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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评点水浒传-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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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动。”如祝家庄、高唐州,莫不皆然。此作者特表宋江之凶恶,能以权术
软禁晁盖,而后乃得惟其所欲为也。何也?盖晁盖去,则功归晁盖;晁盖不
去,则功归宋江,一也。晁盖去,则宋江为副,众人悉听晁盖之令;晁盖不
去,则宋江为帅,众人悉听宋江之令,二也。夫则出其位至尊,入则其功至
高,位尊而功高,咄咄乎取第一座有余矣!此宋江之所以必软禁晁盖,而作
者深著其穷凶极恶,为稗史之《梼杌》也。

劫寨乃兵家一试之事也。用兵而至于必劫寨,甚至一劫不中而又再劫,
此皆小儿女投掷之戏耳;而今耐庵偏若不得不出于此者,盖为欲破高廉,斯
不得不远取公孙;远取公孙,斯不得不按住高廉;意在杨林之一箭,斯不得
不用学究之料劫也。

此篇本叙柴进失陷,然至柴进既陷而又必盛张高廉之神师者,非为难于
搭救柴进,正以便于收转公孙。所谓墨酣笔疾,其文便连珠而下,梯接而上,
正不知亏公孙救柴进,亏柴进归公孙也。读书者切勿为作书者所瞒,此又其
一矣。


玄女而真有天书者,宜无不可破之神师也。玄女之天书而不能破神师者,
耐庵亦可不及天书者也。今偏要向此等处提出天书,而天书又曾不足以奈何
高廉,然则宋江之所谓玄女可知,而天书可知矣。前曰:“终日看习天书。”
此又曰:“用心记了咒语。”岂有终日看习而今始记咒语者?明乎前之看习
是诈,而今之记咒又诈也。前曰:“可与天机星同观。”此忽曰:“军师放
心,我自有法。”岂有终日两人看习,而今吴用尽忘者?明乎前之未尝同观,
而今之并非独记也。著宋江之恶至于如此,真出篝火狐鸣下倍蓰矣。


第五十二回戴宗二取公孙胜李逵独劈罗真人

此篇纯以科诨成文,是传中另又一样笔墨。然在读者,则必须略其科诨,
而观其意思。何则?盖科诨,文章之恶道也。此传之间一为之者,非其未能
免俗而聊复尔尔,亦其意思真有甚异于人者也。何也?盖传中既有公孙,自
不得又有高廉。夫特生高廉以衬出公孙也,乃今不向此时盛显其法术,不且
虚此一番周折乎哉!然而盛显法术,固甚难矣。不张皇高廉,斯无以张皇公
孙也;顾张皇高廉以张皇公孙,而斯两人者,争奇斗异,至于牛蛇神鬼,且
将无所不有,斯则与彼《西游》诸书又何以异?此耐庵先生所义不为也。吾
闻文章之家,固有所谓避实取虚之法矣。今兹略于破高廉,而详于取公孙,
意者其用此法与?然业已略于高廉,而详于公孙,则何不并略公孙,而特详
于公孙之师?盖所谓避实取虚之法,至是乃为极尽其变,而李大哥特以妙人
见借,助成局段者也。是故凡李大哥插科打诨,皆所以衬出真人;衬出真人,
正所以衬出公孙也。若不知作者意思如此,而徒李大哥科诨之是求,此真东
坡所谓士俗不可医,吾未如之何也。

此篇又处处用对锁作章法,乃至一字不换,皆惟恐读者堕落科诨一道去
故也。

此篇如拍桌溅面一段,不省说甚一段,皆作者呕心失血而得,不得草草
读过。


第五十三回入云龙斗法破高廉黑旋风探穴救柴进

请得公孙胜后,三人一同赶回,可也。乃戴宗忽然先去者,所以为李逵
买枣糕地也;李逵特买枣糕者,所以为结识汤隆地也;李逵结识汤隆者,所
以为打造钩镰枪地也。夫打造钩镰枪,以破连环马也。连环马之来,固为高
廉报仇也;高廉之死,则死于公孙胜也。今公孙胜则犹未去也。公孙胜未去,
是高廉未死也;高廉未死,则高俅亦不必遣呼延也;高俅不遣呼延,则亦无
有所谓连环马也;无有所谓连环马,则亦不须所谓钩镰枪也;无有连环马,
不须钩镰枪,则亦不必汤隆也。乃今李逵已预结识也;为结识故,已预买糕
也;为买糕故,戴宗亦已预去也。夫文心之曲,至于如此,洵鬼神之所不得
测也。

写公孙神功道法,只是一笔两笔,不肯出力铺张,是此书特特过人一筹
处。

写公孙破高廉,若使一阵便了,则不显公孙;然欲再持一日,又太张高
廉。趁前篇劫寨一势,写作又来劫寨,因而便扫荡之。不轻不重,深得其宜
矣。

前劫寨是乘胜而来,后劫寨是因败而至;前后两番劫寨,以此为其分别。
然作者其实以后劫寨自掩前劫寨之笔痕墨迹,如上卷论之详矣。

此回独大书材冲战功者,正是高家清水公案,非浪笔漫书也。太史公曰:
“怨毒之于人甚矣哉!”不其然乎。

李逵朴至人,虽极力写之,亦须写不出。乃此书但要写李逵朴至,便倒
写其奸猾;写得李逵愈奸猾,便愈朴至,真奇事也。

古诗云:“井水知天风。”盖言水在井中,未必知天风也。今两旋风都
入高唐枯井之底,殆寓言当时宋江扰乱之恶,至于无处不至也。

卷末描画御赐踢雪乌雅只三四句,却用两“那马”句,读之遂抵一篇妙
绝马赋。


第五十四回高太尉大兴三路兵呼延灼摆布连环马

此回凡三段文字。第一段,写宋江纺车军;第二段,写呼延连环军,皆
被精神极变动之文。至第三段,写计擒凌振,却只如儿戏也。所以然者,盖
作者当提笔未下之时,其胸中原只有连环马军一段奇思,却因不肯突然便推
出来,故特就“连环”二字上颠倒生出“纺车”二字,先于文前别作一文,
使读者眼光盘旋跳脱,卓策不定了,然后忽然一变,变出排山倒海异样阵势
来。今试看其纺车轻,连环重,以轻引重,一也。纺车逐队,连环一排,以
逐队引一排,二也。纺车人各自战,连环一齐跑发,以各自引一齐,三也。
纺车忽离忽合,连环铁环连锁,以离合引连锁,四也。纺车前军战罢,转作
后军,连环无前无后,直冲过来,以前转作后引无前无后,五也。纺车有进
有退,连环只进无退,以有进有退引只进无退,六也。纺车写人,连环写马,
以人引马,七也。盖如此一段花团锦簇文字,却只为连环一阵做得引子,然
后入第二段。正写本题毕,却又不肯霎然一收便住,又特就马上生出炮来,
做一拖尾。然又惟恐两大番后,又极力写炮,便令文字累坠不举,所以只将
闲笔余墨写得有如儿戏相似也。呜呼!只为中间一段,变成前后三段,可谓
极尽中间一段之致;乃前后二段,只为中间一段,而每段又各各极尽其致。
世人即欲起而争彼才子之名,吾知有所断断不能也。

前后二段,又各各极尽其致者。如前一段写纺车军,每一队欲去时,必
先有后队接住;一接一卸,譬如鹅翎也。耐庵却又忽然算到第五队欲去时,
必须接出押后十将,此处一露痕迹,便令纺车二字老大败阙,故特特于第五
队方接战时,便写宋江十将预先已到,以免断续之咎,固矣。然却又算到何
故一篇章法,独于第五队中忽然变换?此处仍露痕迹,毕竟鼯鼠技穷,于是
特特又于第四队方接战时,便写第五队预先早到,以为之衬。真苦心哉,良
工也。

又如前一段写纺车军五队,一队胜如一队,固矣。又须看他写到第四队,
忽然阵上飞出三口刀,既而一变,变作两口刀,两条鞭,既而又一变,变作
三条鞭,越变越奇,越奇越骇,越骇越乐,洵文章之盛观矣。

后一段,则如晁盖传令,且请宋江上山,宋江坚意不肯。读之只谓意在
灭此朝食耳,却不知正为凌振放炮作衬,此真绝奇笔法,非俗士之所能也。

又如要写炮,须另有写炮法。盖写炮之法,在远不在近。今看他于凌振
来时,只是称叹名色,设立炮架;而炮之威势,则必于宋江弃寨上关后,砰
然闻之,真绝奇笔法,非俗士之所能也。

写接连三个炮后,又特自注云:两个打在水里,一个打在小寨上者,写
两个以表水泊之阔,写一个以表炮势之猛也。

至于此篇之前之后,别有奇情妙笔,则如:将写连环马,便先写一匹御
赐乌雅以吊动之;将写徐宁甲,因先写若干关领甲仗以吊动之。若干马则以
一匹马吊动,一副甲则以若干甲吊动,洵非寻常之机杼也。


第五十五回吴用使时迁偷甲汤隆赚徐宁上山

盖耐庵当时之才,吾直无以知其际也。其忽然写一豪杰,即居然豪杰也;
其忽然写一奸雄,即又居然奸雄也;甚至忽然写一淫妇,即居然淫妇。今此
篇写一偷儿,即又居然偷儿也。人亦有言:非圣人不知圣人。然则非豪杰不
知豪杰,非奸雄不知奸雄也。耐庵写豪杰,居然豪杰,然则耐庵之为豪杰可
无疑也。独怪耐庵写奸雄,又居然奸雄,则是耐庵之为奸雄又无疑也。虽然,
吾疑之矣。夫豪杰必有奸雄之才,奸雄必有豪杰之气;以豪杰兼奸雄,以奸
雄兼豪杰,以拟耐庵,容当有之。若夫耐庵之非淫妇、偷儿,断断然也。今
观其写淫妇居然淫妇,写偷儿居然偷儿,则又何也?噫噫。吾知之矣!非淫
妇定不知淫妇,非偷儿定不知偷儿也。谓耐庵非淫妇非偷儿者,此自是未临
文之耐庵耳。夫当其未也,则岂惟耐庵非淫妇,即彼淫妇亦实非淫妇;岂惟
耐庵非偷儿,即彼偷儿亦实非偷儿。经曰:“不见可欲,其心不乱。”群天
下之族,莫非王者之民也。若夫既动心而为淫妇,既动心而为偷儿,则岂惟
淫妇偷儿而已。惟耐庵于三寸之笔,一幅之纸之间,实亲动心而为淫妇,亲
动心而为偷儿。既已动心,则均矣,又安辩泚笔点墨之非人马通奸,泚笔点
墨之非飞檐走壁耶?经曰:“因缘和合,无法不有。”自古淫妇无印板偷汲
法,偷儿无印板做贼法,才子亦无印板做文字法也。因缘生法,一切具足。
是故龙树著书,以破因缘品而弁其篇,盖深恶因缘;而耐庵作《水浒》一传,
直以因缘生法,为其文字总持,是深达因缘也。夫深达因缘之人,则岂惟非
淫妇也,非偷儿也,亦复非奸雄也,非豪杰也。何也?写豪杰、奸雄之时,
其文亦随因缘而起,则是耐庵固无与也。或问曰:然则耐庵何如人也?曰:
才子也。何以谓之才子也?曰:彼固宿讲于龙树之学者也。讲于龙树之学,
则菩萨也。菩萨也者,真能格物致知者也。

读此批也,其于自治也,必能畏因缘。畏因缘者,是学为圣人之法也。
传称“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是也。其于治人也,必能不念恶。不念恶者,
是圣人忠恕之道也。传称“王道平平,王道荡荡”是也。天下而不乏圣人之
徒,其必有以教我也。

此篇文字变动,又是一样笔法。如:欲破马,忽赚枪;欲赚枪,忽偷甲。
由马生枪,由枪生甲,一也。呼廷既有马,又有炮,徐宁亦便既有枪,又有
甲。呼延马虽未破,炮先为山泊所得;徐宁亦便枪虽未教,甲先为山泊所得,
二也。赞呼延踢雪骓时,凡用两“那马”句,赞徐宁赛唐猊时,亦便用两“那
副甲”句,三也。徐家祖传枪法,汤家却祖传枪样;二“祖传”字对起,便
忽然从意外另生出一祖传甲来,四也。于三回之前,遥遥先插铁匠,已称奇
绝;却不知已又于数十回之前,遥遥先插铁匠,五也。

写时迁人徐守家,已是更余,而徐宁夫妻偏不便睡;写徐宁夫妻睡后,
已入二更余,而时迁偏不便偷。所以者何?盖制题以构文也。不构文而仅求
了题,然则何如并不制题之为愈也。

前文写朱仝家眷,忽然添出令郎二字者,所以反衬知府舐犊之情也。此
篇写徐宁夫妻,忽然又添出一六七岁孩子者,所以表徐氏之有后,而先世留
下镇家之甲定不肯漫然轻弃于人也。作文向闲处设色,惟毛诗及史迁有之,
耐庵真正才子,故能窃用其法也。

写时迁一夜所听说话,是家常语,是恩爱语,是主人语,是使女语,是
楼上语,是寒夜语,是当家语,是贪睡语。句句中间有眼,两头有棱,辨只


死写几句而已。
写徐家楼上夫妻两个说话,却接连写两夜,妙绝,奇绝!
汤隆、徐宁互说红羊皮匣子,徐宁忽向内里增一句云:“里面又用香绵

裹住。”汤隆便忽向外面增一句云:“不是上面有白线刺着绿云头如意,中
间有狮子滚绣球的?”只“红羊皮匣子”五字,何意其中又有此两番色泽。
知此法者,赋海欲得万言,固不难也。

由东京至山泊,其为道里不少,便分出三段赚法来,妙不可言。
正赚徐宁时,只用空红羊皮匣子;及嫌过徐宁后,却反两用雁翎砌就圈
金赛唐猊甲。实者虚之,虚者实之,真神掀鬼踢之文也。


第五十六回徐宁教使钩镰枪宋江大破连环马

看他当日写十队诱军,不分方面,只是一齐下去;至明日写三面诱军,
亦不分队号,只是一齐拥起。虽一时纸上文势有如山雨欲来,野火乱发之妙,
然毕竟使读者胸中茫不知其首尾乃在何处,亦殊闷闷也。乃闷闷未几,忽然
西北闪出穆弘、穆春,正北闪出解珍、解宝,东北闪出王矮虎、一丈青。七
队虽战苦云深,三队已龙没爪现,有七队之不测,正显三队之出奇;有三队
之分明,转显七队之神变。不宁惟是而已,又于鸣金收军、各请功赏之后,
陡然又闪出刘唐、杜迁一队来。呜呼!前乎此者有战矣,后乎此者有战矣。
其书法也,或先整后变,或先灭后明。奇固莫奇于今日之通篇不得分明,至
拖尾忽然一闪,一闪,一闪;三闪之后,已作隔尾,又忽然两人一闪也。

当日写某某是十队,某某是放炮,某某是号带,调拨已定。至明日,忽
然写十队,忽然写放炮,忽然写号带。于是读者正读十队,忽然是放炮;正
读放炮,忽然又是十队;正读十队,忽然是号带;正读号带,忽然又是放炮。
遂令纸上一时亦复岌岌摇动,不能不令读者目眩耳聋,而殊不知作者正自心
闲手缓也。异哉,技至此乎!

吾读呼延爱马之文,而不觉垂泪浩叹。何也?夫呼延爱马,则非为其出
自殊恩也,亦非为其神骏可惜也,又非为其藉此恢复也。夫天下之感,莫深
于同患难;而人生之情,莫重于周旋久。盖同患难,则曾有生死一处之许;
而周旋久,则真有性情如一之谊也。是何论亲之与疏,是何论人之与畜,是
何论有情之与无情!吾有一苍头,自幼在乡塾,便相随不舍。虽天下之騃,
无有更甚于此苍头也者,然天下之爱吾,则无有更过于此苍头者也,而虞其
死也。吾友有一苍头,自与吾交往还,便与之风晨雨夜,同行共住,虽天下
之騃,又无有更甚于此苍头也者,然天下之知吾,则又无有更过于此苍头者
也,而不虞其去也。吾有一玉钩,其质青黑,制作朴略,天下之弄物,无有
更贱于此钩者。自周岁时,吾先王母系吾带上,无日不在带上,犹五官之第
六,十指之一枝也。无端渡河坠于中流,至今如缺一官,如隳一指也。然是
三者,犹有其物也。吾数岁时,在乡塾中临窗诵书,每至薄暮,书完日落,
窗光苍然,如是者几年如一日也。吾至今暮窗欲暗,犹疑身在旧塾也。夫学
道之人,则又何感何情之与有,然而天下之人之言感言情者,则吾得而知之
矣。吾盖深恶天下之人之言感言情,无不有为为之,故特于呼延爱马,表而
出之也。


第五十七回三山聚义打青州众虎同心归水泊

打青州,用秦明、花荣为第一拨,真乃处处不作浪笔。

村学先生团泥作腹,镂炭为眼,读《水浒传》,见宋江口中有许多好语,
便遽然以“忠义”两字过许老贼。甚或弁其书端,定为题目。此决不得不与
之辩。辩曰:宋江有过人之才,是即诚然;若言其有忠义之心,心心图报朝
廷,此实万万不然之事也。何也?夫宋江,淮南之强盗也。人欲图报朝廷,
而无进身之策,至不得已而姑出于强盗。此一大不可也。曰;有逼之者也。
夫有逼之,则私放晁盖亦谁逼之?身为押司,螅Хㄗ菰簦硕蟛豢梢病N
农则农,为吏则吏;农言不出于畔,吏言不出于庭,分也。身在郓城,而名
满天下,远近相煽,包纳荒秽,此三大不可也。私连大贼以受金,明杀平人
以灭口。幸从小惩,便当大戒;乃浔阳题诗,反思报仇,不知谁是其仇?至
欲血染江水,此四大不可也。语云:“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江以一朝小
忿,贻大稚于老父。夫不有于父,何有于他?诚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五大不可也。燕顺、郑天寿、王英则罗而致之梁山,吕方、郭盛则罗而致
之梁山,此犹可恕也;甚乃至于花荣亦罗而致之梁山,黄信、秦明亦罗而致
之梁山,是胡可恕也。落草之事虽未遂,营窟之心实已久,此六大不可也。
白龙之劫,犹出群力;无为之烧,岂非独断?白龙之劫,犹曰“救死”;无
为之烧,岂非肆毒?此七大不可也。打州掠县,只如戏事,劫狱开库,乃为
固然。杀官长则无不坐以污滥之名,买百姓则便借其府藏之物,此八大不可
也。官兵则拒杀官兵,王师则拒杀王师,横行河朔,其锋莫犯,遂使上无宁
食天子,下无生还将军,此九大不可也。初以水泊避罪,后忽忠义名堂,设
印信赏罚之专司,制龙虎熊罴之旗号,甚乃至于黄钺、白旄、朱钺、皂盖违
禁之物,无一不有,此十大不可也。夫宋江之罪,擢及无穷,论其大者,则
有十条。而村学先生犹鳃鳃以忠义目之,一若惟恐不得当者,斯其心何心也!

原村学先生之心,则岂非以宋江每得名将,必亲为之释缚、擎盏,流泪
纵横,痛陈忠君报国之志,极诉寝食招安之诚,言言刳胸臆,声声沥热血哉?
乃吾所以断宋江之为强盗,而万万必无忠义之心者,亦正于此。何也?夫招
安,则强盗之变计也。其初父兄失教,喜学拳勇;其既恃其拳勇,不事生产;
其既生产乏绝,不免困剧;其既困剧不甘,试为劫夺;其既劫夺既便,遂成
啸聚;其既啸聚渐伙,必受讨捕;其既至于必受讨捕。而强盗因而自思:进
有自赎之荣,退有免死之乐,则诚莫如招安之策为至便也。若夫保障方面,
为王干城,如秦明、呼延等,世受国恩,宠绥未绝,如花荣、徐宁等,奇材
异能,莫不毕效,如凌振、索超、董平、张清等,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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