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那月儿圆了,照在长沙城头,落星田明晃晃如同白昼,我们一群细伢崽便疯疯地在巷子里跑,影子在地上忽长忽短,又拍着两股仰头嚎唱:
月亮粑粑,
肚里坐个爹爹(读diadia),
爹爹出来买菜,
肚里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绣花,
绣扎糍粑……
那童谣同月光一样,亦是明晃晃的,漾在长沙无数麻石老街上,漾在无尽的岁月跟回忆里。
长沙当年的细伢崽,如今已是两鬓飘霜,却谁人心里没有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童谣,这样的月亮粑粑?
这就叫岁月,对吧?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岳麓山
我的老朋友马原到长沙来给湖南卫视录节目,录完了,打电话给我,说你带我在长沙逛逛吧。我不假思索,开车接他直接飙到了岳麓山上。秋天的阳光甚好,站在山顶,可以鸟瞰这里那里闪闪亮亮的长沙全城。马原八年前来过长沙,现在,他说,长沙变得蛮漂亮哦。又说,来的那天,他和接待他的卫视的一位湘妹子聊天,说到他喜欢香港,因为有山还有水。那湘妹子说,我们长沙也是呵。他一拍脑壳,可不是吗?以他喜欢一个城市的标准,那他就应当喜欢长沙。
长沙就因为有一条湘江,有一座岳麓山,使一座古城显得钟灵毓秀,显得独特而有韵致。
而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岳麓山。
山上的名胜甚多。我小的时候,每年学校春游秋游,十之六七要选择登岳麓。我记得那时候我特别喜欢爬五轮塔。塔不是很高,但很难爬。因为没有梯子,只是内墙上这里那里有突出物,攀援时有几分惊险。上不易,下更难。我们几个调皮点的男学生猴子样爬来爬去时,下头仰起脑壳张开嘴巴的女同学往往发出凄厉的尖叫。那时候山顶上,靠现在的雷达站附近的地方,绿树丛中,有栋败弃的瓦屋,走进去里头有尿臊味,粉墙斑斑驳驳,上头净是些炭末的涂鸦,画的是仙女和玉皇,还有些骂人的粗话。有一回我和两个男同学拱了进去,拾起一截炭末,各各在上头写了谁谁谁到此一游。拍拍手,豪迈地说,多少年之后,我们还会看到自己的名字。“*”中,五轮塔遭毁,那栋弃屋也不见了。江山依旧,然而有些东西已不复得存,包括莫名其妙的豪迈。
我念大学时住在麓山下,几乎每天晚饭后都同一位要好的同学沿山脚的小路漫步。去得多的地方是抗日战争时国民党七十三军阵亡将士的公墓。那里少有游人,极是冥静。松风吹来,落叶瑟瑟,让人感觉到苍凉诡谲。坐在冰凉的石级上,聊起天来,多是少年夸口,漫无际涯。其实在这样的地方,三尺之上有神明,横竖要有点虔敬才是。
有时也到山上头去,沿着古麓山寺的红墙走,上到云麓宫,月亮升起来,像有一层银粉洒遍山林,四处莹莹地闪烁,若是夏日,有萤火虫从眼前飞过,如同图画老师拿黄粉笔在黑板上画出美丽的弧线。天很低,人很高,但世界很静。只是随便散步,胡乱地走走,却拾回了一种澄明的心情。
今年的中秋,我和一对朋友夫妻上山赏月。从四医院旁边的山门上去,车多得不得了。从没见过有如此之多的人开着车上山,有警察指挥,疏通粥样蠕动的车流。山顶上,凡有空地,皆站满仰头望月的人。月在中天,人声啸闹,而山脚下,河对岸,长沙城灯火如炬,一派繁华。
过了几天,我再上山,人却极少。岳麓山是长沙的风水宝地,应当天天游人如织才是。但我总觉得它人气远远不够,不知是何道理。这样的名山,若是在外省外地,不知要被炒出怎样沸反盈天的热闹。
马原也觉出了这一点,说,这么好的地方,怎么游人不多呵?
我怎么回答呢?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心底的秘密
是很小时候的事,甚至那一年,我约略七八岁。楼上对面蒲姓,有一个崽是我儿时的玩伴,他家里从江西来了一个表妹,花裙,长辫,天真可爱。尤其长辫上两只白色的蝴蝶结,上楼下楼一跳一跳,俨然是两只白蝴蝶追着她嬉闹,如燕子紧追春天的云。我玩伴的外公生了病,她是远远地来看外公的。但她小,五六岁模样,不把病痛同生死连起来看,于是听到她唱歌,又听到她笑。有天我玩伴告诉我,说他表妹的蝴蝶结,白白的很好看,不是随便什么东西,是拿降落伞的料子做的。我心里就憬然一动:降落伞我晓得,蒲公英一样在天上飞,拿它的料子来做蝴蝶结,难怪她跑来跑去也像在天上飞。我那一刻似乎很聪明,但也很怅惘,因我没同他表妹说过一句话。我见着她,心里头就有莫名的怕。
我只听到楼梯响,就跑出去,仿佛要办一件什么事,为的只是要来看到她,看到追她的蝴蝶结,花花的裙子被风带起来,像楼下小园圃里的鸡冠花同凤仙绽开又摇曳。她只跟自己疯,肯定没注意到这个世界上有一双黑眼珠,闪动的光芒明亮又异样。
她住了一个暑假就被她妈妈接走了。从那以后,我时不时地就唯愿她的外公又生病,只有如此她才会来,从我不晓在哪里的江西,从造飞机同降落伞的地方来。花裙,长辫,一对追着她跑的蝴蝶结。楼上楼下于是有笑声同歌声,还有噔噔噔噔的鞋跟响。
且不觉得这样的念头迹近可耻,天真里有恶毒,纯洁里有阴谋。只有时仿佛有意无意问那玩伴:你表妹……“我表妹何事?”就没有话说了。说什么好?许多年过去了,我亦不知说什么好。
大学毕业分到工厂子弟中学来教书,在南郊,离城二十里。一来一往,汽车上总看见一个美人,乌黑短发,面容清寂,俨然林道静,如果她穿上士林蓝的旗袍的话。她在半途下,只看她踽踽地走,路旁树影光斑拂了她一身,闪闪烁烁,却是安静。看她不见了,以为天地虽辽阔,却一切皆空。第二天上公交车,立即目如追灯,只寻着一个人影去。看见了,世界美好,霞光万丈;看不见,地暗天昏,人生迷失。后知她是豹子岭一家工厂子弟学校的语文老师。有回我们中学上公开课,因我的课讲得好,教研组公推我来上,来了一堆外校老师坐在教室后头观摩,举目一望,就见后排正有她,眼光明澈,端然而坐。霎时我便脸红发烧,口中讷讷。众人必定以为我是性情羞怯,似大姑娘出不了众。那一堂课我本备得极周详,腹稿亦烂熟,然讲得是语无伦次,彻底砸锅。校长后来一脸肃然来问我,我不知如何答。说什么好?许多年过去了,我亦不知说什么好。
这两样事情皆埋在我心底,无人知晓。那是从孩提到青年时代,人生成长中弹指一挥的小事,然亦是使我心弦怦然一动的事。有余音在,至今绕耳,遂成个人秘密。让我想起来亦有脸热心跳,脸热过了,心跳过了,又觉得愉快非常。
心底的秘密,多半是叫人愉快的。怕就怕连秘密皆没有,枉为了一世人生。
长沙的酱园
长沙现在很少看到酱园了。满街之上,四处多的倒是洗脚城。这让外地人很奇怪,咦,长沙人怎么这么爱卫生呀?那副好奇样子若让长沙人觑到,会奇怪着你的奇怪,外地人怎么这么蠢呀?
洗脚城多我不反对,但是看不到酱园我却有点怅然。过去长沙,街巷里是有很多酱园的。我念小学时住藩后街,院子一墙之隔就是一个酱园。从前的酱园,有很多是前店后坊。我们院子里的小鬼喜欢爬墙,援院子门前一棵苦楝树,爬到屋顶上,可见酱园后院的坪里摆放着十数口褐色的大缸。缸顶上铺着篾织斗笠形的盖。有工人在一只大脚盆里,原地踏步般不断地踩着,裤脚捋起很高,一股酱气冲上来,屋顶上都是人生的五味。细看来,那人原来是在做酱辣椒,踩紧一脚盆,再放到缸里腌起来。大人说,酱园里的酱菜,只吃得,看他做不得,若是看了,会吃不下去的。据说豆瓣酱呵辣椒萝卜呵腊八豆呵,等等等等,都是这样的做法,拿脚踩紧在酱缸里。所以吃酱菜的时候,你不能有太丰富的联想,不能脑壳里浮出一双香港脚来。但是我们细伢崽是不怕的,香港脚又如何?若是吃得照样吃!那时节,我们常常在酱园里的人下了班之后,翻墙下去,偷里头的酱菜吃。紫油姜呵,酱黄瓜呵,兰花干子呵,什锦菜呵,酸藠头呵,孙猴子吃王母娘娘的蟠桃似的,吃出来一脸窃窃的幸福。
现在的腐乳,几乎都是瓶装的,而那时酱园里都是自己做的,散装,一陶盆,摆在柜台上,三分钱一片,上头蘸满了细碎的红曲同辣椒粉,特别好吃。我外婆就喜欢买这种长沙人称为“猫乳”的东西,早上,下油炒饭,稀饭,胃口大开。那时我们在浏城桥上吃麻油猪血,里头要放切得米细米细的酱萝卜丁和大头萝卜丁,馄饨呢,则要放排冬酸菜,同样也是切得米细米细的。这样的小吃,如果没有这样的作料,吃起来就不对头。而这样的作料,必是来自长沙的酱园。如今猪血是有,馄饨也是有,但作料却不地道,大约是因为如今酱园不知何处去了吧。
后来我父母搬到南门口,正在德茂隆的后头。德茂隆的“德”字牌香干子是最有名的。不过,那时候,长沙的酱园里,香干子普遍都做得好。用料讲究,且有职业道德。从前德茂隆的老板好像姓谢,我在一份老长沙的资料上看到,他每天都搞“质量监控”,香干子的厚薄,颜色,大小,都严格把关,稍不合格,就拿起来丢到灶洞里烧掉。他用的做香干子的豆子,都是最好的豆子。我家里来了客,外婆总要炒一碟德茂隆的香干子,放辣椒,大蒜,或者还有肉,那可是客气得不得了的。现在,德茂隆没有了,很多老长沙都怀念它。“德”字牌香干子据说还有,但是可以料得到,同谢老板时代的比起来,肯定要逊色得不知哪里去了。
我们小的时候,放学回家,大人总是吼着我们的小名:狗伢子,红妹子,把鼻涕龙擦干净,去,打一角钱酱油来,打五分钱醋来,快点快点!
黄昏如烟的时候,这样严厉而亲切的声音,湘剧高腔一般的声音,是长沙人生活的一部分呵。
而现在的细伢崽,根本没有听到过!
txt小说上传分享
火宫殿
我儿时父母对我们兄妹最隆重又最诱惑的许愿就是:“成绩好,得奖状,就带你们去吃火宫殿!”于是我们兄妹对火宫殿的感情,绝对要高过普通长沙人对火宫殿感情的平均值。就是如今,进到那里头,一望到那朱漆回廊,一听到那人声喧阗,仍是觉得特别的亲,亲到有如见到一情谊极酽的故人,立即要走拢去拍他的肩。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同我太太办大事,选择的形式是旅行结婚,正是烟花三月,遂遍游江南,看莺飞草长,听丝竹软语,回到长沙,我父亲说,那还是要办两桌酒,只请两家的亲人,大事就完整了。于是就在火宫殿里办了两桌。仿佛长沙这古久的火宫殿,可证明我婚姻的庄敬与隆盛。故火宫殿对我来说,又多了一层意思。如今长沙的餐饮业风起云涌,群芳争艳,火宫殿在菜式食点及口味上未见得比其他的食肆大馆要好到哪里,但我外地来了朋友,带他们来吃长沙的湘味,我首选的仍是火宫殿。因火宫殿除了吃,它本身即是长沙的一张文化名片。它的古色古香,它的时间痕迹,可使人感受到长沙市井生活烟熏火燎的气息,感受到岁月可流走,生活却依旧的那么一脉日子的意韵。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我父亲在醴陵搞社教,节假日都忙得没时间回来。1966年的五一节,我母亲带了我同两个妹妹站在解放路上看大*,工农商学兵,列队从跟前过,彩车锣鼓,秧歌杂技,正是热闹非凡。看了一两个钟头,队伍才散去。我母亲说,走,到火宫殿去。我们于是雀跃。那天吃到的东西真是多,麻油猪血、白粒丸、兰花干子、臭豆腐干、红烧猪脚……总之把火宫殿的招牌小吃生生吃了个够。那天火宫殿人多得打拥堂,进去时桌桌皆有主,我同我妹妹守住一桌快要吃完的席,等他们抹嘴巴走人,才算找了座。我们吃完了,还有人来争桌位。
吃完后我母亲又带着我们去云芳照相馆,说要照一张“全家福”。但我父亲还在醴陵,全家福缺了最主要的角色。那年月,隔一两年,我们全家就要到照相馆照张“全家福”,唯1966年五一节这一张,是有遗憾的“全家福”。
待到照下一张“全家福”时,已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了。因照完五一节这张相,不久就轰轰烈烈来了“*”。我父母下放,一家人流散到三个地方,家已无“全”的意思,何“福”之有?
要说“*”前我们吃过的最好的一顿吃食,那便是1966年五一节在火宫殿。端上来的第一碗是热腾腾的麻油猪血。那个香呵,如今怎么也尝不到了。
什么原因呢?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青少年宫
那晚上我在大凉山邛海边望月,单位上的人来短信,说我们文联这两日从青少年宫搬走,终于迁到新办公楼去了。我行前到单位去时青少年宫正大兴土木,四处围起来,吊臂闪动,机声震耳,刘胡兰的雕塑已移到了一角,仿佛告别了一个时代。料必数月之后,青少年宫是一派屋瓦俨然,气象崭新。但我于新气象虽有期待,却并不如何激动,因青少年宫与我的联系,是过去的岁月,而并非未来。
我念小学时每星期必到青少年宫去玩。那时刘胡兰雕像靠最南端围墙边,面北坐在一方带台阶的水泥坪里。少先队到宫里组织活动,每每列队走上台阶,齐齐站到坪里,单臂举起,向刘胡兰烈士像行队礼,红领巾在风中飘动。雕像正对着的是大草坪,太阳天气时草坪里净是孩子,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那时青少年宫活动非常多,我同学中有的参加航模组,做了滑翔机举在手中,一掷,就在天上飞起来。地上的孩子,黑黑的脑壳像葵花一样昂起来。亦有女同学参加刺绣组,手举一只圆圆的绸面绷的盘子,在上头飞针走线,绣月季,绣牡丹,绣一年四季的花。又有若干同学参加了红领巾歌舞团,歌队的练声,舞队的压腿,我参加的是乐队,短笛无腔信口吹。时有长沙市歌剧团亦在宫内,有专业的演员来辅导,有个吹笛子的就来教我,单吐、双吐、三吐,及如何换气。我们排练许多节目,《社员都是向阳花》,《二小放牛》,还有《山连着山海连着海,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少年胸臆并不促狭。那时候我们经常登台演出,有一回还到省广播电台去录音。我使劲地吹笛,妄想在电台的声波里听到自己的声音。还一回长沙来了非洲的朋友,我们同他们联欢。车子开到了青少年宫坪里,非洲人走下来,像艾青的诗里形容的,“黑得像紫檀木”。他们伸出手,我们亦伸出手,用力地握。后来,好几天的时间里,我的手掌上都有一股奇怪的香味。二十多年后我出国,在美利坚,我同黑人握手,也是同样的味。
我们在青少年宫还放风筝,在春天的风里。天蓝得像幼儿园的窗玻璃,四处是歌声传来,那风筝的带子像是被歌声吹起来,在空气里舞蹈。少年的心也在空中舞蹈。
现在的细伢崽是现在的细伢崽,而我们是曾经的细伢崽。现在的细伢崽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青少年宫给了他们什么样的回忆呢?
。 想看书来
单杠
我小学刚毕业,“*”来了,四处罢课闹革命。我们院子里六七个细伢崽没事干,不读书就是快活,好比天天过节。又精力旺盛到极点,不是上街抢传单,就是在院子里打弹子,砸跪碑,拿弹弓射街对面电灯杆上的路灯泡。又或者,拿粉笔在墙上画男女身体有关部位,写若干欲与人家祖上发展不恰当关系的污言秽语。整日嘻嘻哈哈,少年不识愁滋味。其实我们院子里住的皆是地方上有点头脸的干部,山雨欲来风满楼,日子也阴晴不定。
一群细伢崽里总有个为头的,我们的头比我大两三岁,我们叫他平哥。一日,平哥跟我们讲,嗳,街上的小痞子经常朝我们院子里甩瓦片、射石头,我们要做好跟他们打架的准备来,从现在起,我们锻炼身体,要练出一身肌肉来!从那日起,我们便开始举哑铃,做俯卧撑。若哪个懈怠,平哥就摆出要跟哪个的母亲做点事的架势,于是人人发愤,个个争强,在黑汗水流里观察胸脯上手臂上有不有叫做“肌肉”的东西鹅蛋一样长出来。又一日,平哥率我们穿过几条街,在夜色里潜入一家街办工厂,偷了根两米来长的钢管,回到院子里,把它一头戳进围墙里,一头拿马钉固定在一棵梧桐树上,于是成了一架单杠。平哥长得高,投篮似的一跃就够得着,而我们其他细伢崽个头矮,要搭个凳子才能攀得住。
每天又开始练单杠。平哥当教练,穿件海军衫,站在单杠下,把我们的身体像拨闹钟一样,朝前一拨,一个前翻,朝后一拨,一个后翻。我们成了猴子。眼前一晃是泥巴,一晃是云朵。地转天旋。
开始是苦事,后来渐成乐趣,这样练了两三个月,捏拳弯手臂,果是看见了“鹅蛋”。练了身体,也壮了胆子,遂跟街上的小痞子们打了几架,兵家常事,互有输赢。到后来彼此见了,龇牙笑一回,反倒平安无事。和平皆是通过战争实现的。
风声日紧一日,标语刷到院子里墙上四处皆是。墨写的父母们的名字上,无不打了红叉,如同宣判死刑的布告。少年亦慢慢悟到了愁滋味。有两个细伢崽的父亲是南下干部,被揪出去斗了两场,回家叹口大气,逃到北方老家去了。三毛的妈妈是教育局的局长,本地干部,没老家可逃,终日被弄得披头散发,一语不发。那一夜晓得第二日又要被揪斗,就拿一根从苏联带回来的长围巾把自己吊在了门框上。这是我们院子里头一回死人,物伤其类,悲戚甚大,却又不能举丧,因三毛妈妈的死,被定为“畏罪自杀”。
我们不再有快活了。三毛在一夜之间,成了沉默的人,时常两眼怔怔地望着梧桐叶之间破碎的天空,泪水涌下来。三毛一个姐姐抗美,抚着弟弟的脑壳,亦无言语,只虚虚地望着前头。岁月还很长,望不望得见头?
过了些日子,有个冬日的早上我醒得早,到楼下厕所里撒完尿,就跑到单杠下头,把树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