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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看见他这个样子,又一伸手把汪兴汉的脸拧了一把,笑道:“可便宜了你。”汪
兴汉轻轻的道:“我给老妈子几个钱,叫她别嚷。”苏飞鸿道:“怕什么?你只管
在这里坐着。”这时已经是八点多钟,天早黑了,屋里电灯已亮。他们两人依旧说
一阵笑一阵,牵连不断。伺候这个寝室的老妈子,进来好几回,虽然知道他们男女
同学玩笑惯了的,可是看着苏飞鸿和汪兴汉的情形,和往日大不相同,也就不很敢
离开,老是在屋子外面走来走去。一会儿到了九点半钟,这女寝室的总院子门,应
该关上了,老妈子看见汪兴汉还没有出去的意思,便走进来对苏飞鸿道:“苏小姐,
快关院子门了,让汪先生出去罢。”苏飞鸿把脸一板道:“不!”老妈子一看苏飞
鸿的脸色,一点笑容没有,哪里敢说第二句话。苏飞鸿道:“我这里没你的事,你
出去罢。”老妈子听了这话只得退出来。
第二天清早,老妈子起来开院子门,汪兴汉却从苏飞鸿屋子里一头钻了出来,
三脚两步,走到院子外去,倒吓了她一跳。汪兴汉一看同学都没有起来,一声不言
语,溜回自己屋子。谁知陶英臣,清早起来解手,回来的时候,走在他后面,看了
清清楚楚。走到外面,一看女生寝室的院子门,刚刚打开,心里一想,猜了个八九
成。到了上午,陶英臣趁着没人的时候,问汪兴汉一早从哪里来?汪兴汉红着脸支
吾了一阵,说是一早起来呼吸新鲜空气。陶英臣看这个样子,越发信个十成十,便
找到赵钿,私私的把这些话,一五一十告诉了她。赵钿道:“人家恋爱自由,大惊
小怪做什么?”陶英臣被赵钿一说,哑口无言,笑了一笑道:“既然这样,那末,
我昨天在寝室里和你求一点小事,你怎么也不肯?”赵钿笑道:“那要看我高兴不
高兴。不高兴,连你说话,我还不爱听呢。”陶英臣便道:“我昨晚上作了一首诗,
请你看看。”说着在身上掏出一张英文练习纸的稿子,交给赵钿。赵钿一看,是钢
笔写的一首诗。那题目和诗是:
求吻
看着伊玫瑰般的两颊,
带上一笑一凹的两个酒窝,
是何等娇媚而香甜呀?
我怦然拂动的心弦,
禁不住了!
我猛然间如饿虎攫羊也似的拥抱着伊!
我紧紧地拥抱伊,
心弦是何等的紧张而跳荡呀——如小鹿撞
一般!
咳!伊猛然地掉转去脸了!失望!
亲爱的!怎不回过脸儿来?
但是,伊“翩若惊鸿”似的逃走了。
只有那一阵低头推拒中的浅笑和娇羞,永久使
我失望的人吮嘴舐舌而咀嚼其津津美味于无
穷期的事后!
赵钿看了,把稿子一扔道:“这又什么希奇呢?谁的爱人不接吻,也值得做一
首诗。旧的诗人,做了幽会的诗,说是侮辱女性。新的诗人,做出接吻的诗来,就
不是侮辱女性吗?况且前天晚上,你也不过这样说了一句,我没理你,怎么说拥抱
着我不算,还要紧紧地拥抱着你呢?当面就扯谎,什么屁诗!”陶英臣做新诗向来
是自负的了不得的,以为赵钿看了,必定要夸上几句,不料她却批上了一个“屁”
字,红着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赵钿看见他难为情的样子,又过意不去,将手捏
了一个拳头,在陶英臣背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道:“怎么不说话了?”陶英臣道:
“我还说什么呢?说出来了,总是碰钉子。”赵钿道:“你说,有多少事,给你钉
子碰了?”陶英臣道:“你把我的诗稿都扔了,我这不算碰钉子吗?”赵钿笑道:
“你再说一桩事,我不给钉子你碰。”陶英臣道:“真的吗?”赵钿笑道:“真的!”
陶英臣道:“那末,我无论说出什么,你不能驳回的。”赵钿笑道:“不驳回!”
陶英臣见她这样说,便附着她的耳朵,轻轻说了一句。赵钿笑着把头一偏,说道:
“那不行。”陶英臣道:“我说怎样?你不是又驳回了吗?你还笑我呢。你不如密
斯苏那样直截痛快。”赵钿听见陶英臣这么说,便说:“那算什么!我就答应了你。”
陶英臣见她答应了,喜欢的了不得,马上牵着赵钿的手,放到鼻了尖上,嗅了几下。
偏偏是事不凑巧,那学监姜庸生正走门外边过。一眼看见陶英臣牵着赵钿的手,
放到鼻子尖上去嗅,心里已经有了八成数。到了晚上,便叫女寝室里的老妈子,到
学监室里来。因吩咐她道:“晚上若是再有男生到女生寝室里去,你不必做声,只
悄悄地来告诉我,我自有办法。”老妈子道:“现在赵钿小姐屋子里,就有一个男
学生。”姜庸生道:“是陶英臣吗?”老妈子道:“是的,姜先生看见了吗?”姜
庸生道:“我自然知道,你回去别关院子门,只是虚掩着,我自己会来查。”过了
一会,姜庸生便走进寝室院子来,他走到赵钿窗户边下,将窗纸戳了一个窟窿,对
里面望去。这时赵钿的床,是没有挂帐子。床的外边,只围了一架短屏。姜庸生在
窗户窟窿里一望,灯光之下,看着屏风边,有一双男鞋,屏风上面,又搭着一件男
子衣服,姜庸生一见,不由得好好的生气,便在窗外面咳嗽一声,赵钿以为是同学
的男生,存心捣乱,便骂道:“这时候,谁在这里咳嗽?大家放明白些,谁也别管
谁的闲事。”姜庸生想道:好哇!她倒先骂起人来了。便答道:“是我!什么事明
白不明白?”赵钿这才听出来,原来是学监,便不做声了。
到了第二日一清早,殷校长和教务主任郑慈航都到学校来了。姜庸生一个字不
瞒,一五一十的说了。殷校长说:“事实的有无,我们不能证明,不必去问。但是
男生在晚上到女生寝室里去,这是有违校章的,陶英臣应该记大过一次。”姜庸生
道:“陶英臣记了两次过了,再记一次,应该开除。”殷校长道:“我们照章办,
该开除,就开除。”说着起了一个牌示的稿子,交给书记。马上就写了一块牌示挂
出去,说陶英臣破坏校规,着即开除。
这块牌示悬出去了,立刻来了许多男女学生,团团的围住。赵钿看见,首先表
示反对,要问校长,怎样破坏校规?站在旁边的男生听见赵钿说要质问校长,大家
都鼓掌赞成。这种声浪,越喊越大,殷。校长早听见了,便走了出来,对大家道:
“诸位不要吵,有话慢慢的说,这院子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大家到教室里去,
我和诸位讲一讲理。”说着本人先走,就进了第一教室。这些男女学生,看见校长
出来了,先就软了一半,听说他还要讲理,自然不能说什么,也就都走到教室里来。
殷校长道:“我这次开除陶英臣,实在是为学校的名誉计,是不得已的事,你们大
家要原谅。”大家听了这话,都默然无声。赵钿这时脸气得通红,两眼含着两包泪,
恨不得要哭出来。便站起来哽咽着道:“我现在对大家说,我和密斯脱陶,为着事
实上的要求,不错,发生了恋爱关系,校长是不是为这种事开除他?”这些学生,
听见赵钿正式宣布她的秘史,大家痛快得很,劈劈啪啪,就是一阵鼓掌。殷校长看
见,更不快活。便说道:“我办这个学校,都是我自己筹出来的款子,这是人人都
知道的。但是社会上因为我们这个学校,与众不同,并不说一个好字,冷嘲热讽,
已经不是一天。现在我们学校自身,又发生问题,那末,我不见谅于社会,又不见
谅于学生,我花了一两万块钱,究竟为的是什么?我虽然多长几岁年纪,违背潮流
的事,我却不肯做,我明知道恋爱自由,这是旁人不能干涉的。不过我们这个学校,
是请诸位来研究艺术的,不是请诸位来试验恋爱的。况且……”他说到这里,说不
下去了。改口说道:“外边已经有许多闲话,很不好听,而今造出证据来给人家瞧,
我自己的名誉要紧,不能不问。”学生听完了这一篇话,都没做声。赵钿见没有人
帮她,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伏在桌子上哭。殷校长见众人没说话,又说了几句话,
自去了。赵钿没法,一边用手绢擦眼泪,一边走回寝室去。走到院子里,只见斋夫
搬着一卷行李,陶英臣跟在后面,低着头,走了出去。赵钿走上前,一把握着陶英
臣的手,哽咽着问道:“你搬出去,住在哪里?”陶英臣道:“我搬出去,找一个
公寓住了再说。地点定了,我再打电话告诉你。”再要说话时,许多同学,送了出
来,陶英臣只得走了。
这时,赵钿心里一万分委屈,说不出来,走回房去,睡在床上,两只手捂着脸,
伏在枕头上,放声大哭。哭得久了,忽然跳着站了起来,将床上的枕头褥子,对院
子里一阵的乱抛。老妈子看见,便过来问道:“赵小姐,您怎么啦?生这么大气!”
赵钿带哭带喊道:“他们把我的爱人轰起跑了,我也不活着了。你瞧,那里站着一
个蓝面的鬼,他就是抢我爱人的人。哼!上帝答应我了,叫我拿一把刀来,把你们
全杀了。我这张床只有我和密斯脱陶可以睡,谁敢挨一挨?哼!你们真要来吗?我
情愿自己撕破了也不给你啦。”说时赵钿拿起床上一条布毯子,用手使劲的去撕,
撕成了几十块。老妈子一看也吓倒了,连跑带撞,走到校长室里,对殷校长说道:
“不不……好了。赵小姐疯了!您快去瞧瞧罢!可真骇死我了。”殷校长听了这话,
便赶快跑到赵钿屋子里去看,学生早已听见了这个消息,一窝蜂似的跑了过来。这
时赵钿越发闹得厉害,一头的头发,全都散了,披在脊梁和肩膀上。她睡在床上,
左一滚过来,有一滚过去,口里衔着一绺散发,直嚷“你们还我的爱人”。殷校长
便喝道:“赵钿!你怎么了,这成个什么样子?青年的人,总要自爱一点。”赵钿
跳起来说道:“姓殷的!你凭什么开除我的爱人?你不还我的爱人,我就叫天兵天
将下来杀你。”回头一看,见有一个女学生在身边,便拉着她道:“姐姐!我们还
不起来奋斗吗?他们阔人,一人娶两三个媳妇,大老婆,小老婆,有了不算,还要
逛窑子。我们一个人分这么一个爱人,他还不许,太不平等了,我们要和他拚一拚。
姐姐!我的爱人走了,你的爱人,又保得住吗?”那个女学生见她说得实在不像话,
红着脸顺手将她一推。这一推不打紧,赵钿站立不住,便倒在地下,直挺挺睡着。
大家都慌了,以为出了人命案。至于赵钿究竟死了没有?下回书中交代。
第二十七回 梦感前尘填词伤旧雨 书还故主铸错得新诗
却说赵钿倒在地下,大家以为她摔死了,便七手八脚,走上前来扶她。谁知她
却清醒白醒的睡在地下,死也不肯起来,说是校长不取消牌示,就死在地下。殷校
长一想,事情弄得这样大明大白了,要和她隐瞒也隐瞒不起来,一声不言语,走回
校长室去,又悬出一块牌示来,索性把赵钿也开除了。
这一来,学校里一对一对的恋人,都有戒心,不敢那样明目张胆的闹,只有苏
飞鸿一个人,熬不住,到了星期日这天,演过戏之后,无论如何,必定请一晚的假。
起初有两回,校长原是不肯。苏飞鸿说:“女生里的余作优,也是每逢星期日请假。
为什么我就不行?”校长说:“余作优她有亲戚在北京开公寓,每次到亲戚家里去。
你没有亲戚,到哪里去?”苏飞鸿道:“那个我不管,我只晓得学生应当待遇平等。
要请假大家请假,校长就是把我开除了,我也不能放松的。”校长一想,学校里的
经费,一大半靠每礼拜两次戏,演戏吸引看客的魅力,又要靠苏飞鸿一大半。得罪
了她,她要不演戏,就很受影响。就只得勉强答应了,苏飞鸿得了这一种特等待遇,
越发自由。
这天星期,苏飞鸿在春明戏院演《五个条件》里的周太太,恰好是她爱演的戏,
十二分卖力。有一幕,是在房里梳头,苏飞鸿下面穿着宝蓝色的短绸裤,露出水红
丝袜来。上身不穿外衣,只穿一件水红绒紧身儿,那小个儿,越发显得苗条。露出
擦满了粉,雪白的胳膊,和雪白的脖子,很像是半截的裸体美人。台下的人,看见
这种打扮,没有一个不喝彩的,那巴掌真像开机关炮一样,打个不歇。台下第一排,
坐着一个穿西装的,他的掌声鼓得最多,等到全场的掌声都完了,劈劈劈,啪啪啪,
他一个人,还在那里拍掌。苏飞鸿听得这种单调的掌声,未免格外刺耳,就偷着瞧
了一眼,只见这人穿着最漂亮的西装,鼓掌的时候,显出手上的戒指,上面有颗豌
豆大的钻石,光灿灿地。那人雪白的脸,戴有一副克罗克斯的圆框眼镜,越发显得
丰致楚楚。她偷偷的瞧了一眼,倒觉得这人并不讨厌。不由得接二连三的,偷瞧了
几眼,尤其是他手上戴的那个钻石戒指,看了教人又爱又想。到了演完戏的时候,
苏飞鸿照例有假可请,已经于早两日约好了密斯脱李,七点钟陪他在华美吃大菜。
又约好了密斯脱张,九点钟在真光电影院相会。又约好了密斯脱钱,十二点半在北
京饭店相会,在那里看跳舞。所以她下了装,什么也来不及管,抢先由春明剧场侧
门出来。
谁知一出门,就碰见那个戴钻石戒指的少年,四目相视,不觉打了一个照面。
苏飞鸿本想雇车的,这时车子也不雇了,低着头,只在马路边上慢慢的走。那戴钻
石戒指的少年,也不知怎样会领会她的意思,也就在后跟着走过来。由春明剧场走
到西珠市口,她回转头望了好几回,穿过两条街,那少年还跟在后面。这里马路宽,
马路边上,走路的人很少,那少年就追上了一步。轻轻的喊道:“密斯苏。”苏飞
鸿不理他,依旧低着头走路。那少年又喊道:“密斯苏!密斯苏!”苏飞鸿被他喊
了几声,过意不去,回头望了一眼。那少年见她并不着恼,又紧紧的走上前,靠着
苏飞鸿走。轻轻的说道:“密斯苏上哪里去,走着不累人吗?雇一辆车吧?”苏飞
鸿望了他一眼,依旧低着头走。那人道:“天不早了,应该吃晚饭了,我想请密斯
苏到撷英去吃饭,不知道肯赏光不肯赏光?”苏飞鸿望了他一眼,又不觉笑了一笑,
说道:“谁认识你?”那人道:“现在男女社交公开的时候,交一交朋友,也不要
紧呀。虽然不认识,从今天起,就可以认识了,哪个朋友是生来就认识的呢?”说
时,苏飞鸿还是走她的路。那人道:“不要紧的,走!我们到撷英会谈谈罢。”苏
飞鸿道:“我有事,我不能去。”那人道:“坐坐就走,也误不了什么事呀。”说
毕,不由分说,在街上喊了两辆胶皮车,也没讲价钱多少,就请苏飞鸿坐一辆,自
己坐一辆,一直拉到撷英香菜馆来。吃饭之间,彼此一谈,才知道这人也姓汪,是
幽大的一个大学生,名字叫有才,不但有学问,家里还有几十万家产。两个人一说,
十分投机。依江有才的意思,还要请苏飞鸿到北京饭店去看跳舞。苏飞鸿一想,这
事不妥,北京饭店,还约了密斯脱钱在那里等我,若是碰着了,岂不是很不好周旋!
便说道:“我要到西单牌楼西单公寓去看一个女同学,没有工夫。”汪有才笑问道:
“哪一位,我也可以去见见吗?”苏飞鸿道:“彼此都是朋友,怎样不能见?”汪
有才道:“既是能去,好极了,我就和密斯苏一块儿去。”苏飞鸿毫不推辞,带着
江有才一路就上西单公寓来。
这西单公寓本是余作优的母亲家里,因为苏飞鸿常和余作优到这里来,有时候
余作优住在这里,苏飞鸿也就住在这里,却是混得很熟。这天余作优正在公寓里请
教务主任郑慈航补习英文,苏飞鸿一头撞了进来,后面又跟着极漂亮的一个男学生,
郑慈航和余作优都愣住了。苏飞鸿却不在乎似的,指着江有才和郑慈航道:“先生,
这是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密斯脱汪,现在幽大。”对汪有才道:“这是郑慈航先生,
这是密斯余作优。”汪有才经过介绍之后,对郑慈航少不得说了一番景仰的话,又
在每两三句话里夹一句英语,谈了些外国剧本。郑慈航一听人家谈到了戏剧,兜动
了他一肚子的剧学,不由得把爱美的戏剧,职业的戏剧,说了许多。回头又是法国
剧院,是怎样布置的,英国剧院,是怎样布置的。谈到外国人穿了礼服去看戏,中
国人在台下敲茶壶盖嗑瓜子,郑慈航十分感慨。他最好的一个譬喻,就是说现在的
新剧家,虽然也知道什么叫作艺术,其实用中国菜把洋式盘子盛着,用刀叉来吃,
哪里能算是吃番菜呢?汪有才听了郑慈航的批评,一句答应一声“也司”,不住的
点着那颗西装脑袋。苏飞鸿余作优却另外挤在一边坐着,低低说话,夹着一些笑声。
郑慈航偷眼一看苏飞鸿,见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不住的向江有才瞟来,脸上又好
像不耐烦的样子,似乎嫌这谈话的时间太长了。他是一个戏剧家,专门描写人家心
理的,有什么看不出。便对余作优说了一句英文,意思是密斯余,今天的功课,就
停止在这里。说着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书一合,拿在手里。苏飞鸿道:“郑先生就
要走吗?”郑慈航道:“我还约了一个朋友在真光看电影,现在快要过时间了,我
不能不去,免得失约,挨人的骂。”郑慈航原是一句无心的话,苏飞鸿听了,不免
脸上一红。汪有才很是踌躇,也站了起来,把手扶着桌上他那顶帽子。郑慈航道:
“密斯脱汪没有事,可以还坐一会,我要先走一步了。”他说到一个“了”字,脚
已经走出房门,遥遥的听见汪有才说了一声“谷得摆”。
二十分钟后,郑慈航已经到了真光电影院,却幸还没有开演,一进门就看见杨
杏园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在那里看说明书,旁边倒是一个空椅子。郑慈航也没招
呼,走上前就坐下了,拍着杨杏园问道:“怎么样?”杨杏园凭空听见一个人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