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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二话不说,直接争分夺秒地拔掉手心注射器上的针帽,闪电般捏起庄言的胳膊,针尖一刺一挑,扎进庄言的肘正中静脉,把满满一管硫喷妥钠混合物推进他的静脉里。
然后老兵拔出针头,随手丢掉,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认真观察庄言抽搐、震颤的进展。
“Toosoon。”他信任的上尉靠过来,叉腰看着庄言摇头,“你至少要确认他的病史。”
上尉的意思是吐真剂用得太早了。
“吐真剂会管用的。”老兵细致观察庄言,细数他的症状。庄言正在和窒息做斗争,他翻着白眼,舌头外突,一副被人掐住脖子的模样。但是老兵无动于衷,他知道这是喉痉(防屏蔽)挛造成的。而且因为药物注射过快,庄言呼吸微弱,面如白纸,气息奄奄,老兵依旧无动于衷,因为呼吸抑制和血压偏低都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这种吐真剂的作用机制本来就是削弱大脑活性,来让人失去“说谎”这种精细复杂的逻辑架构能力。同时消除大脑的抑制力,让人不由自主开口说话,几乎有问必答。
只有出现心脏骤停,他才会施以抢救。
“会管用的,”他喃喃重复,其实心弦也紧绷着。他害怕庄言过敏,害怕庄言心脏停搏,害怕庄言呼吸停止。他可没空玩医生病人的游戏;“他们国家的军检近乎苛刻地严格,会检查一千七百多项,这种AAA级绝密基地更会严加筛查。他们让一个精神病来基地服务的几率约等于零。”
他说这话其实在宽慰自己,维持希望不灭。因为在黑不进电算中心主机的情况下,能够获得突破性情报的最可靠捷径就是这个俘虏了。
老兵不怕死,但是他怕死的没价值。他这叱咤风云的特种空降师,在地面上像蚂蚁一样被碾死两百七十人,深入绝地七十四人。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英雄,都是联邦珍贵的精锐,这七十四人里,包括身边的上尉有十八人本来可以退役,因为血浓于水的兄弟情,挥别了哭泣的妻子和孩子,来跟他干这最后一票。
跟他干这有去无回的一票。
他不能让这些人白死。这是他的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的信念。
上尉疲惫地插着腰,低头看进入神经抑制状态的庄言,颇认同地点点头:“是的,他们不可能让一个疯子站在指挥中心里。”
硫喷妥钠的“吐真剂效应”对部分精神障碍患者无效。但是老兵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被上尉提醒了。
黄种人的确不可能让一个疯子站在指挥中心里。
但是只有疯子才会此时此刻孤零零站在指挥中心里。
他开始用奇怪的目光打量面前呆滞的俘虏。然后上尉估计着血药浓度差不多了,开始试探性地问基础性问题。这些问题必须简单,杜绝任何暗示,否则俘虏会被潜在的暗示影响。上尉娴熟地开始讯问流程:
“列举你痛恨的名字。”
“尉诩。宋丹。魏明旭。庄言。”
“列举你爱的名字。”
“维内托。”
“说出你的名字。”
“庄言。”
上尉看了老兵一眼,他看见上校紧紧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们遇到麻烦了。
他们很熟悉这情形。
俘虏是个厌世者,这种人必然有长期抑郁史。万万没想到被上校一语中的,趋近于零的概率居然被他们中奖了。
栖凤基地居然招了个抑郁症来干活儿。看样子病得还不轻。这会直接影响硫喷妥钠混合剂的效果。
上校愤怒地克制自己,走远了才用力压抑地骂了一句:“Fvgcoward!”在远处懊恼地走两圈才踱回来。
上尉清楚上校的愤怒。上校起初不知道庄言是个精神病,万一他真的拮抗硫喷妥钠的吐真剂效应,那就回天无力了,因为药效至少会持续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只怕他们已经战至最后两三个人,马上要浴血而亡了吧。
上校现在肯定在后悔那么早给俘虏注射吐真剂。如果俘虏还清醒,至少可以扇几个嘴巴子,或者认真点儿,拿刀挑神经,试试他怕不怕疼。
如果庄言处于清醒的显意识状态,至少上校和他还有努力的空间。而不是和一个沉浸在潜意识里的精神病打交道。
老子带着101空降师漂洋过海、潜伏奔袭,不是来给你当心理医师的啊混蛋!
上尉也想骂娘,JB倒了八辈子血霉,最重要的一次斩首行动中了头奖,亿分之一的概率都让他们碰上了。他用最渎神的词汇诅咒瞎了眼的栖凤基地,特么招人居然不查病史。
虽然智障儿童欢乐多,精神病人思维广,但是上尉绝对不相信C国人故意招了个有病的货,来针对他们百试不爽的吐真剂啊!那也太离谱了吧!如果C国人狡猾到如斯境界,上尉愿意吞枪自尽。
上校冷静了下来,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
“怎样登入计算机?”
“拥有权限。”
“如何拥有权限?”
“成为少数人。”
“其他的人如何拥有权限?”
“吊丝没有权限。”
上校抬腿要踹庄言,被副官和上尉死命抱住。
上尉炯炯有神地凝视上校,按住他气的乱顶的胸大肌,沉稳警告道:“冷静,我去问他。”
然后上尉回头问庄言:“你可以登入计算机吗?”
“可以或者不可以。”
“叙述你登陆计算机的过程。”
“滴。”
“更加具体地叙述你登陆计算机的过程。”
“滴,庄言欢迎登陆。”
“再具体一点。”
“滴,庄言欢迎登陆,您有未邮件请查收。”
上尉抬脚要踹庄言,被副官用力抱住,副官把怒气填胸的上尉用力拖到安全区域,目光灼灼地和他对视:“要克制!现在我们面对的是俘虏庞大神秘的潜意识,只有镇定才能得到我们要的情报!”
上尉气的乱喘,指着俘虏:“你去。”
38 命运这个小表砸又在开玩笑了sir!()
副官绕着庄言走了两圈,然后开口问:
“叙述你留在此地的目的。”
副官学聪明了,他开始曲线救国。
“光明。”庄言木讷地说。
“详细叙述你留在此地的目的。”
庄言开始颤抖,鼻涕流了出来,他翕动着嘴唇说:
“为了挽留光明。”
上校对上尉说:“我想崩了他然后把脑瓢挖出来。”
上尉反驳:“电磁波可没办法把脑瓢带回五角大厦。电磁波只能携带情报。”
副官不死心,他换个思路,继续问:
“叙述你的工作内容。”
“开发驾驶员生命维持系统。”
“叙述开发进度。”
“百分之一。”
上校对上尉点了点头,上尉开始建立和五角大厦的特殊通讯连接,把问出来的情报用最锐利简洁的信号发送出去。
副官渐入佳境:“叙述紫电科技。”
“杀千刀的紫电科技。”
“叙述紫电科技的内容。”
“技术爆炸,消除国界。令人尊敬。”
上尉飞快编辑信号,全速发送。
这时候,前往爆破剑炉的分队回来了,领头的中尉向上校摇了摇头,表示侵入失败。
上校看表,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副官也知道时间不多了,问话的时候他的额头都冒汗:
“叙述空天战机。”
“力与美的结合,科技和权力的结晶。心里面放着天使的野兽。”
“从物理角度叙述空天战机。”
“等离子锂金属浆转化聚变能发动机,磁单极子结合强磁场驱动变形系统。纳米材料超导传动纤维。纠缠态光子基础量子超距通讯系统。电敏感液态分子神经接驳技术。”庄言疲惫地停了一下,挣扎了一会,然后仿佛屈服了,懒癌发作说道:“不知道。”
副官以为他真的不知道,思索着下一个问题。
上校自信对武备科技涉猎颇深,居然都听的半懂不懂,皱眉瞧了一眼上尉,只见上尉在噼里啪啦编辑信号,一边说:“前三个是停留在幻想层次的科学假说。第四个已经基本成熟,但是存在距离限制。第五个闻所未闻。”
副官争分夺秒,他知道现在的每一秒钟折合几十亿美元花销。他流汗问:
“叙述紫电科技原文。”
“没有权限。”
“如何获得权限?”
“你懂的。”
副官脑门蹦起青筋,他也想把面前这个木讷颓唐的俘虏一脚踹墙上粘住。
上校、上尉、副官三个仅存的参谋层凑在一起开了一个急促的短会,飞快交流了下意见。
他们认为庄言是外围人员,明显无权接触紫电科技。所以当务之急是问出来栖凤基地的研究方向是什么,目的是什么,短期规划是什么,有什么战略目标。
副官开始挨个儿问:
“栖凤基地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问宋丹。”
“栖凤基地的目的是什么?”
“问尉诩。”
“栖凤基地的短期规划是什么?”
“问李明。”
“你活着有什么用!”
“等死。”
“……”
三个经验丰富的顶尖特战专家意识到,在最关键的时候,这混账犯病了。在这二十年来最为空前绝后的斩首行动里,在这次覆盖半个星球的闪电战役中,在这注定铭记史册的十分钟内,
他们仨得和这个精神病做艰苦卓绝的斗争?
整个美利坚联邦凝聚盟友的力量,穷尽百年积淀和无数资源,把他们这支举世无双的特种空降师送到栖凤基地里来,
然后让他们仨来合力对付这个弱鸡的抑郁症?
这是历史开的玩笑吗,这个玩笑开大了啊,命运这个表子在充满恶意地微笑啊!
上校怒容满面,白脸通红,气的青筋暴跳,比独自断后的时候更激动,他咬牙切齿对副官说:“要不要注射阿托品把他弄清醒点儿?他的自闭倾向太严重了,他的潜意识比他妈黑匣子还瓷实。”
副官是随军医生,他摇头否定了。然后和上尉商量了一下,构建了一个特殊问题链,试图再撬出点情报来。
上校的通讯频道突然被接通,响起铺天盖地的枪声,一个急促咳喘的声音一边换弹夹一边说:“入口被占领!C国正规军!C国正规军已经占领入口!”
然后一声震耳欲聋的手雷响,惨叫声在半空戛然而止,通讯中断。
上校咬牙切齿,滚着汗滴喘息:“对方正规军支援的比预计的快了十分钟!”纵然历尽风浪,在生命中最后一次孤注一掷的任务里,他的胸膛依旧急促起伏。
他怎么能平静?七十四名兄弟被他带进了这个巨大的钢铁坟墓,将在这里绽放生命最后的焰火。他纵然做好铁石心肠的心理准备,临死之时也无法回头面对自己的兄弟。
上尉才刚度完蜜月啊。
他轻描淡写地拿过墙上的枪,坚定地往外走:“我去会会他们。兰登,带上你的小队支援第二层,安德烈,你的小队跟我走。阿尔法小队继续破解防火墙,我们会尽量给你们争取时间。”
他甚至没有回头,高大壮硕的背影跨过撕裂的防爆门,影子投在地上拉长。
上尉抬头看上司,他能够想象上校的表情。上校走得像出门倒垃圾一样自然,但是谁都知道,这离去就是诀别。上尉希望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能够荡漾些人文气息。
“查理。”上尉看着上校的背影说,“我很高兴跟你来这里。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跳上你那架该死的直升机。”
上尉怕查理愧疚得上不去天堂。
“咔擦”一声,查理上校把重型突击步枪扛上肩,嘀咕了一声,便消失在门外。
“狗娘养的战争。”
第二次,电算中心里的人走掉大半,重新变得冷清。很快,这片逼仄的地方就要第二次易主。这让副官焦急煎迫起来。
他按照预定的问题链,开始做最后的尝试:
“列举你恐惧的事物。”
“蝗虫。被拍成饼的蝗虫。蜘蛛。被拍成饼的蜘蛛。蟑螂。被拍成饼的蟑螂。”
“列举你喜欢的事物。”
“高叉泳装。”
“第一,房间里存放着一万件高叉泳装,但是需要权限才能进入。第二,你在房间外面,一百只蝗虫和一百只蜘蛛向你涌来,它们将在你面前同时被拍成饼。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外面的枪声激烈起来,隔着几百米都能听见,偶尔响起音爆弹的嗡鸣,副官额头渗出冷汗。他逼不得已才采取这种讯问方式。它有针对性,但是会种下暗示,影响后面问题的正确率。
庄言很难受地哼唧了一下,脱水的嘴唇痛苦地翕动,然后他的显意识渐渐浮现,他开始创造性地回答问题:
“我会变成超级赛亚人,然后自爆,把那些恶心的东西摧毁到分子状态,把一切回归真正的公平。”
副官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他都认为庄言会选择使用权限进入房间,来躲避恐惧的蝗虫蜘蛛。那样他就会知道庄言使用权限的方式。
39 把一切回归真正的公平()
栖凤基地这种丧心病狂的把权限注射进皮下的管理系统,象征着人和权限的绑定,有浓重的半封建阴影,在特种部队的思维里简直不可理喻。特种部队打死都想不到会存在这种天马行空的权限管理制度,他们认为权限是需要透明监督的,而不是深藏不露地绑在某些人身上。
这种差异,导致了他们在审问“权限的使用方式”上绞尽脑汁。副官的提问链,目的在于逼迫庄言叙述“使用权限进入房间”的过程。
但是他想不到,庄言被逼到显意识觉醒都没有选择进入房间。
上尉又给庄言推了微量吐真剂,把他的显意识压制下去,然后用看白痴的眼神瞪了副官一眼,迫不得已修改问题链:
“修改一个条件:房间里不是存放着泳装,而是站着穿高叉泳装的美女,但是需要权限才能进入房间。其他条件不变,叙述你接下来的行动。”
庄言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我会变成魔法美少女,然后自爆,把那些恶心的东西摧毁到分子状态,把一切回归真正的公平。”他的显意识被压制,于是创新行为被抑制,用原话继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次连上尉都傻眼了,蓝眼睛瞪得深邃的眼眶都像变浅了。
房间里有妹子啊,穿高叉泳装的妹子啊,你不是喜欢泳装吗,选择用权限进房间啊混蛋!
这就是吐真剂对精神障碍者无计可施的原因。第一,罹患精神疾患者的大脑会发生心身改变,拮抗药物作用。第二,这帮混蛋犯起病来不按常理出牌。
必须承认,庄言的抑郁症拯救了历史。一旦他遵守“趋利避害”法则,选择进入房间,就会暴露白色管理权限的使用方式,恍然大悟的特种部队会第一时间用他的胳膊刷开防火墙,登陆系统,大量拷贝资料传回五角大厦,然后在银河主机系统里大肆破坏为所欲为。
枪声更加激烈了,带着重重回声,从四面八方清晰传来。副官重重吞了口唾沫,他必须赶紧问出权限的用法。在确定俘虏情报量很低以后,使用权限登陆银河主机系统是当务之急了。
他和上尉焦急地对视一眼,在清脆震耳的密集枪声里,在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中,副官镇定地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逼问俘虏:
“条件一,你站在银河主机前,你想要使用权限登陆主机。条件二,如果不完成条件一,你将被击毙。叙述你接下来的行动。”
庄言放松下来,他微微喘着气,被硫喷妥钠压制的呼吸系统和循环系统开始缓缓恢复,让他的呼吸顺畅起来。
然后他露出甜美的微笑,回答说:“谢谢。”
上尉的脸色骤然变了,他听到枪声从密集变稀疏,最后变成零星的枪响,这让他心口滴血,他不知道查理为自己做到了哪一步,但是他确定,一定做到了最悲壮的那一步。
这让他不知不觉泪水满眶。悲怒焦急的上尉骤然拔枪,一脚把满足微笑的庄言连人带椅子踹到墙上,拿枪顶着俘虏,破罐破摔地怒吼:“用权限登陆银河主机,现在,马上!妈的,否则送你去见上帝!”
庄言被这一脚踢的脑袋撞墙上,脑袋乱晃一下,然后感激的对上尉说:“谢谢。”
“呯!”怒不可遏的上尉一枪打穿了庄言的肱二头肌,血一瞬间把他的衬衫袖子浸透,湿漉漉粘在皮肤上。
“说!否则让你的脑浆涂满那面墙!”上尉悲愤怒吼。
然后,走廊外面突然响起密集齐射的枪声,像十卦鞭炮同时点燃,像英雄连最后的两个战士被子弹轰飞到舱门上的重演。
喷溅的鲜血激射出十几米,飞过门口,“啪啪啪”扑溅在地上、墙上,美丽得像宣纸上万树梅花开。
上尉流泪转头,正好看到一尺枪管重重落在门口。
M71重型突击步枪,上尉甚至清楚枪管上有几条划痕,他替查理擦过枪。
这时候,俘虏疲惫而木讷地继续回答:
“谢谢。”
上尉想,耶稣基督,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过击毙俘虏。但是悲愤的狂怒燃烧起复仇的野火,他怨毒地决定,让这个俘虏在人间地狱好好遭罪吧。天堂不是他该去的地方。
虽然拷问出来的情报不多,但是栖凤基地的大致构造,和耳闻目睹的一切信息,都被争分夺秒地传回了五角大厦,无论战果如何,他们死得其所。
战争固然卑劣。但是战死沙场是卑劣唯一孕育出来的光荣。
电光火石间,上尉掉转枪头,和端枪半跪的副官一起,瞄准了鲜血淋漓的门口。
下一秒,脚步碎响,被防弹衣武装到牙齿的队伍涌进门口,剑拔弩张的双方在0。1秒内开始了你死我活的对射,电算中心的电子设备、桌子椅子纷纷迸溅火花,被流弹扫射得东倒西歪,桌上的咖啡杯凌空炸破,电子设备火花四射,依托设备和桌子掩护、反击的特种部队身上溅起夺目的血浪,宛如一股股鲜红的喷泉此起彼伏地绽放。
在大口径穿透弹面前,特种部队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