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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了,说完我问他:“怎么样,有何感想?”
他却反问我:“你觉得呢?”
我一时语塞:“我也说不出来,没有这个生活经验。”
“你以后成了家,会愿意跟婆婆一起生活吗?”
“成家这个词离我有些遥远啊……”我不让自己又陷入悲伤,赶紧说:“不过,如果真要成了家,我觉得……还是不要吧……我们的传统,总是喜欢一个大家庭,但我的观念里,更倾向于各自是各自的小家庭,本就是不同时代的人,大到观念思想小到生活习惯,为什么硬要把迥异的人凑到一起,互相忍让,而不能接受他们原本就是独立的。”
“观念的改变,从我们这代人才有改变的可能吧,我觉得,有个更关键的问题,是我们的家庭不习惯平等和尊重,默认子女对父母要无条件地顺从,否则就是不孝顺。”
“媳妇和婆婆,要是两个都能忍,结果就是两个都难受,要是都不能忍,结果就是吵架,只有一方在忍,那……也太可怜。”
“还是说说你和谷雨的故事吧。”钟医生问:“大学开学,你和谷雨在B大见面了是吗?”
☆、就这样离开了(二)
将近30个小时的火车,夏小满终于到了车站。
机票太贵太贵,卧铺票买不到,小满从早上六点开始在火车票代售点排队,等到11点放票的时候,托工作人员手快的福,抢到了一张坐票。
一年前她站在附中那排白杨树下,跟许怀芳说她要考B大。
几个月前她背对着满天的星星,跟谷雨说她会报B大。
而现在,早晨八点不到,她穿着短袖T恤,身上是黏黏的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汗,人来来往往,她耳边都是“阿拉”“侬好”“白相”“再会”……
夏小满站在上海火车站,看到那张W大接新人的桌子和那条横幅,深吸一口气。
学长殷勤地帮她扛起行李箱,带她穿过车站里长长的走廊。
“学校的车就停在北广场,要接满一车人才走,你刚下火车,早饭吃了吗,要不先带你到肯德基吃点东西?”
个子不算高的学长一路上向小满表示了非常充分的关心,小满感觉得到,也许是一路行程太累,她有些疲于应对,忙说自己已经在火车上吃过了。
学长也没有坚持,继续向她描绘大学里的生活,W大本部在二环内,好在新校区还在建设中,最好这四年都不要建成,不然搬去那荒凉的郊区,外语类大学,女生很多,好在W大招生时偏重于招理科生,一定程度上维持了不那么悬殊的男女比例。
相比于其他大一新生的兴奋,小满表现得过于淡定了。
走出车站,宽敞的广场,高耸的写字楼,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就这么冲击着从一个南方小城市走出来的女孩的视线。
不知道谷雨在北京,看到的是怎样的景象。
上海风很大,不像南市那么潮湿,学校的旁边刚刚通了一条地铁,大巴车停在校园中间的一棵大大的香樟树下,新生接待点就在旁边,已经适应了的笑容看着一张张生涩的面孔,这是每一年九月份的大学校园里都会出现的场景。一群刚刚挣脱高考的牢笼鸟儿以为终于看到了无拘无束的蓝天,其实追求自由的同时也就放弃了被保护的安全感,有些坚强些,风吹雨打是让他们羽翼宽厚而结实,但总有脆弱的,经不起折腾,飞得慢是一种结果,被扑食也是他的命运。
夏小满学的是英语,第二外语是法语,宿舍是四人一间,两个上海的姑娘邹颖和沈丹丹,一个东北姑娘王娟,还有来自南方小城的她。
“夏小满?”王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所以你是小满那天出生的?”
小满看着宿舍里除了她之外,一米七五的高个子王娟,打扮时髦的美女沈丹丹,眼睛大却常放空的邹颖,如无意外,就要一起相处四年的三位室友,并向她们露出,从她的身体里走失了好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笑容。
这个时候,同样是在北京的纪晓梵,她的新室友又是什么样的人?
军训的前一天,先是全校新生开会,然后是全专业同学见辅导员,最后各班级被班导师带到小教室里,大家相互之间介绍自己。
小满知道又要逃不掉名字的焦点,索性自己就承认了:“大家好,我叫夏小满,出生于小满时节,所以起了这个名字。”
就坐在第一排的几个男同学用不小的声音开起了玩笑。
“还好不是在芒种出生。”
“如果在春分、秋分岂不是更惨!”
大家听到都跟着笑了,谁知道这笑中带着的是什么意义,就当是纯粹的开玩笑吧,讲台下坐着三十个人,第一排座位和她只隔着不到半米,小满却被从前没有的疏离包围着。
为了便于开展工作,班导师决定选出班级干部,小满和邹颖坐在倒数第二排,看着同宿舍的王娟在讲台上意气风发地说着自己高中时候的优秀事迹和愿意为班级同学服务的宣言,小满有些恍惚,她对于班长的概念,还停留在高一那次运动会之后,陈柏毅瘸着腿在讲台上向大家道歉的记忆力,这一下子,已经过去了三年。
教室变小了,同学变少了,灯光更暗,天气更凉,既然选择了这里,就好好待下去吧。
“小满,过几天就是教师节嘛,我是想让大伙出点钱,给老师买花。”
一回到宿舍,刚当上班长的王娟第一个找的就是小满。
“要一百块这么多吗?”
“当然啦,一束花就要一百多了,辅导员都在一个办公室,要送就整个学院都送呗,还有这学期的任课老师……”
小满看了一眼宿舍里其他人,沈丹丹抱着笔记本电脑,没带耳机,却也没反应;邹颖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全英文《冰与火之歌》,眼皮也不抬一下地说:“不会要强制吧?”
王娟见状,不敢再出声,巴巴地望着小满,希望能找到一个支持者。
但小满心里其实并不想交钱,一百块钱对她来说,至少是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了。
“我刚才买东西把钱用完了。”小满终于找到一个借口:“要不你先去别的宿舍收一下,等我取了钱再给你。”
庆幸的是,王娟去各个宿舍走了一圈,回来就再没提这件事了。花,最后当然也没送成。
小满睡前在公共洗水池洗漱的时候,就听到王娟的名字,以不怎么好的陈述方式,从别的宿舍的女生口中说了出来。
说到大学宿舍的条件,小满很是意外,大上海,名校,四人一间的宿舍,没有卫生间和洗漱池,整层楼二十几间宿舍,共用一个只有六个坑的卫生间,两间只有冷水没有热水的淋浴房,还有两排加起来十个水龙头的洗漱池。哪怕是在南市的高中,每间宿舍都是配有卫生间和洗漱池还有阳台的,卫生间里有太阳能热水器,中午和晚上都供应热水。
小满看着不知道被谁的长头发堵住的洗水池上飘着的几个盆,听着别人口中说“也太爱表现了吧……”“要送自己送好了……”“就是,一百块钱我可以买两瓶妮维雅的水了……”因为水流不下去,水越涨越高,小满换到另一边的水池,旁边有个好像是别的专业的女生在洗衣服,只有一套内衣在盆里,水却开得很大,一直在冲,而她自己在另一个盆里搓着别的衣服。
小满看了她一眼,那个女生正好对视上,小满以为她会明白,不过女生只是继续开着水洗衣服。想要劝她的话几次到嘴边,最后都没说出来。
那女生回宿舍去拿东西,水还在开着,而且是两个水龙头对着两个盆开着,小满实在看不下去,过去把水龙头都关了。等她漱口洗脸弄完,那女生回来,看了一眼夏小满,眼神中可没有友好的信息,然后把水龙头一前一后地再一开,“哗哗”的水又开始流下来。
小满最后选择了走开,在回宿舍的路上,水声依然在耳边徘徊,她想到那年对谷雨和陆炜插队行为的“抗议”,是多么的毫不犹豫,而现在,她长大了,成熟了,却因为别人的一个眼神,退缩了。
原来人的正义感和勇气并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增加。
宿舍到了十一点还是会熄灯,沈丹丹开始煲电话粥,邹颖准时躺好在床上,最后挑起第一次夜谈话题的还是王娟。
“你们暑假看超级女声了吗?”
沈丹丹在被子里聊天没回答,邹颖“噢”了一声,小满感觉到有些尴尬,便回答了:“看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李宇春。”
“为什么不喜欢呢?”王娟持反对意见:“你不觉得她特别有魅力,特别帅,特别不一样吗?”
邹颖没出声,小满觉得她没必要去说服王娟喜欢张靓颖,当然她也不需要被王娟说动去喜欢李宇春,总之如果再聊下去,一定不会是很愉快的谈话,所以小满也选择了渐进式地沉默,直到王娟自己感觉到并终止了聊天。
W大离黄浦江不算远,离最近的一个轮渡码头也就是一刻钟的距离,安静下来的深夜,小满躺在床上,听到远远的,又好像很近的,低沉而悠长的船鸣。
直到这一刻,她开始思念,两千公里外,她的那个故乡。
大学的军训比高中要正规得多,小满站军姿的时候手没放好,被教官捡了两片树叶塞到手和腿的空隙间,教官警告她“树叶不准掉”,她只能在烈日下夹着肩膀,站好半小时。
第一个无聊的星期过去,最刺激小满的是同宿舍的沈丹丹有两个晚上没有住在宿舍里,而且她并不避讳地说是跟男朋友去宾馆了,小满打电话跟纪晓梵聊天的时候还只是说:“大概是觉得宿舍里太热吧。”
纪晓梵愣了一下,对着小满就“教育”道:“我不在你身边,真的很担心你的安全啊。”
“噢……”小满被点醒了以后,感慨着:“我们穷乡僻壤的世界太单纯了。”
“那是你不知道而已。”纪晓梵意味深长道:“高中的时候,也有的——”
听着纪晓梵抱怨北京老是要吃面,北京公交车好挤,北京交通好拥堵,直到最后一句“北京最最不好的,就是你不在”,小满逃避地,找了个借口挂掉了电话。
两周的军训过去,学校放一天假,两个上海女生都回家了,小满和王娟去买东西,满大街高楼耸立,琳琅满目的商品,小满一直重复的动作就是拿起来,看标签,再放回去。因为班上大家都有手机,为了联系方便,小满最后还是买了一支摩托罗拉的小手机,王娟给她拨了个电话,“我是小富婆”的默认铃声让小满赶紧给换掉。
同行的王娟购物车里已经装得满满的,小满却开始怀念南市嫩滑的米粉,南市品种丰富价格便宜的水果,南市虽然不是大商场但东西质量好而且不贵的生活用品。
小满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一个在整个高中都坚决排除掉的城市,繁华的大上海,最后竟然成了她将要呆四年甚至更久的地方。
而且是她自己一个人。
二十天的军训终于结束,终于解放的夜晚,小满把军训时穿的校服洗好晾起来,挺难看的一件T恤,将来应该不太会穿到。沈丹丹又出去了,王娟去别的宿舍串门,邹颖继续在床上看她的《冰与火之歌》。
九点半的时候,宿舍的电话响了,小满顺手一接。
“喂,你好。”
电话那端,没有回答。
“你找哪位?”
依然是没有反应。
小满看了一眼话筒,没有来电显示也不知道号码,她又喂了几声,便挂掉了。
只是在她挂掉电话的那一瞬间,她觉得,她好像猜到了,电话那头是谁。
☆、就这样离开了(三)
大学的课程,跟高中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固定座位,你不去也不会有人管你,当然,除了思政的老师会点名外。
沈丹丹几乎都不在,但这并不妨碍她偶尔出现又恰好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和一个接一个不常用的单词震慑住其他的同学。王娟告诉小满,沈丹丹不来上课的时候就在一家公司给一个葡萄牙的外商做秘书,每个月能拿到四千块钱。
邹颖还是不太说话,不过这不妨碍她雅思已经考出7分的成绩,而且她还在努力向7。5分努力。
相比之下,小满在高中的那一点点优越感被碾压得干干净净。
尤其是口语,在附中还算流畅,到了这边,就过于小儿科了。可既然选择了这个专业,将来也是要靠这个吃饭的,学校不少留学生,英语角就是一个练习的地方,小满在某天和一个非洲的留学生聊得正高兴时,遇到了个熟人。
“陈柏毅?你……不会是也在这吧?”
“你不会不知道我也在这吧?”
小满笑笑,和陈柏毅离开英语角,边走边聊起来。他还是像高中那么积极,在阿拉伯语专业,做他们班的班长,还刚刚竞选了学院的学生会主席,最后竞上了一个副主席,参加了两个社团,还已经去FI赛场做过一次志愿者了。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仅仅一个月来的大学生活,小满都怀疑自己听到的是和她从同一所高中到了同一所大学的同学做的事。
在被问到参加了什么活动时,小满如实回答:“除了摄影社,其他都没有。”
陈柏毅似乎对这样的大学生活不是很“欣赏”,他传授着从学长学姐那里听来的经验:“大学不能像高中那样纯读书,以后找工作,别人更多要看你有没有做过学生干部,有没有参加社会活动这些,我建议你呀,还是要多接触接触社会,如果想进学生会,我可以帮你找一个部门。”
小满拒绝了,她知道丰富多彩的活动有很多益处,但她没有时间,她需要赚钱,来维持整个大学四年的生活费。
唯一参加的摄影社,是为了在不用花钱的前提下,摸到那些之前在书上才能看到的相机和镜头。
“小满,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小满假装惊恐地看着他。
“你知道吗,你的分数报B大一点问题都没有,为什么要来这里?”
小满没有正面回答他:“这里不好吗?”
“跟B大比,当然不好。”
“我要是说当时闭着眼睛随便填了一个学校,就来这了,你信吗”
陈柏毅盯着小满看,直到他意识到小满不会告诉她真正的原因,又过了半晌,才说了一句:“夏小满,我要是分数够,我一定会报B大。”
小满想跟他说,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好好度过这四年;小满想跟他说,高考已经是过去式,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起跑线上;小满想跟他说,这里也挺好的,对外语类人才的需求很大。但到最后,小满只是对他笑笑,什么也没说。
国庆放假前一天,翘课的人很多,思政老师看着座位上稀稀拉拉的学生,不得不使出绝招:“坐好了不要说话,老师今天心情不错,点个名吧,今天没到的,期末考试直接扣二十分。”
话一说完,底下悉悉索索地都在拿着手机发短信,通知那些还在寝室睡觉的人,或是刚坐上公车去往车站的人。
等他们都发了一轮短信,思政老师却没急着点名,他悠哉游哉地谈着天说着地,等过了一刻钟,教室后面开始偶尔有人猫着身子钻进来了,老师才一本正经地双手撑在讲台上问道:“你们都给同学发信息叫他们来上课了吗?好,可以再给他们发一条,老师今天没带名册。”
小满只好又低头给沈丹丹发了条短信说【老师没带名册,不点了】
很快,对方回了信息【我也没打算回去】
小满按着手机按键,退回通讯录时看到容嘉的名字,突然想到那个喝着啤酒的高考之夜,这两个同样有傲的资本的女生,一个是傲而狂,一个是傲却韧。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人一起陪伴着,但细细想来,这些不同的人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关联总存在着,大概是因为不变的是自己,才能吸引来不变的朋友吧。
夜晚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小满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她面前是摆得好好的电话机,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十多分钟,要不要拿起电话拨出去,是一个比高考数学要难得多的问题。
打吧,就这样爽了约,不管怎样,总要跟他解释一下,说一声,大家还是同学。
这么想着,小满左手拿起话筒,用标准的姿势贴近耳朵,右手食指在按键上,熟练地把IC卡上的一串密码按完,到这里,她进行不下去了。
跟他说什么呢?也许在他心里,就没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他已经有了自己新的大学生活,也不一定会记得她。
话筒被安然无恙地放回去,小满眼睛落在数字按键上,就这样发呆,足足十分钟。
小小的宿舍特别压抑,小满下楼往田径场走去,夜跑的人有不少,还有很多情侣,就这样旁若无人地靠着墙、靠着树、靠着单杠,激烈地拥吻。
天是黑的,一片漆黑,没有灯的田径场,纠缠的身体在被城市的灯光污染而变得暗白的夜空下显得妖媚,耳边是跑步的人起起伏伏的喘息,小满咽了口水,许许多多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汹涌出来,她长吐一口气,离开这个分明是最简单朴实,此刻却让她意乱情迷的地方。
宿舍楼下的电话亭里,刚才出门时就在打着电话的女生还站在那,只是刚才好像是笑着,现在好像有些沮丧,估计是想家了吧。
至少,还有家可以想,小满看看自己,才真的是可怜。
一觉醒来,七天的国庆假期开始了,一大早宿舍就停水了,小满用昨晚打的热水漱口洗脸,准备好了要出门,走了几步发现下雨了,回宿舍拿了把伞,到楼下撑开,发现已经坏了,又回去找了一把王娟的,发短信跟她说一声,等那边回了说随便用,再下楼,雨已经停了。老天爷好像要跟她作对似的,好不容易到了公车站,要等的车刚刚开过去,等车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被驶过的公车溅了一滩水在裙子上,公车来了,人非常多,前门刷了卡只能从后门上去,前后都被紧贴着,身上裙子还没干,就这样难受了二十多分钟,到了火车站,远远看到出口那里已经不耐烦的纪晓梵。
小满觉得,心情终于变得美丽了。
“终于可以呼吸口新鲜空气了,上铺那臭脚丫熏了我一晚上。”
“纪晓梵。”
“以后我有钱了,坐飞机,头等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