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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却只是微笑地看着我。
这时天开始下起雨来,一颗一颗的雨珠打在我们的脸上,水花轻轻跳着,浪依然一阵一阵不规律地拍打着。
海上开始飘起一阵水雾,我想是下雨的关系吧,我们的眼前呈现一阵白色日幕。
她站起身,拉着我的衣角。
「我们说好的,要在雨中的沙滩上散步。」
我想叫她离开,但她的表情告诉我,这一场雨,她似乎很期待很期待。
第四部分第4章(15)
艾莉,这是我第二次陪妳淋雨了,我想问妳,现在淋雨的感觉,与上一次有什幺不同呢?如果可以,我能不能再勾起妳的小指,走在妳期待的雨中陪妳散步呢?
就在那一秒钟,我好想问她,「如果妳说的散步会让两个人频率接近,甚至知道对方心里正在想什幺是真的的话,那幺……妳听见了吗?艾莉……」
「我……我喜……」不知怎麼著,我竟然有些無法控制地說出口。
「嗯?你說什麼?」
「喔……没有,我是说,我喜欢在海边散步。」我勉强挤出一句话,以及一个笑脸。
「嗯……」她看着我,微笑着。
雨没有停,我们的脚步一样。所以频率……或许也相同……吧……
※频率相同的话,表示我们想的是一样的吗?如果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呢?
大三的下学期来到,所有的同学都变了样。现在想想,当时变了样的好象还包括了阿居、皓廷还有我。
一开学的气氛就有明显的不同,去年还看得见的同学,今年好象不见了,但你也没听说他被开除或退学或转系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去补习班了。
接着补习班像瘟疫一样快速地在法律系三年级生的身上扩散,中了毒的人会很快地在学校消失,活像人间蒸发,直到某天突然遇见,他很热切地跟你打招呼并且嘘寒问暖,你还会觉得怪怪的。
一些学弟妹偶尔想到班上找学长姐,一下子小明小明的喊,一下子阿美阿美的叫,不过,当他们找了几次没找到之后,也大概都知道学长姐得了一种叫作补习班的病。
这病运气好的话两三年之内就可以痊愈了,运气不好的话……可能穷其一生都在生病。
「为什么呢?」一定有人会问,我慢慢地说给你们听吧。
有些人得病较早,有些人较晚,也有些人永远都不会得到。但不管是不是会得这种病,时间大都出现在大三,早一些的就是大三上,晚一些的就是大三下。
我们班算是灾情传得比较慢的,直到大三下学期,来上课的同学才明显地变少,教授上课的内容变得越来越像「师父」。
怎么说呢?因为师父大都会教徒弟一些绝招来以防万一,而这些绝招就算不是百战无敌,至少也能做到防守无漏洞。而法律系学生最直接且主要的出路就是国家考试,教授也知道学生除了参加考试没有他途(除非放弃法律之路),所以上课的内容开始教导一些解题「秘诀」,「实例演习」也越来越多,因为如果不教你「实例演习」,许多解题「秘诀」你就没办法清楚明白地了解。
这些其实多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也有些鲜为人知的事情着实会让学生吓一大跳。
举个例子吧,法律系的学生大概都知道国际商务的重要性不亚于公司法或票据法,但就因为国家考试不列其为考项,所以几乎没有人要选国际商务课,有开国际商务课的教授只要上课时间一到,大部分都会拿着饲料去上课。
「为什么要拿饲料?」还有人傻傻地问。
「因为门可罗雀,没课上就养鸟啰。」
相对的,一些国家考试指定科目就铁定门门爆满,不只是我们自己学校的学生,就连其它学校的学生都会来抢着听课。这时教授教得好不好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在课堂上能不能听到一些「信息」。
其实很久以前就听过学长戏称我们系是「补习班」,没想到走到大三,我们还是遇到了相同的状况。
很多同学开始不到学校上课,因为我们学校的「共笔文化」实在太盛行了,只要你有共笔,不来上课也没有关系。
系上的同学开始一窝蜂地往补习班钻,补习班开始用所谓的「信息」招揽考生来补习,当你不太能理解所谓的「信息」是什么的时候,大部分的人会告诉你,所谓的「信息」,就是「可能会考的题目」,但其实「信息」时常就是必考题,只是大家习惯说的「婉转」一些。
一些教授常会在国考之前,重编自己的书籍之后再重新出版,美其名是「重编」,实际上只是增加内容。可是,考试前到底有什么内容值得增加的呢?相信聪明人应该都晓得了。
所以我们回到最原点,为什么有些人得了补习班的病,两三年之内就会好呢?很简单啊,因为他们是不得了的人物,两三年之内就通过国家考试了啊。相对的,有些人考了十年还在努力奋斗,「国考通过」四个字像与他绝缘一样,怎么考就是怎么不过。
国考的录取率是永远的低点,百分之五、百分之六这样的数字已经算是可以拍拍手放烟火的了。所以法律系的同学会或是聚会也常常创新低,因为某种情结的关系,总会有人觉得没考过国考就没脸参加同学会一样。
「如果我应届没考过,同学会我一定会带拉炮去。」阿居这么说。
「你干嘛啊?」我跟皓廷异口同声地说。
「恭喜我没考过啊,也恭喜同学们国考录取名额多了一个。」
「你有病啊?」
这时阿居只是哇啦啦地不知道在唱什么歌,然后继续念书。
我跟皓廷其实也都习惯了他不太正常的一面,所以也就没理他,二○○二年的上半年,也就是我们大三的下学期,我们都得病了。
因为某甲同学吸引了某乙和某丙同学一同去补习班补习,使得某丁某戊和某己也被影响而加入补习行列,一个班顿时少了六个人,好象多出了五分之一的空间,却少了五分之一的人气,所以又有六个人在开学后一个月左右消失了。
「人间蒸发」变成一种法律系学生的全民活动,大家一起来参与,于是又有近十个同学为了活动的宗旨与目的,没多久也成功地人间蒸发了。
一直到这时候,我、皓廷还有阿居一直都还是顽固的。
二○○二年的八月,一个热到不行,热到想全身脱光的下午,我接到一通电话,顿时傻在那儿,没办法说一句话。
第四部分第4章(16)
「老师,我是小蒯。」
「啊啊啊……」
「好久不见,有个消息想跟你说,我考上成功高中了,我想跟你说声谢谢,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我的嘴巴开开,一阵感动与骄傲涌上来,然后泪水也跟着涌上来。
那天晚上,我跟阿居、皓廷,还有好久不见的亚勋,一起到小蒯的新家吃饭,这一年多的时间他长得好高,就快跟我一般高了。
「跟你一般高不是『咖』,要跟皓廷哥哥一样高才是『咖』。」小蒯摇着右手食指,然后拍着皓廷的肩膀说。
「『咖』?这是什么新语言?」
「就是……就是……哎呀!我不会解释!」小蒯懊恼着,我们都是一头雾水。
剎那间,我感觉自己好象有那么点老了,也有那么点失去了青春本色了。小蒯才小我六岁,我竟然发现这进步的年代,连时间都很自然地被拉远。
如果我真的有些老了,那我离什么近了点呢?是一年后我即将面对的社会吗?还是几年前我急欲成为的大人呢?
因此皓廷说我变得浪漫而且多愁,阿居则认为我像个爱国诗人一般地忧国忧民,虽然我知道他们都在说笑,但小蒯的成长与我的蜕变,因为在那一剎那间被自己察觉到,才发现原来时间与生命的脚步不曾慢过,只是自己没有去感觉它的移动罢了。
因为如此,我决定参加补习的行列,理由是「再不想也得做,因为若你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秩序与规则,只能遵守」。
「别人怎么长大我不知道,也不去理会,但法律人若是该如此长大,就不该因己意而抵抗。」我说。
皓廷很快地被我说服,而阿居则是早就有此打算,所以决定加入。
「没办法啦,因为我是水泮居,我只能这样走出自己能出人头地的一条路。」
他说得很轻松,表情还带着笑容,但我从语气中听见他内心里的无奈。
我们就这样跟着人间蒸发了。
在我蒸发的过程中,艾莉时常会来按门铃,然后带来三杯手泡的牛奶,或是三杯偶尔太甜,偶尔无味的阿华田,比较值得一提的是,她每次拿来的三个杯子当中,只有一个是蓝色的,而这个蓝色的杯子也一定都是我用的。阿居跟皓廷说那肯定是她特地为我买的,我听了虽然高兴,但却没敢问她。偶尔,对面的三个女孩会到我们家来一起念书,但因为我们六个人分别在四个系里,所以就算想稍微讨论讨论,也只能聊聊天气还有学校餐厅的饮食。
有时候,艾莉会待到很晚才离开,此时涓妮和婉如多半都已经回去了,而每天都早起去打球的皓廷也多半都睡了。
我们会在阳台看星星,聊一聊自己以前小时候的事情。原来艾莉是双鱼座的,我到现在才知道。
艺君呢?其实她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还是时常打电话来告诉我天气预报,第几号台风已经形成,并且将会在什么时候登陆。不过通常她的气象报告就像中央气象台一样,不是非常准确。
我们三个人开始补习后大概两个月吧,我们在社区中庭看见婉如一个人伤心地蹲在地上哭泣,我们趋前问她怎么回事,她说被老鼠吓哭了,我们三个在原地笑到哭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不是被老鼠吓一跳,而是被失恋的痛苦吓一跳。
高珏因为认识了一个外交系的女孩子而被外交了,留下婉如一个人面对失恋的痛苦。一天,我在学校的网球场里看见高珏和那个女孩,怎么看怎么觉得高珏真是个混蛋,而且是个眼光越来越差劲的混蛋。
大三的日子,我几乎是在背六法全书以及相关考试书籍里度过,直到我们安全地确定升大四了也是,我说过,得病的过程是痛苦的,阿居跟皓廷的生活跟我没有差别,他们的痛苦跟我是相等的。当我开始习惯了艾莉时常的照顾与陪伴之后,平时只是报报气象说说笑的艺君,在一个台风来临的夜晚,湿淋淋地站在社区门口等我
我心里的那个声音所告诉我的选择题,终于出现了。
※人终其一生所有的动作综合一看,说穿了其实只有四个字,「选择」与「接受」。
第五部分第5章(1)
一整天都是大雨狂风的天气,每天都要到篮球场去撒野一番的皓廷,无聊到在家里左手拿着民事诉讼法,右手拿着球拍打着。
阿居则窝在我的音响前面,一面听着悠扬的绿钢琴,一面猛啃行政法与强制执行法。
那我在做什么呢?
我在讲电话,艺君打来的电话,今天的她特别奇怪。「今天全台湾都笼罩在台风的暴风圈内,所以全省都是百分之百下雨的天气,气温有些降低,大概在二十八至三十度左右。」
「嗯,我知道了,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没有然后了的然后呢?」
「还是没有然后了。」
「妳钱多吗?」我有些不耐烦地问。
「不会啊。」她很平顺地回答。
「不会?没事猛讲手机的人不是钱多不然是什么?」
「你不喜欢跟我说话了吗?」
「喔,不是啦,只是……哎呀!」
「你不想说话可以挂电话没关系的。」
「我没有不想说话,只是妳这样我有点为难……」
「拜。」她先挂了电话,我有点错愕。
两个小时之后,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显示私人号码,这一定是艺君。
「妳一定有事情想说吧。」一接起电话,我连喂都没说就问。
「没……没有……」
「但是妳今天怪得特别离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全台湾都笼罩在台风的暴风圈内,所以全省都是百分之百下雨的天气,气温有些降低……」
「这妳刚刚说过了。」我打断她的话。
「喔……」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无辜。
「艺君,妳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妳这样我觉得很奇怪,而且我也很担心。」
「担心?你会担心我?」
「妳这么质疑就不对了,我当然会担心妳。」
「听你这么说,我好高兴。」
「妳……」
「子学,我可以去找你吗?」
「找我?台风天啊,很危险的。」我急忙说着。
「我不怕台风啊。」
「可是我怕妳出事啊,我可赔不起啊。」
「……嘻。」
我听见电话那一头的她轻轻地笑了几声,但是那声音又不像真的在笑。
「妳是不是生病了?」
「嗯?」
「我是说,如果妳生病了,我可以带妳去看医生。」
「我可以说是生病了,也可以说没生病。」
听完,有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我只是觉得她好象在玩,只是在玩什么我不知道而已。
「艺君,如果妳生病了,就打电话告诉我,但如果妳在玩,我可能没时间陪妳。」我还是忍住脾气,心平气和地把话说完,然后挂上电话。
这之后好几个小时,她都没有再打电话来,阿居皓廷说肚子饿要吃中饭,我们随便放了几块科学面煮一煮就当作是中餐了。
下午大概四点左右,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艺君打的。
「子学,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惹你生气了,你还是第一次挂我电话。」
「我实在是不知道妳在想什么,」我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如果妳真的身体不舒服,我可以带妳去看医生。」
「我不是身体不舒服……」
「那不然是?」
「子学,我真的不可以去找你吗?」
「妳要怪就怪台风吧,太危险了,妳没听见外面的风雨声吗?」我还特意把电话拿到窗台去。「听见了没?」
「我知道风雨很大……」
「知道就好。」
「让我任性一次,你不会生气吧?」
她没等我回答就把电话挂断了,我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地走过,我越来越焦躁,在客厅里跺来跺去,阿居皓廷看我这样,都忍不住问我到底是什么事情。
第五部分第5章(2)
我回答不出来,因为我也不知道艺君坚持要在台风天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一直到晚上,警卫中心打了一通电话上来,说有个女孩子要找我。
我赶紧披了风衣就跑下去,艺君湿淋淋地站在社区门口。
「我叫她进来等,她不要。」警卫伯伯急忙向我解释,我对他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妳到底在做什么?」我有点生气地说,伸手把她拉到庭里。
「我想见你……」
「我铐!明天不能见吗?就非得要今天?」我一面生气地说着,一面拿出面纸擦拭她脸上的雨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忍着眼泪。
「什么怎么办?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上个礼拜,他回来找我……」
「他?」我立刻想起,是那个在马祖的他。
「他说他还是很喜欢我,要我继续跟他在一起。」
「然后呢?」
「可是……我……我没办法……」她的泪水终于滑落。「我以为……可是我没办法
……」
「艺君,妳先冷静下来,慢慢说,慢慢说。」
她咬了咬下唇,吸了吸鼻子,眼泪一颗一颗地从她的眼角滑落,我连擦都来不及。
「子学……」
「嗯,什么事?」
「我好想你……」
她的眼泪持续崩溃着,双手环绕在我的肩膀上,紧紧地抱着我,这是她第二次抱我。
「我以为我不是喜欢你……我以为我不会喜欢你……我以为在我平复失去他的伤痛时,有你的陪伴一定会好得很快。但是……当他又出现了以后,我才真正地发现,我一直在骗自己。这场大雨打醒了我,让我知道我没办法再骗我自己了,没办法再骗了……」
她痛哭失声,环绕着我的双手在我的背上搥打着。
「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皓廷说的没错,她是喜欢我的,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我也可能是喜欢她的,只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把艺君带到楼上让她盥洗,拿了一些干净的衣服给她穿。本来我想在风雨小一点的时候送她回去,但风雨似乎没有变小的趋势,她也坚持不想回去。
我让她睡在我的床上,然后我去跟阿居挤一张床,皓廷阿居都说我白白放弃一个好机会,我回骂他们一句变态。
睡觉的时候,阿居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我嗯嗯哎哎的回答不出来,只说了句不知道。后来我想起今晚艾莉没有来找我,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心安。
这时我像是被吓着了一样跳了起来,一旁的阿居问我怎么了。
「阿居,我不喜欢她……」
「啊?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是另一个女孩。」
「当」的一声,我想是问题出现了吧。
「已经没有问题了,因为你已经说出了选择题的答案。」心里的那个声音这么告诉我,我竟不自觉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