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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皓天略略地倾过身，从她手中接过打火机，擦地一下，然后，送到了她的烟前。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马上离开，你该知道，一天的时间，并不长。”他淡淡道。
女人又抖了一下，也不抽烟了，她霍地站起来，竟然真的转身就走，连头也没有回。
咖啡厅依旧安静如初，阳光普照，雷皓天重新端起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他将咖啡杯缓缓地放下，站起身，款步向……向麦影西走了来。
麦影西愣住，她仰起脸，呆呆地看着越走越近的他，逆着光，雷皓天的脸拢在一片阴影里，背后却是波光粼粼，仿佛有一圈光环似的——如不小心从云端跌落的天使。
“嗨。”他向她轻轻地打了一声招呼，示意她对面的座位：“没有人吧？”
麦影西怔忪地点了点头，“随意。”
他见到她的第一反应，既不是惊奇，也不够亲热，只是微微含笑，好像一块融化中的冰山，春水涨，光披万物。
“我……”等雷皓天坐定好，麦影西已经决定单刀直入了，可是，雷皓天却用眼神阻止了她，在加州，穿着白色休闲装的雷皓天，与B市那个冷静自持的男子好像判若两人似的，隐约间，有种温暖宛如童年记忆的味道散出来，“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吧，麦影西。”
他笔直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厄，好。”
怎么不好？堂堂雷氏大总裁，请一杯咖啡，她还是不会推却的。
“皓天，我……”她被他打断了一次，又打算追问病情，雷皓天却看了看窗外，忽而笑道：“第一次来加州？”
“恩。”她又悲催地被他打断了。
这个男人，是不是根本不需要听对方要说的话啊，根本就是自顾自说嘛。
“加州是个不错的城市……”雷皓天微微一笑，“今天天气这么好，有没有兴趣陪我去个地方？”
麦影西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好。”
算了，不问了，他既然要玩这种邂逅搭讪的把戏，她就奉陪好了——难得见他有这样的兴致。
也难得见到这样近乎顽皮的雷皓天。
“喝咖啡吧，这里的咖啡很香，我以前常来。”说话间，雷皓天方才点的两杯咖啡也送到了，两人相对喝着，没有再说其他话，只是一起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远方的山脉连绵起伏，漠漠黄沙，点点光斑。
一个祥和的下午茶时光，让人恍惚了年月。
关于病情，麦影西绝口不问。
关于刚才那个奇怪的女子，麦影西同样没有问。
至于其他，他不说，她更不会问。
他们就像一对刚刚认识的男女，在加州旅游，遇见了，于是一起相伴行走，但互不干涉，在一起开心就好，不去追究对方的来历与过往，也不管以后的风雨与历程。
当麦影西看着那辆野性味极浓的路虎，再看着已经换上冲锋衣和军裤的雷皓天，不禁擦汗问：“难道你打算横穿沙漠？”
“是啊，如果你想退出，现在就可以离开。”雷皓天一面应着，一面将整箱矿泉水放在后备箱里。
在这里，麦影西不得不承认，虽然西装革履的雷皓天已经帅得离谱，可是，休闲装，或者身着户外服的雷皓天更让人错不开眼，仿佛从冷情的教父变成游手好闲的亲王，转眼，又变成蓄势待发的猎豹。
优美，矫健，野性而危险。
“当然不退出。”麦影西的好胜心又被成功激起了，“奉陪到底。”
雷皓天微笑，看了她一眼，又去准备其他的户外用材了。
骄傲而不知畏惧的麦影西。
他……
喜欢的女孩。
麦影西则低下头，给伽夜发了一条短信，“我正和皓天在一起，勿挂。”发完后，她本还想与顾延卿也发条短信，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先道个歉，可是，手机却叮一声，自动关机了。
她很久没给手机充电了……
他们终于出发了，麦影西也准备了一整套户外装备，这片加州南部的沙漠并不算死亡区，并不危险，可是，好歹也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如果准备不充分，同样会有性命之忧，临行，雷皓天重新检查了油箱，水和急救器材，然后，帮麦影西打开副驾驶舱的门，“上车吗？”
他给了她最后一个反悔的机会。
麦影西几乎毫不停留地钻了进去，“走吧。”
她淡然道。
答应了……就是要奉陪到底的。
雷皓天于是上了车，性能极好的越野车，即便起伏不定的沙丘岭地，也疾行如飞，他们很快便将供给营地甩到了身后，在他们面前，黄色的沙丘连绵不绝，仿佛从天边轰然倒塌，涌砌在他们的车前，太阳越来越亮，越来越热，终于成为了头顶一轮让人不敢仰视的炙光团。方圆百里，不见天，不见地，他们沉进了一个满是黄沙的天地里，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辆车，以及，车里的两个人。
雷皓天很专心地开着车，导航系统在正常工作中，按照这个方向一直开下去，下半夜，他们就可以穿越这片小沙漠地了，全程历时十个小时左右。
麦影西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雷皓天大概也看出了她的无所事事，伸手拧开了车里的音响系统，播放的是一首英语歌，麦影西从前没听到，可是曲调悠扬，与这片荒无人烟的沙漠糅杂在一起，好像他们就要这样驾驶到天涯海角，世界尽头一样。
“如果能一直开下去……”她下意识地感叹道。
“那就一直开下去吧。”雷皓天说着，突然猛打方向盘，他们应该往北一直开，可现在，车头已经转向了东方。
麦影西吓了一跳，眨眨眼，又说了一句很扫兴的话，“可我们会没油的。”
如果油尽了，在这个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沙漠里，他们可只有等死的份了。
雷皓天笑，“你怕死？”
“废话。”麦影西嗔了一句。
雷皓天却一直笑，“放心，你会长命百岁的。”他的声调不高，可是，轻柔而笃定。
“你什么时候不当总裁，转行当江湖术士，算命神棍了。”麦影西一哂，也被他正儿八经的语气逗乐了，她转过头，看向正开着车的雷皓天。
雷皓天的脸上带着温浅的笑意，并未应声。
“如果我长命百岁……”麦影西又将视线收回来，望着前方宛如海涛一般的黄沙，轻声道：“你一定要活到一百零八岁。我不希望你走在我前面。”
雷皓天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忽而一顿，又几不可察地掩饰了过去。
“来加州的事情，向顾延卿说过了吗？”他冷不丁地问她。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家家酒，而现在，他们又回到了现实。
现实里，这不是一场艳遇，每个人身后，都有自己不得不理会的责任与情仇。
“知道……”麦影西苦笑了一下，“不过，算了吧，即便知道，他也不会真的在意，顾延卿……顾延卿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我的事情。”
就好像，麦影西从来没有打算瞒着顾延卿任何事情，主要他开口问，她会把自己的一切一切全部托盘而出，可是顾延卿从来没有问过，他的体贴与温柔，太过浮光掠影，虽然让她晕眩，却也那么让人抓不住握不紧。
雷皓天没有做声。
“我们到底去哪里？”见雷皓天离主道越来越远，麦影西从刚才那一瞬的惆怅与忧伤中回神，强打精神地问道：“难道是要去一个神秘沙漠部族？然后，你就被大酋长的女儿看中，留下来当女婿？我呢……”
“继续当酋长夫人，成为我的后母？这样的好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你死心吧。”雷皓天将话接了过去，明明是开玩笑的话，可是，他的表情却正经得很。
麦影西于是很委屈，“我又不是故意要当你的后母的。”
让一个年级小的女生当了长辈，确实是一件很郁结得事情。
麦影西能理解，为什么雷皓天会那么讨厌她。他一定是觉得她不知不觉中占了他的便宜！
“算了，如果你没嫁给老头子，我也不会遇见你。”雷皓天却没有与她争论，认命一样叹了声，然后，踩下了刹车。
车停了下来，四周依旧是黄沙，不远处有一株矮矮的灌木，突兀在天地间，渺小得紧。
“我们一起消失两天，如果这期间，顾延卿不来找你，你就跟我吧。”
他说。
雷皓天的声音淡得出奇，麦影西却望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什么叫做，跟他。
“不是，皓天……”她有种强烈想擦汗的冲动，脑子里轰轰地乱响，逻辑有点紊乱，“我这次来加州，是因为－－”
“我知道。”雷皓天淡淡打断她，“我本想把这一切都结束后，再对你说这样的话。我也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可是，影西，你不该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麦影西愣愣地看着他，雷皓天已经转过头来，幽深的眼睛，就这样凝在她的身上，那么专注，好像这浩瀚的黄沙与天地，都是无物。
“我已经不能在坐视你为其他男人伤心了，顾延卿……如果他注定会伤害你，为什么我还要给他这个伤害你的机会？”他继续望着她，继续说着让麦影西完全接不上口的话。
实在太过突然，而且，简直无法可想。
他们现在，在法律上，是母子！
况且，雷皓天不是一直很讨厌她吗？他甚至不惜设计去诋毁她的名声，一副恨不得她滚出雷家的态度，又怎么会转变得那么快，那么突然。
一定有阴谋吧，她暗暗地劝自己，用这种劝说来维持自己的理智，一定有什么阴谋吧！
像上次一样……
“你真的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天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而现在，我一点时间都不想给你了。”他叹息一般说完这句话，然后将目光挪向前方，“两天，两天内，如果顾延卿不来找你。你就放弃他吧。”
麦影西虽然还不能接受，可是，却莫名地反感起他此刻的霸道来。
“就算我放弃他……”她沉默许久，慢慢地将雷皓天的话消化完，然后，苦笑一般道：“为什么我又要跟你呢？”
谁说女人放弃了一个男人，就必须选择另外一个男人的？
她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而且，对于皓天……
麦影西叹息，雷皓天确实是一个极具魅力的人，正如顾延卿所说，他的存在，宛如毒药一般让人欲罢不能，没有女人会不喜欢他，即便是麦影西自己，扪心自问，能得到雷皓天的青睐，也是高兴的，那小小的，也许并不明显的虚荣心膨胀得很大很大，可是……爱情是这样随便的你来我往吗？
这世上有魅力的男人海着去了，难道她还要一个接着一个坠入情网？
“而且，我也不想用这种行为来考验顾延卿，他愿意和我在一起，那么我们便在一起，如果他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那就不要在一起好了。大家有话直说，明明白白，何必要玩这种把戏。我要回去，麻烦你把车开到车道上去。”有点惧怕雷皓天再说一些她拒绝不了的话，麦影西突然整肃容色，义正言辞地说。
在这样的天地里，有一个英俊如雷皓天的男子对你表白，就算是圣人，也是会动心的。她的冷厉，只是……怕自己动心。
要逃离这个梦幻般的世界，以及，这个足够将人拉入地狱也甩入天堂的男人。马上。
雷皓天没有动。
他在沉默。
麦影西不知道他们沉默了多久，她已经表明了态度，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于他，雷皓天也不再说话，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方向盘上的真皮纹理，若有所思的样子。
就这样，等天边的霞彩染遍长空时，沙漠的黑夜仿佛突然降临了，刚才还热烈如火灼般的天气，现在变得寒彻入骨。
麦影西下意识地抱住双臂，那件薄薄的冲锋衣，还不足以抵御深夜沙漠的寒意。
雷皓天终于有了反应，他抓住了麦影西的手，在麦影西没有反应过来前，将她拉到了驾驶位这边。
“你上次开过一次车，还记得步骤吧？”他问。
麦影西点头。
不得不记得，上次开车的经历实在太刻骨铭心了，为什么她每次和雷皓天在一起，都得经过几次生死存亡的纠结呢？
“那你自己开回去吧，照着导航仪走。”雷皓天淡淡道。
麦影西一惊，“那你呢？”
“我还有一个自己想去的地方，你自己先回去吧。”他无甚表情地说完，而后拉开车门，大步走了下去。
走进黑得不见五指的沙漠里，寒气也顺着车门一股脑地灌进来，天边乌云重重，无星亦无月。
麦影西顿时懵了：NND，这和小孩子拿自己赌气有什么区别！
“喂！”她在车里冲他喊了一句，“你现在给我回来！”
雷皓天转过身，看了她一会，竟然微微地笑了起来，缱锩而美丽，“一路小心。”
不得不说，雷皓天的那一笑，让麦影西怔然失神。
她曾在许多文学作品中看到描写一个人长相的惊艳，譬如天地无色之类，看到那些话的时候，他总以为是夸大之词，可是，到了此时，她方知道，这些并非夸大，而是实情。
在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沙漠空如无物，严眼中只余下他的笑容。
然后，他转身，大步朝沙漠深处走了去，头也不回的走开。
她呆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黑暗里，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是赌气吗？
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还算得上赌气吗？那简直是赌命！
外面的寒气还是一股一股地涌了进来，麦影西使劲地叹了口气，将身上的冲锋衣裹得更紧些，然后，跳下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翻出了之前准备的手电筒和一点食物和水，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雷皓天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一面追，一面感叹自己的苦命啊！
苍天啊，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大概是因为脚力的缘故吧，她始终没有追上雷皓天，反而让自己很悲惨地迷失了方向。
她也跑不动了，索性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冲着虚空的黑暗使劲地喊道：“雷皓天！你这混蛋！你再不出现，，我就算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总不至于为了这样一个乌龙的理由就困死沙地吧？
夜晚越来越寒冷，麦麦影西只得将衣服重新裹紧，心中将那个始作俑者腹诽了一百遍。
不过，在她的尾音匍落之时，她听到了身侧一个不痛不痒的声音，淡淡道：“是你自己追上来的，又不是我强迫你的。”
麦影西一哽，无明业火蹭地冒了起来。
她正要反唇相讥过去，身侧那个人却毫无预兆地压了过来，手按住她的肩膀，他温热的呼吸，在下一刻，呼在了她的脖子里。
“你——”
“我又给你一次机会，影西，可是你又将自己送到我面前来了。”低沉醇厚的声音，如沁人的美酒，明明知道喝了会醉，可仍然忍不住被它诱惑。
“胡说——”她恍完神后，又急急地想好好教训他一顿，不过，尾音还未吐出来，下面的话，便被他全部堵了过去。
雷皓天吻了她！霸道的，不由分说的，不问因由的。
正如雷皓天自己所说，他已经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如果麦影西自己驾车离去，如果她不来追自己，那么——也许，他还能从这场爱恋里脱身，他会告诉自己，这个女孩，其实是不值得爱的，其实自己只是一时迷乱。
可为什么她偏偏要追出来！偏偏要这样跌在沙地里叫骂！
如果她注定不会爱上他，为什么又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看见她的可爱与美好！
该死！该死！那么，就一起死好了！就像那次车祸时说的一样，要不，一起死吧！
思绪纷乱，挣扎却已经尘埃落定，而吻已深。
长驱直入的侵袭，让麦影西全然没有反抗余地，她猝不及防，在傻了几秒后，手立刻推上雷浩天的肩膀，她正要将他推开，却在那一刻，电光火石般，往昔的记忆突然席卷而来。
她听到自己重如鼓槌般的心跳，与彻底瘫痪紊乱的思绪。
“是你？是你吗？”在他意犹未尽地移开脸时，她用破碎的声音呆呆地问。
如果脑子已经秀逗，很多东西都不再留痕迹，可是，身体是有记忆的，它记住了一切疼痛与美好，也记得了那个缠绵而清冷的吻。
虽然感觉不一样，可是，那个人——那个人——
“你说呢？”雷皓天有点不悦地反问了过去。
她还要装糊涂到什么时候！
“怎么——怎么会是你？！”麦影西瞠目结舌，就好象一个正在行窃的小偷，被人抓了一个正着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你——你一直都知道——”
他语无伦次，脸色憋得通红，半天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雷皓天眯着眼，在朦胧的夜色里打量着她的脸，她的惊慌与诧异并不是伪装的，那么，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雷皓天突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用一夜偷走了他的心，还让他郁闷纠结了那么久，结果，真相是原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世上还有比她更迷糊的人吗？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初夜给了谁！
他怎么会喜欢这么笨的女人！
“白痴！”毫不客气地骂了过去，他重新吻住她，“既然你忘记了，那让我帮你重新想起来。”
这次的吻全然不留一点缝隙，他不让她有须臾思考的空间，记忆中的柔软，让他无法克制，也不想再克制，他一直不是绅士，也不想坐等着她爱完一个又一个。哪怕，哪怕最后的结果仍然是失去她，至少此时此刻，他只想听从自己的心。
她又试着推开他，手却被他压在了两侧，记忆里的那个男子，分明是温柔而清冷的，与这样的热烈和霸道一点都不一样，可是身体的反应却一次又一次提醒她，这是同一个人，这确实是同一个人。
她惊奇，慌张，诧异，羞愧，最后，变成了心灰意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