如果不住这里，她会多伤心。我想搬出去，只是因为，我有一件事情要弄清楚，而我要做的事情……可能会给璇玑和我身边的人带来危险。璇玑还小，我不希望将她置于险地。你会帮我照顾她吧，对不对？”到头来，她还是要麻烦他。
顾延卿却吃了一惊，他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她问：“你想要干什么？”
麦影西摇摇头，并不回答。
倘若她告诉顾延卿，她要去查雷代，顾延卿一定会担心她，而且，以他的性格，他也不会袖手旁观，铁定会搅进来。
而顾延卿的生活，一直是阳光健康，甚至幸运的，他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就像雷皓天当初不想将麦影西扯进来一样，麦影西同样不想顾延卿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扯上关系。
顾延卿知道麦影西的性格，她如果不愿意说的事情，逼着也没用。
“竟然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又何必还来征求我的意见。”他也有点恼怒，忍着气，冷冷地扔下这句话，直接下了逐客令，“太晚了，你先回去睡吧。”
麦影西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就要转身离开，可是，顾延卿又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愣住，站在床边，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第一次，用那种近乎乞求的眼神，望着她，“真的非他不可吗？”
即便这样辛苦，即便这样无望，她也不肯放弃他，去尝试着接受其他人吗？
麦影西心底一痛，脉脉不得语。
“早点休息吧。”她说。
他终究还是松开了她。垂眸。玉白的脸，清雅如画。
麦影西出去后，刚刚掩上房门，便发现屋里尚有一人，也不知是何时进来的，他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下面的相册，正在闲闲地翻阅着。
听到开门的声音，沙发上的来客兀自抬起头，很是从容。
“你们忘记关门了，我就直接进来了。”他一点私闯民宅的概念都没有，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便算是回答。
麦影西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他，屋里，顾延卿刚刚才躺下，她还不想讲他惊醒。
“先进屋里说。”她走过去，且不询问他到底缘何而来，扯过他的胳膊，便往二楼自己的房间带了去。
雷皓天并没有抵抗，他直接被麦影西拉进了卧室，手中拿着的相册也一直没有放下来，等麦影西转身将房门合上后，他才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你们夫妻是分房睡的吗？”
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这样的分房，简直称得上泾渭分明。
麦影西怔了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外人看来的恩爱夫妻，原来也不是那么一回事。难怪。”雷皓天已经在她床前的那个小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继续翻阅着手中的相册，看着相片里幸福的一家三口，他莫名地觉得刺眼。
“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麦影西不欲继续说着分房的话题，她坐在他对面，认真地问。
雷皓天这才将相册合了起来，“你在医院对我说的话，我已经想过了。”他说：“虽然我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去相信你，但是，这一次，却想赌一赌。麦影西，我找人查过你，你曾经是雷代最后一任妻子，后来，改嫁给了顾延卿，现在在顾氏一个独立部门做事。我们以前……我们以前，是朋友关系吗？”
“嗯，很亲密很亲密的朋友。”麦影西咬着唇，带着笑，静静地看着她。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雷皓天突然道。
麦影西抬头，探寻地望着他。
雷皓天却低下头，从自己的脖子上拉出一条红色的丝带，丝带的下面，挂着一枚很普通很普通的戒指，上面雕刻着苍鹰的图案，栩栩如生。
麦影西的呼吸突然窒住，目光久久地凝在那枚戒指上。
“这个戒指……你有印象吗？”他问。
麦影西还是点头，眼眶里不知为何，有了泪意。
“它是不是我的东西？”雷皓天问。
他的表情很困惑，也很认真。这枚戒指，是他在手术康复的过程中，唯一，无法丢弃的东西，它躺在他手心的时候，他会有种奇异的归属感，好像自己还没有完全被这个世界抛弃。
四海八荒，流年沧海，总有一些东西，是可以实实在在握在手心里的。
“是，它是一件礼物。”麦影西点头，抬眼，笔直地望着雷皓天，“我送给你的礼物。”
雷皓天眸光微闪，没有接话。
“那么，现在你能相信我了吗？”麦影西也不敢紧逼，她随之问道。
雷皓天不置可否，“我想出一趟门，你可不可以陪我去？”
“去哪里？”麦影西追问。
“现在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回答我能不能陪我去就行了。”雷皓天的态度有点霸道。
麦影西在心底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怎么可能会不去？
即便是地狱，她也不会皱皱眉头的。
“我明天下午来接你。”见麦影西没有反驳，雷皓天兀自丢下这句话。
麦影西“嗯”了一声，见他要走，她忽然开口，问：“想不想见见璇玑？”
“璇玑？”
“……我的女儿。”麦影西忍了忍，终于将冲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哦，可以看吗？”雷皓天的表情看上去并不那么期待，不过，大概还是有点兴趣的。
麦影西带着他，悄悄地走到璇玑的房间，璇玑还在睡觉，雷皓天走到那张小床前，俯下身，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不知为何，在看到她的脸时，他心中蓦然一动，好像突然变得很软很柔，“我可以抱抱她吗？”他轻声问。
麦影西点点头。
雷皓天弯下腰，小心地将璇玑抱了起来，璇玑的小嘴巴瘪了瘪，在雷皓天的臂弯里略微转了转，调整着自己的睡姿，雷皓天的表情很好玩，好像抱着天下最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