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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的沉默，两个怒视对方的人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夏茉发现他有时候真的很强大，强大得能在商界呼风唤雨，谁都要忌讳他三分。可有时候，他又很脆弱，利用的种种手段只是为了让自己唯一的孙女回家。
“你要怎样才放过他们？要我回家是吗？好，我回来就是了。”夏茉妥协，她不想让他们五个吃苦，不想让老四尝试如此惨痛的失败，他是个骄傲的人，不该因为她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
夏天远长时间地站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他看着夏茉被无奈、痛苦与愤怒扭曲的脸，叹着气还是将那些话说出口：“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你就和你表哥一起去意大利，继续学习商务。从今以后，不许再与黄家任何人有接触。”
“只有这样你才开心吗？”夏茉满心悲伤，却倔犟地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只有这样，我才会放过他们。”
“好，我答应你。”夏茉颤抖着说出这句话，呆呆地注视着这样专制的老人，看着他打电话，看着他将黄氏从绝望中一点一点地拔出来。
她和老四就这样结束了吗？她真是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想明白，反正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爸爸如此，她也如此。爸爸因为忤逆失去了优越的生活以及存活的希望，她不想，不想老四与爸爸一样，被生活的无奈逐步压垮。他那样的人，应该永远站在高处，即便是时代不同了，她也不想让他跌落凡间。
可是，她该怎样向他告别，如果他们没有在一起，如果他们没有互相告白，也许一切会简单很多。他们初尝爱情甜蜜，却硬生生地被迫离开，任谁都无法忍受。此时此刻，她很想见他，很想看到他云淡风轻后愉悦的表情，只要她确认他没事了，随便怎样都无所谓。
她转身跑离书房，不顾爷爷的呼喊，跑向她即将逝去的爱情。
三十六、爱不是全部（1）
还没到黄氏大楼，夏茉就接到苏棠的电话，听到她在电话里抑制不住喜悦地汇报事情的转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茫然地答应尽快赶去，泪眼朦胧地挂断电话。
所有人还是聚集在老四的办公室门前，却与刚才的神情完全不一样了，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夏茉强扯出一丝笑容，听着十四兴奋地叙说她离开后发生的事。她恍惚着，一句也没听进去。
“小茉，你怎么办到的？”苏棠见她神色不对劲，将她拉进另一间无人的办公室问道。
面对从小一起相依为命的好朋友，夏茉再也撑不下去。她将头倚靠在苏棠的肩膀上，哽咽地述说事情的经过，最后绝望地说：“这一切都是爷爷做的，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逼我？他说他恨黄家，不准我与他们来往，否则就让他们在商界无立足之地。小棠，我不该那么自私的对不对？我不该因为自己的私情就将他们推向水深火热之中。小棠，我要走了。我答应爷爷离开他们，永远都不再来往。”
“你说什么？”一个低沉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下一刻她已经被一双手拉起。她抬头，目光撞上老四微怒的双眸。“你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老四，我……我其实一直都没有向你坦白。我爷爷是天远集团的总裁，也就是设计陷害黄氏的人，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我回家。我现在来只想告诉你一声，我必须回家了，以后……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你要丢下我？”他看起来好憔悴，刚刚忙碌完一切，想待在她身边好好地休息，却不经意听到这样的消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莫名其妙的东西，你要丢下我？”他的火气逐步上升，惊得夏茉面色惨白却不敢开口作任何辩解。
“你别这样，小茉也是为了你们……”
尾随老四而来的老八迅速将挡在两人中间的苏棠拉离现场。他们需要沟通，不管是大吵还是别的方式，都需要他们自己解决，旁人不能帮助，也帮助不了。
老四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突然抱住夏茉，狠狠地吻上她的唇，释放自己心中的怒火。
从粗暴用力到情意绵绵，夏茉流着泪默默承受着老四带给她的痛与甜。她发现自己真的离不开老四，无法想象没有他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可是妈妈临终前的悔恨深深地缠绕着她，让她的心在挣扎中被撕裂，不知道用什么才可以补上。
“小茉，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吗？我从来不在乎这些身外物，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与你一起度过，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把我抛弃。你爹当年不也是甘愿放弃这些坚持与你娘在一起的吗？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坚定？”
夏茉被他的话触到痛处，奋力推开他的怀抱，大声哭喊：“妈妈说过，如果爸爸没有离开家，绝对不会生病，他们也绝对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人世。我不要，我不要你有事。”她虚弱地蹲下身，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童年的打击太大，大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遗忘。
老四看着埋头痛哭的她，心中万分不忍，他上前半跪在她身边，将手腕上的红线推到她眼前，轻声安慰着：“你看，这根红线将我们拴住了，谁也逃不开谁。就算和你父母一样的结局又怎样？我不后悔，我想你父亲也没有后悔。小茉，我们不会重蹈覆辙，因为有他们在冥冥之中保佑我们，我们会很幸福的，相信我。”
可以相信吗？夏茉被泪迷糊的双眼看不清老四淡然的微笑。她知道他说得对，爸爸不会后悔，他爱妈妈，所以愿意付出这一切。现在，老四在她面前也如此表白，她该怎么办？该不该冒险一次，就算真的生命短暂也在所不惜？
“小茉，把手给我，我们一起去找你爷爷，好吗？我会说服他的。”
她迟疑着将手伸过去，被一片温暖所包围。这就好比在黑暗中找到光明，在饥渴时遇到河流，给她的心注入强大的力量。她的心逐渐安定下来，情绪逐步平稳。她作了一个决定，决定相信老四的话，与他一起去迎接所有的狂风暴雨，也与他一起去享受生活中的点滴幸福。
三十六、爱不是全部（2）
当两人站在夏天远与张靖明面前时，明显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夏天远死死地盯着老四牵住夏茉的手，眼中带着浓烈的不可思议。他用手杖指着两人，哆嗦地开口：“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老四向他一鞠躬，诚恳地对他说：“夏老先生，很抱歉，如果您要用黄氏的生死来禁锢小茉的自由，我情愿一无所有。小茉对我很重要，任何原因下我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你说什么？”夏天远被他的话惊呆了。
“夏老先生，小茉是您的至亲，难道您不希望她得到幸福吗？我爱她，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请您成全！”
“啪”的一声，手杖砸在老四身边的书架上，伴随着夏天远苍老的怒吼：“你们……不准，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在一起。”
“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你说出一个理由来。你说恨黄家，恨得莫名其妙。其实，你就是想人人听从你的安排，否则就让所有人都不好过。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回来吗？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包括你，根本不像一个家。你知道什么才是家吗？你以为拥有这样豪华宽敞的房子，在里面摆满可以显示身份却俗不可耐的艺术品，就是一个完美的家了？我和爸爸妈妈的家什么都没有，一贫如洗，却窗明几净，小小的房间到处充满了快乐和温暖，不像这里，让人一刻都待不下去。”多年的怨恨瞬间爆发。
老四的心被这字字句句所震撼，这完美无缺的房子多么像他以前的那个家，精美却散发着阵阵寒意，而夏茉描述的温暖与快乐在那里是绝对找不到的。以前不懂，如今恍然回神，发觉竟是如此珍贵，让他感到万分庆幸。
他轻轻稳住激动的夏茉，拉过她的手：“好了，小茉，我们走吧！”
“谁允许你们走的？你是什么身份？我们夏家的事轮不到你来干涉。你爷爷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竟然连他辛苦打下的天地都不要！”
这样赤裸裸的威胁根本动摇不了老四的心，反而有些释然。他转过身，看着夏天远的眼睛坚定地说：“夏老先生，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小茉更重要，黄氏就算倒了，我也一样有能力给她想要的生活。对不起，我将她带走了。”
“站住，都给我站住，小茉，你是我的孙女，凡事都应该听我的安排。咳咳……不……咳……你们不能在一起。”夏天远上气不接下气猛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不停地摇晃，还倔犟地不让张靖明搀扶。
夏茉突然推开老四，对着夏天远哭喊：“我爱他，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她的泪带着决然的坚持，一滴滴坠落下来，砸进在场每个人的心底，一片疼痛。她很伤心，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就是见不得别人幸福，对爸爸妈妈是这样，对她也是这样。
“我知道爸爸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家了，有这样专制的父亲，有这样毫无自由可言的人生，有这样像牢笼一般的家，待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想这样对待我？可惜我根本不稀罕，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我的爷爷，是你一定要认回我的，你已经将爸爸赶出夏家，那么我也不是你的孙女……”
张靖明留意到夏天远逐渐铁青的脸，快步过去抓住夏茉的肩膀拼命摇晃，嘴里飞快吐出一串话语：“小茉，你疯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外公说话？这么多年来，外公对你的好，你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夏茉奋力挣扎，想离开他的禁锢，任性地继续指控：“他对我好吗？根本就不是，他只不过把我当做爸爸的影子，只是想赎罪……”
“啪！”张靖明一巴掌甩在夏茉脸上，打断了她的话。老四连忙抱住她后退几步，充满敌意地瞪着张靖明。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就连夏茉的抽泣声也被她满怀恨意地压制下去。张靖明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动手，一时愣在原地。他深感歉意，伸手想抚摸表妹被打红的脸颊，却在老四的敌视下停住了手。
这时，夏天远勉强拖着身子向夏茉走近几步，气急败坏地对她说：“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女。”
三十六、爱不是全部（3）
他的话让夏茉更加坚定，擦干眼泪，冷笑着注视眼前这位她恨了十几年的老人：“当年，你是不是也这样对爸爸说的？很好！你放心，我马上走，绝对不会再回来。”她拉起老四的手，硬拖着他向门外走去。老四无可奈何，只能眼看着她泪流满面，倔犟地一步步离开。
他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张靖明慌张的叫喊随之传来：“外公？外公你怎么了？外公……”
夏茉回头，见夏天远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体不停地抽搐。她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倒地的爷爷和手忙脚乱叫救护车的表哥。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躺在地上？她做了些什么？表哥有说过爷爷身体不好，她也见过爷爷苍老的身影，她到底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救护车来了，夏天远被戴上氧气罩抬上救护车，一路向医院飞奔而去。夏茉和老四也在救护车上，大家都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的确无话可说，因为谁也没有想到一件原以为很单纯简单的事会演变成这番模样。
夏茉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发呆，脑子混乱成一片。她极力搜索着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不停地询问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去做。她觉得好恐惧，这种恐惧与六岁时突然找不到爸爸妈妈时一样，让她不寒而栗。是不是？是不是她从今以后又要变成孤儿了？是不是她这个不乖的孩子又要被亲人遗弃？
是啊！她真的很坏。好不容易，她从一个没有家的孤儿，变成备受宠爱的公主，她却不懂得去珍惜；好不容易，她有了梦寐以求的家，有了爱她的家人，她却亲手将一切美好摧毁。她到底做了什么？她一遍一遍地逼问自己，身体在老四怀中瑟瑟发抖。
那扇紧闭的房门，让老四看到了一丝绝望。他不该去夏家的，这样的局面任谁都承担不起。如果夏天远真的就这样撒手人寰，他不知道小茉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知道他们的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个世界上的确有许多事是无法用毅力和决心改变的，纵使真爱无敌又如何？如今，他们要面对的不单单是爱情而已。
小茉，我们该怎么做？他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如同木偶一般没有生气的爱人，心口一阵绞痛。
病房门突然被打开，夏茉条件反射一般猛然站起身，与在病房门前来回踱步的张靖明一起挤在门前。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夏茉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焦急地询问：“爷爷怎么样了？”
“夏老先生他……”医生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刚才压抑在心里的情绪瞬间蜂拥而出，几乎让她崩溃。她抓住医生的衣摆，哭着恳求：“求求你，一定要救救爷爷，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老四心痛地扶住她的身子，害怕她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昏过去。医生轻轻地拉起她狂抖的手，说：“放心，你爷爷现在已经没事了。”
“真的？”她茫然地抬头，脸上爬满泪痕，楚楚可怜，任谁见了都会不忍。
“真的。夏老先生心脏一向不好，不能动怒和过度操劳，你以后可千万不能惹他生气，知道吗？”
她听见医生的话，喜极而泣，踉跄着爬起身就往病房里跑。她终于知道了，爷爷在她的心里有多重要，丝毫不亚于父母在她心中的地位。以前之所以恨，是无法接受，是为父母抱不平。可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失去爷爷后会怎样，她再不能失去这唯一的亲人。恨，正是因为爱而产生，有多爱才会有多恨。
老四很想陪在她身边，却被张靖明伸手拦在了门外。
“黄先生，现在这种状况，我看你还是不要留下来了。你和小茉的事最好也缓一缓，请你一定要体谅一下我们的心情。”
老四无话可说，定定地看着夏茉的背影出神。他是真的不该留下来，因为他才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
他站在病房门口良久，最终无奈地转身离去。
三十七、绝望着离开（1）
夏天远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的事了。他在张靖明的搀扶下坐起身，急切地环视整间病房，没有发现夏茉的身影，神色十分黯然。张靖明看出他的心思，连忙解释道：“我让小茉回家去了，她昨天在这儿守了一夜。”
夏天远想询问他昏迷以后发生的事，特别是小茉与那个黄子泫的情况，他想着昨天的情景，心中浮现出强烈的懊悔。如果当初……
张靖明坐在他身边，心中带着许多疑惑。外公与黄家的恩怨，他是听妈妈说过的，可那已经是上一代的事了，外公为什么还要那么执著？他逼得叔叔与他断绝关系，难道连他亲自找回的孙女也要放弃吗？黄家与夏家门当户对，只要化开他的心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看着满腹心事的夏天远，小心地问：“外公，为什么要……”他见夏天远因他的话而拧起眉头，又硬生生地将疑问吞回肚里。
夏天远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想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他原本以为这将会是一个永恒的秘密，他的小茉不会有机会与黄家接触，可是命运偏要如此安排，让他措手不及。他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什么就那样决然，连父子情分都不顾了。
他瞬间苍老许多，往事让他痛苦不堪。他沙哑着声音望着窗外说道：“我不准他们在一起，是因为……是因为他们是亲兄妹！”
张靖明愕然，可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门口已经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他与夏天远转头，看见夏茉惨白着脸站在原地，地上是一只破碎的保温桶，里面的汤倾泻出来，冒着热气，散发着阵阵香味。
“小茉，烫到没有？”张靖明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过去查看。
可夏茉根本就不理会他的话，盯着夏天远一步步走近。“爷爷，你说什么？谁和谁是亲兄妹？”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得不到解答前，她重复着这句话，喃喃自语。
夏天远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曝光，而且如果不说出来，这两个孩子还不知会做出什么违背伦理的事情。他伸手握住夏茉冰凉的手，深呼吸一口，对她说：“小茉，你昨天说我恨黄家，恨得莫名其妙，现在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恨黄家，我什么都告诉你。
“黄凯，也就是黄子泫的爷爷，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年轻的时候一同创业，分别建立黄氏与天远。那时候，我很喜欢一个女孩，并且通过父母的安排与她订婚。可谁知，就在结婚前夜，她突然与黄凯一起在我面前说他们要在一起，第二天的婚礼将没有新娘。我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变故，自己深爱的女人与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样的背叛让我痛苦万分，从此再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真情。他们很快结婚，并且生了一个儿子，就是黄健。黄健的妻子其实并不是他的原配，小茉，你的母亲才是黄健的原配，黄子泫就是你母亲和他的孩子。你父亲具体是如何与你母亲相识的，我并不知道，但当你父亲将她带到我面前时，我简直不能忍受。当时我真的很绝情，与你父亲大吵一架，将他赶出门，直到他离开人世都没有再见上一面。”他有些激动，热泪盈眶，流下的滴滴泪珠都写满了悔恨，如果当年他接受了夏茉的母亲，这一切的悲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可惜，这世间上没有后悔药，无法印证这样的如果。
“小茉，如果你爱上的是黄家的老二或者老三，我都不会再反对，我不能一错再错。可是，你爱上的偏偏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你叫我怎么办？”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爷爷，你就算不许我们在一起，也不用说这些谎言来欺骗我。不可能的，我不相信。”夏茉的头摇晃得像拨浪鼓，只觉得满心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