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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盈袖从那婆子手里夺过药包,虎着脸道:“给我看看这药。”
那婆子以为是刚才药包掉在地上的原因,红着脸道:“是奴婢不小心,奴婢再去拿一包,再去拿一包!”说着,连忙回里屋再去取了一包。
这药都是薛玉娘身边的大丫鬟亲手经管的。没有经外人的手。
司徒盈袖也不说话,等那婆子又拿了一包药材过来,索性将两包药都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果然是一模一样。
司徒盈袖冷笑。将那药包在手里掂了掂,问道:“这是哪里开的药?”
“外面的同仁堂啊?”那婆子眨了眨眼,“有问题吗?”
“当然有。”司徒盈袖横了那婆子一样,将那药包放在回廊的坐栏之上。打开给龙泰生看:“龙大爷您请看。这方子是催生汤。里面有王不留行、京三棱、牵牛子、百合、当归、威灵仙、雷丸、大黄、天雄和甘草,另外,还有麝香。”
龙泰生不懂医,皱眉道:“这些不对吗?”又怀疑地看着司徒盈袖:“你懂医?”
司徒盈袖道:“跟人学过辨药,不能看病,但是对方子抓药是可以的。”
“那又怎样?还不赶紧煎药!”龙泰生有些着急了,产房里薛玉娘的惨叫已经陆陆续续传了出来。
“龙大爷,这一帖药下去。您妻子这辈子都别想要第二个孩子了。”司徒盈袖将药包扔到地上,冷冷说道。
“什么?!”龙泰生被吓住了。“你可别胡说!”
“我胡说?”司徒盈袖指着那药包,斩钉截铁地道:“这些药不错,但是药量错了。是药三分毒,就是说的药性和药量的关系。少量砒霜可以救人,但是大量砒霜就可以毒人致死。少量麝香可以催生,像这药包里麝香的量却能够让女子绝育!”
催生药方里确实有麝香这味药,但只是极少量,绝对不能多。
龙泰生愣住了,探头看了看地上的药包,“真的?”
这些药包是直接从药店买来的,一包药用一个方子包好,按说是不会错的。
龙泰生也不信同仁堂那种百年老店,会出这样的岔子。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命人将郎中叫过来,问道:“您看看这些药包,是不是有问题?”
那郎中看了看,也道:“刚才那位小哥说得不错。这催生药方子不错,药也不错,只量太大了。这一帖猛药下去,别说大人不能再生,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保不住的。”
王不留行是有名的通血滞的猛药,催生方子里王不留行的药量应该最少,但是这一包里,几乎有一半的量,都是王不留行。
还有麝香,虽然没有王不留行那么多,但是足以让女子绝育。
“大爷!大爷!不关奴婢的事啊!”那婆子见龙泰生阴冷的目光转了过来,狠狠盯着她,顿时腿都软了,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声求饶,“这药包是大奶奶亲自掌管,奴婢是从大奶奶身边的丹桂姐姐手里拿过来的。”
“谁?”司徒盈袖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不是宝桂?!
“丹桂,大奶奶身边的大丫鬟。”那婆子连声道。
“把丹桂这个贱人给我拖过来!”龙泰生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握紧了拳头,目光阴鸷地盯着上房的门口。
一个高挑美貌的丫鬟被几个婆子从上房里推推搡搡赶了出来,跪在了龙泰生面前。
“你个贱货!居然敢害你家主子!”龙泰生上前就是一脚,往丹桂胸前踹去。
丹桂被踹得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战战兢兢地道:“大爷!出了什么事?奴婢冤枉啊!”
“冤枉?!”龙泰生拾起那药包,扔到丹桂头上,“你看看!你抓这些药,是要你家主子的命吧!”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丹桂拾起药包,连连磕头,“这是大奶奶亲自去同仁堂抓的药,奴婢只是帮着保管啊!”
“还狡辩?!”龙泰生气急,还想上前踹那丫鬟。
司徒盈袖觉得蹊跷,忙上前拦住龙泰生:“龙大爷,您快去同仁堂再抓一副药,记得要亲手抓,不要给任何别的人经手。回来后亲自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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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合意 (第一更,求月票)
龙泰生听见薛玉娘的惨叫声从门内一道道传出来,心里更急,此时根本就分不出心思来理会别的事,便听了司徒盈袖的话,拱手道:“那就劳烦小哥儿和郎中在这里帮我看一下,我马上回来!”说着拂袖就走。
司徒盈袖忙点点头,顺势接手掌管这院子。
她将丹桂叫到院子角落的茶花圃旁边,双手抱在胸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这个丫鬟,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在京城的时候,薛玉娘也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她有个丫鬟叫丹桂。
这到底是这一世多出来的,还是早就处置了,所以龙家日后搬到京城的时候,就没人提到这个丫鬟了……
司徒盈袖便问她:“你跟着你们大奶奶多久了?”
丹桂咳出一口血,用手捂住胸口道:“奴婢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
原来跟宝桂是一样的人。
司徒盈袖心里一动:“你跟宝桂是一起长大的?”
丹桂点点头,“奴婢跟宝桂小时候一起做了大奶奶的丫鬟,后来长大了,又一起做了大奶奶的陪嫁丫鬟。”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害你们家大奶奶?”
“奴婢没有!”丹桂抬起头,怒视着司徒盈袖,“大奶奶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怎么会做这种绝人后嗣、丧尽天良的事!”
能说出这样的话,司徒盈袖相信她应该跟此事无关。
况且。这件事的唯一受益者,并不是丹桂,而是宝桂。
虽然也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一次是丹桂下手,但被薛玉娘后来查出来了,处置了丹桂,后来宝桂就捡了便宜了。
“可是,那包药确实是有问题。”司徒盈袖抱着胳膊围着几本茶花转着圈地看,眉头皱得紧紧的,“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刚才的药是你亲手拿出来给婆子煎的。”
婆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子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换两包药进去。
“有什么问题?”丹桂不解,“除了大奶奶和奴婢。确实没有旁人碰过那药。”
“那药本身没有问题,但是,量太多。”司徒盈袖摊了摊手,简直就像是把几包药包在一起的感觉。
丹桂听了。倒是眼眉跳了跳。迟疑着道:“……这个,奴婢曾经见大奶奶将从同仁堂买来的药重新打包。”
“重新打包?”
“对。”丹桂点点头,“不信您去问大奶奶,看看她有没有这样做过。”
查了半天,原来是薛玉娘自己做的?!
司徒盈袖不仅抚额。——难道是薛玉娘自己作死?
她不信,她心里有个小声音悄声说: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到底是怎样的,她确实也想不明白了。
一会儿的功夫。龙泰生已经买了药回来,给司徒盈袖和郎中看过了。亲手在廊下煎药。
到月上三竿的时候,一碗催生药端了进去。
没有多久,产房里传来薛玉娘的一声惨叫,再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婴儿清脆的啼哭声。
稳婆从屋里出来,对站在门外焦急等候的龙泰生笑道:“恭喜龙大爷!大奶奶给您生了个大胖小子!”
龙泰生大喜,顾不得产房污秽,一下子冲了进去。
薛玉娘满头是汗,看见龙泰生进来,忙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羞怯地道:“官人快出去,我这里脏死了……”
“没事没事,我不嫌脏。”龙泰生欣喜若狂地握了握薛玉娘的手,又去看自己刚出生的儿子,笑得傻乎乎地。
稳婆这才将龙泰生赶了出去,自己和另外龙家的婆子一起给薛玉娘料理干净。
司徒盈袖在回廊下松了一口气。
儿子总算是生了,薛玉娘的身子这一次应该不会被“绝育”了。
但是谜团始终在她脑子回旋不去。
她想了想,将丹桂叫起来,对她低声道:“你去屋里看看你们大奶奶,顺便把这件事跟她说一声,就说,先前的药,药量太大,已经是让人绝育的毒药,问她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
丹桂点点头,这也是她洗清自己的机会。
来到产房,丹桂看见薛玉娘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很有精神。
“恭喜大奶奶喜得麟儿。”丹桂福了一福。
薛玉娘抬头,见是丹桂,有些意外,问道:“怎么是你啊?宝桂呢?”
她还不知道宝桂被谢东篱留下了。
丹桂低声道:“宝桂被钦差大人叫去了。”顿了顿,就把司徒盈袖刚才的问话说了一遍。
薛玉娘只忙着生孩子,浑然不知外面居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
听丹桂说完,她背后冷汗淋淋,脑子里发出嗡嗡的声音,差一点没有晕过去。
“你……你说的是真的?”薛玉娘的脸上一下子失去血色,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好了。
“如有半句虚言,叫奴婢不得好死。”丹桂跪了下来,指天郑重发誓,又说:“这件事跟奴婢也有关系。因这药是从奴婢手里拿出来的,大爷和旁人都认为是奴婢害大奶奶,但是奴婢的为人,大奶奶是最清楚的。大奶奶曾经让奴婢做大爷的通房,奴婢死也不肯,又怎会做这种事?再说钦差大人的小厮还在外头候着,不信您可以叫他进来说话。”
薛玉娘刚生完孩子,照例不应该见外男。
但是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不管哪个女人突然知道自己有可能被折腾得绝育,都不会忍得下来。
“给我拿扇屏风过来挡着,把那位小哥叫进来说话!”薛玉娘干脆利落地吩咐道。
丹桂点点头,起身出去替薛玉娘传话。
司徒盈袖被叫了进来。隔着屏风对薛玉娘作了个揖。
“这位小哥,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薛玉娘惴惴不安地问道。
司徒盈袖点点头。“小可正想知道,大奶奶您为什么想不开,要把这些药重新打包包在一起。这样一包,良药都变毒药了。”
薛玉娘脸色遽变,过了许久,才轻声道:“我听人说,药要起作用快。需要份量足。不如将几包包在一起,这样煎出的药,药性更强。”
“当然强。强得您这辈子都不会再生孩子了。”司徒盈袖冷笑,“药这种东西,都是要按份量的,不然药房的人要用药星子做什么?直接拿大麻袋装了不是更省事?”又问薛玉娘。“您到底是听谁说的?这样说的人。不会是一点药理都不懂的人。您可千万要小心。”
薛玉娘现在才明白自己是被人坑了,但是她没有说是谁,只是轻声道:“这位小哥儿的救命之恩,玉娘记在心里。以后若有机会,一定重重报答小哥儿。”
司徒盈袖面上一缓,在心里暗道,上一世,你已经报答过我了。这一世,是我来报答你……
“这位小哥儿。我听说,我的丫鬟宝桂,被钦差大人留下来了,我想问问,因何事要留下她?我这里刚生了孩子,缺人照顾……”薛玉娘又慢慢说道。
司徒盈袖讶然抬头,隔着那扇绣了一百个小童的百子嬉图屏风看去,恨不得透过那扇屏风,看清薛玉娘到底在想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念着宝桂?!
这丫鬟到底有什么好?
难道真的是自己先入为主,错怪她了?
司徒盈袖怔忡半天,才喃喃地道:“……大奶奶,宝桂……宝桂……这丫鬟您千万要小心……”说完又觉得自己太唐突了,人家主仆从小到大的情份,自己又没有抓到宝桂的错处,却在这里说宝桂的不是,也算不得光明磊落。
她正迟疑间,没看见屏风后面薛玉娘惊讶的双眸。
这个小哥怎么知道宝桂有问题?!
薛玉娘对谁都没有说过,宝桂这个丫鬟,确实懂药理,而且,那把几个药包包在一起的主意,就是她提的,而且让自己亲手包在一起,说担心这药过了别人的手,会出岔子。
薛玉娘那时候根本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就信了她的话,将这些催生药包重新打包包在一起,将药柜的钥匙又给了丹桂拿着。
这样一想,宝桂的心机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只随口说了几句话,就把责任完全推得干干净净。
纵然闹出来,也是丹桂给她背黑锅。
若不是正好遇到钦差大人的小厮精于辨药,一闻就知道药的份量有问题,她这个闷亏,就这样不明不白吃了下去……
而且这不是一般的闷亏,这是关系到自己一辈子的大事!
孩子难产而死,自己被绝育……
呵呵,自己到底是哪一点对不起宝桂这丫鬟,她要使出这样的手段!
薛玉娘闭了闭眼,声音里带了丝哽咽,“这位小哥的心意,我心领了。我理会得,宝桂……还是交给我吧……”
这样说,司徒盈袖才放下心来。
看来,薛玉娘已经觉察到了,宝桂在这件事里,确实起了主要作用。
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龙大奶奶您多保重,好好带孩子、坐月子,以后再给龙大爷多生几个大胖小子!”司徒盈袖高高兴兴作别。
“承您吉言。”薛玉娘阴沉的心里升起一丝阳光,她抿嘴含笑,对外面扬声道:“丹桂!拿大赏封儿给这位小哥儿!不,拿双封儿!”
丹桂在门外脆生生应了一声,赶紧拿了两个早就备好的赏封儿出来,塞到司徒盈袖手里。
司徒盈袖也不推辞,笑着谢过,回祥云阁去了。
……
回到谢东篱住的祥云阁,司徒盈袖还是很兴奋。
已经是半夜时分了,谢东篱依然坐在祥云阁的堂上。
见她进来,才放下手中书本。冷然道:“……还知道回来?”
司徒盈袖眨了眨眼,忙堆起笑脸,“大人还没有睡啊?”
想起薛玉娘的请托。又道:“大人,龙大奶奶说要宝桂回去,我就做了主,将她派人送回龙大奶奶那边了。”
谢东篱“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司徒盈袖坐到他下首,一只手无意识抠弄着红木官椅扶手上的雕花,很有要倾诉的欲|望。但天这么晚了,不知道能说给谁听。
就在她惋惜的时候,一向不爱管闲事的谢东篱居然开口问道:“那边的事情怎样了?听说出了点篓子?”
司徒盈袖大喜。忙絮絮叨叨将整件事说了一遍,说完又有些不放心地道:“大人,您说龙大奶奶会明白是谁做的吗?”一副恨不得替薛玉娘做主的样子。
谢东篱端起身边八仙桌上的茶盏,在手中转了一圈。
本来他很看不上这些婆婆妈妈的后宅事务。
在他眼里。这些女人无非是为了一个男人的宠幸争来斗去。简直是愚不可及。
但是眼角的余光瞥见司徒盈袖一脸担心的样子,居然鬼使神差地劝起她来:“其实你不用为龙大奶奶担心太过。去了一个宝桂,也许还有秋桂、香桂。如果她自己立不起来,以后难免还是会重蹈覆辙。你不用太在意,帮她也只能帮到这里。”
司徒盈袖若有所思地垂了头,摩挲着裙上挂着羊脂玉佩。
“再说,龙大奶奶未必不知道如何惩戒宝桂。不信你明儿再看。”谢东篱淡淡说道,将手上的茶盏放了下来。
司徒盈袖默然不语。
她上一世是纯粹的生意人。看多了人与人之间利益为先。
真正交好的朋友只有几个人,除了沈遇乐。还有这个没受过她好处,却热心出头,帮她催婚,待她如大姐姐一样的薛玉娘。
上一世她没能还她催婚之情,这一世总算是赶上了。
这样一想,她也释然了,起身站起来,伸个懒腰,笑道:“累了一晚上,肚子好饿。”
谢东篱也站了起来,往里屋走去,一边道:“耳房有点心,吃完就在落地罩后面的碧纱橱里歇息。”
“是,大人!”司徒盈袖忙响亮地应了一声,去耳房吃东西去了。
阿顺皱着眉头,抱着铺盖行李在谢东篱的床前打地铺。
司徒晨磊睡在暖阁的罗汉床上,早就打起小呼噜了。
司徒家的丫鬟婆子都在隔间的地上打地铺。
里屋卧房和暖阁之间隔着落地罩,落地罩后面有个小小的空地儿,放着一个蒙着纱罩的碧纱橱。
碧纱橱里铺了两层褥子,一个秋香色合欢枕,还有一床绣着紫丁香的薄纱袷被。
司徒盈袖也没有宽衣,合衣倒在床上,拉开被子就睡了过去。
不过睡到半夜,她耳朵里听见里屋的声音有些不对劲,猛然醒了过来。
碧纱橱里好些有些热。
她推开被子坐了起来,凝神又听了一会儿,发现声音是从里屋那张拔步床里传出来的。
司徒盈袖从落地罩后面走过来,手里掌了一盏胭脂红的浣纱灯,掀开那张拔步床的帐帘看了看。
只见谢东篱紧闭双眸,满脸通红,额间大颗大颗的汗珠涔涔而下,像是发了高热。
司徒盈袖一惊,忙放下手中的灯,伸手想去试一试谢东篱额间的温度,但是手刚伸出去,就想起谢东篱因自己而起的怪癖,忙缩回手,四下看了看。
阿顺在地上睡得鼾声四起,竟然一点都没有醒过来。
司徒盈袖走过去使劲儿推他,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当差的?大人病成这个样子,你还睡得着?”
阿顺却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推也推不醒。
这可怎么办?
司徒盈袖咬了咬唇,不知所措地站在谢东篱床边。
“水……给我水……”谢东篱抬眼看见是司徒盈袖站在床边,眼神一凝,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