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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进了亭子,别管那些小丫鬟们怎么和元堇玩儿,严清歌都是淡淡的,只管坐在自己的一角,不上前去,甚至连眼神都没多投给元堇一个。
如意知道,严清歌和元芊芊关系都不好,更是不喜欢太子,这两个人结合生下的孩子,若不是因为身份高贵,没办法扔出去,严清歌绝不会叫他出现在跟前。
本来就很是敏感的元堇,也能感觉到,严清歌之前对他是没什么善意的,所以就没往她跟前凑。
是以,盯着严清歌手里五彩斑斓的大蝴蝶手帕,所有人都不明白严清歌在想什么。
不过,元堇明显能感觉出,这个方才不搭理自己的女人,现在对他的态度变化很大,她身上有种柔软的东西,叫他相信,严清歌是不会害自己的。
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元堇握住了那漂亮的帕子,举在手上看了又看,露出个满意的笑容,那只黑生生的眸子里,怒火和怨气消散了好多。
孩子果然还是要靠哄的。
看元堇还能哄好,并不是那么无可救药,严清歌心里最后担忧的一点儿也被放下了。
明秀完全不能理解,为何严清歌对元堇的态度会这么大变,但这件事总不是坏事儿。
因元堇才犯过病,不能再在这里呆着了,明秀姑姑抱着元堇告退。
严清歌想了想,轻声道:“如意,我们也回去吧。”
如意还以为方才的事情吓到了严清歌,立刻扶着严清歌回房。
岂料,才到屋里,严清歌就吩咐:“将我库房打开!将书单拿来给我看看。”
严家书库当初被海姨娘盗卖,最后只剩下几千本被讨回来。加上炎修羽自己私底下回购,又给她送回来的,现在不过六千余本收藏,还不到之前的一半儿。
因之前乐厚和严松年有约定,若到严清歌出嫁时,严家还没有儿子继承家业,这些书都要成为严清歌的嫁妆。
严松年死于战乱,当然不可能再有儿子了,这些书,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严清歌的私产。
如意有些担忧道:“大小姐,您身子还没好,这会儿最好别看书,太劳神了。”
“没事儿,我不看书,只是看看书单,我挑好几本书,你帮我送去给明秀姑姑。”
如意心有不解,明秀姑姑是从小进宫的宫女子,论理是不识字的,严清歌就算将书给明秀姑姑送去,她又不能看。
拿到书单,严清歌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
因为医书在大周还算是很紧俏的,所以当初被盗的严家书库书籍里,医术基本都被卖完了。现在书单里有的几本,都是炎修羽后来花大价钱又买回来的。
她需要找的几本书,大半儿都没了,只有两本勉强能用。
一本前朝一位叫做朱震亨的名医所著的《金针辨法》,里面画有很明细的穴位图,对癫痫病的扎针,亦讲解的很清楚。严清歌重生前,就是靠着这本书里面的扎针方法,免了不少癫痫病发作时的痛苦。
另一本,则是一本不怎么算医术的食疗书,作者名字已经不可考了,但里面的食物,对调养身子,还是很有用的。
严清歌重生前满身是病,久病成医下,对保养身子还是很有一套的。
她能看出,元堇不单单有癫痫病,而且身子骨也属于那种外强中干型的。好在他岁数还小,慢慢调养,等长大些,这癫痫病也不是没有好的可能。
如意捧着放了两本书的匣子,不解的去了明秀姑姑那里。
明秀姑姑正在房门大开的门口做针线,元堇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明秀姑姑跟前,玩着严清歌给他的手帕。
若不是知道内情,旁人还以为这是一对儿祖孙俩呢。
见了如意,明秀赶紧请如意坐,如意笑道:“姑姑,是大小姐让我来给您送两本书。”
“哎呦!可多谢严小姐了。”明秀谢过后,脸上有些苦恼,道:“奈何老奴不识字儿,这可麻烦了。如意姑娘,你好像识字儿,要不,你不急着走,帮我看看那书到底是什么书。”
如意笑微微的点头:“没问题。大小姐还在书里面放了两张书签子呢,想来要叫您看的地方也不多。”
第两百八十六章 寂寥
凤藻宫中,一切都是老样子。
皇后斜斜的靠在凤椅上,发着呆。室内只留了两名宫女,静悄悄的站在她不远处,等候传唤,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寂静像是空气一样,充斥着这间冷清的大殿,让人几乎无法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等皇后回过神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昏黄了。大殿里更是有些黑黢黢的,连近在咫尺的凤椅上的花纹,都辨不清楚了。但是没有皇后的吩咐,谁也不敢掌灯。
皇后显然已经习惯了,站起身,淡淡吩咐:“收拾收拾,我要歇着了。”
近来,皇后又填了一个新的习惯,便是不吃晚饭。每天到了时间,早早的歇息睡下。
伺候皇后的宫女恭敬的扶着皇后离开大殿,好像哑巴一样,半句话都不说,伺候着皇后慢慢的卸去沉重的皇后凤袍和一套首饰。
随着脸上的妆也被洗掉,明亮的银镜中,那妇人衰老的脸庞,清晰无比。
皇后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可是她脑门上的青筋,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一条一条清晰的浮现出来。
正给皇后通头的大宫女,心里害怕极了。
这些日子来,皇后的脾气越来越古怪,让她们非常害怕。虽然还不曾有人被拖出去,可是跟在这样的皇后身边,叫她们总有种朝不保夕的危机感。
大家私底下对皇后的变化,众说纷纭,各有猜测,但主要的猜测,大概有三个。
一个,是自打回京后,皇上不但不管前朝的朝政,对后宫佳丽也失去了兴致,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肯做,甚至皇后这里,也不曾再踏足半步。
第二,便是太子越来越强硬,很多时候,会和皇后对着干。失去了对儿子的操控,太后处处掣肘,几乎被完全架空权利,风光不在,怪不得脾气越来越坏。
她们猜测的第三个缘由,和第二个息息相关。
以前皇后还有些权利的时候,经常会接见宫外来的命妇。可是现在的她,和摆设无疑,凤藻宫整日没有外人来,宫人们也怕不小心得罪了性格阴郁的皇后,干什么都恨不得发不出半点儿声息,偌大的凤藻宫,竟给弄的像是一座死殿一样。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管是谁,性格都会受到影响吧。
皇后不说停,给皇后通头发的宫女,就只能一直通下去。
皇后这一头头发,用了世上最好的头油保养,每三天洗一次,站起身长到腿弯,曾经,一头如瀑青丝,在整个后宫都是出了名了。但岁月无情,她的头发里,渐渐的出现了白发,梳下去的时候,也会碰到打结、枯燥等等梳不动的情况了。
正在宫女努力和皇后这头长发做斗争时,碧湘轻手轻脚进来,通报道:“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他来做什么。”皇后面上一喜,但立刻又将面孔板下来,严肃道:“叫他走吧,说我歇下了。”
但她眼睛里的兴奋和期待,是骗不了人的。
碧湘无奈的出去通报,过一会儿又回来,道:“娘娘,殿下说有要紧的事情和您说。”
此时的皇后,已经吩咐宫女将自己的头发重新盘上,衣裳也换好了,显然已经做好去见太子的准备。
太子表情静静的,等皇后出来,行了个大礼:“儿子不知母亲已经歇下了。但今日的事情,和乔家有关,还要和母后说上一声。”
皇后一怔,她之前本想提拔一下娘家乔家,可是太子一力阻挠,才让事情耽搁下来。现在太子又说起乔家,是什么意思?
“母后,今日父亲上书,说前些日子宫中库房遭雷击,是孤私德有亏,上天示警的缘故,但孤不管不顾,依旧耽溺女色,甚至违礼叫元侧妃省亲,最终叫京中起了刀兵之乱,整整五条街,几百户人家遭了无妄之灾。”
皇后的面色一变。
宫中的库房遭了雷击一事,不知怎么的就流传到外面去了,她本没有放在心上。因宫中的房屋素来都建的比外面民宅高大,不管是哪朝哪代,雷雨太大的天气,都免不了中招。
可是她想不到会有人将雷击之事,和京里面这场动乱联系起来。
这倒算了,发难的人,偏生是自己父亲,这不是自己窝里斗么。
太子看皇后不说话,道:“母后,今日朝会上,许多臣子附议外公,列出元侧妃五桩罪名,叫儿子去了元侧妃份位。即刻选秀女,立正妃,稳宫闱。”
皇后的手颤了两颤。
这种事,还真是自己父亲能够做出来的。
当初她被选为继后,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暗地里算起来,她父亲居功甚伟,只是很多事情,都不能放到明面上去说。
那时候,她的父亲满心以为家里出了个皇后,就可以光宗耀祖了。没想到皇帝只是因为忌惮静王府侯家,才做出了那番正中乔家下怀的决定。她被选为皇后,对乔家没有半分帮助。
这是她父亲又不老实了,觉得她在宫里没有半分作用,想要再送个女人进宫来。
皇后心里想到的,只有荒唐两个字。
“芊芊的份位不能撤。”皇后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
元家女孩儿,早就被定下会成为太子的侧妃之一,并不是因为昭亲王府的女孩儿有多好,只是因为皇帝顾念着和昭亲王的兄弟之情,想要借这种办法,来稳固太子继位后,昭亲王府的地位。
“母后说的是。但选秀女一事,母后怎么看?”
太子这一问,简直就是在咄咄逼人,叫皇后亲自去打压乔家了。
“明日叫你外婆进宫一趟吧。”皇后叹口气。
她本以为能够和太子说一说一些母子之间贴心的话,没想到,太子无事不登三宝殿,竟然给她抛了一个这么重的包袱。
见到皇后眼里的光芒暗淡下来,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太子忽的开口:“元堇……他在严家过的很好。”
皇后一愣,这才想起自己那个大孙子。
自从元堇受伤以后,皇后都快把他忘记了。她虽然有心要抱养太子的孩子在身边,可是那孩子必须要健康、聪明,有一个好的家世,这样,才能借助那孩子来拴住太子,维系两人之间那点越来越淡薄的母子之情,元堇显然不行。
可眼下看来,太子好像并没有完全放弃元堇。
“母后尽管放心,严家是三大诗书传礼世家之一,虽也出过不成器的子弟,可家教总是比旁人要强些。况且,严家嫡女也被母后您收为养女,并不是外人。母后只管放心吧。”
虽然太子语气温和,说的也都是好听的话,可是皇后的脸上,却像是被火辣辣的扇了一巴掌。
她几乎即刻就暴怒起来。
她收严清歌为养女,只是为了将她更好的攥在手掌心里,可不是为了让严清歌能够名正言顺的养着皇子皇孙的!
眼见皇后背猛地一僵,一双槁枯的双手瞬间紧紧攥紧了凤椅的把手,指甲蹭出刺啦一声锐响,额头的青筋也前所未有的狰狞,她身后的宫女,吓得不由自主哆嗦一下身体。
但皇后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太子深深看了两眼,好半天才朝后靠了靠身子,抿着一双薄唇,轻声道:“哀家老了,管不了那么多。”
“孤告辞了。母后早点安歇吧。”太子淡淡说道,转身离开了凤藻宫。
随着太子的身影出了大门,完全没入黑暗中,皇后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软软的倒在凤椅上。
满室庄重堂皇的装饰上,几乎都有凤凰图案,但那些平日里叫她怎么看怎么爱的凤凰,现在叫皇后一阵眼晕,每只凤凰小小的孤傲的眼睛里,都含满了讽刺。它们似乎在告诉她,她不该做皇后!
没有家世,没有能力,也没有那份能冠绝后宫的宠爱,连儿子都和自己离心,连娘家都扯着她的后腿。甚至连一个小小的臣子之女,她都不能大大方方的申饬。
世上,从没有这样的凤凰。
想起严清歌那张总是表现的很安静,似乎什么都能听她的面孔,皇后头晕目眩。
就如同她越来越看不透太子,她也几乎从来都没有看清楚严清歌过。莫名的,皇后忽然觉得,当初也许她不该推波助澜那一把,将严清歌的庶妹推入太子宫中。
她不由的浮想联翩。如果是严清歌入了储秀宫,那么事情,会不会跟现在有很大不同呢?
起码,让太子得了他想要的女人,他们母子二人间的关系,会多一些润滑,不至于闹得像眼前这么僵硬。
起码,若严清歌真的入储秀宫,那就是毫无争议的正妃了。乔家也不会有机会发难,让她现在这么为难被动。
再回想起严清歌在凤藻宫住着的一年多时光,抛开她对严清歌莫名的不喜外,有这样一个女子做儿媳,似乎是很好的事情。
尽管她因为读多了书,眼睛不太好,稍微有些迂腐气。
但时间长了,皇后也发现,严清歌身上有种很稳的气质,风吹不倒,雨淋不塌,不管做什么,都恰到好处,不多一丝,不少一分。
虽然她总是不声不响,但若论手段,严清歌也不是没有,单看她能得了水太妃庇护,就知道她不是个无能之辈。
越想,皇后越是懊悔——当初她为何怎么看不上严清歌,不让她嫁给太子呢?
第两百八十七章 打架
锦被上,元堇穿着大红绣花肚兜爬着,像个年画娃娃。
他光着屁股,头发踢了个桃子型的尖尖,身上不再似之前那样干瘦,养出了一点儿肉,有些戒备的大声喊着:“姑姑!不要吃药!”
明秀姑姑将一只灰色瓦罐放在桌上,笑眯眯道:“殿下,咱们不吃药,这是老奴给您炖的鸡翅膀。”
“那怎么一股药味儿!”元堇在宫里天天喝药,出宫后,也喝过不少。他最不喜欢吃药,看到药,就和看到敌人一样,逼急了,连明秀都咬。
“殿下,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嘛,只要不犯病,咱们就不吃药!”
“有药味儿。”元堇不依不饶,盯着那只罐子,如临大敌。虽然能闻到瓦罐中飘出鸡肉的香味,可是只要里面掺杂了一点儿药味,元堇就会如临大敌。
在宫里的时候,为了哄他喝药,那些奶娘们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有一个将药汁搀到他每日吃的饭里,元堇一怒之下,绝食两天。
“这鸡翅膀啊,只能用瓦罐吊了才香,但是宫外不像宫里,有那么多家伙什,唯一的罐子已经拿来炖药了。老奴把那药罐子刷的干干净净,这才给您炖鸡翅膀,您闻到的那点儿药味,是药罐子外面沾的,鸡汤和鸡翅膀好好的呢。”
明秀怕元堇不信,捞了一小碗鸡汤出来,里面还有一只金黄色的漂亮鸡翅膀,鸡汤很清,表面的浮油被撇的一干二净,唯有一两个桂圆和鲜红的枸杞在汤里沉沉浮浮。
看到这样的鸡汤,元堇稍微放下心来,放在鼻子跟前嗅了嗅,果然没闻到药味儿。
明秀舀了一勺鸡汤,笑眯眯放在元堇跟前,元堇伸出手指沾了沾,舔了下,这才放下戒备。
看元堇肯吃,明秀放下心来。
严清歌给她的那本药膳书上,补身子的药膳琳琅满目,适合给元堇用的则不多。
因为元堇半点药都不愿意沾,有药味儿的东西也不愿意吃,挑来选去,又试做了好多回,明秀姑姑才选中了这款鸡翅汤。做好后,闻起来有点儿药味儿,可是吃起来却没半点儿异样。
刁钻如元堇,也没尝出这鸡汤有什么不妥,他不但喝了两小碗汤,还吃了一对儿不小的鸡翅膀,吃的浑身是汗,叫明秀看的欣喜不已。
有了这药膳打头,后面每日里,元堇都有一餐的主食被药膳替代。偶尔出现一些吃起来也有些药味儿的药膳,元堇也没那么抗拒了。
小孩子的记忆力是很奇怪的,有不少事情,他们很快就会忘的一干二净,可是对某些对他们来说比较特殊的事情,却好像刀刻一样,牢牢的印在他们脑海里,怎么都忘不掉。
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元堇在宫里面养出来的刁钻和傲气,甚至连那动不动大喊大叫,踢人骂人的习惯,都被明秀姑姑纠正了一大半儿,瞧着讨喜多了。
可是,任谁都不能在他面前提起元侧妃。
天气越来越热,严清歌这次是真的伤了根本,比前些日子好些了,可比旁人受不得热,又不能在屋里放冰,身上一阵一阵出虚汗,一天要换三五身衣裳,换下的衣裳,就和水捞的一般。
这日,如意伺候着严清歌又在换衣裳,外面寻霜忽然跑进来,隔着帘子道:“大小姐,不好了,皇长孙殿下和绿童打起来了。”
严清歌衣裳才穿了一半儿,皱眉道:“怎么回事?”
绿童是蛮人的后代,虽然是楚姨娘这个大周人生的,但相貌几乎没什么大周人的特征,不但眼睛是绿色的,头发也是浅浅的棕色卷发,最重要的是,他长的非常结实,才十八个月,就跟大他一岁的元堇一样高大。
听丫鬟们暗地里跟严清歌学话,绿童跟着彩凤姨娘,日子过得并不好。穿的衣服料子都是次一等的,吃食上,也不是很精细,平时更是很少管,有次连生病了都没给叫郎中,还是靠绿童自己扛过去的。
就这么的,他还是糙人有糙人的活法,健健康康长大了。不但长大了,瞧着还壮的小牛犊子一样。
这样的孩子,就和放养的没什么区别,加上年纪实在是太小,说话都含含糊糊的,对尊卑肯定搞不清楚,这才和元堇能玩到一块儿去。
走到外面一看,元堇和绿童已经被人各自抱开了。
元堇身上那股阴冷狠厉的气息,分外明显,尽管和绿童之间隔了好几个丫鬟,他还是死死的盯着绿童,口齿有些不清楚的说道:“来人,把这个奴才拖下去打死。”
“怎么回事了?”严清歌走了过来,不解的问道。
“方才似乎是绿童说,殿下和他一样没娘,殿下就恼起来了。”一直在看顾着他们的一个丫鬟说道。
严清歌有些好笑。
不过,看桃香院里跟来的那名婆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