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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匠,裁缝,士兵,间谍-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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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一直在申请。”布来恩说着,脸上流露出他平常爱用的愁苦表情。“他们根本不加理会。就算申请到你脸都发绿了也没用。你的家人好吧,先生?”

  “很好。”皮特回答,虽然他是孑然一身。

  “那真好。”布来恩说。皮特俯视下方,看见那颗发色淡黄的头消失在他的两脚间。他还记得玛丽说他象草薄香草:红脸、白发、软巴巴的。

  在电梯内他检查着自己的通行证。“准许进入伦敦总部”列在头一行。“访问目的地:银行组。本证在离去时交回。”接着是一块注明“受访人员签名”的空白。

  “欢迎,皮特。你好。嗯,你好象迟了一会儿,不过没有关系。”

  乐德在栅栏处等着他——一百五十公分高的身材,白衬衫领,偷偷踮着脚尖张望——老总还在时这一层楼一向是熙来攘往的。今天一道栅栏隔绝了入口,还有一个獐头鼠目的守卫检查他的通行证。

  “老天爷,你们弄来这个怪物有多久了?”皮特在一个闪亮的咖啡供应机前放慢了脚步。有两个正在倒咖啡的女孩张望着四周,说:“嗨,乐德。”并盯着皮特看。高个子。那个令他想起了凯蜜:同样缓缓燃烧的眼睛,自以为是地批判着男性。

  “啊,但是你不知道这机器节省了多少人力!”乐德立刻叫道:“奇妙,真奇妙。”结果他在热切中几乎撞上了韩彼尔。

  彼尔正从他的房里出来。他的办公室是间象六角胡椒瓶似的房间、向下俯瞰新坎顿街及查令十字路。他与他们朝同一个方向前行,但每一步都要费时五秒左右,对他来说,在室内这已算“开足油门”了,在室外则完全是另一回事;皮特也目睹过——一次是在沙瑞特的训练中,另一次是夜间突降希腊时。在户外的他,行动矫健而且积极。他那敏锐的脸在这道湿冷的走廊上,看来阴沉沮丧。然而在户外开阔的空气中,却似乎饱受他曾待过的异国各地气氛的影响。以皮特崇敬的目光来看,他无处不到,几乎每一个有情报员活动的区域都曾有过彼尔的身影。在他的情报员生涯中。他也曾一再与韩彼尔奇遇。一两年以前。皮特还在海军情报组工作的时候,其工作之一便是到中国的温州及厦门去组织一个海岸巡逻队,结果他惊异地发现,在这两个城市里,早已有情报员潜伏,他们是战时韩彼尔所吸收的人,备有隐秘的收发电报机及设备,借以联络。另一次,由于怀念过去那段日子,皮特翻阅“马戏团”强人的战时记录,两度看到彼尔的工作化名出现在记录上:一九四一年,他带领法国渔船逃出海福河口;同一年,在裴杰岷的帮助下,他建立了一条横跨南欧的情报线,由巴尔干直抵马德里。在皮特眼中,韩彼尔属于“马戏团”那不可能重现、且正日益消逝的一代。他的双亲及乔治·斯迈利也都属于那一代,他们特出而且卓越,比起他的急躁轻率显得悠闲而且稳重,在三十年后的今天,仍使“马戏团”带上一种正逐渐消失的冒险特质。

  彼尔看到他们两个人就站住不动。皮特上次与他交谈是一个月前的事,这期间他或许曾出差去办机密的事情,现在,背对着由他那扇打开的房门流泄出来的灯光,看起来显得格外黝黑和高大。他手中握着一样皮特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的东西,或许是本杂志、卷宗,或是一份报告。被他的身影挡住的办公室内,象大学生的房间一样零乱不堪:报告、电报纸和档案到处堆放,墙上的粗呢布告板上钉着一些明信片和剪报,另外还挂了张彼尔以前画的画;既没有加框,而且也歪向一边,是一幅用冷硬单调的沙漠色彩绘成的抽象画。

  “你好,彼尔。”皮特开口说。

  彼尔任由他的房门开着(这违反管理部门的规定),领头往前走。他的穿着与平日一样,上衣手肘后的皮革补丁成钻石形而非方形,由后面看去,有种丑角的味道。他们不知所从地跟在他后面走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身,整个人看起来象一尊缓缓由底座旋转过来的雕像,盯视着皮特。而后他微微咧嘴而笑,两道新月似的眉毛如小丑一般地往上耸起,他的脸立刻变得英俊而且意外的年轻。

  “你这个老早被放逐的人到这里来干吗?”他愉悦地问道。

  乐德却对这个问题非常认真,开始解释那个法国人及贿款的事。

  “呃,你最好把那些诱人的东西都锁起来吧。”彼尔坦率地对他说:“行动组这些冷血动物会把你牙齿上镶的金子都偷走,把那些女孩子也管紧一点。”他突然想到似的又加了一句,眼睛仍望着皮特。“如果她们肯的话。行动组从几时起竟自己筹起钱来了?那是我们的工作呀。”

  “负责筹钱的是乐德,我们负责把钱花掉。”

  “文件给我看看。”彼尔突然不大客气地对乐德说:“我可不愿再冒任何危险了。”

  “已经送出来给你了。”皮特说:“很可能现在就在你的‘待看’夹里。”

  彼尔最后点一点头,让他们继续走,皮特觉得彼尔淡蓝色的目光直盯着他的背后,直到他转过黑暗的转角为止。

  “了不起的人。”乐德说道,似乎皮特以前从不曾见过彼尔似的。“咱们伦敦总部不可能找到更好的长官,难以置信的能力,难以置信的记录,了不起!”

  皮特恨恨地想着,而你凭着你和韩彼尔、新的咖啡供应机,与银行攀上了点关系,便也了不起起来了。他的沉思被白洛伊从他们前面的门口里发出的讥诮而且带着伦敦腔的声音给打断了。

  “嘿,乐德,等一下,你看见冷血彼尔了没有?我们有急事找他。”

  紧接着艾德比那中欧腔调的口音也由同一个方向传来:“快说,乐德,我们急得要发出紧急通报来找他了。”

  他们这时已在最后一道狭窄的走廊,乐德领先大约三步,所以当皮特到达那开着的门口,并探头向内看时,乐德已想出了答案。门内只见洛伊伏在他的办公桌上,外套已经脱掉,手中握着一份文件,腋窝处有一片汗渍。个子较小的德比象个侍者领班般俯身望着洛伊的办公桌,那头银发及坚韧却不友善的下巴,也使他有几分类似一个背部僵硬的矮个儿大使。他伸出一只手按着文件,好象正在指出文件的重点。显然当洛伊看见石乐德经过时,他们正共阅一份文件。

  “其实我刚见过他。”乐德说,他有种改变问题的措辞,使它合于自己答案的本事。“我想彼尔正要来这里,现在还在走廊那头,刚才我们还简短地谈了几件事情。”

  白洛伊的目光缓缓移动并定在皮特的脸上,他那冷酷的打量令人不自在地想起了韩彼尔的眼神。“嗨,皮特。”他说。这句话使德比站直了短小的身躯,也侧过头直视皮特,冷静的褐色目光一如射手。

  “嗨,”皮特说:“有什么好笑的事?”

  他们的招呼不止是冷漠,根本就充满了敌意。皮特曾经在瑞士一次棘手的任务中和艾德比唇齿相依地同住过三个月,都不曾看见德比露过半次笑容,因此他的目光并不令人意外。但是白洛伊是由乔治推介来的,是情报局中一位热心而冲动的人,红发、身材结实,一个认为傍晚最好是在酒店里谈论哲学的朴实知识分子。他做过十年的政治情报员,负责搜集东欧学术界的情报。现在,他和皮特一样,都被调担任地上的正式工作,通常他打招呼的方式是咧嘴而笑,轻拍对方的肩膀,吐出一些昨晚残存的啤酒味,但今天却不然。

  “没有什么好笑的,皮特老伙伴。”洛伊说着,挤出一个迟来的微笑,“只是没想到会看到你而已,我们已经习惯在这层楼上只看到自己的人。”

  “彼尔来了。”乐德说,对于他的预言这么快便被证实颇感得意。彼尔走进来时,皮特注意到他映着灯光的脸色有些怪异。一抹红晕染上他那高耸的颧骨,想来大概是细小的微血管膨胀所造成的吧。

  他和石乐德的晤谈费时一个钟头又二十分钟。皮特故意让它拖延如此之久,其实整个过程中他都在回想着洛伊和德比的表情,并且不禁奇怪他们究竟为什么事不安。

  “那么,我想我最好去找杜小姐把这些事澄清一下。”最后他说:“我们都知道她对瑞士银行非常了解。”管理部门在银行组的下两层楼。“我把这个留在这儿。”他说着,把通行证丢到乐德的办公桌上。

  杜黛娜的房间以乎刚洒过除臭剂,她那用铁片铁链串成的手提包就放在保险箱上一叠《财政时报》的旁边,是那些从不想嫁人的“马戏团”新娘之一。是的,他疲倦地回答杜小姐的问话,这件任务的文件已经提交伦敦总部。是的,他明白随意送贿款是过去的方式。

  “好吧,我们会调查一下再通知你。”她的意思是说她会去问坐在隔壁的卜菲尔。

  “那我去告诉乐德。”皮特说着便离开了。

  行动吧!他想着。

  他在男盥洗室的洗脸台前等了三十秒钟,望着镜子里的门并仔细倾听,整层楼有着一种奇异的宁静。快呀,他想,你不是真的老化了吧?行动吧。他穿过走廊,勇敢地走入值星官办公室,砰然一声关上门,后环顾四周。他估计他约有十分钟的时间,而且认为门砰然一响的声音会比鬼鬼祟祟关上的声音,更不惹人奇怪。行动!

  他带了照相机,但是光线太糟了。罩着铁丝网的窗户外面就是放着些早已发黑了的管子的天井,就算他带了更亮的灯泡,他也不敢冒险换用。因此他只能凭着记忆动手。改组之后这里似乎并未有太多的变动,以前这地方在白天时是让女孩子们聊天解闷的休息室,由空气中廉价的香水味来判断,现在必然也一样。一面墙边摆着一张在夜间时便成为劣等床的假皮长椅,长椅旁有个急救箱,箱子前的红十字标志已经剥落,另外还有一架破旧的电视机。钢制柜子依然兀立在电话总机及锁起来的电话之间,他直接朝柜子走去。那是座古旧的柜子,只要用一个开罐器便可以将它打开。他带了他的凿子和两件轻型铝制工具。而后他突然想起锁的号码是三——二二——一,便试了试。反时针方向四次,顺时针方向三次,反时针方向两次,顺时针转直到它弹开。由于拨盘已经使用多次,因此极易转动。他打开门时,底下的灰尘如烟云般滚滚升起,飘散到各处,而后缓缓爬到污黑的窗子上。同时,他听到一个象是由长笛吹出的单音,非常可能是外头街上一辆车子的刹车声,或者是档案车的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但是在那一刹那间听起来,却象凯蜜练习吹长笛时一个哀伤的长音似的。她吹奏长笛的时间是随心所欲的。午夜、清晨、任何时刻,根本不理会左邻右舍;似乎完全没有知觉。他记得在第一夜时的她:“你睡床的哪一边?我该把衣服放在哪里?”他以自己对这类事情的敏锐感触而自豪,但是凯蜜根本不予理会。技巧只是一种妥协,一种与现实的妥协,她会说那是对现实的逃避。好吧,那就让技巧赶快带我完成这工作吧。

  值星官日志放在顶层架子上,钉成几册,书背上还贴有日期,看起来很象家计帐簿。他拿下四月那一册,看着封面内页的一串名字,并想着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由天井那头的房间看到他?如果看到的话,会不会起疑?他开始查看记录。寻找十日及十一日晚上,也就是伦敦总部及陶瑞基通信进行的时刻。乔治曾指出香港比伦敦快了八小时:瑞基的电报和伦敦的第一封回复都是在下班之后才收发的。

  外面走廊上突然传来逐渐增高的谈话声,有一忽儿,他甚至幻想听到其中有叶普溪咆哮的土腔,高嚷着毫不幽默的笑话,但是幻想在此刻是不足为凭的。他早已编好一套掩饰的说法,而自己也已略微相信。他若被逮住了,自己便要深信不疑;如果沙瑞特的审问员拷问他,他还有条退路,这是他无论到何处去都事先安排好的。然而,他仍感到惊恐。谈话声消失了,叶普溪的鬼影子也随之而去。汗水沿着他的肋骨流下。一个女孩子的轻快脚步声穿过门前,口中哼着电影《毛发》里面的插曲。如果被彼尔听到了,他一定会杀了你,他想。如果有什么事能使彼尔拨冗注意的,那就是哼歌的声音。“你这个该被放逐的家伙在这里干吗?”

  接着,令他感到颇有意思的,是他果真听到彼尔愤怒的咆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了出来:“不要再哼了好不好?那个笨蛋是谁?”

  行动呀!一旦停止,你就没法再度开始了:有一种特殊的怯场会使你忘了台辞走下台去,。使你在触摸东西时,手指象要烧起来似的,并且使你的胃部满是酸水。行动!他把四月那一册放回架子上,又随意抽出另外四册:二月、六月、九月和十月。他很快地翻阅,加以比较,而后又归回架上,蹲伏了下来。他只求上帝让那些似乎没完没了的尘埃早些落定。为什么就没有人抱怨过呢?一大堆人共享一个地方时总是有相同的结果:没有人负责,没有人抗议。他搜寻着夜间守卫的轮值名单,最后在底层架子上发现它挤在一袋袋的茶和一罐罐炼乳之间,成束地放在信封式的卷宗夹内。守卫填好名字以后,一天两次送给十二小时轮值的值星官:午夜一次,早晨六点钟一次。值星官必须检查上面的记载有无错误,只有上帝知道他们如何检查,因为值夜人员散布在大楼各处,然后值星官签名,留下第三份副本,扔到柜子里去,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是改组以前的程序,现在看来似仍因袭旧制。

  茶包上灰尘四积,不知那些茶叶已经放了多久?

  他再一次看着四月十日及十一日的记载,衬衫已因汗水紧贴在背脊上。我是怎么了?老天,我真的已过巅峰期了。他翻向前,再翻回后面,又翻向前,两次、三次,而后关上了橱柜。他等待、倾听,担忧地望了那些灰尘最后一眼,然后勇敢地打开门,穿过走廊,回到安全的男盥洗室内。一路上有各种不绝于耳的噪音:密码机器、电话铃响、一个女孩高声叫:“那把锉刀哪里去了……啊,在我手里。”还有那神秘的吹笛声,但现在听起来已不象凯蜜在半夜一、两点时吹出的笛音。下次我要让她吹吹看,他胡乱地想着;没有妥协,面对面,生命原该是如此的。

  在男盥洗室里,他看见柯世白和席尼克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向彼此的影象低声谈话;他们是韩彼尔手下苏联情报网的探子,已经干了不少年,被称之为“俄国人”。一见到皮特、立刻噤声不语。

  “二位好,老天,你们真的是难分难舍。”

  他们都是金发的矮胖子,看起来比真正的俄国人还象俄国人。他直等到他们离开后,才洗净手上的灰尘,而后慢步走回石乐德的办公室。

  “上帝保佑,那个杜小姐真爱说话。”他故作不在意地说。

  “却是很能干的官员,是我们这里最不可缺少的人物。非常的能干,你可以相信我的话。”乐德说。他在签写通行证前仔细地看过手表,而后领着皮特走回电梯处。艾德比站在栅栏旁,和一个不甚友善的年轻守卫谈话。

  “你要回布列斯顿吗,皮特?”他的声调漫不经心。表情和平日一样高深莫测。

  “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有一辆车就停在外面,也许可以带你一程。我们顺路过去正好有一点事情要办。”

  “带”你?小个子德比什么语言都会说一点,却没有一种说得好,皮特在瑞士听过他说带德国腔的法语,他的德语带着斯拉夫口音,而他的英语不但常用错了字,并且停顿处及元音也常出错。

  “不用了,德比,我想我要回家去。晚安!”

  “直接回家吗?我也可以带你。”

  “谢谢,我得先去为我那个要命的教子买些东西。”

  “原来如此。”德比的语气似乎他没有半个教子,并且失望地鼓起坚毅的下巴。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皮特想着。小个子德比和大块头洛伊两个人,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瞪着我看?是和他们刚刚正在看的文件有关,还是他们吃错药了?

  走到外头街上,他闲逛过查令十字路,注视着书店橱窗的同时也检查路两边的人行道。天气冷得多了,一阵风卷了起来。熙来攘往的人们脸上都带着一种希望。他觉得兴致很高,他认为自己直到此刻以前都太依赖过去而活,如今该是正视现在的时候了。在瑞玛书店里,他拿起一本叫做《历代乐器》的书,记起凯蜜今晚还要和她的横笛老师辛教授上一堂课。他往回走到傅勒书店门前,并沿途望着等待公交车的长龙。乔治说,要当成在国外办案。想到值星官室以及白洛伊可疑的注视,皮特觉得自以为身在国外并不难。还有彼尔,他是否也和他们一样起疑了?不会。彼尔一向有自己的主张,皮特无法抑止自己不去热诚效忠韩彼尔。彼尔绝对不会听信他自己不同意的主张,如果彼尔不起疑,另外两个家伙根本微不足道。

  他在苏河区招了一辆计程车,叫司机开往滑铁卢车站,然后在站内一个发臭的电话亭里,拨了一个萨里区密城街上的号码,找一位从前在苏格兰场特勤组服务的孟督察,他和乔治·斯迈利都是在情报场外认识他的。孟德皑来接电话,皮特说他要找珍妮,听到孟德皑简明地告诉他此地并无珍妮其人。他道了个歉,挂上电话。因为电话亭外已有个老妇人在等待,他只得挂到报时台,假装很愉快地和自动报时器谈着话。现在他该已经到了,他想着,于是挂断电话,再拨了位于密城街上的另一个号码,这回是孟德皑那条街道尽头的一个公用电话亭。

  “我是威尔。”皮特说。

  “我是阿瑟。”孟德皑愉快地说:“你好吗?”他是个爱说俏皮话、喜欢慢跑的人,精明的脸,锐利的目光,皮特想象得出他此刻的姿态,靠着电话架子看着他的警官笔记簿,手上拿着根随时备用的铅笔。

  “我先把标题告诉你,免得我出门撞上公交车就完了。”

  “你说得对,威尔。”孟德皑安慰地说:“一切小心为上。”

  他缓缓地说出消息,使用他们事先约定的学校用语作为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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