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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7年2期-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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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当天晚上的电视上,播音员已经在播报名单了。谁谁谁,什么学历,现任什么职务,拟任什么职务。乐医生坐在电视前全神贯注地听着,听一遍怕有什么遗漏,又换到别的频道再听一遍。 
  第二天,公示如期在地方各报上刊出,乐医生没有看见,他也没刻意去找过来看,他已经完全放松了,他知道,现在真的是铁板钉钉了。说是公示和征求意见,其实不会再反复了,这也是他刚刚从组织部学来的知识。所以,即使再有语录这样的恶作剧,该怎样还是怎样。他现在迫切要做的,就是给一些相关的人打打招呼,拐弯抹角地把公示的消息告诉他们,另外也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这些人是他认真斟酌过的:有老同志,他的意思是,他离不开他们的培养,今后还需要他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有系统里的中坚,他的意思是,多多包涵,这个层面上的话最难说,他不能流露出一丝得意,他还要照顾别人的面子,他说得最简单;还有就是医院的同事,科室的同事,他的意思是,他走得快走得顺是大家抬举的结果,今后还靠大家噢。同时,他也打了一个电话给柯依娜,她是个局外人,但现在她和他的关系密切,她给他买红裤头,给他当“妹妹”,她惦记着他的事,是唯一知道他本命年短信秘密的人。她问他渐入佳境了吗?他说,人了。她说,好人一生平安。他说,谢谢你的关心。他们的电话意韵丰富,却像电报一样简短,说到这里习惯性的就接不起来了。他们停了下来,彼此能听见对方呼气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突然问了一句,怀孕的事,你告诉你先生了吗?她说,没有,我不打算告诉他,反正他也不关心我,我何苦呢,我想把它做掉!乐医生没有再说话,他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安,隐隐约约的,不是不安她的夫妻关系,不是不安她对生活的态度,也不是不安她此刻的口气,反正是不安。他慢慢放下电话,比较沉重的吧嗒一声。 
  公示的档期是七天,公示到期,如果一切顺利,再调整交接,乐医生也许就走马上任哕。所以,这段时间,他相对是比较安闲的,或者说是没什么心思的。科室里,他懒洋洋地做着交接的准备,但不能太着急,不能让人看出急于想离开的高兴,毕竟妇科是他的娘家。院长那边也不宜走得太勤,不要有明显的目的,特别不要有媚意。行政楼里的各位,见面多打打招呼,往后就要在一个楼里进出了,不要让人觉得自己是闯入者,早点打好融洽的基础。乐医生感慨,毕竟是身份不同了,考虑得小心了,周全了。 
  乐医生趁这个间隙把柯依娜的“访谈”做做好,书名很讨巧,内容也很新颖,眼见着有利可图,卫生出版社赶马一样的催。他现在已和出版社达成了共识,按照读图时代的要求,把书做得活络一点,最终说服他们,书的版样由他的朋友乌钢来做,做好了再发过去。 
  乐医生知道乌钢最近又配置了一些设计软件,他原先只有排版系统,现在又新添了两个制图软件,photoshop和illustrator,再加上Coreldraw,用途更广泛了。他还把电脑换成了苹果机,越玩越疯了。乌钢说,他现在每天为报纸做一版新闻动漫,就是把新闻用动漫的形式做出来,很受读者喜欢。他以前喜欢网络游戏,现在喜欢电脑制图,这个更让人着迷。乐医生把书稿拿给乌钢看,乌钢也被书的内容吸引了,一边翻看,一边戏谑着说,你真是一举两得啊。他觉出乌钢话里有话,怪怪的,不知是说他看了病又有了成果,还是说他看了病人又收获了感情,还是说他成果和仕途双丰收。算了,都是朋友,深究就没意思了,他更愿意把这当作一个玩笑,一笑而过,一笑了之。 
  朋友在一起,说话自然就说到了公示,不知为什么,尽管语录的事没人再提,乐医生还是心有余悸的。语录那阵子,他穷于招架,没有细想得太多,现在又到了关键时刻,他自然想到了“谁干的”?他又想起了“敌人”这个词,对不起,躲在暗处的,他只能视其为“敌人”。他不怕明里与人角斗,但怕暗算,明里的角斗也许会很吃力,但暗算最叫人心力交瘁。他问乌钢,你理解的“敌人”会是什么样的呢?乌钢沉吟半晌,说,老年人不是“敌人”,因为他们的心早已平和;年少的人不是“敌人”,因为他们只有锐气,还没有矛头;学识高的人不是“敌人”,因为高人不屑眼前又能容纳一切;平庸的人也不是“敌人”,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进取,又哪来的嫉妒呢?没有嫉妒的人还会是“敌人”吗?所以说,“敌人”就是旗鼓相当的人,有着同样梦想的人,觉得既生瑜何生亮的人。乐医生觉得乌钢的理论好像在哪里见过,大同小异,好像是一位东北学者的观点,批评学术界的红眼病、小肚子鸡肠,嫉妒生恨,嫉妒杀人,发在《文汇报》的副刊上。 
  同样的问题,乐医生也征求过白汤的意见。那些天,他像祥林嫂一样念叨着“敌人”,他真是想不通,他觉得在这之前他几乎是没有“敌人”的,难道这些“敌人”也是随着他情况的变化应运而生的?那“敌人”来得也太突然了,这样的“敌人”,他防不胜防啊。练健美的白汤从身体的角度诠释了“敌人”。他说,你能的,轻而易举能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而人家想能也能不起来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就可能成为“敌人”。就举健美的例子吧,在台上,虽然没有角力,却在较劲,抢最佳的位置,抢灯光的亮点,抢裁判的眼睛,抢尽风头,每一个点上都有“敌人”。在台下,真正的“敌人”心里是非常有数的,块头大的不是“敌人”,因为块头大不能精雕细琢;块头小的也不是“敌人”,因为块头小要弥补的东西太多了,短时间内没有威胁。真正的“敌人”是那些级别一样的,瘦肉型的,还没开发的,这种人要认真狠起来,一下子就赶上了,就是你的“敌人”。乐医生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也稍稍的有了头绪:“敌人”是隐蔽的,不动声色的,多少有痕迹的,有潜在威胁的。这说法和乌钢的有点接近,又不完全一样。 
  对“敌人”最有发言权的是阿卡,乐医生一进入他的家,一走进他的陈列室,马上被各式各样的“敌人”包围了。 
  阿卡不像一般意义上的收藏人,他对自己的收藏并不避人,他喜欢炫耀自己的收藏,也许是他的收藏太个体了,他不用提防别人的比拚。他家里的陈列室很简单,布置得非常别致,三个墙面都是巨幅喷绘画,一律的战争场面,有滑铁卢的,有诺曼底的,有攻克柏林的,然后是一排排栅架,摆着神形兼备的military figure——一种关节活动自如、严格按人体比例制作的小人,也叫兵偶。他们的衣服装备都和实物接近,武器的材料也是真的,可以拉动枪栓,可以拆卸弹夹,兵种也五花八门,从中世纪骑士到现代化狙击手。阿卡说得唾沫横飞,说到兴致处,他拿起一个穿白裙戴绒帽拿长枪的兵偶说,这就是拿破仑时期的法国步兵。这个系列里还有苏格兰步兵、英军士兵等,相互都很像,摆在一起,不是研究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阿卡像一个解说员,边走边讲,时不时对某个兵偶评点一番,他说,二战期间的兵种最有讲究:美军机枪手扛的是ca4机枪;德军空军配有全套的空投装备;第二骑兵团穿的是绿色野战制服、黄色马裤、黑靴、真皮y带、真皮弹药包、真皮马具;党卫军先锋队是ss制服、木柄金属管的k98步枪;北非英军特种部队穿的是可收放式短裤,附带碗式金属头盔。阿卡说,这种可收放短裤就是因地制宜的产物,热了就收起来,防虫子就放下扎好。还有美军通讯兵也很有风范,白围巾、大风镜、防毒面具桶等…… 
  最漂亮的要数美国蓝鸟飞行队,黑衣、蓝裤、黄头盔;战地记者也不错,摄影马甲、摄像机、手提电脑、腰包、风镜;法国空降师有点装腔作势,红色贝雷帽、军绿迷彩服;布什飞行员更夸张,根本就不是从实战出发,完全是为了好看,是为了纪念布什连任专门设计的,非常精神。 
  乐医生跟在阿卡屁股后看得眼花缭乱,但他并没有完全进入,在这样的参观和聆听中,他的脑子里始终闪现着一个问题:在战场上,谁是“敌人”?怎么辨别“敌人”?阿卡告诉他,衣服、帽子、武器都好伪装,但往往忽略了鞋子,就像这些兵偶,衣服千差万别,但鞋子却大同小异。我觉得关键在于怎样理解“敌人”。乐医生说,这话怎么讲?阿卡说,我这话没有针对性,你别在意。用我们的概念来说,“敌人”总是丑陋的,猥琐的,没有精神力量的,心里没有定数的,但这么一支漂亮的部队,他们军歌嘹亮,他们步伐整齐,他们亮闪着刺刀和钢盔,威风凛凛的,他们会认为自己是“敌人”吗?不会。每一支军队都有它神圣威严的形象定位,这不仅是为了震慑对手,也是为了鼓舞自己。他们都是以正面的形象出现的,否则就不能作战! 
  现在说到你的问题,“敌人”是相对的,凭什么你就是正面的?而对方就是“敌人”?在战场上,是没有“敌人”这一说的,只是对手。你看看这些漂亮的兵偶,一个个精神抖擞,美军英军精神抖擞,德军也精神抖擞,哪个是“敌人”?只有当自己心怀叵测的时候,掠夺某种利益的时候,对手才会变成“敌人”。 
  阿卡最后说,权利之争就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对方是你的“敌人”,你也是对方的“敌人”,反过来说,这东西属于你的,同时也属于他的,才会有纷争,才会有事情发生。 
  乐医生觉得阿卡说得对,说得很哲学,但也是越说越糊涂。不知不觉,他从阿卡的谈话中游离出来,他的注意力落在了阿卡的鞋子上,他想起阿卡说的话,鞋子是最能辨别“敌人”的。他过去从来没注意过阿卡的鞋子,今天注意了,发现他的鞋子很特别,是一双全红的鞋子,用双白线踏了格子,乍一看有点像蜘蛛侠风格。 
   
  12 
   
  回到家里的乐医生一直在回忆朋友的话,乌钢说的“敌人”是有相当实力的,白汤说的“敌人”是有潜在威胁的,尤其是阿卡,说的“敌人”更可怕,这种人原本就不认为自己是“敌人”,甚至反设定别人是“敌人”,以伸张正义和维护秩序的面目出现,以消灭别人为己任,这是乐医生没有想到的。他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类型的“敌人”,没有想到自己会“反主为客”成为别人的“敌人”。而自己的上进和追求,居然会出现严重的歧义,难道他的目的是心怀叵测的掠夺?那他的追求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不管怎样,乐医生觉得自己的发展还是主流,毕竟他是在公开的层面上,他姑且认为公开就是主流吧,而其他的,在背地里的,他就暂且把他们称之为支流或者暗流。这使他想起那个神秘的本命年短信,它似乎一直在暗中窥视着他,似乎掌握着他仕途的走向和进程,时不时给他提供些惊吓和惊喜。看来这个本命年短信也很像“敌人”。这样想着,他的手机真的就发神经似的震动起来。现在,他不像之前那样惊诧了,但比之前更加重视了,他屏住气,定下神,他想,不会真的是本命年短信吧,抑或是手机的一对一经理服务?香港六合彩号码泄密?工资人卡的消息?催缴话费的提示?聊天找对象?订制彩铃?黄段子?他觉得自己被本命年短信弄得神经兮兮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果然又是本命年短信,说: 
  “运势急剧逆转,不如意接踵而至,这个月有地丧、披头、灾煞、地解、丧门等不祥凶星光顾,工作节外生枝,险恶莫测。” 
  同样也有副歌:“驱祸避凶提示:远离刀斧;用红、紫、棕及黄色布置房间,忌黑、蓝、绿色。” 
  难道又有什么事了?会有什么事呢?都公示了,难道还会被推翻?但是,他又不得不想一想自己的背后,是不是又出现了什么漏洞?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在这件事上,他知识分子的弱点暴露无遗,他就是在自省、犹豫、等待。换了其他仕途的热衷者,早就跑起来了,不成的把它跑成,定案的把它翻案。而他,顶多是借助本命年短信作作参考,说是指点迷津也行。那么,这么多灾星,还有节外生枝,还有险恶莫测,指的又是他什么漏洞呢?他真的想不出来。 
  至于远离刀斧,他本来也不大动它,他不是外科医生,也不是妇产科医生,而是中医妇科医生,这些利器他用不着,谨慎就是了。那个用红、紫、棕、黄装扮房子,简直是无稽之谈,这话说都不要说,要是跟老婆说了,还会被她讥笑一顿——这是家,不是寺院神庙! 
  就这样,乐医生在猜测短信中捱过一夜。 
  第二天,果然有组织部监察室来了电话,说得很客气,说有个问题想咨询一下。咨询什么呢?几个药名。是觉得药名不解?还是觉得药名好听?中药的药名是很有意思的,有些药名就是一个典故。监察室说,是了解一下药的用处。乐医生当然很不愿意,但还是去了。他不是怕事情反复,但有点怕在某个问题上折腾,他去,至少能把握住问题,不至于在上面折腾。 
  监察室说的药名很简单,但也很有指向。问,蒲黄、血竭、五灵脂三种药到底有什么用?有多少用?用的效果怎样?乐医生心里咯噔了一下。对于中药,他真是太了解了,就像了解自己的脚指头。他可以从中药的来历说起,说到《黄帝内经》,说到《本草纲目》,说出药名的寓意,说出药的性味,说每一味药在方中的作用,入这个方治什么,入那个方又治什么,他可以把中药的故事说上三天三夜,但现在不是他讲故事的时候。他掂量着监察室问题的分量,光是说三种药,不知是什么动机。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是单独的用处还是合在一起的用处?监察室说,单独的,合起来的,我们都想听听。乐医生说,单独是解痛散瘀,合起来也是解痛散瘀,看用在什么方上。监察室问,那你一般用在什么方上?乐医生说,那我就记不得了。监察室笑笑,这是他们料想中的结果。 
  乐医生每天要看百十位病人,有不孕不育的,有卵巢囊肿的,有子宫肌瘤和内膜异位,痛经白带就不用说了。每一位开一张方,每张方十来种药,少说也有百来十种药,他会知道监察室说的是哪张方?治什么病?不,他是乐医生,是中医妇科专家,他当然知道,他清楚地记着,只是不愿意说起而已。这个时候,事情非常,走路也要谨慎地把草茎捉掉,一粒沙子都可能绊他个狗吃屎。 
  出了监察室,还没走出组织部大楼,乐医生迫不及待地给柯依娜打了个电话。你最近怎么样?还好。情绪怎么样?我不受情绪的影响。怀孕后情绪有变化吗?这像是妇科医生的关心,但乐医生另在心里作别样的询问。柯依娜说,开始有点惊讶,后来是讨厌。现在呢?乐医生心里有点吃紧。柯依娜说,现在我不这么想了。现在还想打掉它吗?我老公想我打掉,他不想对生命负责任,现在我偏不,我要好好养着它。乐医生偷偷舒了一口气,这是他要的答案,乐医生承认,在这个问题上,里面有他的一大块自私。但现在,他只能说是万幸万幸,要是这时候柯依娜告诉他,她出血了,而且是有块状的出血,那一切都迟了,说明她肚子里的小孩已被他的药大浪淘沙一样淘掉了! 
   
  13 
   
  消息和真相是一点点明朗起来的。 
  消息说,这次揭露乐医生用的是实名。实名比匿名更可怕,匿名组织部还比较讨厌,实名组织部就得重视,就得弄个水落石出,给双方一个说法。乐医生想起阿卡的话,权利之争,就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要置他于死地的就是那张药方,那张治痛经的药方,特别是那三味药,蒲黄、血竭、五灵脂,这些药力量猛,治疗顽固的原发性痛经是对症的,散瘀、松弛、舒缓。但,假如病人刚有身孕,请注意是“刚有”,也就是说受精卵刚刚从输卵管里排出,还没有在子宫里打洞着床,脉象还搭不出来,这几味药下去,也许就把小孩给冲掉了!这情况对一般的医生来说是疏忽,对乐医生就不能说是疏忽,他是专家,专家就像下棋的高手,要比别人多思考几步。所以,这药方要是乐医生开的,他就是犯了事故。 
  还有假如,假如那张方就是柯依娜的,假如柯依娜和乐医生有一腿,假如这孩子是乐医生的,乐医生怕事情败露,怕日后麻烦,怕影响家庭,怕毁了前程,他偷偷在药里做了手脚,那乐医生就不是医生了,而是克格勃了! 
  乐医生听到这些真相和假如头都大了。还好,柯依娜现在是坚决要这个孩子,不管柯依娜出于什么动机,出于母爱,出于对生活的乐趣,出于自己今后的寄托,抑或她知道什么内幕,她没有像最初的态度那样要做掉孩子,她无意中帮了他,他心里感激她,要不,他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乐医生深感自己“敌人”的厉害,竭尽鼓惑之能事,而且知己知彼,像高手出招,招招致命。语录的事如果成,那他就是利用工作在调戏妇女;药方的事如果成,那他就是出了医疗事故。一个涉及到品格,一个涉及到医术,在关键时候这两点都是政治,用政治去扳人,一百个有九十九个会被扳倒。 
  还有消息传来,说组织部已准备放弃乐医生,说他的事情太多,且都是麻烦的事,让这样的人上去,今后的麻烦会更多。乐医生自己倒霉是罪有应得,组织部如果选错了人,那就是有眼无珠,就是工作失误。长痛不如短痛,放弃,都没有事,大家都省心。乐医生听到这些,心都凉了,彻底失望了。 
  这天晚上,乐医生睡不着。前面那些日子,刀光剑影,他也没有失眠过,躺下就睡,醒来就是天亮,很多的时候都是连姿势也没换过。他是个不愿意把事情带回家的人,为什么要让无辜的家人来承担他的不快呢?他躺在床上,身体作死睡状,呼吸也刻意地调出了均匀,但脑子却像冲床锻打一样静不下来。看来他还是在乎的,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谁想进步就进步的,有几个人能上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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