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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卿的动作一顿。
“他是代表雷氏来竞标的，这个项目，他们同样志在必得，所以，我们是不是要适当地调整一下价格？”麦影西很冷静地说。
脸上并没有顾延卿以为会看到的波澜。
“还有，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所以，这次的竞标会很公平。”怕顾延卿误会，麦影西又加了一句。
其实，即便她不说，顾延卿也是知晓的。
知道雷皓天回来的消息，他第一时间便是打听了关于雷皓天这次回来的所有信息，他知道雷皓天因为放射性治疗的缘故，很多记忆都失去了，甚至性情也变得喜怒无常，在加州的时候，就同时与好几名模特艺人闹出过绯闻。
这个消息让顾延卿大吃一惊，可是，私心里，竟然是有点庆幸以及欣喜的。
然后，面对此时的麦影西，他又为自己曾经的窃喜，感到自责。他怎么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她的伤心之上？
“影西……”顾延卿有点艰难地看着她，想了想道：“其实顾氏并不是那么需要这个项目，如果你想退出，我现在便会批准，底下的人，我会给个解释。”
“为什么要退出？”麦影西微笑，“没关系的，公平竞争，强者为胜。”
“影西……”
“我不会感情用事的。我为顾氏工作了两年，顾总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职业素养？”麦影西继续说道。
顾延卿却叹了口气，“在我面前，你何必这样强撑？”
他的话让麦影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是啊，未必不是强撑。
退回到陌生人的起点，从最原始的地方重新开始，忍受着他的陌路与冷漠，很多事情，于他而言，可能只是一场新的感情探险，一个长得还算漂亮的女人对自己的死缠烂打，对麦影西而言，他的一颦一笑，任何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伤她至深。
她依然爱着他，所以，便赋予了他轻而易举伤害自己的能力。
顾延卿懂得这个道理，也因此，他不会给雷皓天伤害她的机会。
“没有强撑，虽然在那样的场合见到他，我肯定会难过，可是，总是要面对的，不是吗？”面对顾延卿关切的眼神，麦影西忽而笑了笑，“我也会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能以旧情人的身份自居了，我要和其他女人公平竞争，你要相信我的实力，对不对？”
把自己降到很卑微的位置，都没有关系，她要重新取得他的注意力，重新得到他的爱。重新，追求雷皓天。
“璇玑……你会告诉他关于璇玑的事情吗？”顾延卿想了想，又问。
麦影西摇摇头，“不会，我也不想用孩子来拴住他，除非他愿意再次接受我，接受我们，否则——”
否则，就让他永远不要知道璇玑的存在吧，如果他又爱上另外一个女人……
麦影西不敢深想，她低下头，脸上还是闪过一缕来不及掩藏的落寞。
“恩，公平竞争。”顾延卿却往前倾了一下，手臂交握，撑着下巴，淡淡道，“所以说，现在，我们三个人的资格都是一样的，是吗？”
麦影西哑然失笑，她摇摇头，表示无语。
“好了，谈公事吧。”顾延卿也很快将话题收住，他拿出麦影西昨晚加班完成的标书，开始指出里面的若干问题，他们很快进入了状态，而下午的时光，也在这样的交谈与数据的计算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招标大会是七点开始，五点半的时候，顾延卿便与麦影西去下面的西餐厅随便吃了一点东西，然后，一起赶往会场。
他们到达会场的时候才不过六点，人不算多，可是到楼下的时候，麦影西不经意地碰到了顾延卿的手背，他的皮肤有点发烫，一路上也连着打了许多喷嚏。
大概昨晚真的受凉了，顾延卿有点低烧。
“要不我一个人去好了，你先去医院挂一针，感冒可大可小，万一演变成了肺炎，那就麻烦了。”临下车时，麦影西这样对顾延卿道。
顾延卿没有反驳，他的手握着方向盘，似乎考虑了很久，还是答应了麦影西的提议。
“影西。”等麦影西下了车，朝会场方向走了几步后，他突然叫住她。
麦影西转过头，探寻地望着他。
“……如果真的不想与他针锋相对，就放弃这次投标吧。”他交代。
麦影西朝他笑了笑，什么都没回答，人很快跑远。
会场里的人也不算多，大会还没开始，大家都没入座，全部三三两两地坐在休息厅里喝茶，可是彼此间并没有交谈，唯恐被对方将自己的老底给套走了。
麦影西坐在角落里，独自喝着茶，然后，一个颀长的身影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他略微俯下身，问她，“放不方便请我喝一杯咖啡？”麦影西抬起头。
那张脸英俊得让她炫目，呼吸轻轻一窒后，这才恢复如常。
“为什么我要请你？我们现在可是竞争对手。”她专注地看着他，语气却不肯有丝毫退让。
她知道，雷皓天一直不喜欢软弱的人，凡是强者，都只会对强者产生兴趣。她要获得他的注意力，不是大哭大闹，不是装嗲撒娇。那些事情，其他的女人，已经做过太多，她只能变得很强很强，强到他不能将自己忽视。
她要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影子。
“可是中午的时候，我请你喝咖啡了，礼尚往来。”雷皓天有点奇怪于她的眼神，这个女孩每次看他的时候，她的表情，便好像已经认识他很久似的，专注得不可思议。
他总是忍不住想多看她一眼，从她漆黑的，干净的眼睛里，一直看进去，可是，那里太深，藏着太多他看不懂的情感与秘密，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是移开目光时，心会悸痛，只一下，却痛得铭心。
麦影西闻言微哂，原来中午那个神秘的埋单人，竟然是他。
那么说，他知道自己上午跑到酒店下面的咖啡厅坐了好几个小时吗？
“坐吧。”她示意他做到自己对面，心跳很快，表情却很平静。
雷皓天坐下，看着放在麦影西桌面上的投标书，他淡淡一笑，“麦小姐昨天接近我，又不负责任地逃走，总不会是因为今天的招标吧？”
麦影西愣了愣，随即哑然。
原来他一直以为她动机不纯。
不过，好吧，她懒得解释。
“也许是，也许不是。”麦影西模拟两可地回答着，随即自嘲道：“只是，向你投怀送抱的女人何止万千，这次项目的利润又有数十亿之巨，雷总应该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它吧？”
可是，曾几何时，他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的一切。
“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会不会为你放弃这个项目？”雷皓天的表情还是淡得高深莫测，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麦影西就这样盯着他，看着那张岁月丝毫不曾侵染，甚至更显凌厉的脸，她的呼吸突然紊乱。
突然之间，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拥抱面前这个男子。
“三楼走道旁边有一个小休息室，我在那里等你。”她突然站起来，朝雷皓天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朝三楼那边走了去。
雷皓天一脸讥嘲，好整以暇地停在原地。
果然，还是为了其他目的接近他的女人啊。
不过——
不知为何，他并不像以往那样本着来者不拒，不来也懒得追的惰性、守株待兔，这个女人，让他，很有兴趣。
将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他也随之起身，朝三楼走了去。
雷皓天走到楼梯口那里，果然看见了一间小小的休息室，他刚推门走进去，手臂便被一个人拉住，他被她扯了进去，温热的吻很快压了过来，她将他压在墙上，十指交缠，唇舌相抵，即便他的反应有点冷淡与惊疑，然而她是火热的，足够燃烧一切的火热。他终于被感染，在麦影西终于分开时，他低笑，依然是戏谑的，冷淡的，优雅而独具魅力的笑声，“没想到你那么热情。”
之前去旅馆，竟然还装什么柳下惠，真是可笑啊。
“不是，只是将你昨天对我的行为还回去，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会场见。”麦影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偏了偏头，用手背抹着微种的嘴唇，淡淡地说完，然后，拉开休息室的大门，朝外面走了去，丢下雷皓天一个人站在那里，在尚残着她余温的房间里发愣。
而走出门的麦影西，天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背影看上去决然冷酷。
其实，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就这样一路卑微下去，抱着他，永远不松开，即便他的心不在这里，即便他的吻没有半分热烈。可是，她还不想沦为他的情－妇，那些投怀送抱的、与任何女人相差无异的情－妇。
会场里，大部分座位已经坐满了，主办方还没有上台，底下鸦雀无声。麦影西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她刚刚坐好，便有人绕到她的身侧，微笑着问：“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麦影西抬起头，有点意外地看着去而复返的顾延卿。
“你怎么没去医院？”她有点嗔怪道。
“去药店买了一点药，挂针太疼，不想去。”他给了一个孩子气的答案，目光有点复杂地从麦影西微肿的唇上扫过，随即漫不经心地移开。
麦影西很自然地伸出手，按在他的额头上，还是有点微烫，仍在发烧呢。
“胡来，等大会结束后，我陪你一起去医院，你若是怕疼，我——我陪你一起挂针，行不行？”麦影西沉着脸道，颇有点家长的意味。
顾延卿失笑，“你又没生病，跟着凑什么热闹。”
“挂生理盐水总可以吧。”麦影西不准他再说话，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就这样说定了，散会后再和你理论。”
大概是经历了太多因为疾病而生离死别的过程，身边的人，但凡有一个发烧脑热，麦影西便会很紧张。
顾延卿见她那么强硬，也没有再说什么，他靠在椅子上，侧着脸，从旁边看着麦影西认真而专注的表情，突然怅然。
——如果你注定是属于别人的，为什么还要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你的好！
雷皓天是在临开始之前进会场的，他很从容地站在门口，朝会场迅速地扫视了一遍，在看见角落里的麦影西时，他的目光蓦然幽深了一些，顾延卿的存在显然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的表情很奇怪，依旧危险而优雅，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他坐在前面的一个位置，而那个位置旁边，尚坐着一名盘着发髻的女子，身穿剪裁合体的套裙，但看背影，便有种别样的气质与干练，以及……熟悉。
标书递上去后，主办方经过一次紧张的比较分析，终于在八点钟的时候，公布了中标者。
有点意外，但是，又在情理之中。
中标的人，是雷氏。
大家纷纷起来向雷皓天表示恭喜，他在国外两年多，刚一回国便揽得这样大的项目，博得的关注自然很多。
顾延卿到底只是一个正派的商人，他的口碑与生意，全部是用实力与信誉建造的。
相比之下，雷皓天的路子却很邪，他也比顾延卿更善于玩那种潜于表面下的把戏。
不过，得到这个结果，顾延卿反而松了口气，麦影西却到底有点不甘心，毕竟，她为了这份标书熬了很多夜。
“不知道他们的底价是多少，如果比我们更低，那也太不合理了。”站起身的时候，麦影西自言自语道。
顾延卿宽慰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没关系，这种政府项目，接到固然好，接不到也有接不到的幸运。可以避免很多麻烦的事情。”
麦影西想了想也是，他们正要离开，前排正接受众人恭贺的雷皓天却径直地、大步走了过来。他停在顾延卿的面前，很大方地伸出手，“顾总。”
那种表情，好像他们之间并不熟悉似的。
麦影西心沉到谷底。他果然忘记了很多事情，连顾延卿的存在也不知道了，也许，情况比叶枫描述得更严重一些。
他根本就是丧失了全部的记忆，而是凭借着他所看到的听到的点滴，重新将周围的人与事认识一通，再组建出他自己的位置，自己的世界。所以，他才会一直是那种玩世不恭，冷然旁观的态度，因为不知道自己该去信任谁。
这样的雷皓天，其实是孤单的吧。
比任何人都孤单。
“皓天。”顾延卿并没有如他一样生疏地称呼他的名字，他接住雷皓天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欢迎回来。”
无论如何，这一声欢迎，却是发自真心。
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
雷皓天的目光微闪，但很快又恢复了他一副的疏远与怀疑，如斯冷漠。
他将手抽了回来。
“顾总，我想和你谈一谈合作的事情。”他看了麦影西一眼，淡淡道：“这个项目很重要，雷氏一家可能拿不下来，如果顾总不介意，设计与施工监督，还请顾氏也参与起来，毕竟，你们才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建筑设计公司。”
雷皓天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他这样做，相当于让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给顾氏，对于刚刚失去资格的顾氏来说，这无异于是一个天下掉馅饼的好事。
“不用。”顾延卿却看了他一眼，轻声拒绝了，“如果你需要任何技术上的帮助，可以按照正常渠道，与我们公司进行合作，但这个项目，既然是你接下来的，我们就不能再插手了。”顿了顿，他紧紧地握住麦影西的手，别有所指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分享的。”说完，他笑着向众人告了别，拉着麦影西，就要离开会场。
麦影西听得一愣一愣的，首先，雷皓天的表现已经让她百思不得其解，顾延卿的拒绝，更让她觉得奇怪。
顾延卿难道不知道，拒绝这一桩生意，会损失多少吗？
当然，顾家并不缺钱——可是顾延卿从读大学时开始，就不曾用过家里的一分钱，这个公司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他自己奋斗而来的，现在建筑行业竞争这样激烈，他何必要将生意往外推。
说到底，还是因为雷皓天的关系？亦或者，她的关系？
雷皓天似乎也没料到顾延卿会拒绝，有点尴尬，随即，自嘲地笑了笑。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麦影西的脸上徘徊了许久，下一刻，麦影西已经被顾延卿牵出了会场。
而在他们身后，那个套装的女子也从前座走了过来，停在了雷皓天的身侧。
赫然，是琳琅的模样。
70、医院
麦影西其实还想劝顾延卿三思，可是，看见顾延卿的表情，又生生地打住了。
对男人而言，有一些事是可为的，有一些事情是不可为的，或许仅仅是意气用事，可是，却不容违逆。
更何况，顾延卿的手有点发烫，她又实在担心他的身体，更不欲在此纠缠。
雷皓天并没有再追上来。
“先去医院。”暂时不讨论刚才会场的事情，麦影西这样要求道。
顾延卿却在路边将车停了下来，她诧异地望着他，还未开口，顾延卿已经转过头，率先道：“我自己去医院好了，你先下车回去看璇玑吧。”
麦影西愣了愣，“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去？”
“不用，小病而已，还不需要借此来博取你的同情。”顾延卿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是，说出来时，眼中却划过最深刻的感伤。
雷皓天回来后，麦影西依然这样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除了道义，除了报恩，还剩下什么呢？
而他——
不想要这样的同情，
麦影西洞悉地看着他，手动了动，想抚过他落寞的眼，可是，终究没有抬起来。
她低下头，轻声说：“那你自己小心点。”然后，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她下去没多久，身后的顾延卿便将车开走了，麦影西头也不回地走了几步，待到街角，她忍不住转过头，朝车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却见车又停了下来，靠在路边，有路过的行人指着驾驶舱小声谈论着什么。
麦影西吃了一惊，也顾不上其它，她连忙跑了过去，顾延卿果然出事了，头抵在方向盘上，昏迷不醒。
麦影西上了车，将他移到副驾驶位上，又给医院打了电话。
后面的事情显得那么混乱，她试了试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原先的低烧不知何时演变成了四十多度的高烧，顾延卿将麦影西赶下车，大概也是不希望她等会到了医院会担心。没想到，他自己没有坚持住，猝然晕了过去。
到了医院，顾延卿很快被送进了重症病房，好在，他并没有其他事情，只是重感冒，挂针的时候，那医生还埋怨了一句，“现在流感本来就多，天气就降温了，怎么能够受一晚上冻呢？”言外之意，便是说顾延卿之所以会躺在这里，是因为昨晚受了凉，可是，这么严重的感冒，当然不可能是短期的。
他昨晚真的在外面呆了一整夜，甚至没有回办公室。
麦影西坐在床沿边，看着因为打了针而陷入沉睡的顾延卿，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绯红，看上去有点纤弱，好像透明似的。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忽视他那么久了，虽然做了两年名义上的夫妻，可是，因为刻意的回避，她反而与他有点若即若离，在一起更多的是谈论公事。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她低下头，抬起顾延卿的手，放在唇上轻轻地碰了碰，“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傻了。你永远是璇玑的爸爸，是我麦影西一辈子不会背弃的朋友，可是，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我已经变过一次，做人不能一直变来变去的，如果当初，我选择了雷皓天，这一辈子，我都会坚持这个选择。延卿，我知道你现在听不到我的话，可是，我还是想对你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可是，感情……我只想许给一个人，以前是，以后是，无论皓天是不是已经变心，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