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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时候就喜欢呆在这里，一呆一晚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这声音温柔和熙，令人平静，“一转眼你也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她知道妈妈仅仅是感叹而已，便一语不发静静听着，没想到接下来的话却令她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其实吧，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如果不去追的话以后会后悔。”她蹭地一下坐直了，瞪圆了眼睛望着妈妈笑眯眯的脸，第一次发现妈妈也有这般狡猾的神色，“一看就看出来，太明显了。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可是真做起来，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明白。你现在年轻着呢，不要理其他人怎么说，我们这小地方观念不一样，这里的生活，你也未必能适应了。”
妈妈叹口气道：“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大道理讲的，就算说出来，真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笑起来，“你就是书读得太多想太多，有些事情只有去做，才会有不同的结果。你总是先想太多，等你想完了，黄花菜都凉了。”
做女儿的瞅着妈妈笑眯眯的表情半晌，之后便一直盯着挂在夜空中的明月，一言不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笑起来时，眼眶却泛红了。
她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林玲总是喜欢死鸭子嘴硬，如果有人看见问她的话，大概她也会讲：“沙子进眼睛了。”
尚玫第二天一大早便收拾了行李，订了去金陵的火车票，还向杨梅、何欣发了短信。当她拎着行李，站在家门口时，静悄悄的屋子里连一个声音也没有。她看了看那扇褪色老旧的木门，对着屋里大声说出以前她上大学时，未曾说出的话：“爸，妈，我走了！”
屋子里一直到她走，都是静悄悄的。
九月的金陵酷热难当，正午时分出了火车站的尚玫，不由想起当年找工作时的情景。也是这般的酷暑，也是这般充满了躁动的气息。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青涩毕业生，自以为空荡荡的心里，也早已住进了好几个身影，被不同的情感牵扯着，充满了平静的自信。
第一件事，当然是返回自己的小屋，当初走的时候，她确实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而现在，她改变了想法却并没有纠结。如果是过去的话，恐怕会对不能“守信”的自己狠狠暗地批评一通。
曾经的租屋小区仍然没有变，一切还和她离开时一样，唯一变的倒是何欣。当她爬上顶楼，气喘吁吁的还没缓过劲来，何欣已经从屋里冲了出来，一头冲进她怀里，把她撞得噌噌噌倒退了好几步，撞在了对面人家的门上。
何欣胖了许多——准确来说，是怀孕了——对于她这样的神速进展，接到短信时，尚玫还有些错愕。现在看起来，这位准妈妈虽然体形变了，性格倒还和以前一样，这恐怕要归于那位老公。能够完美地管住这样的何欣，不是一般男人能做到的。
久别重逢，尚玫还没想到该说什么，便听何欣噘着嘴先开了口：“不许说我胖，我只是多养了一个人！”
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倒把何欣反吓了一跳。这样的她，确实是以前不曾有过的。
杨梅一家三口在晚上一起聚于那间租屋，原本三人聚会一下子变成六人半，气氛热闹得简直像是嘉年华。何欣被禁了酒，无趣之极地喝着果汁，杨梅则透露说这间屋子已经被何欣买下来。
尚玫有些不解地道：“这作为三口之家太小了点吧。”况且，她认为以何欣家里的实力，绝对买得起比这里大上一倍、地势也好上许多的房子。
“因为我喜欢！”不想听见这话的何欣一瞪眼道，“我就是喜欢！”
杨梅打趣道：“你喜欢你儿子呢？”
“他不喜欢，等他大了自己搬出去！”何欣拍着桌子叫道，“而且也许是女儿呢！”
“你都快做妈的人了，还这么疯！”
“我高兴嘛！”何欣娇小姐脾气又上来了，在亲友面前，可谓是原形毕露，“不过尚玫啊，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本是想借住在何欣这儿的尚玫，现在这打算自然不行了。听见这问题，她咬着筷子道：“我打算申请原校的博士学位。”
大结局
屋里一时安静得像没人，尚玫正想着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时，何欣猛地跳起来，扑到她身上大叫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就这样消沉下去的！你一定要给我赢个菲尔兹奖回来，在致词时一定要说到我的名字，要感谢我！”
她被摇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脱离了何欣的魔爪，苦笑着道：“你怀孕了，劲也变成两个人了的。”
何欣被老公按在座位里，笑逐颜开道：“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贫嘴了？总之你要答应我！”
“我答应你。”她说道，随即又正色道，“不过在去报名前，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众人面面相觑，不用多言，也大概能猜出来这另外一件事是什么。只不过为了不触她的伤口，谁也没有说，最后还是她自己打破了沉默，却不是众人所想的那件事：“我要把以前工作时买的东西以及小生意赚到的钱全部用作补偿买了假货的顾客。”
“啊？”
房间里同时响起两声疑问，何欣一付不情愿地样子喊道：“干嘛还给他们啊？你又不是用仿制品冒充真品，你都说了是仿制品了，买了是他们愿意！”
杨梅也皱着眉头道：“没必要吧？过去的就过去了，你也不用太过纠结吧？”
尚玫望着屋子里最喜爱的那个阳台，玻璃窗上已经多了漂亮的窗帘，她若有所思地道：“你们觉得，为什么有人会买奢侈品呢？”
“为什么？”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怔了怔，何欣抢白道，“好看呗，漂亮呗，穿了美呗，这有什么为什么的！”
杨梅却没有那么快答话，想了片刻答道：“也许是因为我们想跟穿这衣服的人一样吧，像她们那样光彩？”
尚玫把手肘撑在桌上，望着窗户一角露出来的夜空道：“我以前以为是营销得好，是因为虚荣心，因为我们都想过好的生活。”她停顿片刻，露出微笑道，“可是后来我改变了想法，我觉得，奢侈品和时尚不仅仅是让我们变美，还可以让我们的生活有梦。”
“想要穿上那件衣服，和心爱的他一起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想要那个包包，可以在我参加人生最重要的晚宴时带着。”
“想要那双鞋子，能够让我在跳舞时吸引那个帅哥的目光。”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有梦想。因为那是最美的梦，所以想用最好的东西去点缀。哪怕那东西完全不值它本来的价值，可是那是自己最美的梦想，所以坚决不会妥协。那个东西，只是我们用来激励起来，向梦想进发的东西而已。”
一屋子人都放缓了呼吸，听尚玫一句一句地说。半晌之后，何欣带着复杂的神色道：“玫玫啊，虽然你现在不像以前一样连笑话都听不懂了是很好，可是你也不用变得跟梦幻少女一样吧？你这样前后反差很大，会让我们很吃不消唉。”
尚玫大笑起来，声音爽朗：“放心，我的理智还在。要是这把年纪再返回少女心，我也有点吃不消的。”
“哇，你本身会理解这个笑话就很可怕的！你是不是真尚玫，是不是假货？以前的玫玫去哪里了？是不是被人骗走了？”
“别瞎说了，吃你的吧！”
晚餐过后，何欣被老公拉着出去散步时，杨梅走到阳台上，和尚玫并排坐在沙发上一起望着深蓝色的天空道：“你要去找他吧？”不用明说，这个“他”只会是一个人。在事情尘埃落定后，尚玫便把宋子午的事原原本本给闺蜜们都说了，理所当然引得何欣一阵捶胸顿足地唉叹，为着没有赶上事情进行时。
“嗯。”尚玫应了声，接着又转了苦笑道，“其实我觉得希望不大，不要说找他了，我连从何下手找都不知道。他在海那边，我难不成还游过大西洋去？”
尚玫说得没错，当她在杨梅的帮助下租了房子，安顿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与原本纽约之秋的老同事联系。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安吉拉已经辞职了，正在准备自己的小店，准备从零开始做原创品牌。这实在在她的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当问起宋子午的事，安吉拉也只能告诉她：“纽约之秋的老板早换了，他早就离开，似乎同事们都没有消息”。
而当她转而打给苏红时，接电话的居然是蒋凤。电话中的蒋凤一听是她，便直接挂了电话。她盯着电话琢磨了几秒怎么回事，又拨了回去，得到的是蒋凤的哀嚎：“你为什么一定要打过来，有事快说！”
“呃，我是想问原本总裁的事……”
“不知道！”电话再次被挂断。
她一头雾水地还没想明白，再打过来的电话变成了苏红。这个女强人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充满了威严与自信：“你准备回来了？”
“不是，我只是来打听宋总的消息。”她的心中不禁多了一层怀念。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响起的苏红声音里便多了感叹：“你真准备离开时尚界了？”
“是啊。”她回答得十分爽快，并没有半分犹豫或不甘，“我决定去考博士了。”
“……可惜，当初我要是不把信给你就好了。”这句戏言伴随着淡淡的惆怅与笑意。
苏红那里并没有宋子午的消息，在听见她说不准备返回后，也没有再多说别的事，恐怕以后她们不会再有什么机会联络了。挂了电话后许久，尚玫才有些醒悟过来——难不成，苏红与蒋凤联手了？这是不是说明，苏红在纽约之秋的地位进一步上升了，还是蒋凤有了新的进展，得以威胁多年的老对手呢？
她并不想去猜测，可是却为这样的情形而高兴，因为过去的同事们都在沿着她们所想要的道路前进着。
接下来她又联系了烟薰妆以及其他一些同事，仍然是一无所获。对于这样的情形，她并不是太意外，只得暂且放下这件事，把注意力集中在补偿计划上。这件事的进行并不是那么顺利，一开始当然遭到了许多怀疑和质问，可是她的坚持最终得到了谅解。
有些人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总是回答：“为了梦想。”
除此之外，她再未多解释一句。
那个人仍然一无所踪，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相见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是不是准备继承家业，还是说，有了别的打算呢？
尚玫根本无从知晓，他们的生活范围实在差得太远了。埋首于书堆中的她，每一次路过纽约之秋，她总是会忍不住抬头望天，看看天台上是不是有人影。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可她就是无法放弃这种幻想。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除了那个小小的天台，实在想不出其他可以回忆的地方了。
当时节进入深秋时，她对于考试的准备工作也越发紧张起来，整天都宅在家里，没多少时间外去。所以当她借着与闺蜜们约会的机会，步行去约好的地点，路过纽约之秋不自觉地抬头，看见纽约之秋楼顶上依着栏栅的那个晃动地小小人影时，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离地几十层高的平台，她怎么能够看见人？
如果是以前，她会肯定的认为是幻觉，因为依着人类的视觉范围和大楼的角度高度来看，她是不可能从地面上看见楼顶人影的。可是现在，她毫不犹豫地冲进商场，在卖场小姐们疑惑惊奇的眼神中，拼命跑进电梯，沿着以前熟悉的路线一路往天台顶上跑去。当她用力推开通往直升机平台的天顶门时，在栏杆边，的确坐着一个人影。
她不敢出声。
害怕一出声，他就会像泡沫般消失。
又害怕一出声，她就会发觉这只是个认错的陌生人。
“啊，这个天台要关门了吗？”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尚玫的眼睛热了起来，慢慢地走到那人背后，看着他随微风晃动的柔软发丝，小声地答道：“天台不许外部人员来的。”在栅栏上扎着黑色的外套，顶楼的风一刮，在地面上看起来就如同人影般。
“真不好意思啊，其实我是个徒步旅行者，从美国一直走到这里，太累了，所以坐下来歇歇。”他转过身来，笑容狡诈得如同赢了牌的赌徒，“居然能在这里遇上你，世界还真小呢。”
“是啊。”她用手背抹去眼泪，边笑边说，“世界真小。”
“不过啊，其实我还是有很多疑问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解答？”他走起路来挺直的身形，仍然透着那种居高临下的味道，讲话时却不再像以前般束缚，充满了活力与快乐，“其实我被父母赶出来了，说是个没用儿子，不够格继承家业，让我自己闯去。以前交个女朋友吧，又是个傻瓜，幸好后来她有些改变。所以我想我也得做点改变吧，所以就从王子变成落魄骑士了。我现在在找个女王，愿意招我做她唯一的骑士，保护她一起走天涯，你知不知道哪里有这么个女王？”
她佯装考虑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往天台门走。他倒也不焦急，就这么微笑等着。当她走到门口时，似乎终于想好了，转过身来，伴随着比夕阳还美丽的笑容说——
番外：月球上的婚礼
“要在月球上举行婚礼吗？”
宋子午这样问时，一脸正经，看起来就像说晚上吃什么般普通。尚玫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仍然没有分辨出真假。从高贵王子变成落魄骑士的他个性似乎脱出了从前的束缚，充满了生机与惊喜。她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儿说：“我要考的大学离月球有点远。”
这并没有阻住他的脚步，仍然笑眯眯地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在你考上大学前结婚。”
虽然不断在心里嘱咐自己不可以落入陷井，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哪里快了？”
她张大了嘴巴，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若论感情，他们确实也经历了风雨与历练，如果没有意外，恐怕这辈子就会这样过了。可是不管怎样，她仍然觉得结婚这件事应该慎重考虑，以免婚后再出现问题。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般，宋子午一边整理着几乎和她一样高的背包，一边问道：“你觉得会出什么问题？”
她用手托着下巴，望着天花板想了想，提出个最现实的问题：“比如……我们以后是否要共同生活？”
“你不愿意收留我吗？”
尚玫沉默地四下打量身处的房间。在杨梅的帮助下虽然很顺利地租到了便宜的房子，可是性价比与原来的房子相比，就完全降了不止十八个档次了。只有四十平方的房子，和人合租，厨房、厕所、阳台全部共用，月租500，没有电视，只有宽带。她所住的房间里除了书桌，就只剩下一张床。最值钱的大概就是她带来的手提电脑，以及宋子午这个人了。
她缓慢地看完，以询问的眼光看向宋子午，他则笑嘻嘻地道：“比我住的涵洞好多了。”
她一字一句地问：“你住涵洞？”
“是啊。”他用力把包压紧，扎好口袋，一付“你干嘛大惊小怪”的表情，“有时候懒得去找旅馆就住涵洞、大桥底下。反正睡袋一铺，哪里都一样，而且还有流浪汉给我包子吃……”
他的话被她啪得一声击在脸侧的双手打断，她极为认真地说：“你真的这样干过？”他点了点头，以为她要温言软语安慰时，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扭曲了脸，“怎么可以和流浪汉抢吃的，你太过份了！”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女友应该是安慰男友，并且赞美男友的艰苦朴素吧？”
她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是一般人。”
他叹了口气，沮丧地把下巴搁在桌上道：“我有付钱给流浪汉的啊，没钱的话就用身上的东西换。”
不想她听了后又道：“你太浪费了！”
“你还真会挑剔啊。”他哭笑不得，“话扯远了，你觉得我们结婚有什么问题？”
“你想生几个小孩？”
“如果你在中国的话，只能生一个吧？哦，不对，我们是独生子女，可以生两个。”他爬上她乱七八糟的床，舒服地蜷成一团道，“不过如果你愿意跟我去欧洲的话，就随便生了，不过估计你也不想生。”
“我想啊。”她对着复习题头也不抬地道，“生个七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七……你这是哪里得来的想法？”他从被子中抬起头来，扭曲着脸道，“生那么多干什么？打棒球？再说谁带？”
“你啊。”她的回答令他整张英俊的脸都走了形，“雌性负责生育，雄性负责养育，很正常。”
“哪里正常了？”他一翻身坐起来，“顶多生二三个，我不要那么多孩子。”
“你不觉得多生一点，再让他们自然淘汰比较好？你父母要继承人吧，我父母也想要孙子，这样子就两个了，还有后补的之类，四五个不是挺不错的吗？”
“……别把达尔文用到家庭生活中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孩子的事再说，早呢。还有什么问题？”
“你要四处旅行吧？我得念大学，可能以后会做学术研究，这怎么办？”
他慢悠悠地道，想来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我可以安排好啊，比如每年一两个月去徒步旅行，剩下的时间就和你在一起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也可以，只不过我不知道能不能负担得起，徒步旅行要多少钱？”尚玫凑近了他的背包看了看，片刻后满脸黑线地抬起头来，“这个背包我看过，记得价格是六位数……”
“33万。”狡猾的笑容重新回到他脸上，“你觉得你能负担得起吗？”
“如果你一年换一个当然不行，一次性的话倒还行。而且也要为家庭生活留费用，还有孩子的养育费，我读书也要钱。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们可能一辈子只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这样你也愿意？”
他意味深长地道：“愿意啊，你不愿意吗？”
她叹口气，有些发愁地瞅着包喃喃自语道：“如果你坚持就没办法了，不过有孩子了这房子会变得很挤吧……”她后面的话通通被他吞了回去，那吻热情得能把人融化般，倾注了热情与爱意。
亲吻结束后，她眨巴着眼睛问道：“干什么？”
“感谢你。”他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地道，“我很高兴，即使这样你也没有想过放弃我。”
“想过啊。”她的话令他并没有意外，“只不过我还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