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可理喻
小溪觉得饿了,两个人一时顾不上说话就开饭了。没有酱油和盐,她和杜仲便就着皮蛋吃咸菜,再就着咸菜吃馒头,另一个饭盒里盛着酱油汤,杜仲喝汤的时候抿着嘴,一点响声都没有。吃了一会,杜仲突然哎了一声,站起来就冲到门外去了。过了一会回来,嚷嚷着要找水漱口。说那黑面馒头里有沙子,把他的牙硌着了。
就你那么多臭讲究。小溪不屑地瞪他一眼。我们天天都吃这个。在农场,有黑面馒头就算好的了,我还没给你吃窝头呢。到现在我才发现,你原来有那么多顽固的资产阶级生活习惯。下乡两年多了,你是怎么接受再教育的啊?
杜仲不搭腔,用水桶里浇种子的水漱了口。两眼盯着小溪的脸,仔细研究起来。他说:嗳小溪,你的眼睛怎么啦?好像……怎么一只眼睛单眼皮,一只眼睛双眼皮了?我记得你原来两只眼睛都是单眼皮啊……
小溪下意识地去揉了揉眼睛,对杜仲解释说,那是去年冬天去苇荡割柳条子的大会战中,拉着满满一车柳条的牛车翻了,她被压在柳条子底下,一只眼睛的眼皮被柳条拉了一个口子,直流血。可当时大会战那么紧张,她坚持轻伤不下火线,简单包扎了一下,没去场部医院治疗。等伤好了以后,这只眼睛就变成双眼皮了。她强调说,其实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妨碍劳动。
杜仲用嘲讽的口吻说:好嘛,都成波斯猫了,还名贵品种呢。一边说着,站了起来,从旅行袋里掏出了一只小黑匣子。
差点忘了,吃饭是应该有音乐的。为了庆祝重逢,咱们一起听音乐吧。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音乐?小溪觉得这个词好生疏。在小溪的生活中,如今只有歌曲,没有音乐。这音乐也太奢侈了吧,再说,哪儿说变就能变出音乐来呀?
杜仲摆弄着手里的黑匣子,小溪看清了那是一只小小的半导体。杜仲旋转着开关,来来回回地调试着,半导体发出叽叽嘎嘎的噪声,根本就没有什么音乐。
看来你这儿干扰太大,信号不好。杜仲有些丧气。在我们那儿,什么时候都能听上音乐,清楚极了,就跟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似的……
小溪当时并没有留意这句话的意思。她急于想问问杜仲H城的情况,还得跟他说说农场的事情,比如农业学大寨的前景、知青运动的历史意义、还有自己的进步和成绩,以前的信上不好意思提,这次可以当面告诉他了。她问起了他父母的情况,问起了他在H城有没有去看冬天的腊梅。杜仲沉吟了一会儿说,他的父母大概这辈子也回不来了,他现在已经不再关心这件事了。他在H城也没有去看腊梅,因为他对腊梅也不感兴趣。他三言两语就回答完了小溪的问题,又开始调试那只半导体。
小溪气恼地问:你这也不关心那也不关心,你到底关心什么呀?
杜仲把手里的半导体扬了扬,努嘴说:这个!
小溪说:那你跑那么远来看我干嘛?你跟你的半导体呆着好了。
杜仲说:那倒是不大一样的。你是个活人啊。
小溪收拾着饭盒,说: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好好说话呢?
杜仲连头也不抬:我来看你,就是想看看你,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也不回,我就想来看看你到底怎么样了?说那么多话干嘛?我倒是想让你听半导体,听听你平时听不到的声音。
小溪满心委屈地嚷嚷说:没什么可说的,那你走好了。
杜仲总算把手里的半导体放下了,轻声叹了口气说:这只半导体,是我过15岁生日那天,我父母送给我的礼物,抄家那天我正好带在身上,没有被抄走,后来就带着下乡了,想不到还真是派上了大用场。嗳,好啦,那我就跟你说话吧。你想说什么呢?
小溪赌气说:你跟我说说,这两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信上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长篇大论,我没时间看也看不懂。
杜仲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他斟酌了一会说:我想些什么?你真的想知道吗?我一直在想,既然教科书上说,资本主义是封建主义的天敌,那么为什么还得使用农药呢?
农药?什么是农药?
与天敌相比,社会主义不就成了农药了吗。
你……你这样比喻太不妥当了。
有什么不妥?杜仲振振有词地说:天敌就是克星,具有天然的杀伤力,这是自然规律。而农药是人工合成的……
小溪气愤地打断他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也太……太……她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儿。她想说“反动”,觉得太伤人了;说“过分”又太缺乏力量了。她觉得杜仲简直不可理喻,他此行来看望她,莫非就是为了兜售他的农药么?小溪气得说不出话。
凄迷而圣洁的月色
突然间电灯就灭了,杜仲和她自己一下子都隐没不见了。在农场,停电是常事。黑夜像浓密的云层一样涌上来,她觉得自己像一艘潜艇似的,沉入到黑暗的水底里去了。她听见杜仲的喘息,杜仲说你别着急啊我有电筒呢。就听见他磕磕绊绊走地动、又翻动旅行包的声音,但电筒却迟迟没有出现。小溪摸索着走到屋角的窗台上,用手摸到了火柴和一根细小的蜡烛。她把火柴划着了,蜡烛慢慢亮起来,金黄色的火苗在黑暗中抖动,杜仲惨白的面孔从黑暗中浮出来。小溪忽然觉得,眼前的杜仲犹如一个石膏头像,线条僵硬而呆板。
蜡烛几乎就像一节小鞭那么长短,这儿的人都管它叫“磕头了”,说是磕一个头的功夫就点完了,虽然有些夸张,但能点的时间确实很短。就这样的小蜡烛,还得凭证供应。小溪想,饭也吃过了,又是停电,自己太晚回宿舍会造成坏影响,还不如早些给他安排个地儿住下。她正在琢磨着今晚把杜仲弄到谁那儿去睡觉,桌子上的半导体突然响了起来,把小溪吓得一哆嗦,蜡烛的火苗也晃动起来。
小溪听见了一个柔和低沉的女声,像房梁上悬挂的灰尘丝儿,在空气中轻悠悠地荡来荡去。那普通话的发音有些古怪,该用去声的,她发的是平声;该用上声的,她发的是去声;七高八低七上八下的,和平时收听中央台的广播员完全不一样。那声音尽管模糊而暧昧,小溪终于还是听清了大概的意思。那个女声说:听众朋友,你们一定知道中国那位最优秀的小提琴家的名字,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他亲眼目睹了中国知识分子遭受的悲惨命运,他本人也被审查被迫害被凌辱。前几年,他终于冒着生命危险,流亡到了西方国家,现在,我们为听众朋友们播放他著名的《思乡曲》……
那一刻小溪的呼吸都停止了。她像是听见了来自黄土高坡上的信天游,苍凉悲怆哀惋地揪人心扉;又如森林中流过的淙淙泉水、蓝天上飘过的朵朵白云;如轻风穿过峡谷,雪花轻盈地舞蹈。她很久很久没有听见如此美妙的琴声了,就像一群精灵似的,在这简陋的小屋子里盘旋,蜡烛微弱的火苗随着旋律舞动,昏暗的小屋忽然变得明亮而温暖……
烛光暗下去,颤栗着抖动了几下,灭了。小屋重又一片黑暗。
小溪伸手去摸“磕头了”,摸了一手灰尘。这才记起来科研排就这么一根备用的蜡烛。音乐在暗夜里回旋,旋律渐渐变得沉重而压抑。一线圆柱形的手电筒光线忽然亮起来,穿过乐声投在她的棉袄上,胸前那枚小小的像章,在她眼皮下发出殷红的反光。小溪的头脑一激凌,顿时清醒过来。
杜仲你这是在干什么?她急吼喉地嚷道。你在收听……收听……快把你的半导体关掉!她急得捂住了耳朵。我不要听不要听,这太危险了,你难道疯了吗?听见没有,快给我关掉!她差点哭出声来,扑过去抢那只半导体。
杜仲一把将半导体搂在怀里,小溪听见“啪”的一响,声音消失了,屋子里突然静下来,寂灭无声,像一个密不透风的菜窖。
怎么会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杜仲冷冷地说。不至于吧。你可以用批判的眼光欣赏嘛。
小溪已经回过神来。她真的很气愤,她不明白这个两年没见的杜仲,怎么会变得这么离谱。其实在他的信中早已透露出了思想大滑坡的种种苗头,由于她的同情和软弱,对他一再姑息纵容。她不能够眼看着他这样下去了,无论他怎样蔑视她嘲笑他,为了两年前那一段难忘的友谊,她一定要伸出手去拉他一把。
小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坚决而坚定过。她站了起来,慷慨激昂地对杜仲说了以下的话。那些话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后来的那些年里,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温着检查着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次回想,她的心都会因此而剧烈地疼痛起来。
她说:杜仲你听着,你现在所有的苦恼和委屈,都来自于你自身处境的改变。“文革”前你的生活太优越了,你根本不懂得人民的疾苦和愿望。你由于父母的政治问题而产生强烈的不满情绪,这是私心杂念在作怪,我理解但不能赞同。你真的必须悬崖勒马了!
手电筒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杜仲的面孔也变得模糊不清。他沉默着,咬住了嘴角。他不断变换着坐姿,木头凳子在他身下嘎嘎作响。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他仍是一言不发。
你倒是说句话呀。小溪终于忍不住了。你难道真的就想不通这个道理吗?
我想不通。除非一粒子弹从我脑子里穿过去,恐怕才会通吧。杜仲的语气中有一种不容反驳的决绝,小溪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抓起手电筒说:好啦,麻烦你给我找个地方睡一觉,我明天早上就回呼玛去。
临出门前,小溪没忘给炉子添了煤压上火。门吱扭一声关上了,小溪的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锁在了里头。一个多月以后她才发现,杜仲离去之前,无意中遗落了一颗定时炸弹,炸弹被引爆的那一刻,她曾经拥有的美好理想都被炸成了碎片。
那晚的月光很亮,雪地上笼罩着一层凄迷而圣洁的月色,静寂的原野像一片银色的湖泊,寒风吹起了雪沫,雾气迷蒙。小溪觉得自己就要在湖里沉下去,身子一阵阵发冷。在那条通往连队宿舍的小路上,她和杜仲谁也没再说话。她只听见笨重的棉胶鞋踩着雪地咕吱咕吱的响声,两个人一前一后,总也踩不到一个点子上。
躲不过的厄运
她把杜仲送到了男生宿舍门口,敲开门叫出了孟迪。她对孟迪说,她的一个朋友来看他,能不能在孟迪这儿借住一晚,明天就走。孟迪什么也没问,就让杜仲进去了。分手的时候,杜仲神情严肃地伸出手来,很有礼貌地碰了碰小溪的指尖。留在小溪记忆中最后的印象,杜仲的手柔软而冰凉,像一团雪花。
小溪一个人走回女生宿舍去。刀子一般的小风钻进了她的脖颈,她一阵寒颤,觉得心都好像被冻透了。那个瞬间她的脑子里忽然跳出了一段话:“决不能把私人友谊和政治问题混为一谈……决不容许把私人友谊摆在事业的利益之上。”那是前不久她从一份学习材料上抄下来的斯大林语录,为了以此勉励自己。想不到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这段话真的给了她一丝勇气和安慰。
月光下,她看见自己大步行走的身影。两条粗壮而结实的双臂有力地甩动着,白色的雪地上,身子两侧晃动的黑影,犹如雄鹰黑色的翅膀,从雪地上飞升起来。
可是楚小溪还没等起飞,翅膀就突然折断了。
春节过后不久,上头来了外调人员,加上总场保卫科和连队的保卫干事,差不多坐了满满一屋子人。小溪被叫去谈话的时候,那些人面露凶光,如临大敌,让小溪觉得莫名其妙。他们用审讯犯人的口气,提到了杜仲的名字,并要楚小溪老实交待有关杜仲的一切问题。他们是从杜仲住处的灶坑里,临走前没有被焚烧彻底的一大堆信件残片中,发现他和楚小溪的联系的。当楚小溪终于听明白,杜仲这个人已经在春节前夕“过江”去了,并且至今没有被遣送回来——她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后背上一层冷汗,像是箍上了一件铁制的盔甲。
杜仲确是来过万山,但他的告别只是一种象征,连一句暗示的话都没有。
假如她真的知道他有过江的念头,小溪即使用自己的生命去阻止他,小溪也舍得。
但小溪真的连一丁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察觉。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现。在那天晚上他们单独相处的三个小时中,关于这个犯罪计划,他绝没有向她透露一丝一毫。她始终被蒙在鼓里,她真是太幼稚天真、太麻痹大意、太愚钝轻敌了。作为一个革命青年,如此缺乏阶级斗争的警惕性,她深感愧疚、悔恨,甚至万分痛恨自己。
可是没有人相信她的交待和检讨。他们说:那天杜仲突然来到万山农场,你为什么不在连队宿舍公开和他唠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把他带到科研排的种子站,并且,谈话长达几个小时,你们不是在密谋在干什么?小溪结结巴巴回答:怎么是密谋呢,只不过说了点家常事、H城的熟人、下乡后各自的收获什么的。他们说:谈话有证人在场吗?小溪说没有证人。他们说没有证人怎么能证明你不知情?怎么能证明你不是他的同谋?怎么能证明你没有参与并协助他外逃?怎么能证明你没有为他提供帮助呢?否则他来找你干什么?
小溪哑然无语。她无法证明自己。她什么证明都没有。
一连许多天,她被拘禁在连队“小号”里,回忆交待反省自己与杜仲的“历史渊源”以及现行关系。夜深人静时仔细回想,其实那天晚上有许多个微妙之处,都已经显示出了杜仲决心“过江”的可疑迹象,可惜小溪只是浑然不觉。比如那个该死的半导体、比如农药、比如……但小溪什么也不能说,某种本能告诉她,她说得更多麻烦就会更多。她在拼命检讨、痛心疾首地认错、表示坚决与杜仲划清界限的决心的同时,却总是一问三不知地守口如瓶。后来的许多年里,小溪时断时续地想起万山农场持续了几个月的审查,当时她那种顽强的缄默不语,其实并非出于良知,而是出于自我保护的基本常识。也许在潜意识中,还有一点对杜仲残留的友情。杜仲曾跟她说了那么多不该说、对一般人不敢说的话,想必杜仲是信任她的。也许在杜仲的生活中,只有她这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了。她得对得起这种信任。小溪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躲过这场厄运。然而她终究还是躲不过。专案组初期劳而无功的审讯,因一张小纸片而突然起死回生。一个深夜他们得意洋洋地出示了那张纸片,纸片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但上面的中文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请带我走!
Возьмтеменя
无法用感情来偿还
小溪的心脏狂跳不已呼吸窒息,她感到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她认出那是杜仲的笔迹,杜仲给她写过那么多信,不会有错。这不是栽赃,是杜仲亲手所写。但小溪从来没有见过这张纸片,它从哪里来?又怎么会到了专案组的手里?即使这张纸片是杜仲所写,和她有什么关系?小溪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嘴巴,也说不清楚了。
——请带我走!千真万确地明摆着,你是想让杜仲带你一起走,一同过江去!但杜仲狡猾得很,他怕带着你累赘,不愿带你走。你说你从来没有见过这张纸片,这是抵赖和狡辩!纸片是从科研排种子站的小屋里找到的,那天晚上就你和杜仲俩人在那儿,不是你写的是谁写的?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杜仲在“文革”前就开始学俄语,想必他在H城时就教过你好几年了,可见你俩早就里通外国,预谋叛逃……
可我……我到北大荒以后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我已经是中共预备党员了,我干嘛要叛逃啊?小溪满心委屈地为自己辩护。
那是伪装的!正是为了掩盖你真正的目的。
我真要想走,可以当面同他说嘛,干嘛要写在纸片上啊?小溪觉得事情简直荒唐到了极点。
那是……那是因为……因为当面说,你怕隔墙有耳,给旁人听见嘛。这张纸条正暴露了你的心虚……
一切的争辩都是那么无力和无用,事情已无可挽回。楚小溪叛逃未遂的罪名正式成立,很快被取消了预备党员资格、撤销了排长职务与其他所有的荣誉称号。楚小溪从此一蹶不振心灰意冷。一直到她离开万山农场前夕,她才在无意中得知,对她的“审讯”和处理结果,是由当时正迅速窜红的另一位知青把持的,他必须要除掉楚小溪这个未来可能对自己的成长进步构成威胁的对手,他和楚小溪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所以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在后来许多年孤寂灰暗的日子里,楚小溪曾无数次回想那个冬夜她与杜仲见面的情形。她的回忆像一把篦子,一遍一遍地梳理着她和杜仲在种子站小屋里的每一个动作。有时候,她觉得那一切也许早就被命运所注定了——由于停电,杜仲在黑暗中翻动着他的旅行袋寻找电筒。他的纸片就是在那时候掉出来的,然而当时,他和她,都没有发现。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楚小溪一直恨着杜仲。她觉得在她和杜仲的交往中,杜仲一直把她当成一个无知的倾听者看待。他仅仅只是需要有人倾听,而从不关心倾听者的感受。他不会顾及到自己的悄然离去,会给与他相关的人造成怎样的伤害。楚小溪永远也无法原谅杜仲的原因之一,是杜仲其实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同行者,或是一个共享秘密的朋友。如果是那样,她也许会认为,即便对自己的审讯和处分再严厉再过分,都还算值得。
楚小溪心目中向往的美好前途,在她19岁那年被断然中止。中止得如此迅猛无情,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就像一列高速行驶的列车,被铁轨上突然出现的不明障碍物拦住,不得不强行刹车。那一段被人冷落遭人侧目的日子,楚小溪觉得自己年轻的生命好像裂成了两半,她只能用高强度的劳动来麻痹自己、用沉默和无言来固守自己。她开始疯狂地读书,利用探亲假回H城的机会,带回了高中的数理化教材和其他所有能找到的书籍来读。书籍在许多年里抚慰着她枯涩寂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