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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淮河 一
秋天是淮河两岸最好的季节。
满眼看去,没有高的山,深的水,它平平整整,一望无际,也一览无余。平原上挺拔高大的杨树几乎无所不在,它们将村庄包围着,也散布在田畦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杨树;没有人的地方,同样也有杨树。除了杨树,高粱如火,玉米似金,它们用大片火红或者金黄点缀着原野,就像一幅展开的油画一样。山寒水瘦,天遥地远。
土地上的历史和辉煌,就如同杨树飘零的叶子,融入泥土又变成泥土;也如同土地里长出的麦子或者高粱,割了一茬又是一茬。“江淮熟,天下足”,这一句谚语,是淮河流域丰收、富足和兴旺的写照。淮河两岸,是我国最早的稻作农业的起源地之一,也是我国豆类种植最早的地区。当我在这片土地之上行走的时候,抬眼望过去,只能看到莽原一片,成片的苞米、高粱、大豆立在秋风里,枯黄的叶子刷刷作响,它们的硕果都有些不堪重负地晃来晃去。当然,还有麦子,那些点缀于黄土地之中的麦苗—秋天里的麦子是浅绿色的,它们绿得孱弱,但也郁郁葱葱,顽强地将这一片土地加以修饰。麦子是人类的伙伴,看起来,它们孱弱而微不足道,但细细地想一想,它们是那样的强大,不仅仅是人类的衣食父母,也是人类的老师。它们既有无限的能量,也蕴涵无穷的智慧和启迪。人们懂得了麦子,就可以懂得全世界。在自然面前,代表人类痕迹的历史,是如此渺小,也是如此茫然。我们只能低下头来,从那些泥土之中,寻找历史的纹理;或者,捧起一把土,从土地中,嗅出战争的硝烟。这是一片巨大的宝藏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就像犁耙不断深耕的土地,起底,裸露,掩埋;不断地翻天覆地。
在这片土地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淮河了。这当然是一条美丽的河流。在甲骨文中,“淮”字写作一只水鸟和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将“淮”字释为“从水佳声”。从象形上看,“淮”,即是表示众多水鸟在水面上啼鸣飞翔。由此可以看出,那时候的淮河,河水清澈而绵长,水草萋萋,水鸟啁啾。当然,这样的情景,是春天里的事了。春夏秋冬的淮河,情景是不一样的。夏天的淮河如万马奔腾,恣意肆虐。而秋天之后的淮河呢,颜色泛黄,无声而委顿,缱绻而憔悴,就像一个因年成不好心事重重的农妇一样……河流与土地,与人的关系,总是三位一体的,它们无可避免地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在甲骨文里,“河”字是一个人,站在水边。河暗示人与水的关系,含义一般有两层:最基本的,是水对于人类生活的影响,人对水的依赖—水哺育人,人们饮水,靠水来灌溉土地;水赐予大地以树木、粮食以及一切生物。除了这些,人们依赖于水的,还有智慧和启迪,是水,给了土地的灵性和人的灵性。这是冥冥之中的恩赐。
淮河发源于桐柏山脉。具体源头在哪里,没有人知道。有可能,她来自树叶的某一颗露珠;或者,渗入泥土中的某一颗水滴。跟所有的河流一样,她同样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最初,她只是涓涓细流,从树林的根部流出,清澈见底。河流的上游总像一首抒情诗,也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她总是充满希望,也充满激情;她单纯而阳光,善良而敏感。当她慢慢东流的过程中,她开始变得*,变得漂亮,也变得有脾气了。这样的变化过程,就如同一个人的成长一样。当然,河流是有内容的,她的内容深厚而广博,在她身上,无论是脾气也好,性格也好,似乎隐含着更高的神谕。河流伴随人类,主宰人类,监督人类,启迪人类。淮河就是这样,她至情至性,深沉而焦躁,有时候和颜悦色,有时候暴跳如雷。她经常性地肆虐人们的劳动成果,冲毁开垦的土地,将人们的辛勤毁于一旦。她太强大了,也太任性了,以至于人们在大多时间只能默默地忍耐,不敢诅咒她,也不敢责备她。看起来,这条河流心中是有恨意的,那是对于时光的恨意,也是对于土地的恨意;或者,是她想表达吧,表达对人类的训诫和责备—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提醒和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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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淮河 二
文化,或者说文明,是为生存而建立起来的一种体系。文明从来就是与河流有关系的,甚至可以说,是河流的伴生物。没有河流,就没有文化,也没有文明。这似乎已是定论和共识了。淮河流域的文明同样也如此。中国地分南北,秦岭淮河线,是中国南北的一条重要分界线,它界定了黄河和长江两大水域—淮河以北,称为北方;淮河以南,称为南方。这样的分割意义,使得淮河流域的内容更为丰富。自新石器时代以来,在淮河的北面,发展了以粟稷为主的农业;在淮河的南面,发展了以稻米为主的农业。北面,建筑以夯土建筑为主;南面,建筑以木结构加上草泥糊墙为主。北面,语音以卷舌为主;南面,语音以平舌为主……这种慢慢积累的不同,也就慢慢形成了南北之间的差异,形成了不同的文化,形成了不同的性格。
淮河位于黄河和长江之间,在地理和文化上具有某种延伸性和趋缓性,在很大程度上,它类似北方;而在有些方面,它又类似南方。淮河显然是兼融的,她能恰到好处地兼顾这一切,在她的流域里,这一切彼此相生,和谐相处。在很多人看来,淮河流域与黄河一样,都是中原。当然,这是现在的看法了,现在人们是从生活习惯和风俗上来推断的,但人们忽略的是,从魏晋开始,中国经济和文化经历了一次次重大的转移,华夏文明的中心不断东进,也不断南移。这使得淮河流域的文明和习俗有了很大改变。在此之前,北方的黄河文化与淮河文化是有很大区别的,黄河文化孕育了循规蹈矩、守分安命的儒家;而淮河文化,出现的却是思辨极强、智慧极高的老子和庄子,有天问,也有了智性的解答。从新石器时代开始,黄河流域的艺术表现形式是正方、正圆、正三角,极为厚重;而流畅的曲线则是淮河以南最常见的艺术表现形式。淮河流域在很多时候隶属楚地,一直与楚文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也使得淮河文化一直蕴有湿润的水性。这些历史的变故,是我们在考虑这段历史时,所不能忽略的。
这一条河流承担的东西太多了,不仅仅是现实本身,还有历史的、哲学的,以及某种象征意义上的。这里的河流,以及两岸的土地,都是目睹过历史的风云变幻与沧海桑田的,也深知世界的暗示与隐喻。当悠久的中华文明只是东方破晓时,在淮河边,就诞生了被誉为“中华第一村”的尉迟寺;而后,大禹带领着千军万马来到这里劈山引水,召集诸侯大会;文字的起源在这里也留下了重要痕迹,现在蚌埠双墩的刻画符号,被认定跟文字的起源有着直接关联……在淮河两岸,蒹葭苍苍的地方,有痴情的女子在水边顾影自怜,吟诵着华夏古老的国风。在此之后,这片土地苏醒了,春秋有老子、管子的睿智,战国有庄子的逍遥;秦末汉初,陈胜吴广揭竿而起,项羽刘邦“大风起兮云飞扬”;到了东汉,亳州曹氏诗与剑,竹林贤人慨而慷;当淝水旁的一场大战尘埃落定之时,环顾四周,时空一片苍茫……淮河两岸,在数千年的时光里,一直是旌旗蔽日、金戈铁马的战场。人来人往,你唱罢之后我登场。政治大戏一直如眼睛蒙着破布的毛驴一样,拉着碾盘不停地转来转去,不仅仅碾在土地之上,也碾在文化和人的身上。受苦受难的永远是这里的百姓,他们的身上和脸上,明显可以看出岁月镌刻的痕迹,脸上的皱纹如河流一样深邃。当然,历史与功名总如尘土一样,漫漶一阵之后,总得尘埃落定。一场雨飘洒之后,或者一阵风吹拂之后,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树叶上,落在了田野里,落在了乡间大道上。又一阵风吹起,或者车轮碾过的时候,它们又会迎风起舞。历史就这样一直具有循环的意义,可以说是消失的,也可以说是隐藏起来的。消失,是指历史绝不会再现,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以及曾经发生的事件转瞬即逝,一去不复返;隐藏,则是指它的逝去并不是永远的,它只是暗中埋伏了起来,埋伏在遗迹中,埋伏在土地里,埋伏在字里行间,埋伏在人们的言谈举止、气质相貌中……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起死回生。淮河两岸,就是这样,携带历史的古风遗韵,也飘散着传统的气息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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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淮河 三
汉代桑钦所著的《水经》以及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的《水经注》,对淮河的发源、流向、支流以及流经的主要地区,都作了十分精细的考察:“淮水出南阳平氏县(今河南桐柏县)胎簪山,东北过桐柏县。淮水又东逕义阳县(今河南信阳县北),东过江夏平春县北。淮水又东,油水注之。淮水又东北,与大木水合。淮水又东北流,左会湖水。淮水又东,逕安阳县(今河南正阳)故城南。淮水又东,得水。又东逕新息县(今河南息县)南。淮水又东逕浮光山(今河南光山)北。又东过期思县(今河南淮滨)北。淮水又东北,淠水注之。东过原鹿县(今安徽阜南一带)南,汝水从西北来注之。又东北过庐江安丰(今安徽霍邱西南)县东北,决水从北来注之。又东北至九江寿春(今安徽寿县)西,水、洪水合北注之。又东,颍水从西北流来注之。又东过寿春县北,肥水从县东北流往之。淮水又北逕山硖中,谓之硖石(今安徽凤台境内)。淮水又北逕莫耶山(今淮南市东)西,又东过当涂县北(今安徽淮远),过水从西北来往之。淮水又东北,濠水往之。又东过钟离县(今安徽凤阳东北)北。又东过淮阴县(今江苏淮阴市)北,中渎水(邗沟)出白马湖东北注之。又东至广陵淮浦(今江苏清江县)入于海。”《水经》及《水经注》勾勒出的淮河走向像一张无形的地图。可以看出,淮河当年的河道走向,大致与今日相似。只不过,当年的淮河是直接入海的,而现在,淮河没有了入海口,它融入洪泽湖;或者借助于运河,憋屈地注入长江。这是自然的负重,也是历史的负重。对于淮河来说,完全无可奈何身不由己。淮河沿途的二十多条支流中,有一些河流更值得一提。颍,是颍水。这一条河流,在淮河流域的西北面。在颍水旁边,是古颍州。现在叫做“阜阳”。阜,是山丘的意思。淮河两岸的山很少,只有一些高坡,叫做阜。“阜阳”,也就是山丘之南。颍水流过的地方,是中原的腹部,很难想象,在颍水旁,古有管仲,近有袁世凯,一前一后,藏龙卧虎,出将入相。涡,同样也是淮河的一条重要支流,当年,这条河流水势湍急,旋涡不断,就叫涡水了。涡水的两岸,是老子与庄子出生和活动的地方,可以说,是这一条河流,造就了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派别。与涡水关系密切的,还有一个字—“亳”。“亳”本意是高大的屋舍。这个字在《尚书》中曾多次出现—中华民族的历史,本来就是大迁徙的历史,原来居于黄河边上的商汤,苦于黄河泛滥以及自然条件的恶化,不得不向东迁移,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与淮河边的原住民—淮夷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征战。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对“夷”的解释是:“平也。从大,从弓,东方之人也。”由此可见,当年生活在淮河岸边的这些淮夷,英勇、强悍、善射。商汤在东征的过程中,曾定都于亳。当时,大约是在这一块地方建立了恢弘的建筑吧,这一块地方,就叫“亳”了。“亳”是一块水草丰美的高地,涡水在这里逶迤而过,妖娆秀美,风景如画。淮河中上游的南部,比较著名的支流有白露河、史河、淠河、东淝河等。在东淝河的岸边,曾经爆发了著名的“淝水之战”,留下了很多故事,很多悬念,也留下了诸多成语。再往东,就是浍河和沱河了,它们由北向南,水势汤汤地在一个叫五河的地方流进淮河。五河的由来,当然是由于有五条河,“五水相连号五河,东潼西浍北沿沱,流春泛鱼苗多,淮浦秋生雁影多”。这是对五河自然的描绘,也是对五河的赞美。再往东,就是濉河了,濉河从北方迤逦而来,注入淮河,然后一齐流进了洪泽湖。洪泽湖里波光潋滟,一片氤氲,湖水和河水彼此相融,就如同历史与现实的拥抱一样,已没有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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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淮河 四
河流是永不衰老的,虽然她会有暂时的失落和孤寂。数千年来,这条河还是这条河,开阔的水面上,各种各样的船只如鱼一样川流不息;在水边,无处不在的是萋萋水草,间或荷花点缀,美轮美奂;渔歌唱晚之中,炊烟袅袅……尽管如此,这片土地从来就不是温情脉脉的—虽然春天里同样姹紫嫣红,但对于淮河两岸的人们来说,最熟稔也最喜欢的有两种花:一种是槐花,这是家常的花,亲切,自然,有丝丝入扣的温暖;并且,绝不矫揉造作,皮实而粗犷,那是他们自己的花,更是这片土地的花。再一种,就是牡丹了,绿肥红瘦,是富贵的花,也是俗艳的花。在淮河两岸的人看来,富贵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是在暖暖的炕上睡得昏天黑地,边上躺着秀美温婉的女人;然后,就是从窗棂里瞅着伢儿在院落玩泥巴。这块土地上的人喜欢实在的东西,那些情啊、调啊,都是捉摸不定的,只有类似槐花的生活让人觉得踏实;即使是梦,也要像牡丹一样大俗大雅的。槐花和牡丹,也像极了北方女人一生的角色转变:最红火的日子,就像牡丹一样绽放—被吹吹打打地抬着走过纵横交叉的阡陌,震耳欲聋的炮仗声中,大红的盖头被掀开。然后,就变成了终日平实的槐花,成为一个走路噔噔响的大嗓门女人,成为众多皮肤黝黑的伢子的母亲,为一个力气甚大、不解风情的沉默汉子烧饭洗衣,踏踏实实地做着一日三餐。
人,从来就是文明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一块土地上的人,是最能充分体现流域文化特色的。吃这条河水长大的人,总有相同的脾气和秉性,虽然这条河流边的人,已改变了很多。现在,这些在淮河边的人既粗犷朴实、豪爽仗义,同时,又奸诈落拓、极有心机。这些品质混合在一起,就像很多化学元素组合在一起,很难分出彼此。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成色。他们的生活是平实的,大碗吃饭,大碗吃菜,大碗喝酒。很多时候,他们都是一块煎饼,再加上一碗牛羊肉粉丝或者羊杂碎汤,蹲在路边稀里哗啦一口气扒完。这样的日子已是很享受了。一年四季,他们都爱吃那种可以辣得头顶冒汗的红烧老公鸡,然后,就着蒜和大葱嚼着枕头馍。冬天的时候,他们会吃狗肉,烧得很辣也很香的狗肉。吃狗肉,是淮河两岸的老传统了。冬天风大雪大,到处冰天雪地,上一盘热腾腾的狗肉,来一碗老白干,真是神仙过的日子。狗肉下肚,老白干下肚,即使打着赤膊端着刀枪上战场,也是一件快活无比的事情。当年的捻军、义和团,以及后来的大刀会、红枪会,就是这样干的。淮河两岸的那些人,就是喜欢这种豁出去的感觉。比狗肉和酒更家常的,是北方的“两大样”了—白菜和萝卜。“红烧萝卜,清炒白菜”,这话说得多好,数千年的至理名言,越想越有道理,一点也不亚于老子和庄子说的话。萝卜如果放点猪头肉红烧起来,那个香气,能馋得太上老君流口水。白菜也是,一定要猪油炒,猪油炒起来的白菜既香又甜。淮河两岸的白菜,是那种粗胳膊粗腿的白菜,不是那种叫做“上海青”之类的小菜。在这块地方的人看来,那种纤细的青菜纯属塞牙缝的,甚至,吃这样的青菜是要拉稀的。他们喜欢白菜的粗大和壮实,也喜欢白菜翡翠的品质:清澈,透明,朗润,端庄。这样的白菜,才真的称得上一清二白。
与青菜相匹配的,就是萝卜了。萝卜似乎更丰富一点,也更有诗意一点。淮河沿岸的乡下孩子,在秋天里,从来就是把萝卜当水果来吃的。不是说南方没有萝卜,但淮河两岸的萝卜,那才叫萝卜,一个个硕大、甘甜,一般的水果,哪里比得了它啊!淮河的大萝卜生津祛邪,秋天以后更有赛人参的说法。淮河两岸没有人参,萝卜,就是当地的人参。在旱地里拔萝卜,也是一种生趣。尤其是带着蹒跚学步的孩子,简直是一种喜悦和情趣。脚要插进地,先拨拉一下萝卜叶子,然后,双手攥紧萝卜缨,使出浑身的力气往上拔。慢慢地,泥土松动了,一个硕大的萝卜便会“蓬”地一下蹦出来。拔萝卜是很有成就感的,拔出一只大的,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兴奋得大声惊叫。累了,渴了,就用袖子擦一擦萝卜上的浮土,用镰刀削着萝卜的皮,然后嚼得满嘴生津。萝卜是最能代表土地的滋味的,萝卜的甘甜,实际上就是土地的甘甜。
谁说淮河两岸不浪漫呢?那是他们没有深入到淮河人的生活。什么叫浪漫,浪漫就是率性,就是自然,就是随遇而安。那种村夫野老的洒脱,有谁能比得上淮河两岸的人呢?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传统。在淮北一个小小的临涣镇上,竟有那么多的茶馆,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老人,风雨无阻,每天早早地来到茶馆,就着粗劣的棒棒茶,谈笑风生家事村事县事国事天下事……淮河两岸没有小桥流水,没有烟雨江南,但同样有山有水,有大片的原野,大片的芦苇,大片的红花草。虽然比不上江南三月草长莺飞,但瓜田李下,也是生动活泼妙趣横生的。当然,最丰富的日子,是麦子成熟的季节,淮上一片金黄。夕阳西下,炊烟在屋舍上盘旋升腾。三三两两的羊群陆续回村了,土路上遗下零星的羊粪蛋;牛群稀稀拉拉地到了,一个个吃成滚圆的肚子,相互亲昵地拱着角。最有气势的,是拉着粮食的大车,麦垛和苞米棒子堆得高高,就像一座座小山似的,压得马和骡子一个劲喘着粗气。赶大车的通常是精壮的汉子,*红黑红黑的胸膛,他们坐在粮食垛上面,目中无人,就像坐在山巅之上一样。他们坐得高高,走过阡陌,远远地看着不着边际的田野,心中一片无限的畅达。农人们有什么大的奢望呢,无非是一年忙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