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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她床上修炼的黄韶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眼中还有未收敛的精光,阻止道:“阿碗,你还病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过去呢?”
她最近得到了秦昭然的指点,他话不多,却直指要害,黄韶受益匪浅,进步极大。
林菀摇摇头,掩唇咳了两声,脚步未停:“无妨。”
她自己清楚,既然这病是世界强加给她的,那就只有恶化的份,绝不会变好。她自从那日用预言搅混了水,给了苏无和路子康代表的西南方立场一个光明正大地和宗星宇对峙的理由以后,便一直躲在屋中,不想给柳仲言他们看出病情不寻常的机会。
如今谢瑾来了,她当然也要扮作无事才对。
更何况她也有事情需要亲眼确认一下。
黄韶无奈,别看阿碗沉默寡言,她平时是极好说话的,可她这样固执时,那是十匹马也扯不回来的。
她到底也是爱看热闹的,跟着她走出门去,口中笑道:“也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热……”
话音未落,她话语顿住,眼睁睁看着林碗开门就撞到了一片黑影上。
林碗脑袋磕到了硬物,退后两步,整个人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莫非这也是世界在害她?
林菀摁着额头使劲甩了甩头,对于进门的人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怨念。
“……你没事吧?”那人亦颇为惊讶,伸手扶住了她。
听到这把清润悦耳的嗓音,她心中一分怨念转为了十分。
仔细想来,和这个人见面,十有八九要倒霉。
远的不提,单说上次见面她就落了水……虽说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年轻人眉眼矜贵,笑若春风,举止风雅似蕴藉无边风月,即使待人温柔,依旧能感到高坐殿堂的金尊玉贵,叫人只敢远远旁观,不敢过于亲昵——不是谢瑾又是谁呢?
“给我看看。”他蹲下来,伸手拂开她的头发,仔细看她额头,“有些红了,似乎无大碍……”
林碗啪地把他的手打了下来,谢瑾愣了愣,黄韶已经笑盈盈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拉开林碗,转开他的注意力:“见过谢大人,多日未见啦,您怎会在此?”
他瞥了眼自己的手,见林碗根本没看他,便笑着转向黄韶,答道:“我们刚抵达此地,想过来打声招呼。”
“秦先生白日里不在这边。”黄韶歪头道,粉雕玉彻,灵动可爱,扎得两个小揪揪在脑后晃荡。
“我晓得。”谢瑾忍不住笑道,“已经和诸位宗师打过招呼了,只是他们在讨论事情,我一介外人不方便旁听,故而专程来见你们了。”
“那谢大人也见过沈师兄、柳师兄他们了?”黄韶鼓了鼓嘴。
谢瑾有趣地看着她,温和地笑道:“自然是先来见你们了。”
这话看起来寻常,可林碗和黄韶却互视了一眼,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本来术士们就因为官府过于强势而有反抗心理,在林碗那番预言的推波助澜下,更加强了警戒。
恐怕谢瑾现在不能轻易和京城术士那边接触。
谢瑾看着她们的互动,神情不变,只是眼中更加深了笑意。
“屋中似有药味……你们中有人病了么?”他环视了一圈屋子问道。
“我们两个人一起得了风寒,倒也不严重,只是秦先生看得紧,我们也不敢怠慢。”黄韶吐了吐舌头,苦着脸说道。
这是她和林碗早就商量好的。
“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又想出去做什么呢?”谢瑾虽还微笑着,黑眸却颇为严厉,看着她们时便带有说不出的压迫力。
“唔……”黄韶缩起脖子。
林碗道:“我们已被关在屋里数日,早就烦闷了,今日难得有动静,若不出去看看透一口气,反不利于养病。”
莫非谢瑾特意来此,就是为了来阻止她们出去?
那她偏要去看一看了。
“不过是车马人,皆是你见惯了的,这又算得上什么热闹呢。”谢瑾摇摇头,好笑道。
“总比待在屋内要好。”
“这样……”
本以为他不会轻易退却,熟料他却露出笑容,清澈的眸中似是闪过满足,而后朝她伸出手去,微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林菀一怔,目光在他的手和脸上来回,透露出些许困惑。
“你还去不去了?”谢瑾似是没有察觉到,笑吟吟地道,“再不出去,我便要走了,到时候我在门口放两个侍卫看着,你就休想出去了。”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这个温和矜贵、叫人如沐春风的少年才会显现出奸相爱子、红袍官员应有的腹黑来。
***
林碗被谢瑾牵着慢慢走,目光在那些马车间扫过,看到人们在不停地把东西从马车上卸货。果然……在人这么多的情况下,那些东西不会跟着他们直接过来。是另有别的车马运送么?
可附近又有哪里能藏东西?
这些马车又为何如此之沉……光是此行必需品,真的需要这么多么?
“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了么?”谢瑾微笑着询问道,态度柔和,声音清越,若非林菀知道这张完美的面皮下的真面目,恐怕真要被他骗了。
林碗颔首,道:“确实很热闹。”
被她答非所问了,谢瑾却笑得更加愉快了。
这二人的组合实在太过奇特,如今林碗已不被视作一个挂件孩童吉祥物,而是被人看重的国师,在她身侧的玉面郎君更是天下皆知的小谢大人,他们二人在这里行走,无论是术士还是官员,全都朝他们投去怪异的目光。
林相师究竟说了什么,能让那位年少老成的小谢大人笑得如此欢快……?
要说他究竟在笑什么,林菀本人才是最想知道的。
他笑得让她不舒服。
“大人为何而笑?”
“自然是因为欣喜。”谢瑾从容答道。
这人莫非报复心颇重?她才答非所问,他就装傻以对,竟是分毫不让的。
林碗眉头微皱,嘲道:“莫非大人因见小民而欣喜?”
谢瑾含笑看了她一眼:“那自然也是有的。”
回答得滴水不漏。
她就有些不耐了,不大想再和他无意义地对话下去。
“你别生气。”他笑着拉住她,眼中蓄着一抹清亮的笑意,轻轻地说道,“只是我搞清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
“无关紧要的事情?”林菀不解,视线扫过不远处的马车,莫非自己遗漏了什么事情不成?
“嗯。”谢瑾颔首。
他只是知道了,有些人变来变去,从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人,而已。
这让他从心里觉得欣喜。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笑道:“想通了以后,又觉得很是要紧了。”
见他眼睛里都要溢出笑来的样子,林菀摇了摇头,觉得这个人真是难以理解。
第194章 邀月同饮()
落日如同熔金,碾进黯蓝色的天幕里,或明或暗的星子逐渐露出容颜。
官员的驻入为这新建的小乡村增加了人气,袅袅炊烟从新建的木房中升起,饭菜的香气叫人嘴馋。
会议结束,秦昭然率先从屋内走了出去,眉眼淡淡。横江省等地的人见状匆匆跟了上去。今日又是聆听路子康和宗星宇论辩的精彩的一天,秦昭然全程没说过话,苏无看起来在和稀泥,但实则是站在路子康的那一面。
没有人知道秦昭然究竟为何不发言,无论是按照他和宗星宇的关系站在北方,还是按照锦州府的历史关系站在南方,总归都是一个立场。他现在两边都受到拉拢,也就意味着两边都在得罪,别看他们现在吵得凶,但在之后把秦昭然所属踢出利益分配时,必不会吝惜默契的。
锦州府、横江省,乃至这一片地方的人都有些心慌,虽碍于秦昭然的面子不敢直言,但忍耐到极限也是时间问题。
秦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们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烦恼之中。
而他走出去,看到外面的炊烟,略一思索,便转向朝一间木屋走去,一身青衣不染尘埃,神情淡然似随时会飘然而去的隐士。
听到敲门声,黄韶小跑着去开门。
“你们二人,要去吃饭么?”
黄韶大喜,欢呼一声,连声应道:“要去要去!”
术士对食物的需求无论从生理上还是从心理上都要比寻常人弱很多,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像宗星宇那种宗师一餐未食,先生们也都两日一食,就算是那些弟子们,因大多是精英,最多只需一日一顿,要么自己烤点鱼肉,要么找牧云镇的人买些餐食,算来林碗和黄韶已许久没正经吃到饭了。
林菀不重口腹之欲,倒也无所谓,可黄韶她都快被憋死啦!听闻此话雀跃至极,更何况她脑袋转得快,知晓秦先生特意今日来,会去哪里,又哪里肯错过这个热闹?
她应完,立马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在于林碗,便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她这些日子全都待在屋子里不肯出去,今晚莫非也要这样吧?
林碗没去理会黄韶,只仰头和秦昭然对视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行礼道:“去的,谢先生相邀。”
秦昭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次没有用术力让她起身。
***
谢瑾初来乍到,礼数周到地请了四位宗师并一些先生一起用餐,因没有地方,宴席就设在了野外。
秦昭然领着林碗二人到来时,天空已拢了一层暗纱,一丛火苗在地上明亮地摇曳,似是把那夜纱一角点燃,野蛮的生机照亮了人们的脸庞和周遭的树林。
得到消息,谢瑾匆匆从里面走出,迎接秦昭然。
“见过秦先生。”谢瑾风雅一礼,微微一笑,如皎皎明珠在夜中发光,吸引了颇多目光,“几位先生都已到来,都在期盼着您到来呢。”
“谢大人。”黄韶二人行礼。
谢瑾凝目朝她们二人望去,轻声道:“免礼。”他又着意看了眼林碗,微笑间目光透着种锐利的试探,而她坦然回视,于是空气间便隔了一拍静默。
“大人……?”黄韶作出疑惑状,打破了沉默。
谢瑾收回目光,并未作答,只是伸手侧身相邀,温声笑道:“还请随我来。”
林碗一路瞧去。
围绕着篝火,有数张新制的木桌,显然是谢瑾的术士所为。他没让宗师们坐在一处,而是让他们按照派别分座,看来他人在千里之外,却早已知道了宗师之间(特指某二人)险恶的关系,巧心做了安排。
秦昭然自然和锦州府的人坐在一处,同桌的官员也是与锦州府有渊源的。
一开始还有人招呼林碗二人,等酒菜过了几巡,话说开了,席变热闹了,也就没人理会黄韶了。倒是有人抱着各种心思试图和林碗攀谈,只是全都折戟沉舟,折在了她铜墙铁壁般的寡言下,再没人管她们了。
酒香菜醇,野外吃饭别有一番情调。热烈的篝火影响了众人,整个气氛较之平时要轻松和睦许多,林碗置身其中,从各处飘来的笑语交织穿插,她手里捏着碗,想到一切不过是虚幻,心中感到的是如浮游般的空茫,脚不沾地,无处可依。
在虚幻的一切之中,她才是那个假的,不必要的。
她仰头喝完杯中液体,支起头,倒了第二碗。
可难道她在现实中,就是真的么?就是被人需要的么?
她微不可查地笑了笑,晃起碗,仰头再次一饮而尽。
这又怎么可能呢?一个连出生都被否定的人。
最近时常会梦到以前的事,那些以为不会记着的往事。在梦里,她带着几分厌倦,冷眼看着幼小的自己重复地遭遇那些过往。
她才十六岁,但已不再对未来有任何期待。光明前途、坦荡正路,抑或寻常幸福,她知道她都已不可能拥有。本就渺茫的希望,早在她一脚踏入这灰恶凶险的行业之中时就被碾为尘土。
未来一马平川,她一眼望去,只能见到死亡正恬静地站在终点,等待着她快些过去。
不知不觉间,桌上的酒瓶越来越多。她正要把杯中酒饮尽,手腕忽然被人从后按住,在嘈杂又虚浮的诸多声音之中,她今晚第一次听到了一道真切的声音。
因为那声音太近了。
“你这喝的是什么?”清润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只是因为没了总是藏在其中的笑意,于是声音主人的本色便不再被遮掩。
这是在生气?
“你在喝酒?”他咬着字道。
“是果酒。”她慢慢转过头,和年轻人那双映照着火光的眼睛对视,口齿倒是很清晰:“度数极低。”
一股子甜甜的酒香扑了过来,谢瑾看着这红晕铺了满脸,似要刺破那苍白脆弱的皮肤的样子时,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个时候还知道逻辑清晰地论辩,很好、很好。
第195章 酒不醉人()
风吹过树梢,野外的气息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各处传来的欢声笑语无忧无虑,星子躲在枝杈的缝隙里眨着眼睛,一切都叫人心旷神怡。
眼前的小女孩白如纸的肌肤里铺了曾胭脂,因为喝了酒,一直黑沉的眼睛此时亮亮的,承载了星光。近在咫尺的呼吸间,温热香甜的酒香吹拂在谢瑾的脸庞上,意外的柔软。
谢瑾不由一顿。
她见他不说话,就用一种“还有什么事么?”的眼神无声地望着他,看得他回过神来,心里又气又好笑。
“秦先生在做什么?怎么就没人管着你……”
叹了口气,谢瑾不顾她的反应,用力摘下她的碗,道:“不能再喝了。”
林碗板着一张小脸,瞪着他,声音严肃又冷静:“我已付了钱,你怎能拿走我的酒?”
“……”
谢瑾觉得头有点疼。
还是先让她回去吧,这么想着,他抬头找了一下,想在纷乱的人群中捉到秦昭然把她扔掉。
他没看到,林碗迅速地瞥了他一眼。
“既然你不给我,我自己去找。”她说着,从木凳子上滑下来,往旁边桌子上走。
她往外走了两步,谢瑾一个“等”字还未说出口,就见她小小的身体一歪,踉跄了一步。他来不及思考,上前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了小人儿,缓了一口气,感到她一动不动,不由嘴角抽了抽,用力把她翻了个个儿——她歪着脑袋,面色红润,神情安详,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正酣。
“不是吧……”他低吟了一声,伸手摇晃着她,她脑袋葫芦似得东摇西晃,偏偏身体沉入秤砣,谢瑾一文弱书生竟差点抱不住她。
下水才发现自己是旱鸭子,喝酒才发现自己是一杯倒……
这个人还有没有点谱?
谢瑾不想再叹气,心里却莫名有点恼。
她是个大麻烦,放在自己这边怎么看都很危险,他想着,还是交给秦昭然吧,她似乎很投他的缘。
他脚步动了一下,就在这时,女孩在他的怀里拱了拱,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她被酒精润红的嘴唇抿了抿,夜空黯淡而火光耀眼,漆黑的睫毛伏在脆弱的肌肤上,把一切的色彩融合得那样的和谐却又惊艳,而她的神情出乎意料得恬静。
他心里骤然一悸。
这微小的动作似拱在心头,奇异的电流迅速窜过心脏又如闪电抵达指尖,微微发麻的感觉打的他措手不及,这情绪太过陌生太过激烈又太过不妙,他像个糟糕的骑手,本来被他精确地控制在临界点的情绪在一瞬间脱离了他的控制,朝着悬崖四蹄如飞,而他身体僵硬,甚至不敢动弹,宛如怀揣炸药,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一阵疾风穿过人群,篝火剧烈地跳跃了一下,人们的影子映在土地上,拉远又缩短。
谢瑾抱着林碗站在原地,宛如精美的玉雕,久久未动。他神情似是温和平静一如既往,细看才能分辨出他黑玉一般的眼中隐约有几分无措和僵硬。
站了半晌,他朝着秦昭然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一瞬间似要朝那里走,可手却在同时忍不住握紧了她的肩头。
于是他就像是放弃了抵抗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抱着她,踩着影子,慢慢走向了一旁的小屋。
“国师这是怎么了?”有人好奇地问道。
“误饮了果酒,本官先带她去一旁歇息一下。”谢瑾脚步不紧不慢地说道,温润的声音不急不躁,叫人如沐春风。
“谢大人好心。”那人笑着捧了他一句。
黄韶歪着头,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她本要走出来的,不过看这个样子,她没有出场的戏份了。
她嘻嘻一笑,转头又去寻觅吃的去了。
***
篝火渐渐微弱,宾客尽散,尽兴而归,一件件木屋亮起了烛火。
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谢瑾站在了原地,侍从在身后挑着一盏灯在他旁边,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劝道:“大人,您站在这里要着凉的,您也累了这么久了,当回去歇息了。”
谢瑾不语。
那侍从本就与他亲近,并不如何怕他,见状继续道:“更何况国师大人还在房内,并未安置。秦先生定要来要人的。”
谢瑾握紧了拳,睫毛微动。
这是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
但总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吸了口气,野外冰冷的夜风灌进胃里,他觉得清醒了许多,站直身体迈步,深红官袍拂过凝着露水的草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先生是不会来的。”
侍卫一怔,不解道:“这是为何?”谁都看得出来,秦昭然极为宝贝他的爱徒,以官府和术士的关系,又怎会放心把林碗放在这里不管呢?
“若要来,早就来了。”谢瑾脚步不停,因没有外人,他淡淡的语气在夜风浸润下多了一些锋锐,“你以为先生这些天不出声,是在等什么呢?”
侍卫一琢磨,大吃一惊:“怎么可能!这岂不是说,并非国师听从秦先生,而是……”
而是秦先生以宗师之身听从林碗?!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这是旁人说的,他断然一个字都不信,可公子素来聪敏决断、料事如神,他说的不能不信。
谢瑾看着只在门前点了一盏灯的屋子,轻声道:“她的话,定是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