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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小姑娘歪了歪头，道，“那不如就叫混元观吧，以前听夫子说，混元有指天地之意，又可表开天辟地之时，可谓时间极远。”
“混元？嗯，倒也与道家般配。”道姑眉眼带了笑容，“你倒是个有学识的，说起来，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小姑娘缩了缩脖子，摇头：“前几天天冻路滑，摔了一跤，脑子不记得许多事，只模糊记得我名字里有一个静字。”
道姑：“那你妹妹呢？”
小姑娘摇头，顿了顿：“不记得了，不如师父给我们另起个名字吧！”
“也是可怜。”道姑摸了摸她脑袋，“也好，以后跟着我，便暂时跟着我姓吧。”
第1889章 现世安稳。安静03（）
道姑似乎是有些意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带上了几分暖意。
道姑垂眼看她：“既然你名字里带着一个静字，那你妹妹便取一个好字吧。我姓安，你们以后便叫安静，安好。”
小姑娘仰头看着她。
道姑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世道不安生，就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小姑娘眨了眨眼，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呐，是不是她误会了什么？
接下来的画面，日常且平淡。
她们种种菜，偶尔出去帮人做场法事，夜里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
道姑虽然不像其他师父一般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们，但是也从不让她们缺吃穿。
原以为这就是以后，但到底还是错的。
那是一年后的黄昏，她们外出去给一户人家的新房设坛做法。
“你刚才骂我什么？！”路上，道姑抓着一个撞了人不道歉的少年，满脸寒霜。
“快放手，老女人！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有完没完！”少年戾气重，一脸不屑。
“哼。”道姑沉着脸，一张符篆拍在少年身上，少年顿时发不出声来。
“师父？”小姑娘皱眉，不是很赞同师父的做法。
道姑沉着脸，拽着少年不松手，一直将人拖进了一条阴暗的胡同。
小姑娘牵着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
“给你一次机会，改口，道歉。”道姑将人摔在地上，摘了他身上的符篆。
少年瞪着她：“疯女人！你想干什么！？”
道姑伸出手，素白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白，她一把掐住少年的脖子：“改口，不然定叫你后悔！”
少年脸上惊恐，抖着嘴唇：“你”
道姑出手，在少年肩膀上捏了两下。
“啊！！”少年立即惨叫起来。
“阿姐！”小女孩也吓得尖叫起来。
“别看。”小姑娘抖着手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
道姑冷眼看着躺着地上叫疼的少年：“如果再敢乱叫，就不是卸了两只手这么简单。”
少年吓得顾不上疼，一直往后缩身体。
道姑转身：“安静，走吧。”
那日回去后，道姑喝了酒，砸了不少东西，还抓着她问：“你说，我是不是已经很老了？是不是已经容貌不在？是不是很丑？！他还能认出我吗？！”
师父生得美，就是到了这个年纪，即便眼角爬上细纹，也比寻常女人来得赏心悦目。
但此刻的师父面容扭曲，形象全无，很丑。
“我怕。”小女孩躲在身后。
“你怕什么？！我有那么可怕？！”道姑一眼扫过来，戾气极重。
“师父。”小姑娘轻轻叫了一声。
“滚！都滚出去！”
烛台被扫下地的那一瞬间，火苗在地上跳跃，道姑站在那里，像极了纵火的恶人。
“观主！”
安静猛地惊醒，睁开眼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原来一梦这么长久。
“一大早的，什么事这么慌？！”安静披着衣服开了门。
“观主，一个时辰之前，白露师兄带着人把老祖的尸体从山下抢了回来！”
哦，白露倒是真的知恩。安静问：“林曜那边知道吗，他怎么说？”
“知道，林公子对此没发表意见，只说他们该启程回去了。”
看来是真不在乎。
安静吩咐道：“既然如此就别管了，此事就随了白露。”
第1890章 现世安稳。安静04（）
安静的心情不大好，好像自从除夕夜后，她的心情是越来越坏了。
赶紧平静这件事，兴许就好了。
安静揉了揉太阳穴，吩咐人给她煮了一碗清粥，配着一点咸菜，她吃了一点便去继续处理后续事情。
亲自出面处理镇上村民的情绪，送走林深道远一行人，将安好时刻拘在身边，命人看好以白露为首的那一批人，安抚剩余弟子一件件事情下来，精疲力竭。
累。
安静第一次觉得，原来混元观这么多事情，而那些弟子又如此地不听话不配合。
往日她怎觉得如此轻松呢。
是了，往日是因为有白露操持混元观对外事宜，有安颜为混元观的大事出谋划策。
只是如今，白露与她离心离道，而安颜和那位何钰何先生被关在一起，根本一点都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
安静心烦，不知教训地带着安好又去见了那位，结果除了自讨没趣，自个生气之下卸了那人的双手之外，到头来双方还是僵持着。
自从成功换了身体，不再为衰老发疯后，师父的心境性子变了不少，但一如既往的固执且不知悔改。
“阿姐，那两位你打算怎么处理？”安好问。
安颜和何钰怎么处理，说实话，安静也没想好。
这俩人本事大，难以约束，当初能跟着老祖，已经是教她十分意外了。
安静想，或者真是一往情深的缘故，毕竟情之一字，她虽不懂，但也知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在这世上是真的存在的。
只是，矛盾的是他们如今被关着，竟是眼睁睁瞧着混元观的变故，不吵不闹，半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
或者，跟着师父，是另有所图？
“你们二人，谁愿意去陪着老祖？”安静到了关着二人的房间。
那二人正在下棋，听了她的话，安颜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问对面的何钰：“你去？”
何钰没有说话，面上冷淡地落了一枚白子。
贪生怕死么？安静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老祖还没有死，你们谁去陪着她？”
那二人还是没什么反应，安颜放下茶杯：“不是我们不愿意去陪她，怕是她不想见到我们，安静观主，你还是让我们清净清净吧，待她死了，我们自然会去陪她的。”
这话是要殉情的意思？
安静不懂，既然死都不怕还怕生前见上一面吗？
他们不愿，安静也没强求，她倒是想看看这二人到底想搞什么，到最后是不是真的肯为师父殉葬。
至于师父，也不知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将他们放在了心上。
虽然当初要换身体前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情，说是不论成不成功，都会将前尘旧事放下，结果呢，还不是找上了林深道远！
怕是只有死了，才能真的罢休吧。
安静拿着剪刀将烛火挑亮了些，不紧不慢收拾着房间里的书籍手稿。
都是一些旧手迹，但是可以看出主人花了不少心思。
安静一张张看过去，不得不承认师父这个人于道法一事天赋极高，且肯耐心钻研，可惜因为一个抛弃她的人，一辈子画地为牢，无法挣脱。
第1891章 现世安稳。安静05（）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是何人，能让师父自囚如此。
安静好奇，也曾趁师父心情极好时问过此事。
“我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师父当初在我捡到你们那般的年纪收养了我，之后我随他四处游历，四年后，他将我留在此地，一个人走了。”师父喝着酒，眼里都是看不见的过往。
“那师父为什么不去找他？”久等不到，为什么还要一直留在原地等？
“找过啊，但是不敢走远了，怕走远了，他若回来，该找不到我了。”
可是这么多年，他也没来，怕是早忘了，恐是出了事不在了，种种缘故，大抵是不会来了。
这是安静所想，这种猜想怕是在师父脑中过了千千万万遍。
所以，当初师父握着酒杯，才会露出那样伤心的神情。
可是，师父还是一直留在原地等，连转身离开的勇气都没有。
“他会回来的，他说了我们有缘分，时机到了，他就会来接我离开！！”师父发疯时，不止一次这么歇斯底里地怒吼过。
缘，可什么是缘？
那种将人困守一生的缘，也能算得上是缘吗？如果是，岂不是前世做了太多孽，这辈子要受这种折磨予以偿还？
安静不懂，她躺在床上，脑中乱七八糟徘徊的都是过往师父越等越疯癫，最后被妄念吞噬的种种过往。
师父，你等的人是出自林深道远吗？
你可知，我曾经犹豫过，如果你真能带着我们过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日子，我便也能放下过往，回报你的收养之恩。
可惜，你终究是对上了林深道远那般的大家族，故意打破了那原本就不是那么牢固的憧憬，亲手将混元观推向了不归路，
这般，也不能怪弟子如此回报你。
“阿姐，白露求见。”
一大早，安静还未睡醒，就被安好叫了出去。
又是白露，尸体让他带走了，带着一批人不愿意归顺她，她也没有强求，他还想做什么？！
安静捏着拂尘，忍着不悦。
“师姐，我们打算今日就将师父找个僻静的地方葬了，入土之前，想着或许该请你来见最后一面。”白露手一挥，八名披麻戴孝的弟子抬着一口棺材进了院子。
安静的眼皮跳了跳。
白露：“还未封棺，师姐请。”
安静并不想看，但是为了打发白露，她还是走了过去。
躺在棺材里的人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阴阳道袍，原本血迹斑驳面目全非的模样也得到了细致整理，隔着一层面纱，咋一看，倒只像是睡着了。
安静伸手在尸体的头发上碰了碰，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想起交流大会上这人曾经将她护在身后，替她出头，还有拉着她的袖子，反倒叫她师父的乖巧模样。
在未杀林正之前，那段时间，师父难得的温情。
“阿姐。”安好在身边唤了一声。
安静回过神，收回手，看向白露：“看也看了，这尸体你既然抢了回来便由你处理，可还有其他事？”
白露点了点头：“确实还有一事。”
安静：“但说无妨。”
白露敛了衣服跪下：“师姐，我们道不同无法共谋，我打算带着一些人远离这是非地，自立门户。今日特来告知，还望师姐成全。”
第1892章 现世安稳。安静06（）
混元观这几年发展得异常迅速，凝聚力本就是一个大问题，如今经历这一场大变故，许多人早就选择了离开。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是如此，还是有许多弟子选择了留下，不论是选择暂时观望还是真的对混元观怀有感恩之情，有人在，混元观便是一败涂地，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离开的人各有各的理由，但唯独像白露这样要带着人自立门户的，这是第一例。
当然，这倒也没什么，她从未有过要将这些人全部留下来的打算。
不过，安静有点好奇，于是问了一句：“出事后就有了这个想法？”
白露摇头。
安静抬了抬手：“我放你们走，走之前，坐下来聊聊吧。”
“多谢师姐成全。”白露站起身，吩咐其他人先将棺材抬了下去，随后跟着进了屋子。
“原先我也没起过这个念头。”白露客套了几句后，说明了原因，拿出了一个荷包，“这是师父今年除夕给的荷包。”
荷包大家都有，他们俩的荷包虽是另给的，但无非是多了些奖励，难不成白露的还要特殊？
安静接了打开，里面有三张高级符篆，还有一些平安铜钱，符篆比她的少了两张，铜钱也少了两枚，但多了一张白纸字条。
白露的荷包确实是特殊的。
安静看了一眼白露。
白露点了点头。
安静垂着眼，慢慢将字条打开。
“若混元观大难临头，不论我是生是死，允你带人远离是非，自立门户。”
字条上不过一行字，但便是这一行字，让最是擅长隐藏情绪的安静，再无法保持冷静。
这算什么意思？
大难临头并不意外，但什么叫无论是生是死，独独提前建议白露远离是非，还允许他自立门户？
白露精明能干，当初对他重视，慢慢委以重任，她能理解，但何以能另眼相看到这一地步？
凭什么？
撇去八大亲传弟子，便是二十四位入室弟子中，白露也不是最优秀的，凭什么就被她如此重视？！
安静想将字条收起，避免手抖地太过明显。
“师姐。”白露伸手，适时将字条收了回去，“目前混元观这个现状，我觉得师父这个提议不错。”
安静的手缩进道袍里，慢慢握成了拳头。
莫非白露和师父还有她不知道的牵扯？
“便不是师父的意思，我也不会为难你的。”安静叹了口气，问，“远离是非之地，那你打算带着人去哪里落脚？”
白露嘴角露出一点微笑：“临省吧，我记得我本家姓谢，当年跟着逃荒的人一起来到本地，此番回去也算是建功立业，亦算是归乡，虽然不记得家的具体位置在哪，但能近点便近点。”
当初师父收白露，便是在街头随便一捡，好像是没什么特殊之处的。
安静皱了皱眉。
也兴许是她没注意，毕竟师父良心不安下捡回来的徒弟实在是有点多。
所以，关于白露和师父有什么特殊的牵扯，还需得好好再查查，没道理师父独独对白露这么上心。
不知道直接去问，师父会不会告诉她？
问，照她们现在的状态，怕是得不到答案。
不问，这疑惑会变成一根刺梗在喉咙。
虽然不满意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但是安静的的确确因为这件事犹豫了。
第1893章 现世安稳。安静07（）
犹豫要不要问，甚至犹豫再见到那张脸，师徒变仇家后，还能说些什么。
然而，老天似乎太过体谅她的纠结，等她挣扎了一番决定借着送饭的由头去看看时，那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
“师父？”
安静愣了好一会才有了动作，她将手里端着的热粥小心放在桌子上，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
她记得，师父在换身体前也曾这样毫无气息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师父躺在床上，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刹忽然说了一句：“安静，我要走了，他来接我了。”
可是，师父最后还是睁开了眼醒来，成功换了身体，但还是留在了原地。
“早些醒来，粥还能趁热吃。”那些生辰与师父一致的少女已经被她放了，禁锢着那些少女的符篆已经被她毁了，师父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如果不想死，想来会很快回来。
她等着就是了。
便是等久点，粥再热一热也无妨。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躺在那里的尸体变得越来越僵硬，安静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快到天亮，那人也毫无醒来的征兆。
师父她是自己不想醒来了。
也是，没有仪式没有道具，这次根本不是换身体啊。
所以是真的死了？
安静揉了揉僵硬的腿脚。
罢了死了就死了吧。
“阿姐！”就在这时候，安好急匆匆打开石门进来，“阿姐，走水了！你怎么还待在这里！嗯，老祖这是？”
安静麻木地回了一句：“死了。”
安好一怔，随后一把抓住安静往外走：“死了也好！我们走，外面火势太大，快点去安排人撤出去！”
安静跟着走了两步，猛地挣开手转身。
安好：“阿姐！？”
安静抱起师父的尸体，抱起来时，尸体上掉下一节桃枝，落了不少桃花。
这里哪来的桃枝？这个季节哪来的桃花？
然而，来不及探究，安静在安好的催促下，带着尸体出了石室。
外面火势汹涌，将还未完全亮的天空照得通红。
这火，救不了。
安静抱着尸体，眼里映着火光，心想，混元观是完了。
这火来得蹊跷，在大家起床后毫无预兆窜起，未伤到人，但也没法扑灭。
大火中，安颜和何钰消失了。
白露发誓，火不是他放的。
天亮之后，混元观烧得干干净净，唯有残桓断壁，只能散伙。
一部分人离开，一部分人跟着白露下山，剩余不少人还留在原地，选择了跟随观主。
“阿姐，接下来要去哪？”安好问。
“回家，回王家庄。”安静曾经想过无数遍的问题。
可惜，安好选择了林曜，离开了她。
三年后，安静带着队伍已经在王家庄站稳了脚跟。
“观主，林深道远送来请柬。”
当初安好还是和林曜成了亲，虽然其中经历了一些波折，但勉强能算是美满，如今生了一个儿子，也算是得偿所愿。
听说那孩子与众不同，生下时便灵气充裕，根骨绝佳，一双眼见到邪物就会变红，被人称为血瞳，稀罕得很。
“嗯，抓周礼我会去的。”
安静在牌位前上完香，拜了拜直起身，挽着拂尘出了房间。
跨出房门时，她忽然想起大火那日，白露离开前问她，如果师父听劝放了那些人，她还会不会联合林深道远杀了师父？
安静没有回答。
会吗？
在她看见师父悠悠闲闲窝在榻上看书烤火时，甚至在很多时候，她都想过放过这个既是仇人又是恩人的师父。
前提是，师父真的能放下一切，和她们过安稳的生活。
可惜，师父没有。
师父说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是假的。
安静关上房门。
不过没关系，生前没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