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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但不是他喊您,您听清楚了没有,波诺梅阁下?是我喊您,要是他喊您,您听见了只当完全没听见一样。”
“您尽管放心,希科先生。”
“好,现在,您随便找个借口把所有其他的顾客打发走,十分钟以后我们在您这儿要像圣星期五上您这儿来守斋一样,自由自在,旁边没有一个人。”
“十分钟以后,希科阁下,除了您卑顺的仆人,店里连个猫儿都不会有。”
“去吧,波诺梅,去吧,我没有看错您,”希科尊严地说。“哦!我的天主!我的天主:”波诺梅一边退出去,一边说,“我这可怜的房子里要发生什么事了呢?”
当他倒退着走出去的时候,正碰上提出几瓶酒从地窖爬上来的博罗梅。
“你听见了吗?”这个人对他说,“十分钟以后,店里不能有一个人。”
波诺梅用他那个平时是那么倨傲的脑袋做了个服从的姿势,退到厨房去,想找个办法来执行这两个可怕的顾客的双重命令。博罗梅回到小房间,看见希科在等他,一条腿伸在前面,嘴唇上挂着微笑。
我们不知道波诺梅师傅用的是什么办法,不过,十分钟过后,最后的一个学生伸手搀住最后一个教士的胳膊,跨出门坎,嘴里说着:
“啊!啊!啊!波诺梅的店里要有雷雨啦,咱们快走,要不当心挨雹子。”
八十二 在波诺梅老板的小间里发生的事
队长手里用篮子提着十二瓶酒回到小间里,希科露出那么坦率和亲切的神情迎接他,博罗梅真想把希科当成一个傻瓜。博罗梅急着要打开他从地窖里找到的酒瓶;不过,希科更是迫不及待。
因此,花在准备工作上的时间并不长。两个伙伴像经验丰富的酒客那样,怀着值得称道的豪饮不休的目的,要了几样腌制食品。这几样腌制食品由波诺梅给他们送进来,他们每人朝他最后瞅了一眼。
波诺梅朝他们每人回敬了一眼,不过如果有人能够辨别他这两眼的话,就会发现他看博罗梅的那一眼跟看希科的那一眼有很大的不同。
波诺梅出去了,两个伙伴开始喝起来。
一开始,仿佛喝酒是无比重要似的,任什么事都不应该打断它,两个喝酒的人一连灌了好多杯,没有交谈过一句话。希科特别了不起。除了“说真的,这才是刮刮叫的勃艮第葡萄酒!”和“老实说,这才是上好的火腿!”他什么也没有说,就灌下去两瓶酒,也就是说,一句话一瓶酒。
“没错!”博罗梅低声对自己说,“我遇上了这么一个酒鬼,真是少有的运气。”
希科喝第三瓶的时候,朝天抬起了眼睛。
“说真的,”他说,“咱们这种喝法非喝醉不可。”
“好!这灌肠真咸!”博罗梅说。
“啊,它合您的胃口,”希科说,“接着喝,朋友,我脑子还很清醒呢。”
他们每个人又把自己的一瓶灌下去。
酒在两个伙伴身上产生出完全相反的效果:它松开了希科的舌头,却把博罗梅的舌头拴住了。
“啊!”希科低声说,“你一声不吭,朋友,你不信任你自己。”
“啊!”博罗梅小声说,“你说个不停,看来你喝多了。”
“您需要多少瓶,伙计?”博罗梅问。
“为了什么目的?”希科说。
“为了心里快活。”
“四瓶我就够了。”
“为了喝个半醉呢?”
“得六瓶。”
“为了喝个大醉呢?”
“那就得加倍。”
“吹牛!”博罗梅心里想,“他说话已经结结巴巴,其实还才喝到第四瓶。”
“这么说,我们还有充分余地,”他说着,从篮子里给自己取出第五瓶酒,又给希科取出第五瓶。
不过,希科发现排列在博罗梅右边的五个瓶子,有的还剩半瓶,有的还剩大半瓶,没有一瓶喝光的。
这向他证实了他一开始的想法是正确的,这个队长对他没有安好心。
他站起来,想迎上去接博罗梅递给他的第五瓶酒,可是两条腿摇摇晃晃走不稳。
“好!”他说,“您已经感觉到了吧?”
“感觉到什么?”
“感觉到地震。”
“啊!”
“是的,见鬼!多亏这爿‘丰收角’酒店结实,尽管它盖在转轴上。”
“什么!盖在转轴上?”博罗梅问。
“当然,既然它在旋转。”
“完全正确,”博罗梅说着,把他杯子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我也觉出这种结果,不过,我猜不到是什么原因。”
“因为您不是拉丁文学者,”希科说,“因为您没有读过‘De Natora Rerum’这篇论文,您如果读过,您就懂得没有无原因之结果。”
“好吧,我亲爱的同行,”博罗梅说,“因为您毕竟跟我一样是个队长,是不是?”
“从脚尖到头发尖都是一个队长,”希科回答。
“好吧,我亲爱的队长,”博罗梅说,“既然照您说的,没有无原因的结果,那么请您告诉我,您乔装改扮的原因是什么?”
“什么乔装改扮?”
“您来看莫德斯特长老时的乔装改扮。”
“我是怎么乔装改扮的?”
“乔装改扮成市民。”
“啊,这倒是真的。”
“给我说说这桩事,您将开始让我受到哲学教育。”
“很乐意,不过,您呢,您也得告诉我,您为什么乔装打扮成修道士?秘密换秘密。”
“一言为定!”博罗梅说。
“那就拍个巴掌,”希科说。
他把手伸给队长。
队长从上到下在希科的手上拍了一下。
“该我了,”希科说。
他手侧着拍了一下博罗梅的手。
“好!”博罗梅说。
“您想知道为什么我乔装打扮成市民吗?”希科问,他的舌头越来越不灵活了。
“是的,这叫我很纳闷。”
“您也会把一切告诉我吗?”
“以队长的名义,况且,这不是早就说定了吗?”
“不错,我忘了。好,事情很简单。”
“说吧。”
“一说您就会明白了。”
“我听着。”
“我给国王侦察。”
“怎么,您侦察?”
“是的。”
“您是职业密探?”
“不是,是业余的。”
“您在莫德斯特长老那儿侦察什么?”
“什么都侦察。我首先侦察莫德斯特长老,其次侦察博罗梅修士,其次侦察小雅克,再其次侦察整个修道院。”
“您发现了什么,我的可敬的朋友?”
“我首先发现莫德斯特长老是一个大笨蛋。”
“发现这个倒不需要很聪明。”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人并不傻的亨利三世陛下把他看成是教会的明灯,打算让他当主教。”
“好吧。我不说什么话来反对这个提升,相反的,到那一天我还会笑呢。您还发现什么?”
“我发现有那么一个博罗梅兄弟并不是修道士,而是一个队长。”
“啊!真的!您发现了这个?”
“我一下子就发现了。”
“后来呢?”
“我发现小雅克在使唤真剑以前,先用花式剑练习,还发现他在用人作对象练习以前,先用靶子练习。”
“啊!您发现了这个!”博罗梅皱紧眉头说。“后来呢,您还发现什么!”
“啊!给我酒喝,没有酒,我再也记不起什么来了。”
“您将看到您开第六瓶了,”博罗梅笑着说。
“所以我有三分醉了,”希科说,“我不说相反的话,难道咱们是来这儿谈哲学的吗?”
“咱们来这儿是喝酒的。”
“那就让咱们喝吧!”
希科给自己的杯子斟满。
“好吧,”博罗梅在回敬希科一杯以后,问,“你记起了吗?”
“记起了什么?”
“记起你在修道院还看见什么?”
“当然记起了!”希科说。
“那好,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那些修道士不是出家人,而是雇佣兵,他们不是服从莫德斯特长老,而是服从你。这就是我看见的。”
“啊!真的:不过,当然还不止这些吧?”
“不止;不过喝吧,喝吧,喝吧,要不然,我又什么也记不起了。”希科的酒瓶里已经空了,他把杯子伸给博罗梅,博罗梅从自己的瓶子给他斟满。
希科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酒。
“好,我们回忆起来了吗?”博罗梅问。
“我们回忆起来了吗?……我看回忆起来了!”
“你还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有一个阴谋。”
“一个阴谋?”博罗梅说着,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是的,一个阴谋,”希科回答。
“反对谁?”
“反对国王。”
‘什么目的?”
“以推翻他为目的。”
“什么时候?”
“当他从万森回来的时候。”
“天杀的!”
“您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您看见了这个?”
“我看见了。”
“您通知了国王?”
“当然!因为我正是为这个才来的!”
“这么说,是您使这件事失败的。”
‘是我,”希科说。
“该死!”博罗梅咬牙切齿地咕哝了一声。
“您说什么?”希科问。
“我说您真是好眼力,朋友。”
“得啦!”希科口齿不清地回答,“我还看见另外的事情。把您的酒给我一瓶,我如果把我看见的说给您听,会把您吓一大跳。”博罗梅连忙满足了希科的愿望。
“好,”他说,“您来把我吓一大跳吧。”
“首先,”希科说,“我看见德·马延先生受了伤。”
“哼!”
“真是妙极了!他正好在我走的那条路上。接着,我看见攻取卡奥尔。”
“怎么!攻取卡奥尔!这么说,您从卡奥尔来?”
“当然。啊!队长,说实在的,真值得一看。像您这样勇敢的人,一定会喜欢看看这种场面的。”
“我相信会这样;您当时在纳瓦拉国王身边?”
“紧挨着他,亲爱的朋友,正像咱们现在这样。”
“后来您离开了他?”
“我要把这个消息禀告法兰西国王。”
“您从卢佛宫来?”
“比您早一刻钟。”
“那么,咱们从那时起就没有离开过,因此,我用不着问咱们在卢佛宫相遇以后您看见的事了。”
“相反,问吧,问吧,因为我可以保证,这最稀奇了。”
“那就说吧。”
“说吧,说吧!”希科说,“见鬼:说吧,这说起来很容易。”
“那就请您做出努力吧。”
“再来一杯酒,好把我的舌头松开……斟酒,好。好吧,伙计,我看见你从口袋里掏出德·吉兹公爵殿下的信时,把另外一封信掉在了地上。”
“另外一封信!”博罗梅一下子跳起来,大声叫道。
“是的,”希科说,“信在这儿。”
他的一只沾满酒的手在指歪了两三次以后,手指尖点在博罗梅的水牛皮紧身短袄上,正好点在放信的那个地方。
博罗梅打了个哆嗦,仿佛希科的手指头是一块烧红的铁,这块烧红的铁碰到了他的胸膛,而不是碰在他的紧身短袄上。
“啊!啊!”他说,“只缺一件事情了。”
“什么只缺一件事?”
“您看见的全部只缺一件事。”
“缺什么?”
“这就是您也许知道这封信写给谁。”
“啊!太妙了!”希科说着,让两条胳膊放在桌子上,“收信人是德·蒙庞西埃公爵夫人。”
“该死!”博罗梅大声喊道,“我希望您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国王?”
“一个字也没有告诉。不过我要告诉他的。”
“什么时候?”
“等我打个盹以后,”希科说。
他像刚才把胳膊放在桌子上那样,把脑袋放在胳博上。
“啊!您知道我有一封给公爵夫人的信?”队长用哽住的嗓音问。
“我知道,”希科懒洋洋地说,“完全知道。”
“如果您能够站起来,您要去卢佛宫吗?”
“我要去卢佛宫。”
“您要告发我?”
“我要告发您。”
“这么说,这不是开玩笑了?”
“什么?”
“等到你的盹儿一打好……”
“怎么样?”
“国王就会知道一切?”
“可是,我亲爱的朋友,”希科一边说,一边拾起头来,没精打采地瞅着博罗梅,“您要明白:您是阴谋分子,我是密探,我每揭发一个阴谋就得到那么多钱。您策划阴谋,我揭发您。我们各人干各人的行当。就是这么回事。晚安,队长。”
希科说这番话的时候,不仅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而且在自己的座位上和桌子上把自己安顿成这样:脑袭前部埋在双手里,脑袋后部被头盔保护着,只把整个背部暴露出来。
他的护胸甲放在一把椅子上,背部得意地拱得圆圆的。
“啊!”博罗梅说,闪着火光的眼睛盯着他的伙伴,“啊!你要揭发我,亲爱的朋友!”
“等我一醒过来立刻就去,亲爱的朋友,这是说定了的,”希科说。
“不过,这得看你还会不会醒过来了!”博罗梅大声说。就在这同时,他用匕首朝他这位酒友的背部狠狠地捅下去,他以为这一匕首准会把希科戳个对穿,钉在桌子上。
但是博罗梅没有料到希科从莫德斯特长老的武器库里借来的那副锁子甲。
匕首碰到那副坚硬的锁子甲,便像玻璃似地断了。希科靠了它第二次保住了性命。
另外,在凶手还没有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希科的右胳膊像弹簧一样弹了出去,划了半个圆圈,一拳头打在博罗梅脸上,这一拳足有五百斤重,打得博罗梅鲜血直淌,半死不活,滚过去撞到墙上。
只一秒钟,博罗梅就站起来了,再一秒钟,剑已经握在手上。这两秒钟也足够希科站立起来,并拔出他的剑。
就像施过魔法似的,希科酒后的头晕一下子完全消失了,他身子略微向左倾斜,两眼注视着,手臂坚定有力,准备好迎战他的对手。
桌子像一个战场,上面摊着许多空酒瓶。这张桌子横在两个对手中间,成了双方的防御工事。
可是博罗梅看见血从自己的鼻子流出来流到脸上,又从脸上流到地上,不禁怒火中烧,把谨慎两字早已置之脑后,向他的敌人冲过去,隔着桌子尽可能地接近他。
“该死的畜生!”希科说,“你看得很清楚,醉了的肯定是你,因为隔着桌子你碰不到我,可是我的胳膊比你的胳膊长六寸,我的剑比你的剑长六寸。不信,你瞧!”
希科甚至连冲刺的动作也没有做,就迅如闪电地伸出胳膊,刺中了博罗梅额头的正中间。
博罗梅发出一声叫喊,这主要是由于愤怒而不是由于疼痛,因为他毕竟是个非常勇敢的人,所以加倍凶猛地发动攻击。希科一直在桌子的另一边,他拿了一把椅子,悠然自得地坐了下来。
“我的天主!这些大兵多笨!”他耸耸肩膀说。“这个家伙说他会使剑,最起码的市民如果高兴的话,可以把他们像苍蝇一样杀死。来吧,好!他现在想刺瞎我一只眼睛。啊!你上了桌子,好!就差这一着了。不过,可得小心,你这头蠢驴,从下往上刺是可怕的,如果我愿意的话。瞧,我可以像烤云雀那样把你刺个对穿。”他像刚才刺中额头一样,刺中了肚子。
博罗梅怒吼一声,从桌子上跳下来。
“好极了!”希科说,“我们现在是一般高低,可以一边比剑一边谈谈了。啊!队长,队长,我们是在两次阴谋之间,空下来厮杀的。”
“我为我的事业做的是您为您的事业所做的事,”博罗梅说,他脑子里重新想到了那些正经事,希科眼睛里冒出来的阴沉的火光也使他感到了害怕。
“说得好,”希科说,“朋友,不过我很高兴看见我比您强。啊!不坏。”
博罗梅刚刚给希科一剑,擦到希科的胸脯。
“不坏,可是我知道这一剑,这就是您刺给小雅克看的那一剑。我当时就说过我比您强,朋友,因为尽管我非常想动手,还是没有动手;再说,我给了您行动的自由,让您去完成您的计划,甚至此时此刻,我还是只招架,不还手。这是因为我有一个和解办法要向您提出。”
“办不到!”博罗梅大声说,希科的平静态度使他感到恼火,“办不到!”
他朝加斯科尼人猛地刺了一剑,要不是加斯科尼人有两条长腿,一步跨出对方的剑能够碰到的距离,这一剑会把他刺得对穿。“为了使我不至于责怪自己,我还要向您提这个和解办法。”
“闭嘴!”博罗梅说,“用不着,闭嘴!”
“听着,”希科说,“这是为了我的良心平安,我不想喝你的血,懂吗?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愿意杀你。”
“杀吧,杀吧,只要你能够!”博罗梅火冒三丈地嚷道。
“不,在我一生中已经有过一次杀死另一个像你这样好斗剑的人,我甚至要说那个人比你还厉害。见鬼!你认得他,他也是替德·吉兹家办事的人,一个律师。”
“啊!尼古拉·大卫!”博罗梅低声说,这个先例把他吓着了,他重新又采取守势。
“一点不错。”
“啊!是你杀死他的?”
“啊!我的天主,是的,杀死他的那漂亮一剑我也要让你看看,如果你不接受和解办法。”
“好吧,怎么和解,说说看?”
“你从给德·吉兹公爵效劳转到给国王效劳,不过不要放弃为德·吉兹公爵效劳。”
“这就是说要我像你一样当密探?”
“不,会有一点不同:我,人家不付给我钱,你呢,会付给你钱的;你先把德·吉兹公爵先生给德?蒙庞西埃公爵夫人的那封信让我看看,你让我把它抄一份,以后在有新情况以前,我不再来麻烦你,嗯!我够客气了吧?”
“瞧,”博罗梅说,“这就是我的回答。”
博罗梅的回答是照对方的铠甲上砍了一剑,这一剑砍得那么快,剑尖擦到了希科的肩膀。
“来吧,来吧,”希科说,“我看我是绝对有必要把给尼古拉·大卫的那一剑露给你看看,这一剑既简单又漂亮。”
希科到这时候为止一直是采取守势,他朝前跨了一步,轮到他进攻了。
“看剑,”希科说,“我使用第四种低架式虚晃一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