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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你干嘛老穿着这一件白裙子呢？第一次在楼道里，差点吓死我，我以为你是女鬼的好么！！”
这天白天，杨小艺又跑上来找我聊天，扮着鬼脸的她显出这个年纪的年轻活力，也预示着今天她大好的心情。
“我没有别的衣服，只能穿这个。。。”
“那我陪你去逛街吧，东街的夜市东西非常便宜，一件T恤只要5块钱耶！”
“不了小艺，我穿这个就可以的。”
“柠檬你长那么好看，干嘛老不笑笑呢，也没有人逼你，你老板着个脸，好像谁欠你钱似的。”
“额，可能我还没找到能让我笑出来的理由吧。”我抱着枕头，半倚在床头。
“柠檬你有男朋友么？我从没看到别人来你这里耶，你一个人住多不安全啊！我让你去我家玩，你也不去，太认生了啦~”小艺无聊的拨着电视遥控器，我想这台电视机，也是她总会来找我的原因之一吧。
“我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妈妈，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不想认识谁了。。。小艺，你有一位了不起的母亲。”
“真可怜。。。不过有妈妈也不一定全是好事，我当然了解我母亲多么不容易，我也总会尽力在她面前表现乖一点，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隔阂让我觉得这是条我迈不过去的河，她有她的一套，想左右我所有的人生观，即使我知道那是她在爱我，可。。。那么沉重。”
“她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哈哈，你又不认识她，你咋知道呢~~我爸爸死的早，她一手把我带大，我很感激她，也很爱她，从小为了让她高兴，我都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喜好，可是现在不一样，我觉得她的思想。。。是在阻碍我，而我又舍不得伤害她。。。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小艺说着说着，就沉下脸发呆。
“也许你们，应该多沟通，她太忙了，你也考完试了，为什么不多在一起待待呢？”
“嗨~你应该也能听到吧，这里隔音效果这么差。。。我俩在一起待不了10分钟，准吵起来啊！她完全听不进去我的话，只想灌输我，让我听她的，去什么大学学文化课！！高中我就因为做个让她开心的乖孩子而违心的在读了，我想画画的心为什么她就不能理解呢！”
“我也不懂，不过她一定是有她的想法吧。”
“讷，柠檬，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好的。”
“阿陆说，这个月底，他会带我走，去法国巴黎，机票他终于攒够了，他说我这样的苗子，不能被埋没，要带我去那里发展艺术。。。可是我还没想好，因为我妈妈她。。。一定不会同意的，我也放不下她。。。”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确的时机，就要来了么。。。。。。
“其实我是。。。”我刚准备要把信交给她，却被她硬生生的打断。
“安啦安啦~~你不用替我担心，我会自己好好考虑的，我很爱我妈妈~只是想要多一点的理解罢了~~哈哈哈哈~~我先回去啦柠檬，今天的电视节目糟透了！”
说着，她冲我笑笑，飞奔着出门。
“。。。。。。是天堂的。。。信使。。。。。。”我喃喃的说完刚才未完的话，轻飘飘的余音消散在空气里。
第六章 等待
每个特别的一天，都是从好像和平常一样的一天而开始，而这天的清晨，显得比平时还要吵闹。
天还未亮，不知是阴天还是怎样，黑蒙蒙的雾气也没有完全散去，还在熟睡的我就被一阵阵争吵声吵醒。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表，仅仅凌晨4点半，还在迷迷糊糊的我，终于被一声东西破裂的脆响震得清醒。
“你别再逼我了行不行！！！！”
“我这是逼你？？我这是为了谁好我也不知道！！！你就给我来这出！！你还嫌我不够辛苦是不是！！！”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能告诉你么我！！”
“高考这么大的事你都糊弄我！！！你还是不是我闺女了你！！！”
“我真不想去你给我安排的大学，你让我学画画吧妈妈！我求你了！！”
“画画、画画。。。就知道画画。。。画画能挣几个钱！画画能吃饱么！！我叫你画！！我叫你再画！！！”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我听到了小艺撕心裂肺的叫喊。。。
“啊啊啊啊！！！您别砸了！。。。别砸了！！我求您了。。。那个别撕！！！！别！！！！！！！！！！！！！。。。。。。”
小艺的叫喊声让我不由的攥紧了拳头，但一次次嘶嘶的声响，都使她的阻拦显得那么微弱，微弱到一碰，好像就会碎。
“。。。我叫你画！看你还怎么画！！！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骗我！！简直气死我了！！！！”
“呜呜呜。。。。”
她母亲还气愤得碎碎念，而小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只剩一声声呜咽，我都能想象到她抱着心爱的画作，跪倒在地上抽泣的样子。
啪的一声，好像整个楼都震动了，又是摔门而出。。。
而这次，出去的不是杨小艺，而是她的母亲。
望着其母离去时颤抖的背影，我缓缓地下楼，通过大敞的房门，一眼就看到和我想象一样的场景——杨小艺抱着一堆破碎的纸张，低着头抽泣，单薄的身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过去轻轻揽住杨小艺的肩膀，把她的头靠向我怀抱，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心，但此刻我真切感觉到左胸口的位置，生生的疼。
过了很久，她慢慢平复下来，抬起头看我，睁着一双肿的老高的眼睛。
“你也觉得我错了么？柠檬。。。。。”
“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罢了。。。”
“呵呵，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想说，就总会告诉我，不想说，我问了也没用。”
“。。。我没有。。。去高考。。。。。。。”她别过眼去不再看我，“我妈妈今天早上终于知道了，于是。。。唉。。。。”
其实我想了很多种可能，但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呵呵，你也觉得很难接受吧。。。她彻底爆发了，我。。。该怎么办。。。”
“既然当初你做了那样的决定，你肯定料到今天的事情才对，该怎么办，你应该很清楚。。。”
“是。。。其实我也后悔了，以前上学，不知道我妈那么辛苦，她一天干那么多活，从来不跟我说多累，给我挣那高额的学费，我也不想她那么辛苦。。。可我真的喜欢画画。。。我以为她能理解我。。。我。。。”
语无伦次的她眼角又泛起了泪光，不过很快就被一种坚定而取代。
我想，看来故事的结局，是以小艺一气之下与阿陆远赴巴黎后生活窘迫，梦想破灭，其母把孩子出走的责任归于自己，后悔现在的吵闹，所以死后很久才反思，应该多给女儿点选择的权利，在家这边支持她画画，可能就不会发生她所谓的不幸。。。
然而，我猜到了故事的结局，却没猜透那开始。。。。
没等我和她说什么，小艺夺门而出。让我惊讶的是，每一次当我想表明身份执行任务之时，我的当事人总是那么的不配合。
无奈的我只好尾随着她出门，我猜她一定是去找阿陆商量远走高飞之事，然而她奔跑的方向，却让我越来越疑惑——她竟然跑向了她母亲每天买菜的那个菜市场。
好奇心驱使我，并没有马上从后叫住她，而是这样一直默默跟着她跑了几公里远。
一路，我看着她如同以前看着她的母亲，整个市场转了个圈，再开始挑选、砍价、从裤子口袋翻出摺叭叭的零钱。。。直到手里拎满了，才满意的从菜市场里出来。
回到家后，小艺开始洗菜做饭，也不停的看着时间，仿佛她母亲每次等她回来一样，看到这，我全明白她要干什么了。
她要做好饭菜，等外出冷静的母亲归来，再和往常一样静下心聊天，和好如初。
“柠檬，你说我妈妈会原谅我么？”
“我不知道。。。”
“。。。我仔细想了想，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以后一定会后悔，她用一辈子大好青春来养育我，我不能这么做。。。”
“。。。。。。。”
“唉，也许就天注定我不该画画吧，反正艺术界也不缺我一个，不画就不画了，我也不会再省吃俭用去攒那些消费高昂的画具。。。。撕了也好。。。。。。。。。。”
“。。。小艺。。。”
“好啦好啦，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想明白了。。。穷人家的孩子。。。是不需要梦想的。”她冲我微微一笑，充斥着苦涩。
这。。。这是怎么了。。。故事发展到现在，我完全，掌握不了接下来的剧情，我甚至想把信交给她一了百了，但我怕我草率的决定，会对她们本来的人生造成重大偏差，我还不是很清楚我出现的事情会怎样影响收信人的一生。。。也许我之前都明白，可我不记得那些之前。。。于是不敢贸然行动，弄得这么畏首畏尾。。。
真后悔没有咨询详细些。。。
“。。。怎么还不回来。。。。。。”
坐立不安的小艺喃喃细语，我抬眼看时间，赫然显示着9点半多了。
“柠檬。。。我妈妈她。。。”
我轻轻耸肩，表示无解。
小艺的母亲并没有和预想一样在8点40分回来，甚至到了9点半，也毫无音讯，热乎的饭菜已经晾凉，小艺始终没有吃，固执的等待，从开始紧张不安，到安分坐在桌前，我能看出她努力压抑害怕的心。
看着墙上的挂表，时间一分一秒的走，小艺坐在餐桌前双手交握，眼睛紧盯着时间，屋里安静的只剩年老时钟的滴答声，她没有再开口，而我更不知如何说起。
“再等。。。半小时，她一定会回来。。。”小艺紧了紧双手，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现在已经11：30整，空气中弥漫着凝滞的错觉，我想，就这样陪她坐着也好，从她坚定的语气里，我已听不出任何坚定。
12：00，我看向小艺，她没有动，仿佛在她眼里，时间还未到，她依旧是抱着信仰，坚强站着的勇士。
12：10，她动了动僵硬的身躯，却没有改变姿势的趋势。
12：20，她开始望着钟表发呆，眼神无光，也忘记了眨。。。
12：30，她固执的皱眉，却扔不罢休。。。
。。。。。。。。。。
12：50，她低下了头，过肩的头发自然坠下，遮住了表情，紧握的双手也松开，无力的垂下，整个人瘫坐在椅子里。。。
我不知道她是否在哭。
她的身影，让我想起耗尽一切战力后，终陨落的战士，生命之光微弱的仿佛不存在，拖着一身疲惫又乏力的身躯，还在战壕里死死坚守，最后的阵地。。。
1：13，她嚯得一下起身，打破这一片死寂，她回头看向我，眼睛很空洞，脸上并没有想象的泪痕。
“你还没走。。。”
“。。。嗯。。。。。。”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
“她。。。我妈妈。。。可能天黑了迷路了，明天再等吧。”她冲我牵强的微微一笑，苦涩的我鼻子都微微酸了。。。
“睡吧小艺，明天我陪你继续等。”
她低头看看精心准备却一口没动的饭菜，又看看菜旁边两人合影的照片。。。
“。。。等待的滋味。。。如此难以下咽。。。。。每次。。。她都是这样在等待我的么。。。。。。”
我过去揽住她过分消瘦的肩膀，“好了，我们去睡觉，今天我不走，陪你。”
我感觉到，她在我怀里，默默的流下眼泪，没有一丝抽搐与哽咽，只有那仿佛关不住，决堤的。。。泪水。
第七章 离别
等待的时间永远那么难熬，我经历过，所以我理解的很深刻。
杨小艺不过是故作坚强，而她，即将崩溃。。。。。。
“柠檬，你告诉我，我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会的，你别瞎想。。。”看着她如此正经的脸，我不知说些什么好。
“那她怎么不回来！！！！！”
“也许有事耽搁了吧。。。。。”
“她一定是不要我了。。。。不要我了。。。。。。不要。。。。。”
小艺不停的碎碎念，害怕的瑟瑟发抖，而我想到了一种最难以理解的结果——她母亲这个时候死掉了。
所以不是她不想回来，而是她无法回来。。。。。。
但如果她死于这个时候，为什么她不直接跟我说，而传达给我如此模糊的信息，还让我自己寻找合适的时机。。。
“小艺，你跟我说过，你想去法国。”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默默点点低着的头。
“现在的你怎么想？”
她摇摇头，低语，“只要她回来。。。”
“如果你母亲希望你去学画画呢？”
“。。。呵呵，别开玩笑了，她都因为这个不要我了。。。。”
唉。。。。
小艺基本不进食，每天睡很少，其余时间就出去到处寻找，家里只在桌上最明显的地方留一张字条：
妈妈，如果您回来了，在家等我，我爱您！我会听话！！别离开我！
爱您的小艺！
每天奔波回来，发现字条都安静的躺在桌上，小艺就开始看着两人合影发呆，直到睡觉，然后早起继续新一天的寻找。
我一直陪着浑浑噩噩的小艺，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包括其母工作的大街，午后打工的饭店，熙熙攘攘的菜市场，鲜少往来的远方亲戚家，甚至蹲守在孤零零的自行车旁，但她从未出现在任何地方任何角落，也真的一直没有再回来。
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我跟小艺商量，说不行就报警吧。她摇摇头，告诉我没有钱没人会正经受理。
对于其母，我已经很明白，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眼见我一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我决定不管怎样，都要将信件递出，其母的意图我已经了解的非常清楚——她希望小艺去学习画画，而不是现在这样，因为她而妥协，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虽然我还有很多疑问，比如其母究竟怎么死的？比如她死这么早，那如何知晓后来小艺生活不顺进而后悔到想要传信？比如小艺放弃画画之后，按照母亲希望的方式生活，为何后来她会说那是“不幸”？再比如小艺，这个令人心疼的孩子，之后是如何生活的呢。。。。。。
我想看故事的后续发展，可是时间不允许我这样。
突然门外躁动，打断了安静的世界与僵硬的我们。
我与小艺相视而望，因为。。。
来敲门的，是警察。
我在角落，看着小艺惶恐的开门，也许她想到了什么。。。警察面无表情，递出一张照片让小艺确认，小艺瞪着眼睛大张着嘴点头，又说了什么，然后警察嘴里吐出了几个字眼，无关痛痒的、轻描淡写的、淡淡的。。。就那几个字，轻易的就夺去小艺最后的坚持，让她瘫软在地，残破的身体再也经不住精神的冲击，晕了过去。
“你认识照片这个人么？”
“你们什么关系？”
“她死了。”
我能感受到，小艺随着这句话而死去的，心。
后来警察带着她去了医院，极度营养不良的她开始吊起了点滴，周围人冷漠而无情的调查、处理、结案，一切快的仿佛风一般，甚至没有路边一辆高级跑车被刮伤引起的反响大。
我尾随着昏迷的小艺，陪在她病床边，小艺头冲窗躺着，背对人群，没多久我就发现她醒了，但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屋里只剩我们的时候，天已经接近黄昏，残阳昏黄的光线折射进屋里，正好照到小艺身上，我想，那种淡淡的温暖，会像母亲最后的怀抱吧。。。。。。
天完全黑了，我没有开灯，她依旧那个姿势躺着，我依旧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她瘦弱的背影。
“想哭就哭吧。”不知过了多久，我淡淡的，对那个背影说。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的背影开始轻微抽搐，直到幅度越来越大，安静的夜让我听到她低声哽咽的碎碎念，
“妈妈。。。。。呜呜。。。。妈妈。。。。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啊。。。。。呜呜呜。。。。”
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然后惊醒继续哭，小艺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对我说只言片语，这安静的小屋里，除了护士来换药，再没出现任何人，而坚持紧绷着不哭出声的她，坚强又脆弱的让人心疼。
明天，是我来人间最后的日子。
小艺，我也只能，陪你到这里。
趁着她醒着的时候，我在她背后轻轻地说，
“小艺，我知道你醒着。”
不出意料得到一阵沉默，我继续说：“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她依旧沉默。
“你母亲。。。被证实，死于3天前，离你家挺远的怡和小区垃圾堆里，有人找到她尸体的。”我顿了一下，继续说，“据说警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那里，最后因为线索太少证据不足，没人关注，就当做流浪人群暴死处理。。。”
“够了！！别说了！！！”小艺瞪着通红的双眼，翻身看向我，凶狠的止住我叙述。然后又开始哭，神经质的摇着头，“别说了。。。。别说了。。。。够了。。。。。求你。。。求你。。。。”
我静静站着看她哭，继续说着，“警察收拾好她的遗物放在警察局，等你平静下来，记得去认领下，说是遗物，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除了染满血迹的棉布裙子，随身携带的只有一把钥匙、一条脏了的手帕、一张你的照片。。。”
“呜呜。。。”看着她又涌起的眼泪，我下定决心。
“。。。还有一封未拆封的信。”
小艺听到后，略带疑惑的抬起头看我，等待我的下文。
“警察说信的收件人是你，但你昏迷不醒，信也不足以作为证据，于是把信交给我了，说等你醒来后，把这封遗信。。。交给你。”
我慢慢走近她，她惊讶的说不出话，只是瞪大了眼睛，已经哭肿的眼睛还在淌着泪，但那毫无光彩的瞳仁，明显在听到我的话后，有了一丝异样。
把随身带了一个月的贴身信件拿出，那份淡蓝色的信件此刻显得如此神圣。我有些依依不舍，一旦交出信件，也就意外着，小艺会忘掉我的存在，亦变得和任何一个人类一样，视我为虚无。
她缓缓的接过信，哆哆嗦嗦颤抖的手甚至比我还冰冷。
小艺，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我不能再陪你度过那些艰难的日子了，希望你能真的幸福。
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随着她打开信封，展开信纸，视线落在第一个字上，我的存在一点一点变得模糊，直至我碰触她的手再感受不到她的体温，直到穿其而过。。。
任务完成。。。。。。
都结束了。
“亲爱的小艺：
对不起。。。妈妈没有按时到家。。。
但我一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