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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诸如柳传志这样老资格的企业家,到今天为止仍然没有完全企业产权意义上的进步,而继他们之后上场的新兴企业家,比如1992年下海的一批官员和知识分子,如陈东升、潘石屹、冯仑等人,不仅逐渐成为今天中国企业家的主流,而且比较圆满地构建了合理的现代企业制度?
李鸿章曾经说过,若旧法有用,国家振兴早已完成,何待今日?今天有一种观点,中国企业30年来取得醒目成就,主要是开放国门,向西方企业学习技术,而大量国有企业的制度性建设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到位。到今天为止,国家能力驱动经济发展仍然是我们的主要方法论,国有企业仍然是这个国家建设的主流。正是在政府主导经济发展的背景下,中国的企业家一方面必然要坚持企业的市场化创造,一方面却又不得不做出必要的妥协。两种路线之间,柳传志和他的同行们备受煎熬,多少激情化为乌有。
站在柳传志个人的角度,我们可不可以说,由于我们忽略了老一代企业家在产权意义上的基本诉求,因而最终导致了这样的局面:我们有改革开放30年热气腾腾的经济态势,有令人瞠目结舌的外汇储备,却很难找到一家能够呈现国家形象的大好企业。美国有通用、微软,德国有大众,日本有丰田,连韩国都有三星,中国有世界影响力的企业是哪个?是中石油么?是联想么?
我相信柳传志的烦恼就在这里。他比谁都懂得这样的格局形成的原因,但是以他的性格,以及他背后绵延不绝的文化,他最终只能选择妥协和忍耐,以及忍耐的间歇掩饰不住的牢骚。
联想的制度建设有点歪打正着
苏小和:我是一个自由经济市场言论的言说者,而你则是一个市场竞争和自由经济的行动者。一直以来,对联想我都有点抱不平。这么多年来,联想一直立足于一个完全竞争的行业,这种竞争不仅仅在国内,而且遍布全球,但直到今天,联想依然不是一个产权清晰的、完全的私营企业。它是一个股份制企业,国有股占到大头,这在制度上无疑会影响到创始团队的工作积极性,从而影响它的未来发展。为什么会这样?作为当事人,你怎么解释并解决这一现状?
柳传志:在中国,这些都得从历史的角度去看。企业创办之时,如果国家投资20万,那么这个企业就会成为一个百分百的国企,而如果这个国企本身恰恰又属于国家资源,国家进行了大幅度资金投入,那么,这个企业的管理层、企业的技术人员想要实现个人持股无疑是非常困难的。但如果这个企业是以高科技企业性质起家,又属于轻型结构,国家对它的投入很少,那么企业的发展就得完全依靠自身的努力。什么“是靠自己”呢?1984、1985年的时候,人们给民营经济下了个定义,大概叫“四自”:自筹资金、自由组合、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这也是“靠自己”的内涵。这里面最关键的一点是自筹资金,那为什么叫自筹呢?那个年代,谁都没有钱,企业要想发展都得自筹资金。。 最好的txt下载网
柳传志的忍耐力(3)
在联想的整个发展过程中,科学院只在创办之初投入了20万,之后再也没有追加过投资,但企业的发展不可能仅仅依靠20万,而缺口部分就得自己想办法,包括贷款。那时的贷款完全是信誉贷款,其中也有很多偶然机会,我们向银行展现了自己的信誉,有鉴于此,银行给我们的贷款数额越来越大。另外,完全自负盈亏,在这样的情况下,国家以股份的形式奖励这一批历经千辛万苦的员工也是应该的。但在当时那个年代,这些事情无法说清楚。1987、1988年的时候,一个由经济学家组成的小组对四通进行考察,希望将四通作为股份制改造的典型,若干个今天的大牌经济学家如吴敬琏教授都是这个小组的成员,实际上这根本不可能做到。1989年“*”风波发生,考察结果是四通被定位为典型的走资本主义道路,而四通也成为资本主义的摇篮。因此,这在当时的中国根本不可能。因此,那个时候我们对此根本没有理会,只是忙着干自己的活,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
1993年前后,企业发展逐步走上规模,其中也遇到了很多坎坷,除商业风险外还有一些政策风险。什么是政策风险?当时,中国依然采取计划经济下的法律制度,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要想办市场经济的事,难免要打一些擦边球,这就承担了一定的政策风险。以人民币和外汇为例,如我们联想这类企业,需要购买海外的某些元器件才能组装机器,但我们又是计划外企业,没有国家分配的外汇额度,于是就有了所谓的市场。在这种市场上,物品价格高昂,严格来说它还属于犯法行为,但企业如果不冒险,它也就无法生存与发展。国家不给现款,但当政府过问此事时,你就必须承担责任。比如贷款,就要承担一定的商业风险。现在的人都很清楚自身的价值所在,因此对我们那个年代的阶级斗争根本无法理解。在科学院工作的那段时间,做出的科学成果无法实现产业化,心里总觉得憋屈,当这样的机会出现时,就只想着如何做得更好。其他的东西,如所有权问题则根本未曾想过。当时我拥有的仅仅是管理权,而我也有着一种强烈的要干活的愿望,联想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做起来的。
到了1993、1994年,国家的相关政策进一步放宽,联想也越做越好,但这个过程中也遇到了很多挫折。那个时候,也开始思考所有权的问题,觉得这确实有些不合理。责任与压力都由经营者承担,利润则全部上交国家。因此,我们找了科学院当时的周院长,周院长是个非常开明的领导人,对此表示理解。他说,我们坚决支持员工持股的做法,也希望员工能拥有股份,但科学院只是股东,不能对此作出决定,这个决定权在国有资产管理局手中。对这他们肯定不答应,因此我变通了一下,就是奖励你们35%的利润,即每年利润的35%归联想的员工。对于这个建议,我表示赞同。这个比例为什么是35%呢?这也是之前我们自己提出的,30%太少,40%或50%又怕通不过,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黄金分割最好,35%也就定了下来,而这一35%的利润分红也持续了8年。每年赚得的利润分红都被存了起来,到了2001年,国家进一步明确同意我们进行股份制改造,由北京市财政局决定,将联想的净资产按1997年时的净资产做了个评估,其中的35%打折后卖给员工,就这样我们也就买了下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柳传志的忍耐力(4)
这35%股份的分配对象包括我和所有的创业*,共10个人左右。我们将这35%股份中的35%,也就是整个股份的10%左右,分成15份,我得三份,其他的人得一份、得一份半或半份。35%中的20%,也就是整个股份的6%、7%,分给了公司的所有员工,每个人所得股份的多少则按他们的工龄和贡献、所担任职务、所受奖励打分而定,另外的45%则留着分给后来的人。如此,我们所占股份的比例就大大减少,但毕竟我们已经拥有股权,股权的有与没有完全不一样。为什么?经过股份的分配,年轻同事可以进入管理层,老同志也因此可以退居二线,公司也越做越好。创业*中拥有一份、一份半股份的,一年就可分到一二百万利润。这样,大家才觉得没白干。退休的200多人中,最低的也拿到7万、8万的年利润分红,高的则能拿到20万、30万。如果不这样,就难免屁股决定脑袋,在扩大营业范围的同时加大费用,谁也分享不到公司发展带来的好处。而实施员工持股后,不仅员工能分得公司利润的一杯羹,国家也能从中获益,这实际上是多赢。
为什么其他的公司很难仿效这一做法呢?因为谁也没有办法积攒起公司八年的利润,而我也是歪打正着,提前有所考虑。但在当时,国家无法想明白这件事。从我的角度来说,35%的奖励是理所应当,但在国家看来,奖励就等同于国有资产的流失,它并未弄懂怎样才更好。联想的发展凭借的是人的智慧,而不是政府最初所投入的20万;并且联想身处一个竞争激烈的行业,它不是石油,也不是铁路,不受国家的垄断。 联想的私有化仍然是个敏感问题
苏小和:但从学院的角度,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联想的私有化应该向前更进一步,而不是停留于眼前,但为什么没有呢?
柳传志:这件事比较敏感,整体上科学院特别开明,他们的目的是让科学院的所有股权降低,然后引进新的股东,让科学院进行所谓的社会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科学院着重在科学研究,而并不善于管理企业,因此它希望引入更多的股东,以股东代表的多元化来改进企业的管理体制,但其中它并没有提到MBO的问题。
苏小和:我觉得通过并购的方式实现国有股的稀释也是一个很好的路子,这样你再介入,它就不再是一个国有企业。
柳传志:是的,但现在同国家谈起这件事,总是会谈及国有资产流失。为什么?其实道理很简单,你出再高的价格,国家都会说便宜,因为企业到你手里之后,企业肯定会办得更好,那样出售价格就显得更便宜了。所有的事国家都这么看。从发展的角度来看,它会觉得价格太便宜,国有企业被贱卖,国有资产严重流失。现在,我们也进行投资,凡是我们投入了资金的国有企业都做得特别好,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实行员工持股。我们投资国有企业,实现控股后,企业就属于我们了,然后我们再将之卖给员工,愿意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爱便宜卖就便宜卖,爱按原价卖就按原价卖,这与国有资产无关,也就更谈不上国有资产的流失。如此一来,管理层就拥有了公司股份,也就会更加积极地去为公司创造利润,但是要想让国家直接卖东西给员工,那就非常困难,一旦实施就会与国有资产流失挂钩。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柳传志的忍耐力(5)
苏小和:企业的产权一定要自然人化,这是一个常识,没有道理可讲。关于国有企业,历史上法国、英国、美国曾经都办过,但没有一个取得成功,根据你这么多年的经历,以你的眼光来看,中国抵制国有企业的股权化或者私人资本化的主要阻力是什么?
柳传志:这个话题也比较敏感,在这里我仅谈谈我个人的看法。这里面有多重因素,最基本的因素还是与国有体制有关。比如牛根生、马云,公司员工达到几万人,由党领导的国有企业能有这么坚强吗?我注意到浙江的十六大、十七大的党代表大部分也都是民营企业的代表,在过去,则都是政府单位的人,即使有来自企业的也都是来自国有企业,老百姓则是居委会成员。在今天,这件事情确实是个问题,共产党还是执政党。
今天的企业家都必须头脑清醒,由于企业家发展之后,贫富差距紧随而至,企业家与老百姓和政府的想法就不一样了。周其仁曾经举了一个例子,如果对“将中国的高尔夫球场改成廉租房”的提议投票表决,相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会投赞同票。这话说得很透彻,但是就这样没收高尔夫球场又非常没有道理,一定会影响生产力的发展,可大家还是会同意。两极分化出现之后,老百姓对贫富之间的差距非常敏感,因此国有企业是怎样阻碍生产力的发展,他们不明白,也感觉不到。那什么情况可以改变这种方式呢?我觉得真正能改变这种方式的是对老百姓进行补贴,国家税收收入增加以后,国家将企业所上交的钱直接贴补给老百姓,这样一来,老百姓就能立刻感觉到,因为企业家所交税与他们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
苏小和:但事实上,这种方式被证明是失败的。这种方式也就是凯恩斯的模式,政府驱动型,政府管理所有的一切,法国、美国都曾试验过,但都以失败告终。
柳传志:当然,按照今天的这种做法,增加一万一的税,除去其他各项开支,最终到达老百姓手中的钱则少之又少,因此老百姓不可能感觉到实惠,他们只看到企业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苏小和:这种受惠是单向的。
柳传志:在这种条件下,确实存在一种民粹主义的观点,如果这种观点过于强烈,它就会严重影响社会、经济各方面的发展。
苏小和:如果没有市场主体,这必将影响整个市场的发展,那么企业也会跟着遭殃,这是毋庸置疑的。
柳传志:对此,企业也得特别小心,总是顺应这种潮流,因此企业的发展也受到阻碍。
苏小和:我们注意到张维迎教授每次都说要警惕反市场化的思潮,这应该就是在说,在我们的体制内, 其实是一直存在着某种反市场化的暗流的。
柳传志:处理这种事还得有艺术性,如果毫不掩饰地直接言说,别人听不懂,不能理解你的意思,所以做事还得很小心,说话得注意。
联想的目标一直非常清晰
苏小和:我特别能理解这个心态,企业家是一个建设性的群体,他们做的都是具体的建设性工作,没有高谈阔论,面对现实想到的也更多的是妥协。那么,这么多年来,从你的角度来讲,你是从哪些方面,或通过哪些途径跟当下妥协,跟环境妥协,跟市场妥协,甚至是跟技术妥协,然后将联想带入世界五百强之列的?
柳传志的忍耐力(6)
柳传志:企业家的一个重要品质就是要有坚定的目标,然后向着这个目标前进,不屈不挠;另外,还要不断有更高的追求。但是在具体的行动上则要做到有理想,而不理想化,不然事情很难有进展。比如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的过程中,我们做元器件的做法都是买批文、买外汇,买外汇是肯定的,批文也是如此,然后再进口。据说,这种做法也属于走私,其实卖批文的单位才是真正的走私。但我们不这么做肯定不行,所有的中关村企业无一例外全都这么做,因为经过正常批文进关的物品价都高得离谱,而且根本没人卖。但如果真出事了,它就等同于走私。
那我们怎么办呢?我之所以顺顺利利一路走来,有一个主要原因,我们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去获取利润。什么意思?就是当企业通过买进元器件,或者通过买进某种东西发现有大幅利润的时候,它的方向是继续做计算机呢,还是专门从事这类物品的倒卖?如果我的目标是继续做计算机,与国外企业竞争,这只是一个必要的手段;如果我专做这类物品的倒卖,那我就专门倒买倒卖批文与外汇,大把大把地赚钱。这有什么不同呢?这里的不同点很多。进口方式分为五个等级,最高危险的是五颗星,完全没风险是一颗星,一颗星是根本不可能的,五颗星也不行,那就是纯走私,可以赚取高额利润,批文也不用买,赖昌星走的就是这条道。我们要求的是,只要东西能进来,价格能接受,公司的主要业务还是做电脑,然后卖电脑。所以市场一规范,可以不用买批文、买外汇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立刻放弃,不挣这种钱,而是努力去研究企业管理,去研究供应链等等。可是很多人不这么做,他们只看到短期利益,专门倒买倒卖,最后都栽在这件事情上。他们靠这个吃饭。这是真正的蛀虫。他们是什么样呢?最初在海关工作,认识一批进出口关系户,从他们身上捞钱,做到一定程度后辞职下海,继续做进出口,再利用别的关系和朋友做几年,然后洗手不干,安全上岸。这选择的就是不同的发展路径。我也可以不发展自己的品牌和技术,一味地赚钱,为赚钱而赚钱,但是企业目标的设立与追求是另外一条路。企业家脑子里一定要很清楚两者的区分。
苏小和:那就是做生意,钻国家政策的空子,这与做企业是不一样的。
柳传志:从这里就总结出了两点:其一,一定要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不做眼下利润大、风险大的产品,只保证自身企业的发展目标。其二,用可控的方式去处理问题,这就要求指导思想明确,处理方法谨慎。
苏小和:所以,一直以来你都有一个清晰的方向。
柳传志:是的,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相信我早就完蛋了,或是走发财移民的路,不在国内。为什么说会完蛋呢?因为中间的诱惑很多。1993年、1994年房地产业大发展的时候,很多好点的中关村企业都想介入,因为资金的回笼实在是很快。当时我也打算在两个地方买地,烟台与福州。但觉得应该想明白点,应该将目标推得更远。我们就开会讨论,我们到底要干什么?挣了钱后该干什么?将这些问题讨论明白后,就确定了做电脑的大方向。长本事的钱就赚,不长本事又夹杂着风险的钱就不赚。
柳传志的忍耐力(7)
苏小和:如果没有这一原则,可能你早就走上别的道路了。
柳传志: 1993年是房地产高潮,当时整个海南地产特别便宜,很多人用银行贷款去炒房地产,但房地产突然下跌,于是大部分房地产商亏损,然后逃走。像我这样不会赖账的人,也就不用涉猎房地产了。我从1984年开始办企业,1988年、1989年就已经站在各种领奖台上,但直到现在依然还和我站在同一个台上的人,少之又少。曾经的企业风云人物,如周冠五、 褚时健、倪润峰、于淑珉,现在都彻底退出;而淹没在历史浪潮中的企业小人物就更多了,仅中关村就数不胜数。目标坚定、方向清晰,在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的情况下,有时可以妥协;但总目标本身,一定要坚定。
第一次听说联想有“官场文化”
苏小和:我曾经看过一份材料,说联想属于中国科学院的企业,这样它必然会在企业的管理层大面积复制官场文化。这种说法可靠吗?
柳传志:我们这并没有出现这一情况。
苏小和:可能也有人会说联想的官场文化比较多。
柳传志:这个官场文化指的是什么呢?
苏小和:比如上下级之间的管理链条,这里下级对上级的思维方式更多是等级关系、服从关系,而不是一种创造关系。我看过你写的文章,一个大发动机,一个小发动机,每个人都需要创造。但别人都说这是柳总一个人的乌托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