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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五十八。”厍父辩驳。
“明年就要做大寿了。”
“哎，说清楚了，我这人不好这个，不许办。”
“我吃完了，你们慢慢聊。”厍世炎起身将口袋里的零钱放入储蓄罐，穿上外套向门外走去。由于经济政策的种种改革加之一些生活意外，厍世炎的父母早早便失去了工作，在厍太太退休前的那几年，厍家仅以微乎其微的特殊补贴作为日常开销。这便使得突然无所事事的厍父养成了比原先更加怪异的脾气，间接形成父子之间又一层不良气氛。
厍世炎所取得的成就，厍父看在眼中，因为过去一贯剑拔弩张的关系使他无法轻易表露出自己稍势缓和的担忧心理，同时也是对厍世炎肯定或说褒奖的言语。在这个家庭中深层次的沟通完全没有到位，这对厍世炎脾性的养成产生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凡事，总是相辅相成的。
火红色的F4 RR静静停在车库，空气中弥漫着阴湿泛霉的味道，厍世炎习惯性地抹了抹鼻子。因为知道他上班时间较为自由，华辛琪等候在他家附近的路口。他不免有些佩服对方，从手机号码到家庭住址，或许更加详细的个人资料她都摸得一清二楚。
机车款款驰至街口，一抹白色的身影向他走来。华辛琪打扮得十分朴素，清新而自然。
“你找我有什么事么？”厍世炎拉开护目镜，平静地问道。
“你是官宇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或许吧。”厍世炎皱了皱眉头，他自己也不清楚作为官宇是如何看待与自己的关系的。事实上，他没有什么最好的朋友。一方面是他的不敢奢望，另一方面，他的灵魂是孤独的，从未向谁真正地敞开心扉。
“可以找个地方坐坐么？”
“抱歉，因为是忙季，所以我得为工作室设计稿的定时完成负责，可能没有充足的时间——”
“官宇一直很敬重你，他说他和你在许多方面都很相似，并且引以为傲。既然如此，你们会不会爱上同一个女孩？”
“不会。”厍世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为什么？”
“好比官宇他深爱着你，而我却对你这样的小丫头没有任何感觉，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比较亲切、可爱。”厍世炎生硬地说道，说实话，在华辛琪的身上，他并未感到亲切与可爱。
“我明白了。”华辛琪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随即将手中的纸片揉成一团。
“那是什么？”
“没，没什么。周末城市杯击剑大赛决赛的入场券。”
厍世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数月之前出现在办公室内的那两张入场券，当然，所谓的数月之前，亦即是这一时空的接下来几天。他一直不知道门票的来源，工作室里没有一个员工对此感兴趣。至于官宇，在与华辛琪分手之后，除了在他面前发泄了一番外，从未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一丝不快。思及此处，他不由地想为官宇挽回些什么，虽然他很清楚，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官宇是个很有思想的男人，事业上也很有进取心，你应该好好珍惜他才是。”
“可是，他有时候会很神经质。”华辛琪委屈地辩解道。“一些有的没的，漫无边际，让人摸不着头脑。还有他的一些论调，不知道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怎么他了。”
“所以你想和他分手？”官宇的那些论调与他比起来，恐怕是不值一提了。
“是的。”华辛琪怯怯地点了点头。
“你告诉他你的想法了么？”
“暂时还没有。厍世炎，我今天来找你，希望你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你喜欢我？”厍世炎不觉好笑地问道，华辛琪今日的举动已再明显不过了。
“我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并不是因为见到你，对你有了感觉才想要离开官宇的。其实我一直在寻找适当的时机，告诉官宇我们没有将来。早在官宇第一次和我提及他的上司起，我便对你有了特殊的感情，每次他说一个你的故事，这份感觉就进一步加深，直到昨天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你的言行举止——”
“对不起。”厍世炎不感兴趣地打断了对方的倾诉，认真地摇了摇头。他一直不忍心拒绝尹志倩，是因为他清楚自己对尹志倩存有一份男女之间朦胧的感情，只是他给不了一生的承诺。习惯了自由自在，孤独的生活，他很难去接受另一个人的插足。但华辛琪则不相同，官宇是他的朋友，他不是有意拆散至友的爱情，他真的无能为力。
“我有心理准备。”华辛琪咬了咬下唇，“耽误你的时间，真是对不起，那么不打扰你了。”
“你去哪？我送你。”厍世炎习惯性地客套着。
“你有第二个头盔么？”华辛琪就事论事地笑道，厍世炎不觉尴尬地吁了口气。“就像你的内心一样，还没有给任何人留有位置吧？”
是这样么？
厍世炎望着华辛琪远去的背影，扪心自问。
华婧与华辛琪，这对姐妹在罗纤的生命中各自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依照目前了解中的罗纤，恐怕和他一样没有资格拥有挚友，当然，男人和女人有着本质的不同。
第六章 假想（2）
再次回到工作室，厍世炎有股难以言喻的感慨。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摆设、气味甚至前台Brenda的笑容，而他，则是这里当仁不让的主人。
十点整，工作室人员全部到齐，厍世炎向Brenda打了个手势，在对方的操作下，房间内响起了莫扎特的回旋曲，这是无限设计工作室的特色之一。为了更好地激发大家的灵感、提高作品的精神内涵与质量，厍世炎提出每天滚动播放巴赫、海顿、莫扎特等音乐家所创古典音乐。当然，这与他从小所受教育不无关系，在音乐造诣方面，他远胜于厍世凉，然而父母所作的决定却是让次子学习器乐。事实上，从绘画设计角度而言，厍世凉极具天赋。倘若他们兄弟两人能够互换一下角色，也许都会更加有所作为。
他真的非常怀念这段快乐的时光，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一切状态都是他想要的。此刻，所有人均埋头于各自的设计任务之中，而他，也趁此机会摆开图纸，拟起亚太室内项目运动会的体育馆主馆外形。
“哎，你们家那只猫怎么样了？”林佳靖笑嘻嘻地问道，对于一个不喜欢小动物的人而言，养一只顽皮的猫咪恐怕是充满挑战的。
“很好啊，懂事、听话，又特别聪明有灵性，我想应该是世界上最讨人喜欢的猫咪了。”
“不是吧！我怎么记得你领它回去的那天晚上还在电话里头说是只反应迟钝的大笨猫？”Brenda讶异地问道。
“第一天不了解它。”厍世炎微微皱了皱眉头，其实他真的可以对猫咪更好一些。“很亲人，很坚强……”
“哇，猫咪坚强你也看得出？”林佳靖睁大双眼。
“是啊，从眼神就能深刻体会。”厍世炎抬起头，若有所指地说道， “动物也有智商与情商。”
“请问厍世炎在不在？”
门口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众人无比惊讶的目光。半年前的这一天，尹志豪与谢耀阳头一回来到无限工作室，前者的身份早已经过业内报刊杂志无数次曝光——中寰集团的副总经理，颇具气质的年轻单身贵族。至于谢耀阳，在政法界也算是小有名气，除了在沪上首屈一指的华西律师事务所供职并打赢无数场经济官司之外，还被特聘为中寰法律顾问。只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之前从不了解他们与厍世炎的关系。
不待Brenda回答，尹志豪已然发现了最里处的厍世炎，这个人在室内并不难找，最阴暗最冷清的角落便是他的专属空间——尽管，办公室的整体色调是明亮的。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厍世炎扣下画板，以免让对方看到半年后的设计草案。
“打你电话也不回，怕你出事，所以就和耀阳来看看，我们还是很关心你的。”话间，尹志豪自边上拖来一把椅子，正对厍世炎坐了下来。“看来是我们瞎操心了，你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喝喝红茶听听古典音乐，日子过得很小资嘛！”
“呵，环境不错啊？”谢耀阳以食指甩动钥匙扣，故作潇洒地走了进来。
“二位一来，我这间小小的工作室顿时‘蓬壁生灰’啊！”厍世炎站起身，夸张地发着爆破音，并作势抹了抹墙壁，“果然，这可是早上刚擦过的。”
“周末到底怎么安排？”尹志豪倒也不介意对方的调侃，认真地问道。
“Brenda，泡两杯茶。”厍世炎自抽屉中取出了一盒祁门红茶递给前台。
“过期了没？”谢耀阳怀疑地问道。
“嗯，前年的，主要因为没采取防潮措施，已经发霉了。”厍世炎认真地点了点头，引来谢耀阳一个倒拇指。“周末我可能有其他的安排。”
“各位帅哥美女们，大家先放下手头的工作回答我一个问题。”尹志豪站起身拍了拍手，向工作室内的员工们大声说道，“这个周末你们老板是不是必须得加班？”
厍世炎笑着喝了口红茶，他知道，没人会搭理尹志豪。
“天啊，果然是物以类聚。”尹志豪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是不是整天□□他们这班热血青年啊？”
“这里可不是中寰。”在中寰，无论设计部或工程部的资深同僚多么不买尹志豪这一在尚未毕业时便顶起集团副总经理头衔的“富二代”的帐，他那注册造价工程师的证书却是实打实的。
“我当然知道！”尹志豪激动地说道，“如果中寰的设计部门是这副德性，我宁愿回家打理花园。”回家打理花园是尹志豪的口头禅，尹家的花园盆植相当之多，又没有特别的园丁修剪、照看，因而除了开大型派对外，常年一片狼藉。
“说不定有一天就被你不幸言中了。”不出半年，中寰设计部门的工作人员都要站起身叫他一声“厍总监”，并且在他的领导下，直奔灰色主题工作环境。“对了，我弟弟你见过吧？”
“见过，干吗？”
“周末的宴会，你带带他，让他学习一下为人处世。念了那么多年书，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这次机会难得。”
“你也知道机会难得啊，那干吗不亲自言传身教？让他深刻体会一番。”谢耀阳插道。
“我周末真有安排。”
“推不掉？”
“推不掉。”厍世炎坚决地回答。
“真是无趣透顶啊！”谢耀阳随手拿起桌上的画笔摆弄起来，“我说你整天都在瞎忙些什么呀？把生活搞得枯燥乏味，这样下去可是会少年白头的。”
“感谢你的关心，遗传基因比较好，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厍世炎笑着以手扒了扒简短的碎发，“倒是你们，夜夜笙歌，要注意一下身体健康。”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本来志豪和我过来是想请你中午赏脸吃顿便饭的，看你现在的架势，没把我们赶出去算是客气了。”
“我有这么不近人情么？”
“要不然你以为呢？”尹志豪单手搭在厍世炎的肩膀上挑了挑眉，“约你可是比登天还难啊！名人啊！大牌啊！VIP啊！”
“要是将来我天天在你面前晃悠怎么办？”
“会有这一天么？”
“难讲。”厍世炎瘪了瘪嘴，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都快成为一名预言家了。
“我发现今天你的精神状态不错，有进步。”尹志豪深刻地点了点头。
厍世炎并没有否认这一点，早晨睁开双眼，他便发现了这一细节变化。虽然称不上愉悦，却比平日来得轻松惬意。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中等偏下，不易被惊醒，却夜夜发梦并伴随着较为系统的发展情节。用科学家的理论解释，这与大脑皮层息息相关，证明他的睡眠深度不够。但昨晚却一反常态，在触碰到枕头不足五分钟便沉沉睡去。大脑或许依旧没有停止工作，但即使经历过某些梦境，他在睁开双眼时也完全记不清相关内容了，当然，这让他多少有些不习惯。
在这个实质上不属于他的世界里，他已经得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快乐，而这些快乐都是在无形中降临的，有时甚至感觉不到它的经过。唯一的解释是，重新走一遍曾经走过的路，会摆脱很多既成的压力。
事实上，尹志豪与谢耀阳只是途经此地，作为厍世炎的好友，对其工作环境的好奇也在情理之中。稍做停歇后，两人又匆匆前去操办有关中寰下一季度的合作方案，而这与亚太室内项目运动会的前期策划有着莫大联系。
“你以前怎么没跟我们说过中寰的副总和法律顾问是你的朋友啊？”谭子晶略显不解地问道，“有这样两位风光的精英扶持好像不丢脸吧？”
“我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赢来如今不算成就的成就，不想也不需要的他们的扶持。”厍世炎严肃地更正道，“我们是老同学，在事业上各走各的路，这很正常。”
“可是如果有机会和中寰合作，对我们工作室是有利无弊的。”
“假如我不认识他们呢？中寰并不需要和任何一个小型设计工作室合作。”
“这——”
“少说两句。”官宇轻轻顶了顶谭子晶的手臂，其余工作人员也向她做出相同的示意表情。大家明白，厍世炎不愿戳破自己与尹志豪他们的关系自然有他的理由，也符合他一贯的处事风格。
“没关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厍世炎环顾四下，对突然语塞的谭子晶说道。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谭子晶摇了摇头，或许她真的还不够了解厍世炎。
“那大家专心工作吧。”厍世炎深深呼了口气，“Brenda，我出去办点事，今天不一定回来，有事手机联系。”
“好的，没问题。”
“谢谢。”转身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Connie。在中寰，Connie作为他的助理，分量应该如同林佳靖那般，然而他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将她当作了Brenda。这两个女人对他是一样的体贴入微，敏锐如他并不是没有感觉到那份异样的情愫，但他们只是同事，仅此而已。
第六章 假想（3）
高速行驶在马路上，他的思绪又开始漫无边际地飘旋。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综合素质并不那么优异，不然已于社会上闯荡了近六年的他又怎会持续处于一种边缘的游离状态？除了俊秀的外表和看似囤积了一定优势的社会地位外，他真的没有充足的竞争力，所有这些对他情有独钟的女孩，完全可以找到一个至少比他更合适的男人。
现今看似风光无限的他，同样遭受过唾弃。充满个性不代表他未曾经历过所有正常青春期男孩所经历的懵懂时光，他也会向心仪的女孩表白，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有任何出挑的地方——结束小学课业后，他便家道中落，装扮也不够潇洒。当身边的男孩们在体育课上穿一身名牌运动服，攀比着谁的球鞋更为舒适时，他不卑不亢地按照要求着校服出勤。他很注意个人整洁度，所以总是一丝不苟地将自己的白色跑鞋擦得干干净净，阔绰的同学会用半讥讽的语气调侃他的多此一举。
中学时代中期，有着他人生最为悲惨的经历，他以为受到拒绝是最大的打击与伤害，然而事实远非他想象的这般简单，感情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亲情与友情的巨大挫折，才是真正逐步养成他之后不可逆转的人生观、世界观以及价值观的关键因素。
自此以后，厍世炎再没有向谁直白地表露过情感，由此错过了许多合适的女生。他暗恋过年轻有为的意大利设计师，也一度为尹志倩出类拔萃的风姿着迷，但他已经学不会如何忘我地去爱一个人。唯一的例外发生在出道早期，但那也只是昙花一现的一次情感历程。
前不久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谢耀阳工作的华西律师事务所办公大楼发现一抹熟悉而忙碌的背影。谢耀阳告诉他，对方是通过熟人介绍进来的文职人员，工作比较稳定但没有什么发展空间。厍世炎很快认出了那个曾经吸引大批女生的清秀小生，让他心动的女孩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没有人能预先判断未来的身份地位，至少在那段时光，对方是处处优胜于他的。
“先生，你最好还是把摩托车停到地下室去，不然给巡警看到我们也很难做。”击剑馆的保全走近刹车后呆愣良久的厍世炎，客气地说道。
“不好意思。”厍世炎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来到了这个地方。“今天击剑队仍然有训练吧？”
“今天是城市杯击剑大奖赛个人半决赛，下午清场，不过后场训练室应该有人在热身吧。”保全不确定地说道。
“谢谢。”厍世炎扣下护目镜，压把向停车场入口行去。
在地下车库，他看到了罗纤的TZM突兀地停靠在诸多豪华轿车之中。今时今日，TZM有了F4 RR做伴，而F4 RR则有了TZM同现张扬。瞬间，厍世炎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单看罗纤的外表是如何也想象不到她还有如此野性的一面，这一点，再次与他相似。
正当他准备离开停车场时，另一入口出现了道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地躲至一辆吉普车后方。华婧一席清爽自然的休闲服，面无表情地来到了TZM跟前，怔怔站立良久后，紧紧握起了双拳。她的眼神透出丝狰狞的寒光，犀利无比。厍世炎想去洞悉她此刻的心境、想法，身后渐渐泛起了阵阵凉意。
华婧很快发觉了不远处的F4 RR，微微皱起了眉头，神色间仿佛在努力追忆一些过往片段。除了这张脸与这道身影，再没有什么可以将她与之前所认识的华婧相联系，究竟是什么影响了她的性格？厍世炎甚至怀疑，她现时靠近罗纤的真实目的与用意，是想通过伤害与毁灭来成就完善自己么？
“做贼呢？”罗纤轻拍厍世炎的肩膀，轻声说道。“看什么好东西？”
“嘘！”厍世炎一把将她拉至近旁，为了能够让两人完全被吉普车遮挡，他顺势一个低首，目光刚好与罗纤相迎，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到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罗纤眉开眼笑地望着他，表情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尴尬与造作。“你笑什么？”
“笑你像私家侦探。”罗纤微微动了动唇瓣说道。“为什么要监视华婧？”
“待会儿再和你解释不行么？”
“人家走都走了，你干吗还压着嗓子？”
“走了？”厍世炎连忙直起腰杆，华婧果然已经离开，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