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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赛尼新作:灿烂千阳-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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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嘲笑你。真的。我听到了。”

  “我来啦。”

  “你不相信我吗?”

  “我在这里。”

  “你知道我爱你的,亲爱的玛丽雅姆。”

  每天早晨,远处传来绵羊的咩咩叫,还有古尔德曼村那些赶着羊群到绿草如茵的山坡放牧的牧羊人清越的笛声,她们就在这些声音中醒来。玛丽雅姆和娜娜挤出山羊的奶,饲养母鸡,收集起母鸡下的蛋。她们一起做面包。娜娜教她怎样和面粉,怎样给烤炉生火,怎样把擀好的面团涂抹在烤炉的内壁上。娜娜也教她女红,教她煮米饭和做各种米饭的浇头:炖芜菁,菠菜糊,生姜花椰菜等等。

  娜娜从不掩饰她对访客——实际上,几乎是对所有人——的厌恶,但是有少数几个人是例外。其中之一就是古尔德曼村的头人,也就是村长,哈比伯汗。他脑袋很小,留着一把胡子,大腹便便,大约每月来一次。来的时候会跟着一个仆人,仆人会带来一只鸡,有时是一罐菜饭,或者一篮染色的鸡蛋,当做礼物送给玛丽雅姆。

  然后还有一位胖乎乎的老太婆,娜娜叫她亲爱的碧碧;她最后一任丈夫当过石匠,是娜娜父亲的朋友。亲爱的碧碧每次来的时候,总是带着她六个儿媳中的一个,还有一两个孙子。她气喘吁吁,蹒跚地穿过空地,猛力揉揉她的屁股,沉重地叹一口气,矮身坐在娜娜拉给她的椅子上。亲爱的碧碧也总是给玛丽雅姆带来一些礼物,一盒糖果,一篮子榅桲之类的。至于她带给娜娜的东西,先是一连串抱怨,诉说自己的健康每况愈下,再就是来自赫拉特和古尔德曼村的流言蜚语,手舞足蹈地说个不停,而她的儿媳则会坐在她身后,虔敬地静静聆听。




灿烂千阳 第三章(2)




  但玛丽雅姆最喜欢的人——当然,除了扎里勒之外——是法苏拉赫毛拉。他是一个老人,村里的阿訇,也就是讲解《古兰经》的法师。他每个星期从古尔德曼村过来一两次,教玛丽雅姆每日五次的朝拜仪式,教她背诵《古兰经》的段落。娜娜小时候,他也曾这样教过她。正是法苏拉赫毛拉教会玛丽雅姆识字,他总是耐心而专注地看着她的嘴唇无声地念出那些字词,看着她的食指在每个字下面移动,看着她用力地压得指甲发白,仿佛这样她就能把那些字眼的意义给挤出来。正是法苏拉赫毛拉握着她的手,教她用铅笔写出第一个波斯字母向上的一撇,第二个波斯字母的一弯,第三个波斯字母的三点。

  他是一个形容枯槁的驼背老人,总是微笑着,露出没有牙齿的嘴巴,还留着长及肚脐的白胡子。他通常会一个人到泥屋来,不过有时也会带着他那个黄头发的儿子哈姆萨,他比玛丽雅姆大几岁。当法苏拉赫毛拉来到泥屋时,玛丽雅姆会亲吻他的手——感觉就像亲吻两根蒙着一层薄皮的树枝;他则会亲亲她的额头,然后在屋里坐下,开始一天的功课。功课结束后,他们两个坐在泥屋外面,吃松子,喝绿茶,看着夜莺从一棵树扑向另一棵树。有时候他们会沿着山溪,在青铜色的落叶和低矮的桤木丛中漫步,向群山走去。他们漫步的时候,法苏拉赫毛拉会转动念珠,用他那颤抖的声音给玛丽雅姆讲故事,说起他年轻时见过的各种东西。比如他在伊朗见到的一条双头蛇,那是在伊斯法罕[1]Isfahan,伊朗城市。[1]的三十三拱桥上看到的;还有那个西瓜,有一次,他在马扎[2]Mazar,阿富汗北部城市。[2]的蓝色清真寺外面把一个西瓜劈成两半,发现其中一半的西瓜籽排出了“真主”的字样,另外一半的西瓜籽则排成“伟大”的字样。

  法苏拉赫毛拉坦白地对玛丽雅姆说,他也经常理解不了《古兰经》的字句的含义。但他说他喜欢那些阿拉伯单词在舌头上打滚发出的迷人声音。他说它们让他宽慰,舒缓了他的心灵。

  “它们也会安抚你的,亲爱的玛丽雅姆,”他说,“有需要的时候,你可以传唤它们,它们不会让你失望。真主的言语永远不会背叛你,小姑娘。”

  法苏拉赫毛拉既讲故事给玛丽雅姆听,也听玛丽雅姆讲故事。当玛丽雅姆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全神贯注地倾听。他缓缓点头,面带笑容,感激地看着玛丽雅姆,仿佛他得到了一种令人觊觎的特权。玛丽雅姆总是能够很轻松地把她不敢跟娜娜说的话告诉法苏拉赫毛拉。

  有一天,他们在散步,玛丽雅姆对他说,她希望能够得到允许,可以去上学。

  “我说的是真正的学校,阿訇老爷。要在一间教室里面。像我父亲的其他孩子。”

  法苏拉赫毛拉沉默了。

  上个星期,亲爱的碧碧带来了消息,说扎里勒的女儿萨伊蝶和娜希德就要到赫拉特的梅赫里女子学校上学了。自那以后,玛丽雅姆的脑袋里就总是回荡着有关教室和老师的念头,她总是想到那些横线纸笔记本,一排排的数字,还有能写出又粗又黑的笔画的钢笔。她幻想自己坐在教室里面,身边都是和她同样年纪的女孩。玛丽雅姆渴望将一根尺子摆在纸张上,画出那些看上去很重要的线。

  “那是你想要的吗?”法苏拉赫毛拉说,迷蒙的眼睛和蔼地看着她,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头巾的影子落在一丛枝繁叶茂的毛茛上。

  “是的。”

  “那你是要我征求你母亲的同意了。”

  玛丽雅姆笑了起来。她认为除了扎里勒之外,世界上再没有别的人能够比她的老师更加了解她的心事。

  “那我该怎么办呢?圣明的真主给了我们各种各样的缺点,而在我的许多缺点中,最为严重的一点是,我没有能力拒绝你,亲爱的玛丽雅姆。”他说,用一根僵硬的手指轻轻敲打她的脸颊。

  但后来,他跟娜娜提起的时候,她放下了正在切洋葱的刀。“上学干什么呢?”




灿烂千阳 第三章(3)




  “如果这个姑娘想学习,让她去吧,亲爱的。让这个姑娘受点教育。”

  “学习?学习什么,毛拉老爷?”娜娜厉声说,“那儿有什么可学的?”她狠狠盯着玛丽雅姆。

  玛丽雅姆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像你这样的女孩去上学有什么意义呢?那就像擦亮一个痰盂。你在那些学校一点有价值的知识都学不到。像你和我这样的女人,这辈子只需要学会一种本领就好了。学校不会教你这种本领。看着我。”

  “你不该这样和她讲话,我的孩子,”法苏拉赫毛拉说。

  “看着我。”

  玛丽雅姆听从了。

  “只有一项本领。就是这个:忍耐。”

  “忍耐什么呀,娜娜?”

  “啊,你就不用为这个烦恼了,”娜娜说,“你要忍耐的东西多了去。”

  她接着说到扎里勒的那些妻子如何贬称她为丑陋的、下贱的石匠的女儿。她们如何逼她在冰天雪地中浆洗衣服,直到她的脸都变麻木了,她的指尖都磨破了。

  “玛丽雅姆,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像我们这种女人。我们忍耐。我们只能这样。你明白吗?再说了,你要去学校,他们会嘲笑你的。肯定会。他们会叫你哈拉米。他们会用最恶毒的言语来辱骂你。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玛丽雅姆点点头。

  “别再提什么学校了。你是我的一切。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看着我,别再提什么学校了。”

  “理性点。我跟你说,如果这个姑娘想要……”法苏拉赫毛拉开口说。

  “你,阿訇老爷,你这么受人尊敬,应该知道最好别鼓励她这些愚蠢的想法。如果你真的关心她,那么请你让她知道她是属于这里的,只能在家和她妈妈一起。外面根本不适合她。外面的人只会拒绝她,让她头疼。我知道,阿訇老爷,我知道。”




灿烂千阳 第四章(1)




  玛丽雅姆喜欢有客人到泥屋来。她喜欢村长和他的礼物;她喜欢亲爱的碧碧、她那发疼的屁股和无穷无尽的闲话,当然,也喜欢法苏拉赫毛拉。但是,玛丽雅姆最最最想见到的人是扎里勒。

  从星期二晚上,她就开始焦虑了。玛丽雅姆会睡不着,生怕星期四会有什么事情导致扎里勒无法过来;要是那样的话,她就得再等上一整个星期才能见到他。到了星期三,她会到外面走走,绕着泥屋,心不在焉地将一把把鸡饲料撒到鸡圈里面去。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拣起掉落的花瓣,和那些叮咬她手臂的蚊子作斗争。星期四终于来临,她什么都不做,背靠一面墙壁,静静地坐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山溪,等待着。如果扎里勒来迟了,一阵可怕的张皇会点点滴滴涌上她的心头。她的膝盖会变软,她将会需要找个地方躺下来。

  然后娜娜会说:“他来啦,你父亲。人模狗样的。”

  每当见到他踏着石块穿过溪流,玛丽雅姆会一下子跳起来,露出灿烂的笑容,兴奋地挥舞着手臂。玛丽雅姆知道娜娜一直在看着她,观察她的反应。可是想不向他奔去,而是留在门口等待着、看着他慢慢向她走过来太难了。她约束自己,耐心地看着他走过那片高高的杂草,他的西装衫甩在肩膀上,和风吹拂起他的红领带。

  扎里勒走进空地之后,他会将外衣放在烤炉上,伸开双臂。玛丽雅姆会朝他走过去,然后猛跑起来,他会抓住她的腋下,将她高高地抛向空中。玛丽雅姆会高兴得尖叫。

  悬在半空的玛丽雅姆能够见到扎里勒在她身下仰起的脸,弯弯的微笑,额头的发尖,下巴上因为笑而出现的酒窝——正好可以容下她的指尖,还有他的牙齿。这个地方的人都蛀牙,他的牙齿算是最白的了。她喜欢他那修剪得很齐整的胡子,她也喜欢他不管天气怎么样,每次来都穿着一套西装——暗棕色的,他最喜欢的颜色,胸前的口袋放着折成三角形的白色手帕——打着袖钉,系着领带。领带通常是红色的,系得松松垮垮。玛丽雅姆也能看到自己,她的样子反照在扎里勒棕色的眼睛中:她的头发飘扬着,脸上散发着兴奋的光芒,天空在她身后。

  娜娜说迟早有一天他会失手,她,玛丽雅姆,会从他的手指间溜下来,掉在地上,摔断一根骨头。但玛丽雅姆相信扎里勒不会让她摔下来。她相信她总是能够安然无恙地降落在父亲干净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双手中。

  他们坐在泥屋外面,在阴凉处,娜娜泡茶给他们喝。扎里勒和她都是生硬地一笑,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娜娜从来不会对扎里勒掷石头,也不会咒骂他。

  尽管扎里勒不在的时候,娜娜总是骂骂咧咧的,但他来了之后,她显得温顺而有礼。她把头发洗干净。她刷牙,为他穿上最好的长袍。她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她从不直视他,也不在他身边粗言秽语。笑的时候,她会用手遮住嘴巴,掩饰她的坏牙齿。

  娜娜问起他的生意,也问起他的几位妻子。她告诉扎里勒,亲爱的碧碧说他最年轻的妻子娜尔吉斯就要生下第三个小孩了;这时他礼貌地微笑着,点头称是。

  “嗯。你肯定很高兴,”娜娜说,“你现在有多少个孩子呀?真主啊,十个了,对吧?十个?”

  扎里勒说是的,十个。

  “十一个,如果你把玛丽雅姆算在内的话,当然。”

  后来,扎里勒回家之后,玛丽雅姆和娜娜就这件事小小吵了一架。玛丽雅姆说娜娜耍了他。

  跟娜娜一起喝过茶之后,玛丽雅姆和扎里勒总是到山溪去钓鱼。他教她如何把线甩开,如何卷动钓鱼线把鲑鱼收上来。他教她宰杀鲑鱼的正确方式,如何把它洗净,如何一刀就把鱼肉从骨头上起出来。等待鱼上钩的时候,他会给她画画,教她如何笔不离纸、一气呵成地画出一只大象。他还教她唱歌。他们一起歌唱:

  盆儿盆儿像百合




灿烂千阳 第四章(2)




  安然伫立泥路旁

  鱼儿盆沿来解渴

  掉进水里扑通响

  扎里勒从赫拉特的报纸《伊斯兰教统一报》上剪下新闻,带来念给她听。他是玛丽雅姆和外界的联系,向她证明在泥屋之外,在古尔德曼和赫拉特之外,还存在着一个广阔的世界,这个世界的领导人有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念的名字,这个世界有火车、博物馆和足球,有绕着地球运转和在月球登陆的火箭。每个星期四,扎里勒带着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来到泥屋。

  正是他告诉玛丽雅姆,在1973年,她十四岁那年,统治了喀布尔四十年之久的查希尔国王被一场没有流血的政变推翻了。

  “国王去意大利接受治疗,他的堂兄达乌德汗[1]Mohammed Daoud Khan (1909~1978),1973年起任阿富汗共和国总统,直到1978年被刺杀。[1]做了这件事。你记得达乌德汗的,对吧?我跟你说起过他。你出生的时候,他是喀布尔的首相。反正阿富汗不再是君主国啦,玛丽雅姆。你知道的,现在它是共和国了,达乌德汗是它的总统。有谣言说喀布尔的社会主义分子帮他夺取了政权。我提醒你,人们不是说他本人是个社会主义分子,而是说他们帮了他的忙。反正这也只是谣传而已。”

  玛丽雅姆问他什么是社会主义分子,扎里勒开始解释,可是玛丽雅姆没有听进去。

  “你在听吗?”

  “在听啊。”

  他见到她在看着他外套侧边鼓起的口袋。“啊。对了。嗯。给你。不用再惦记啦……”

  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把它递给她。他一次又一次地这样做,给她带来一些小玩意。这是一个玛瑙手镯,下次是一条缀着天青色珠子的围巾。那天,玛丽雅姆打开盒子,看到一件树叶形状的挂坠,上面有几个被雕刻成月亮和星星的硬币。

  “戴上它看看,亲爱的玛丽雅姆。”

  她戴上了。“你觉得怎样啊?”

  扎里勒笑逐颜开。“我觉得你像个女王。”

  他走了之后,娜娜看到玛丽雅姆脖子上的挂坠。

  “这是游牧部落的饰品,”她说,“我见过他们制作它。他们把人们丢给他们的硬币熔化了,做成饰品。他要对你好,干嘛不给你带点金的啊,你这个宝贝父亲。我们来看他下次带什么来。”

  每当扎里勒离开的时候,玛丽雅姆总是站在门口,看着他走出空地;想到她和他下次来访之间横亘着像一件巨大的、无法搬动的东西般的七天时间,她心下不禁难过。玛丽雅姆看着他离开的时候总是屏住呼吸。她屏住呼吸,心下计算过了多少秒。她假装认为她屏气的时间每多一秒,真主就会让她和扎里勒多待一天。

  夜里,玛丽雅姆躺在她的草席上,寻思他在赫拉特的房子是什么模样。她寻思和他生活在一起、每天都见到他会是什么样子。她幻想在他刮胡子的时候,她自己递给他一条毛巾;当他刮破自己的时候告诉他。她会给他准备茶水。她会缝上他脱落的纽扣。他们会一起在赫拉特散步,在那座穹顶市场中散步,扎里勒说人们想买的东西那儿全都有。他们会乘坐他的轿车,人们会指着说:“那就是扎里勒汗和他的女儿。”他会带她去看那株下面埋着一位诗人的著名的树。

  玛丽雅姆决定了,总有一天她要跟扎里勒提起这些事情。当他听到的时候,当他知道他走了之后她有多么怀念他的时候,他肯定会把她带走。他将会带她去赫拉特,让她在他的房子里生活,就像他别的孩子一样。




灿烂千阳 第五章(1)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玛丽雅姆对扎里勒说。

  那是1974年春天,那年玛丽雅姆十五岁。泥屋之外,柳树的树阴下,他们三人坐在排成三角形的三张折叠椅上。

  “说到我的生日……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真的啊?”扎里勒说,他微笑着,带着鼓励。

  两个星期前,在玛丽雅姆的追问下,扎里勒透露说他的电影院正在放映一部美国电影。那是一部特殊的电影,他说叫卡通片。整部电影是一系列图画组成的,他说,成千上万张画,所以它们能够拼成一部电影,投射在银幕上,让人们产生一种幻觉,觉得那些画会动。扎里勒说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制作玩具的人的故事,他年纪大了,又没有孩子,感到很孤单,非常想要一个孩子。所以他刻了一个木偶,是个男孩,它奇迹般地获得了生命。玛丽雅姆求他告诉她更多的内容,扎里勒说老人和他的木偶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冒险,还说电影里有个地方叫快乐岛,坏男孩到岛上会变成驴子。在电影的结尾,他们,木偶和他的父亲,甚至还被一条鲸鱼吞到肚子里去了。玛丽雅姆把这些统统说给法苏拉赫毛拉听。

  “我要你带我去你的电影院,”这时玛丽雅姆说,“我想要看那部卡通片。我想看见那个木偶男孩。”

  话声刚落,玛丽雅姆察觉到气氛有点变化。她的父母坐不安席。玛丽雅姆能够感觉到他们彼此对望。

  “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娜娜说。她的声音很冷静,依然是扎里勒在场时她使用的那种克制而礼貌的语调,但玛丽雅姆能感觉到她那严厉的责备眼光。

  扎里勒在座位上挪了挪身体。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

  “你知道吗,”他说,“这部电影的画面不是太好。声音也不好。放映机最近一直失灵。也许你妈妈说的对。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别的礼物,亲爱的玛丽雅姆。”

  “要别的,”娜娜说,“你知道吗?你爸爸会同意的。”

  但后来,在山溪旁边,玛丽雅姆说:“带我走。”

  “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扎里勒说,“我会派人来接你,带你过去。我保证他们会给你一个好位子,你想吃什么糖果都可以。”

  “不要。我要你亲自带我走。”

  “亲爱的玛丽雅姆……”

  “我想要你也邀请我的兄弟姐妹。我想和他们见面。我想要我们所有人都去,一起去。那就是我想要的。”

  扎里勒叹了口气。他移开了目光,望着群山。

  玛丽雅姆记得他跟她说过,银幕上人们的脑袋看上去大得像房子,当轿车冲过来时,人们会感觉到金属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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