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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还走吗?”
“不走了。”
东明默默地看着,忽然被眼前的一幕所感动,甚至带着点忌妒。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吗?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是啊,一切灰暗的日子都过去了,久违的妻子使这个家重新充满了情调。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从前,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夜,又深了。
可是,那险恶、诡异的幻觉始终折磨着东明,纠缠着他,使他几近崩溃。
东明笨拙地下了床,在黑暗中摸索,打翻的玻璃杯发出尖锐的声音。他干裂的嘴唇渗着血腥味,并枯萎着。
女人搂着儿子静静地躺在他身旁。
黑暗中,他看到她的眼睛皎洁如星。
她还没睡!?
她为什么没有睡?难道是因为刚才的声音?还是因为和自己一样……睡不着?
东明想起他与她的相遇。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他看见她穿着粉红色的羽绒服挤上公共汽车。第一眼,便觉得她是一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女孩,就像个易碎的工艺品。
东明坐起身,点了根烟,仔细观察着她。他记得自己曾不止壹次,在黑夜中偷偷观察着她。这就好像在玩着探险游戏,好奇又恐惧。
渐渐地,她的轮廓在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
夏天,长发垂腰的她喜欢穿白色的长裙。她的右肩长着一颗血红色的痣。那时她喜欢去镇上的小广场,那里有一座小小的教堂,那漆黑的外表使它看上去像一座中世纪的古堡。她喜欢在教堂前面的喷泉旁一圈一圈地走,有时会发呆。
忽然,另外一组画面出现在东明的眼前。
——那是一间阴暗、肮脏、杂乱的小酒吧,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颓废。
她坐在角落里,把头深深地埋藏在暗影中,长发就那样披散着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她不曾脱离过他的视线,直到他拿起酒杯走过去,尽管还带着呛人的烟味。
“可以请你喝一杯吗?”他说。
她缓缓地抬起头,向他微笑。
他终于看清楚,她满眼的泪。她的双眸带着淡淡的忧郁,清澈如水,就如同一幅水墨……刹那间,他的心碎了。
他被女人那充满魔幻式的眼神所折服,彻底找不到回去的理由。
“和我走吧,我知道这里让你伤心。”
“可是……我有家。”
“我可以再给你一个家……”
他们两个人忽然没有了距离,像相识了很久的知己,彼此没有陌生的气味……
“你怎么不睡?”
黑暗中,女人忽然说话。
东明浑身颤抖了一下,从幻觉中惊醒过来。他慢慢地将脸转向女人,紧接着,脸上露出无比惊讶的神色。
很显然,她与记忆中的女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相比而言,眼前的女人多了几分妩媚、风韵,却少了份清新、纯洁。
她是谁?
记忆中的女人又是谁呢?
(6)
雾气终于散尽。
老陈像每天那样,坐在“平凡木偶商店”门口的小板凳上,抽烟、发呆、欣赏空旷的街道。只不过,此时此刻他的手中多了一部手机。
刚才碰到的那具尸体,准确地说,应该是女尸,正是自称是镇木偶剧团的那个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此时此刻,老陈的脑子里好像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在厮杀。
“这么晚了你在哪里?快回电话!”
这是女人手机上的一条短信,“叮咚”声便源自于此。同时,还有十几个未接电话。短信和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
老陈仔细看了看,他猜想发短信的一定是她的丈夫,或者情人,不会再有其他的可能了。
要不要告诉那人,他要找的女人已经死了?要不要打110报警?老陈寻思了一阵,将按在回拨键上的大拇指缩了回来。
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女人留下的名片:张亚丽,××镇木偶剧团导演,1385500×××。
他拨通了上面的号码,紧接着电话里传出: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再服务区……
老陈苦笑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办了一件蠢事。
街上终于有了些行人,使这座镇子有了一丝活气。
老陈站起身,将手机揣进兜里,连同那张名片。这时,他看到远处走过来一个人,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那个男人手中同样握着一张报纸,边走边向两旁的店铺打量——这动作多像那个被挖去双眼的女人?老陈心想。同时,他的心中出现了那个女人生前鲜活的影像。
男人走了过来,看了看“平凡木偶商店”的牌子,又看了看老陈。
“你是陈师傅?”
“嗯。”
“啊,你好。我是镇木偶剧团的,剧团里正在排演木偶剧,我想到您这看看木偶,有合适的买几件回去。那,这是我的名片。”
老陈接过名片:张亚力,××镇木偶剧团导演,1386500×××。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叫张亚力?张亚丽……美丽的‘丽’,她是你什么人?”
“张亚丽?我不认识她,她是谁?怎么了?”
男人以同样疑惑的眼神回敬老陈。
“哦,没什么,你进来吧。”
老陈转身进了屋,男人紧跟在他的身后。
男人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玻璃窗前。窗前,摆放着四具木偶,一个是可爱的小男孩,一个是美丽的女人,还有一对老年夫妇。男孩和女人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这使他们看起来既像一对母子,又像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四具木偶的眼睛都很有神。
男人看着看着,眼神忽然莫测起来,脸色也变得煞白。他连忙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老陈奇怪地看着他,心想:早晨这么冷,哪来的汗?
男人弯腰仔细观察了一阵,随即挺直了腰板:“陈师傅,就要这两对了。”
“这两对不卖。”
老陈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卖?不卖为什么摆在这里?”
“不卖就是不卖,你看看别的吧,有相中的半价卖给你。”老陈转过身,又补充了一句:“除了这两对。”
男人只好走到另外一些木偶跟前,但眼神始终向窗口偏移。
好一会儿,男人忽然问:“陈师傅,我发现你的这些木偶有问题。”
“什么问题?”
老陈的眉毛耸动了一下。
“你看啊,”男人指着一具男性木偶的眼睛说:“它的眼睛暗淡无光,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再看看它们,”他快步走到窗户前,指着那四具木偶说,“它们的眼睛就像真的一样,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
老陈索性蹲在地上抽起了烟。烟雾在他面前氤氲成一片,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用的材料不一样?”
“无可奉告!”
老陈不耐烦地起身,拿起门后的扫帚,弯腰清扫并不算脏的地面——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是在赶人。男人识趣的朝门口走去。经过窗口的时他停了下来,对着那四具木偶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出了商店。
老陈将扫帚放回原位,也出了商店。
他忽然看到那个男人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十几米外看着他,目光冰冷。
“你咋还不走?那两对木偶我不卖!”
“我明白了!”
说完,男人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老陈怔怔地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心里不住地在想:他明白什么了?他明白什么了?……难道……
一瞬间,老陈像衰老了十岁。
(7)
晚上,东明拖着一身疲惫走进家门,儿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拉住他的衣角:“爸爸,你今天回来晚了,我和妈妈,还有奶奶爷爷都等急了!”
“是啊,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女人问道,脸上写满了关切。
“没什么,活比较多,忙得晚了点。”
东明挣脱儿子的小手,走向客厅沙发的一角,颓然坐倒。另一角坐着他的母亲和父亲,他们总是挨得很紧,像生怕触摸不到对方似的。
老太太开始絮叨:“我说东明,你怎么这么憔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单位有人欺负你?”
“妈,您就别瞎操心了,没人……敢欺负我……”
东明回答得有些勉强。
母亲身边的父亲似乎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东明,你……是不是犯事儿了?”
“爸!……”
东明忍无可忍地起身朝卧室走去。
……
夜半,男人毫无困意,女人也是同样。
女人忽然问:“你有心事?”
黑暗中,她的双眼如星般闪烁着。
“我要离开家几天。”
东明淡淡地说道,声音极其深邃,引人遐想。
“去哪里?”
“你不要问了。总之,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将结束。到那时候,咱们一家五口才算是真正的团圆。”
女人不再说话。
夜,更深了。
(8)
接下来的三天,老陈一直把自己反锁在木偶制作室内赶制一具木偶,一具真人大小的男性木偶。此时此刻,制作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木偶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开着两个半球形的窟窿——他还缺少一对鲜活的眼珠做点缀。
木偶商店对面300百米处,是一幢五层高的居民楼,顶层的房间里,几个神色紧张的人正聚拢在窗前,借助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平凡木偶商店。
其中的一个中年男人,将布满血丝的眼睛从望远镜上移开,转头盯了一眼身后那个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一支接着一支抽烟的男人。
“你能保证,就是他?”
身后的男人扶了下眼镜,将烟蒂掐死在烟缸中,站起身道:“我敢保证,就是他,肯定错不了!”
他就是三天前找到老陈,自称是“镇木偶剧团导演”的张亚力。
中年男人眼睛眨动了两下,似乎是在为某件事而犹豫不决。最终,他举在半空的手猛地落下。
“既然这样,就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反正案子拖到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上头逼得凶,就死马当活马医吧!立即破门而入,实施抓捕!……小吴,把那人的资料拿过来,我再看一遍。”
一个面孔稚嫩的男青年急忙递过来一个档案夹,那里面是老陈的所有资料。
中年男人阖上档案夹,率先朝门口走去,众人跟在他身后纷纷出了门。
木偶制作室内,老陈一边用酒精洗着粘满油漆的双手,一边欣赏着那具即将完成的木偶。对他来说,那是他最后的杰作。他眯着眼,看着他,眼神中蕴涵着古怪的笑意。
“一切都要结束了,到那时候,一家五口才算是真正的团圆……”
忽然,他似乎听到外面传来某种响动,眼神中蕴涵的笑意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居然来得这么快?不过……一切都晚了,呵呵……”他轻笑了几声,快步来到那具木偶前,举起了双手……
“砰”的一声,厚重的大门被硬生生撞开,中年男子一马当先冲了进来:“陈东明,你涉嫌四起谋杀,呃……”
中年男人被噎住了,他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不光是他,身后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老大,那些惊恐的瞳仁里都印着同一幅血淋淋的画面。
——老陈的脸上,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此时却有着两个血肉模糊的黑窟窿,鲜血正从里面大量地涌出,流淌下来。然而他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出痛苦,反而有着一种解脱般的快慰。而他的手中所拿的东西,分明是一队新鲜的眼球,正摸索着放入木偶的眼眶中……
在制作室的一角,一张特制的木头大床上面并排躺着四具木偶,分别是小男孩、女人、老头、老太太。在灯光的照耀下,它们的眼睛炯炯有神。
“你们来晚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一家五口总算团圆了!呵呵呵……”
然后,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前,那里插着一把刀。
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生命在消失。
被镰刀腰斩的麦子。
被浓药毒死的瓢虫。
他的消失微不足道,跟高丽饭馆后院的树杈上被勒断了气的狗没什么两样。
(9)
自从老婆孩子因车祸去世后,陈东明彻底变了。变得与世隔绝、沉默寡言、深沉内敛。其实,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些东西。那是一团火,一团愤世嫉俗、不顾一切的怒火。
他恨透了那个肇事后逃逸的司机,恨透了那些无为的警察,恨透了那一个一个幸福而又美满的家庭——如果不是那起该死的车祸,此时此刻,他也应该是某个幸福家庭的男主人。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于是,他开始制作木偶,他觉得只有这些没有知觉的“人”才不会伤害他。
事情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发生的。
几个月前的傍晚,老陈走在一条偏僻的街道上。街道上人流稀少,他看到街道两旁的居民楼里无不透出温暖幸福的灯光。那一瞬间,他的愤怒到达了顶点,他觉得那一扇扇透出灯光的窗户,是命运向他翻起的白眼。
他忽然跪倒在地,垂着头,双手掩面抽泣起来。
良久——他缓慢地抬起头,他的眼神变得诡异起来,嘴角带着令人恐怖的弧度。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占据了他的大脑,积压已久的愤怒幻化出另一个他。
这时,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笑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家……
一个多月间,小镇上接二连三地发生离奇命案。先是一个男孩的尸体在公园的假山上被发现,接着是一对早起晨练的老夫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双眼都被残忍地挖去。而与此同时,陈东明有了一个新家。
一个特殊的新家。
只是,这个新家还缺少一位女主人。
几天前,当陈东明见到前来买木偶的张亚丽时,他知道他的新家将变得完整。晚上,他照着名片上的号码,给张亚丽打了个电话,约她到镇上唯一的一家酒吧见面……
至于张亚力,他的真名叫王力,是张亚丽的丈夫。与妻子同是镇木偶剧团的导演。
妻子一夜未归,他连续拨打电话却无人接听,发短信也不回。敏锐多疑的天性使他立刻感觉到可能出事了。于是他来到平凡木偶商店调查妻子的行踪。那张印有“张亚力”字样的名片,其实是张亚丽印制名片时错印的。
当王力进入木偶商店,他的视线却被橱窗里摆放的那四具木偶牢牢地吸引住了,他们都有着与其他木偶不同,却异常逼真的眼睛。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这些眼睛……
他猛然想起一个月前报纸上登出的那一系列命案,死者都被残忍地挖出了双眼!他们分别是一对老夫妇,和一个男孩。而眼前……却多了一个女人。他忽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10)
东明回到家,阔别已久的家。推开门,一个活泼的身影跑过来拉住他的衣角。是他的儿子:“爸爸,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此时此刻,妻子、母亲还有父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笑吟吟地看着他,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睛里,无不闪动着幸福温暖的光辉。一瞬间,东明泪流满面:“是啊!我回来了,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幻婴
叶儿似乎被什么东西所吸引,目光变得呆滞。她慢慢走到窗前,透过玻璃,她看到院子里花坛的上空,有一团磷光在飞舞着,还隐约夹杂着婴儿的哭声……
一、玩偶统统被砍掉了脑袋
1
米红旗斜靠在沙发上闷闷不乐,昨晚发生的事仍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回。四年了,整整四年了——每年的十一月十二日晚八点整,他老婆叶儿就会硬拉着他来到院子里的花坛前做那件事。这在他看来,根本就毫无意义,简直是无聊透顶!
“当、当——”
沉闷的钟声打断了米红旗的思绪,他扭头看向靠墙的老式座钟,时间是下午四点整。他纳闷地想:平常的这个时候,儿子米丁总会缠着他讲故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股凉飕飕的风从窗外灌进来,轻轻地拂过米红旗的脖颈,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忽然间,他感到心脏像受到了电击,一下子绞成一团,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怎么也咽不下去。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心脏病又犯了。
米红旗哆嗦着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摸索了一阵。还好,速效救心丸还在。他取出药瓶,将剩余的药粒一股脑地倒进了嘴里。
几分钟后,米红旗的脸色由白转红,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了。
2
时间回到六年前。
米红旗的第一任妻子去世后,经人介绍,他认识了现在的妻子,也就是叶儿,两人闪电式结了婚。米红旗经营一家法律顾问公司,叶儿在一所小学当老师,两人都有着稳定的收入。可以说,两口子的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结婚一年来,一直没有孩子。为此,夫妻俩几乎跑遍了C市大小不孕不育专科,可医生给出的结果始终是:叶儿子宫移位,终身不育。
两人为此痛苦不已。
那一晚,雷电交加,夫妻俩不知为了什么忽然争吵了起来。一向温柔贤惠的叶儿像忽然中了邪,指着米红旗的鼻子破口大骂,还抄起一把菜刀比画,结果造成米红旗心脏病突发,送进了医院。要不是抢救及时,他恐怕活不过当晚。
事后,米红旗问起那晚发生的事,叶儿竟毫无印象。
米红旗觉得这事很蹊跷,有心弄个明白,但又怕妻子感到内疚,只好作罢。
时隔几个月,又发生了一桩蹊跷的事,被医生宣判为“终身不育”的叶儿,竟然奇迹般的怀孕了!
好友们说这是老天开眼,叶儿更欢喜到了得意忘形,只有米红旗的心里隐隐有着一丝担忧:明明是终身不育,怎么就怀上了呢?
十个月后,叶儿产下了7斤重的白胖小子。米红旗的担忧随之烟消云散,兴奋得连翻了两天两夜字典,眼圈都熬黑了,最后给儿子取名为米丁,取米家添丁之意。他还特意找到做保险的老同学徐明,为妻儿投了巨额保险。
一眨眼,米丁已经四岁了。
这四年里,米红旗的生意越做越顺,叶儿更是春风得意,从一名普通教师坐上了校长的宝座。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米丁的缘故。
四年里,米红旗的心脏病总共犯了三次,最近一次发作,已经是两年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