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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狮-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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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学校来这好几天,她一直都是这样。
    那是自打结婚后的第四天,一个意外情况的暴露如同一个晴天霹雳把她猛击了
一下之后,这一连好几天的时间里,她一直都是处在这全身瑟瑟寒惊的、痛悔悲凄
无比的伤痛之中。她痛海地大哭,撕心裂肺、悲拗欲绝地大哭,心在滴淌着血的泪
水。
    那是在办完喜事后的第三天一大早,高世雄——她的世雄表兄、她的丈夫说是
有事要去北京一趟,走了,说是过几天就回来;紧接着,当天下午,父亲也说有事
去了上海。父亲和世雄表兄临走时都留下了话,说是等他们办完事回来后,林丽萍
就可以回北京继续会上她的学。
    父亲和世雄表兄离开了青岛的第二天,林丽萍想着过几天他们回来后该回学校
去了,于是便兴致勃勃地上街去买一点回学校需要带的东西。她吃过中午饭出去,
在街上转悠了好长时间,天快黑了,便急匆匆地回家。在路过一个巷口时,忽听到
一个女人的凄厉的痛不欲生的惨叫声传来,紧接着,林丽萍就看到一个青年女子头
发蓬乱、衣裙整个被撕扯开、被撕扯得索索串串的,双手捂着脸,哭着,跌跌撞撞
地从巷子里跑了出来;青年女子哭着,跌跌撞撞地跑着,刚跑出巷口没几步,一个
踉跄,身子一软,一下栽倒在了地上。林丽萍一看就知道这女子遭了什么难了,说
不定就是被东洋兵欺侮了。近些日子老是听到就在这青岛经常有一些中国女子光天
化日之下在大街上被东洋兵强奸欺侮。想到这里,林丽萍忙跑上前几步,把那女子
扶了起来。扶起来后,林丽萍发现这女子那么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竭力地思
索了一下,猛地想起,这女子就是那天回青岛时在火车上坐在她旁边的那位医院看
护小姐,而且当时还是世雄表兄替这位看护小姐解的围呢!现在她这是……林丽萍
刚准备开口问一下她怎么回事儿,那位看护小姐似乎也认出她林丽萍来了,只见那
看护小姐在悲痛和慌乱之后又满目惊恐地望着她林丽萍,惊恐万状,就像她林丽萍
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恶兽似的,从她手里猛地挣脱出来,远远躲开了她,往后退着,
望着,猛一下转过身,像逃离虎口、逃离瘟神似地踉踉跄跄地跑了。林丽萍愣怔不
解地望着。正这时,伴随着一阵浊重的大皮靴子的脚步声和粗重而混浊不清的呜哩
呜啦的哼唱声,从巷子里东倒西歪地走出来了几个酒气冲天的醉醺醺的东洋人军官。
很显然,那位可怜的看护小姐不幸羊遇恶狼,碰上这几个东洋人军官,被劫持到这
巷子里轮奸了。林丽萍忙闪身一隐,躲在了一堵墙的后面,侧身偷偷望着那几个东
洋人军官。那几个家伙东倒西歪地走着,狂笑着,唱着,一会儿像野猫似地,一会
儿又像野狼似地嚎叫着;其中两个手里还握着酒瓶子,走上几步就仰起脖子对着嘴
喝上几口。一个对另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家伙叫了声“石川君!……”接着呜哩
呜啦地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仰头狂笑着。当那几个家伙从林丽萍隐身的地方走过
时,林丽萍的心猛地一抽,倒吸了一口寒气,啊?!是他!林丽萍惊骇地发现走在
那几个家伙中间的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被称为“石川君”的东洋人军官,竟是高世
雄!是她的罗米欧——她的世雄表兄!是她现在的丈夫!林丽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
的眼睛,她觉得自己是不是一时看花了眼,看错人了,于是她又侧着身子好好看了
一看,没有看错,确实是高世雄,曾是她心目中的罗米欧的世雄表兄,她现在的丈
夫!
    

    天哪!他是个东洋人!是个东洋鬼子!林丽萍完全惊呆了。她就像猛古丁地头
上被狠击了一闷棍似的,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浑身瘫软,在瑟瑟打着寒战。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街上回到了家的。
    林丽萍回到了家,进到了自己的那间尚还在蜜且中的新房,直愣愣的,像个没
有了任何知觉的木头人似的,就连母亲一迭连声地叫她,问她,她也都毫无知觉。
    她木木地坐在窗户跟前,怔怔地望着窗扇上的玻璃。外面,天色在渐渐地黯淡
下来,窗扇上的玻璃像是被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墨汁似的,屋子里的灯林丽萍也没
去拉开,林丽萍感到眼前是一片令人疹然寒怵的惶恐和迷蒙。
    房门被轻轻推开,从身后飘来了几乎是没有一点声响的脚步声,林丽萍知道是
母亲。
    “萍儿!”
    几乎没有一点声响的脚步声飘到了跟前。
    “萍儿,怎么不开灯?”
    林丽萍转过头来,仰起脸望着母亲。
    “萍儿,你怎么啦?”母亲轻轻地问道。
    林丽萍浑身微微有点抖瑟,两眼满含着惶恐、忧郁和迷惑,嘴角扯到了一边,
她想哭,但又哭不出来,嘴唇不停地颤动着,望着母亲,嘴唇翕张了几下,想说什
么。
    “萍儿,怎么啦?”母亲又轻轻地问道。
    林丽萍望着母亲,嘴唇瑟瑟颤抖着,又翕张了几下,像一个重病患者呻吟似地
轻声问道:
    “妈妈,你能告诉我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林丽萍坚信母亲知道她问的是谁。林丽萍在淡淡的暗色中紧张地望着母亲,心
紧缩着,高高地悬吊在嗓子眼上,她多么希望母亲能用不容置疑的坚定的口气反问
地告诉她说: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是你表兄呀!真正的是你的表兄呀!傻丫
头!连自己亲亲的表兄也怀疑吗?
    她多么希望呀!多么希望母亲能这样反问地把她美美地臭骂上一顿!多么希望
她在街上那巷口看花了眼,看错人了,看到的那几个轮奸那看护小姐的东洋鬼子军
官中的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家伙,不是高世雄,而是一个长得和世雄表兄特别相像
的人。
    她多么希望是这样的啊!
    林丽萍急切切地望着母亲,等着母亲的回答。
    然而,等了好半天,等来的是母亲那感到突如其来的惊慌失措和充满惊吓的支
支吾吾,林丽萍清楚地看到母亲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谁?我不明白你说的是谁?萍儿,你今天这是怎么啦?在街上碰到什么事情
了吗?”
    母亲的眼光在躲闪着,嗫嗫嚅嚅地问着。说的是谁,林丽萍坚信母亲明白。母
亲是在明知故问。母亲害怕。
    窗外,天色已整个黑下来了,屋子里也整个陷入了黑魆魆的沉暗之中。
    林丽萍望着在黑暗中惊恐慌乱的母亲,竭力地抑制住自己的不平静,轻声地说:
    “妈妈,你别怕!我再问一遍:你能如实告诉女儿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是谁?”
    “萍儿,妈妈不知道你问的是谁。”
    “高世雄!我的那个表兄!”
    母亲不言声了,默默地望着女儿。
    沉沉黑暗中,林丽萍清晰地看到母亲那原先本就已经溢满了不尽的愁苦和凄伤
的眼睛,此时在默默地流露着无比的痛憷。
    “妈妈,我今天看见了,在街上看见了,那个高世雄根本就不是高世雄,根本
就不是我的表兄,不是的!”林丽萍轻轻地、悲凄地说着,像病人一样有气无力地
呻吟着,嵌在眼角的泪珠,沿着面颊慢慢地滚落着,“他是个东洋人,是个东洋鬼
子军官,他和另外几个东洋鬼子军官在大街上轮奸一位从北京来的看护小姐,我和
那看护小姐是坐同一趟车来的……”
    透过泪眼,林丽萍看见母亲那写满忧郁的凄苦的脸,在黑暗中痛切地一扯一扯
着,眼泪从她那凝滞的眼睛里泉水般地流溢而出,母亲望着她,像病人微弱无力地
喃喃吃语般地轻声说了句:“他叫石川世雄……”就再不吭声了。啊,是真的!是
真的!看来,她看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根本就没有一个叫高世雄的表兄。那
个假冒高世雄、假冒她表兄的家伙,实际是个日本人石川世雄,而且确实又就是那
个可恶透顶的东洋鬼子军官!她没有看错!就是他!就是那个丧尽天良的东洋人禽
兽!父亲把她骗了。父亲为了自己升官发财把她卖了,把她卖给了东洋人,卖给了
禽兽。好歹毒的父亲呀!她现在才明白了:秋菊不是因为乡下家中有事请假走的,
而是就在父亲正式决定把她林丽萍卖给东洋人的那天,怕秋菊不小心露出事情真相,
而被从家里赶走了的。她也才明白,她的婚事为什么决定得这么紧急,这么仓促,
婚礼为什么那么简单,那么冷清,而且来的人又都是那么怪里怪气的,原来这整个
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是被父亲的一个“卖”字的阴谋所包裹着的。
    歹毒的父亲!
    林丽萍痛悔不已地哭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她不去等那歹毒的父亲和那东洋鬼子军官回来,也没给母亲打招呼,
简单拿了几件衣服,就回学校来了。
    无比的痛悔像锋利的刀刃一样,狠刺着她的心,使她疼痛难忍,痛不欲生。在
回学校的火车上,她的心一直在嗵嗵嗵狂跳着,在自己痛海难忍的同时,她还怕同
学们知道她的这事。丑事!多么丑恶的事情呵!一个出卖祖宗的、假东洋鬼子的汉
奸父亲,已经让她这个作女儿的在国人面前、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已经够难堪
的了!而现在,她自己,竟被哄骗地也成了出卖祖宗的“东洋婆”!尤其她恨自己
的是,自己怎么这么蠢笨?!怎么这么傻?!怎么就糊里糊涂地受骗上当,钻进父
亲和那个东洋鬼子军官早已共同设计编织好的圈套子里去?!更可恨自己竟还真情
投入,还多情浪漫地把那禽兽不如的东洋鬼子军官当作自己的什么“罗米欧”,想
到这里,她真想从奔驰着的火车上跳下去,一头栽死算了。她呀,她完全就是《聊
斋志异》里《画皮》中的那个愚昧可悲的书生!现在,学校里的同学也不知道知道
不知道她的这事?要是暂时还不知道,那还稍微好一些;要是都知道了,她怎么在
她们中间呆下去?现在她又怎么去见她们?她又悔,又忧,又慌,不知所措。同学
们不可能不知道。她接到家里的电报请假回家的时候,同学们就都已经有所猜测了。
她想起在接到电报国青岛前那个星期五,在红楼图书馆阅览室里,听到张国焘同学
和几位青岛来的学生谈论卖国贼外事代办要把自己女儿嫁给东洋人军官一事,当时
张国焘还有意无意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看来他们早已经知道这事了。还有,在
她回青岛临上车的时候,同学们来送她,都用那么一种深沉的、带着某种期望的目
光注视着她,鼓励她勇敢一点,拿出新时代女性的气魄来,不要大懦弱;还告诉她
说,如果碰到什么难事,需要同学们帮助的话,就速来电报,他们将立即前往。特
别是,临开车时,张国焘同学还特地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切切好自为之!”
    张国焘同学明显地这是在给她暗示着什么,话中有话,话外有音。
    肯定的,同学们在事先就已经听到一点风声,现在,无疑地,就更一清二楚了。
    这可怎么办?怎么去见那些同学——那些亲如兄弟姐妹般的同学?
    林丽萍下车后,往学校走去;越走近学校,她的心绪越纷乱,脚步也越沉重。
    在门口,她隐在几棵大树后的阴影里,踽踽徘徊,局路而心神不定,踌躇不前。
要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看样子又是从哪个交际场合中回来的陶美玲无意中看见
了她,高兴地大喊大叫着,跑过来把她亲热得搂抱住,还招引来了好多同学,一起
簇拥着她,把她接进了校门,接进了寝室,她可能一直还在那校门外的树后面转悠
着哩!
    同学们谁也没有直接会触碰她的心灵上的创伤,只是热情地招呼她,给她
床铺,给她端来了洗脸水,给她买来了吃的东西。
    林丽萍只是默默地、双眼满含着伤感和对同学们无比感激的泪水,领受着同学
们这温暖如春的友情;她默默地领受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地苦笑了一下,
什么也不想去说。
    她只说她病了,在家里时就已经病着呢。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同学们在的时候,林丽萍以病为缘由,双目紧闭,假装睡
着了;同学们都去上课时,她就起来,坐在窗口前,痴呆呆地凝望着窗外,一坐就
是半天,像木雕泥塑般的一动也不动。
    痛苦和悔恨,像两根尖利的毒刺,狠劲地乱戳乱扎着她那颗柔弱的心……

                                   二

    同学们都在寝室的时候,林丽萍两眼紧闭,假装患病睡着,其实她一点睡意都
没有,尤其是在夜里,她整夜整夜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不知道,这几天来,和她一样整夜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还有赵瑞芝。
    来北大这半年多的时间里,赵瑞芝确实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已从一个
被紧紧关闭在黑门高墙的深宅大院之中、被无形的封建的祖制家训的铁锁链锁着的
“活尸”,一下变成了一位新时代的青春激荡的女大学生。她浑身开始洋溢着那种
犹如鲜花含苞待放的光彩,生机勃发,朝气蓬勃,充满着对自由而美好的未来的感
情热烈的进取。她刻苦地学习,虚心地向师长们请教,努力地探索,坚持不懈地执
著地追求。李大钊主任、陈独秀学长、胡适教授以及其他许多教授,都很喜欢她,
都对这位抗婚出来而又那么好学的刚烈女子感到敬佩。班上同学,就连那平时傲气
十足的张国焘在内,都对她赵瑞芝是由衷的敬服。
    可是,他们谁都不知道,那并未成为事实的婚姻的隐痛,仍还在时时折磨着她。
这毕竟是还没有彻底解脱掉的、目前仍然还套在她身上的轭具。森然的阴影仍然在
顽固地笼罩着她。隐痛仍然在时不时地刺着她。尤其是在几天前,孔文才来看望她,
无意中告诉她说:他哥哥孔文义被送到上海一个东洋人开办的医院里治疗了一段时
间后,又被送到了日本去治病,据家里人带来的话说,等哥哥孔文义的病治疗得差
不多的时候,就让孔文义来北大找她赵瑞芝,一定要把她赵瑞芝弄回去!还是那句
话:她赵瑞芝既然已经成了孔府的媳妇,那活着就是孔府的人,死了也是孔府的鬼!
    孔文才这无意中不小心透露出来的话,使赵瑞芝尽量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隐痛,
又随痛苦的情潮的复又涌腾,而从心底深处泛卷上来,啃啃着她的心灵。
    那位孔府大少爷被送到日本去治病,说是病治疗得差不多了,就要来北大找她,
也不知道那位孔大少爷的病到底能否治好?想到这里,那位作为她的名义上丈夫的
孔文义那原本已经淡化模糊了的病得奄奄一息的身影,又开始异常清晰地在她眼前
闪现来,闪现去。这身影,有时候她觉得还不是那么让人特别害怕,躺在那里,病
歪歪的,昏死着,有出的气而没进的气,让人看着也觉得挺可怜的;但有的时候,
她又觉得这身影就像是《聊斋志异》中蒲松龄老先生笔下的那恶魔似的,红发绿眼,
青面獠牙,在张牙舞爪地掏挖着她的心,凶残地啃噬着她的心,使她感到一阵阵无
比尖利的剧疼,疼得她不能自已。啊,这就是他——她的丈夫!他是她的丈夫,尽
管是名义上的,是虚的,以至她赵瑞芝和他孔文义连手都不曾触碰过一下,仅仅就
是个名份而已,但在人们的心目中,他孔文义就是她赵瑞芝的丈夫,这是毫无疑义
的!这用封建礼教的绳索把他们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名义上的所谓婚姻,就如同一条
沉重而冰寒的铁锁链似的,锁着她的身子,也紧紧勒着她的心,孔文义在日本治病,
谁知道能不能治好。治好了,能怎么样?治不好了,又能怎么样?难道真的就像他
们孔府的人说的那样,依照祖训,她赵瑞芝“活是他们孔府的人,死是他们孔府的
鬼”不成?难道她赵瑞芝这一生一世就应该被囚禁在孔府那活人坟墓中,在那没有
情也没有爱的所谓的婚姻中度过?当然不能!我赵瑞芝不是木石之物,我也是个血
肉之躯,我也需要情和爱,我为什么要去充当孔府那活人坟墓中的活僵尸,来断送
掉自己的一生?!想是这样想,可如果那位孔府大少爷病情好转,真的来找她,那
她可怎么办?她当然不会跟那孔府大少爷原又回到那高墙黑门的活坟墓中,但如果
真的孔府那一大帮子人,在那个孔文义的带领下,说不定还参加有她父亲率领她们
赵府的一帮子人,耍蛮耍横地闹到学校来,她怎么办?她怎么对付?
    赵瑞芝苦思苦想着,痛苦和焦虑烧灼着她的整个身心,使得她几夜几夜睡不着
觉。
    宋维新、孔文才来看望林丽萍,发现赵瑞芝也是满面神色憔悴,大而明亮的眼
睛布满了愁苦和忧郁,觉得有些奇怪。
    在看望完林丽萍,赵瑞芝送宋维新和孔文才出来的时候,宋维新望着赵瑞芝,
关切地问道:
    “你怎么了,瑞芝同学?是病了吗?”
    赵瑞芝望了望宋维新,轻轻摇了摇头。
    “是不是那天我不小心说出的那事又让你犯愁了?”孔文才很有点谦意地问道。
    赵瑞芝没有言声,愁苦的面孔中,深锁住了往日那刚刚焕发起的青春亮丽的容
光,她那略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布满了沉沉忧郁的乌云,秀眉下的那双黑亮的大眼
睛,泪盈盈的,闪着黯然的凄楚的光,她侧转过脸去,望着远处迷离的天际,默默
地望着,深邃而凝重,内心深处蕴含着不尽的忧伤。
    “唉!”宋维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很是同情地、同时也有些忧思地说:“这
确实也是个事情!”
    看来,那事情,宋维新也知道了,孔文才可能也讲给宋维新了。
    思索了一阵,宋维新口气很决然地说:“不过,也不能就这样下去!一定得想
办法解决!得彻底解决掉才是!”
    孔文才赞同地说:“就是。得想办法彻底解决掉!”孔文才想着,又忧虑地说:
“但是,想什么办法解决呢?昨天,听我们法专的也是我们湖水县上来的一位同学
讲,说我们家老爷子,还有瑞芝同学的父亲,不知道听什么人的怂恿,一起到北京
来了,要请刘师培刘教授出面把瑞芝同学从北大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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