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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要开始入夏了。
南方的天气变得越来越热，连晚间的风都不再携着凉意，贴在皮肤上有一股令人烦躁的郁热。
蒋容却觉得冷。
她低着头，任由自己发出无法掩饰的，颤抖的声音。
“我很好，对不对？”
高景行闻言停下脚步，看着她。
蒋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任由自己说出那句话。
“……我可以重新开始，对不对？”
路灯倾泻一地。
照着他们斜长的影子。
树荫下，蒋容已经泪流满面。
高景行心疼地将自己的妹妹抱进怀里，手掌不住地摸着她的发顶，就像小时候她哭一样，一遍又一遍。
他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告诉她：“对，你很好，你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
☆、第二十一章 见面
？ 星期二。
天气很好，太阳高照，既不冷又不热。
蒋容今天上班迟到了两分钟。
早上本来就起得晚，急急忙忙地出门挤地铁，到一只脚都已经跨进车厢了，她才想起来——霍一鸣借给她的衬衫，她昨晚洗干净叠好，刚才却忘了带。
结果又急急忙忙地冲出闸口跑回家。
这么一折腾，浪费了不少时间，再加上肚子饿，她不怕死地硬在地铁口附近排队买了早点，到公司门口按指纹，时间刚好过了两分钟。
可恶！
她的全勤奖！
蒋容咬着蟹黄包子，端着豆浆，郁卒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刚坐下没几秒，贺之明就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
“小容容，老板我看见你迟到了哦，就算你求饶，我也绝不会姑息哦。”伴着一副阴森森的嗓音。
迟到要被扣钱，心情本就不好，这人还一大早就来吵人耳朵，蒋容想给他一个冷酷的眼神，让他知难而退，乖乖回自己楼上的办公室。谁知一抬头，却反被他吓了一跳，自己的滚轮椅子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她颤巍巍地指着他的左脸。
贺之明左眼印着一个淤青，左边脸颊夸张地肿了起来，像是甩了个手掌在上面，红通通的一大块，下巴上也贴着一块小小的创可贴。看起来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嘤嘤嘤老子被揍了嘤嘤嘤”的气场，怎么看怎么好笑。
贺之明沮丧地靠在她的桌边，说：“昨天邓雯又去相亲，我偷偷跟去了。”
……原来如此。
蒋容了然地看了看他的脸。
“你知道她见面的那小子有多卑鄙吗！居然装熟！说什么他们是什么高中同学！住同一个街区！早上买同一家包子！遛狗的时间也碰巧在一起！”贺之明一脸愤慨，“什么人哪这是！这么老的招也好意思用！简直是一个大写的卑鄙！一个悬挂的无耻！”
“……”
蒋容默默地打开自己的电脑，准备开始一天辛勤的工作。
“完了他还说邓雯是自己当时暗恋的对象！是初恋！纯纯的！没有杂质！邓雯教会了他酸酸甜甜的恋爱感觉！”贺之明还没说完，音量渐渐高了起来，表情看起来差不多已经出离愤怒了，“没文化！什么破比喻！邓雯她又不是蛋炒西红柿！
“……”
蒋容扶了扶额，看他正等着自己回应，只好随便地问了句，“然后你就跟他打起来了？”
“怎么可能！我才不是那些会动手的粗人。”贺之明极力否认，“我就冲上去说了他两句，劝他年纪轻轻的，不要乱说话。”
蒋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比自己大腿还粗的小手臂。
然后贺之明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看主管办公室，捂着脸蹲下来，委屈道：“结果邓雯这薄情的女人！居然帮那小子骂我！完了我要送她回家，她不肯上车，还脱高跟鞋追着揍我！”
“……”
啧。
蒋容唾弃自己，这个最大的可能性自己刚才怎么就突然没想到呢。
这时，邓雯蹬着小羊皮高跟进了公司。
蒋容抓住了她的视线，嘴里无声地说了句什么，指了指蹲在桌子旁边的贺之明。
“蒋容，叫你改的方案改了吗？”
邓雯会意，停下脚步，嘴里问她，眼睛却看着那个由一米九缩成一米零的男人。
“正在改，雯姐，”蒋容熟练地回答，“可是老板在旁边，我工作起来有点……”
邓雯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冲贺之明够了勾手指，冷冷道：“贺之明，你到我办公室来。”
“小容容你真是好狠的心！”贺之明蹲在地上小声控诉。
蒋容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
“还不过来？”邓雯叉着手等他。
“我就不！你这个仗着自己貌美就放肆的负心人！”贺之明突地站起身来，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句，抹着眼泪往电梯的方向跑掉了。
“……”
“……”
认真工作的时候，时间好像会过得特别快。
没了贺之明在旁边骚扰，蒋容的效率突飞猛进，一天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没挪过地。
这么写完了第二稿，再抬头，钢化玻璃外的落日已经渐渐西斜，她摸出手机看时间。
居然没电得自动关机了。
一边找充电器插电一边看电脑的时间，18：22，都这么晚了？
急急忙忙地开机，等了几分钟，却没有任何来电与信息。
这个时间，他应该也下班了吧？
在过来的路上吗？
完了，他有没有说过会来接她？该不会叫她自己过去把？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时间也会联系一下吧？
会不会是他把吃饭的事情给忘了？
……
蒋容脑子把所有的可能跟没可能都过了一遍，
还是再等等吧。大城市嘛，也许别人下班跟晚饭点都不像自己这么早。
结果等到差不多七点，手机还是没有动静。
蒋容握着手机，趴在桌子上问抱着一叠VIS方案过来邓雯办公室的平面设计小哥，“小欧，我记得你之前混过互联网公司对不对？”
“是混过一两年，怎么了？”小欧回答。
“做IT的人，”蒋容盯着手机，“他们口中的下班大概是指几点啊？”
“IT？”小欧闻言，突然扭曲一笑，“IT狗没有下班这种说法。”
蒋容被他的笑隽艘簧砑ζじ泶瘛�
“都是直接挂急诊送院。”小欧接着笑。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蒋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小欧吓完她，又恢复了原本正常的表情，“我接触过的IT狗每天都加班加到凌晨一二点，没什么下班的概念的，你问这个干嘛？”
“不是啊，有个人约我下班吃饭，这都快八点了，也没联系我，然后我就想，会不会是我们对‘下班’这个词的理解有点偏差。”
“你对象？”小欧又开始扭曲地笑。
“客户，乱想什么。”蒋容否认，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不是我说，找个IT狗多好，工资又高人又呆。”小欧放下VIS方案，自顾自地开起脑洞，“你想啊，他每天加班加到胃出血，还伴随着早秃早衰，这么三五年下来也差不多气数将近了，到时他一命呜呼，你就可以继承大笔遗产了啊小蒋！”
“得了，雯姐在看你了，快进去吧。”蒋容默默地拿眼瞅他。
这人平时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啊……
之前在互联网公司里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
不过IT行业加班现象普遍她本身也有耳闻，再加上小欧这么添油加醋地说一通，蒋容拿着手机微微有些担心起来。
……不会真的凌晨一二点才来电话吧？
……说好的晚饭呢？
说什么胡话呢，蒋容摇摇头。
霍一鸣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
既然他不来电话，那她打过去，礼貌地问问应该可以吧。
状况一，是他在忙，那自己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说不去，改天再把衬衫还给他。完美。
状况二，是他把这件事给忘了，那自己就更可以理所当然地说不去，改天再把衬衫还给他。又是完美。
……
自己在脑海里想了想对话，蒋容翻着通话记录，找到了昨天的那通来电，拨了过去。
嘟——嘟——
刚还在思考着，如果他没接电话，自己要不要直接回家。结果才嘟了两声，线路就被接通了。
这么快接电话，不是打错了吧，她皱了皱眉，试探着问了一句。
“喂，霍先生？”
“蒋小姐。”
嗯。是霍一鸣。
“那个，不知道有没有打搅到你，不过昨天我们在电话约了今晚……”蒋容斟酌着语句，慢慢说道。
“我在你公司楼下。”
霍一鸣没等她支支吾吾地客套完，直接说道。
“欸？”蒋容愣了愣。
“我的车停在你公司楼下，往前进中路的方向，”霍一鸣今天的声音有点哑，听起来的确是坐在车里，“你下班了吗？”
“下了下了，你稍等一下，我现在马上下来。”
蒋容急忙夹着手机去关电脑。
“好，慢慢来，不用急。”
怎么可能不急？
刚挂了电话，手机就进来了好几个未接电话的提醒短信。
从下午4点、5点、6点，到刚才几分钟……
该死的中国移动！
蒋容简直不敢想象霍一鸣不断打她电话的样子。
她极速整理好桌面，背好包包，跟周围加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呼，拔腿就往电梯口跑。
小欧刚好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她匆匆忙忙的样子，又满嘴跑火车地揶揄了一句，“可以为了你而选择不加班的IT狗，必然是一只扛得住压力的狗，一只扛得住压力的狗，必然是一只好狗，真爱难寻，小蒋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啊！”
“又胡说八道什么鬼！”
电梯刚好上来了，蒋容进了门，作势朝他挥了挥拳头，没搭理他扭曲的笑容，径直下楼去了。
？
☆、第二十二章 小正太
？ 蒋容一出公司的旋转门往左边走了几步，就看见霍一鸣一身T恤加牛仔裤的随意打扮，站在路边看她。
裤脚边还有个舔着雪糕筒的背带裤小正太。
蒋容稍稍有些疑惑，但脚步不停，还是小跑了过去。
“不好意思！久等了！我刚才手机没电，没有注意到！你们等了很久吧？”
她满怀歉意道，只差没补一个猛虎落地式了。
“没事。”霍一鸣却只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拉开前车门，道：“上车吧。”
他今天没有开Range Rover，而是换了一辆黑色的大切诺基。
蒋容向前些许，准备上车。
舔着雪糕筒的小正太却先她一步，握着雪糕筒默默地往前座爬了上去。
“孙乐童。”
霍一鸣拎住他的小领子，两手举着他，平声道：“小朋友要坐后面。”
小正太长得非常可爱，像是有一些外国血统，玉雕粉琢的，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霍一鸣和蒋容，板着糯糯的小奶音说：“我要坐前面。”
说完还面无表情舔了一下雪糕筒。
蒋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霍一鸣。
霍一鸣说：“你要我告诉你外婆，你今天吃了两个雪糕筒吗？”
“舅舅，你带我晃来晃去，等了这么久，这是我应得的补偿。”小正太举高了手中的雪糕筒，十足自由女神像的范儿。
“既然这是补偿，”霍一鸣冲后座座位上的一个大塑料袋抬了抬下巴，“那么那台PSV……”
“慢着，”小正太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我认真地想了一想，身为祖国的花朵，为了自身的安全起见，我还是应该坚决地坐后面。”
霍一鸣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把他放进了后面的儿童安全座椅里。
目睹这样的画面，蒋容突然觉得又好笑又抱歉。
“抱歉，都怪我，让你们等了那么久，手机没电了也不知道。”
“没事，”霍一鸣还是那句话，给小正太扣好安全带后，直起身来向蒋容介绍，“这是我外甥，孙乐童。”又拍了拍小正太的脑袋，说“这位姐姐姓蒋，问声好。”
“蒋姐姐好，我叫乐乐。”小正太的小奶音真是萌极了。
“乐乐你也好。”这娃娃长得太漂亮，又白又嫩，像个刚蒸出炉的小面团子，连蒋容这种不那么喜欢小朋友的，都忍不住满怀怜爱地摸了两把他的脸蛋。
“舅舅，我的雪糕融掉了。”
正准备关上后座门，乐乐冷静地举起他还剩下一点的粉色雪糕筒。
“……”
霍一鸣从前座抽了几张纸巾出来，包住融化的雪糕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
“还有手。”乐乐继续举着自己沾到雪糕的小胖手。
蒋容从包包里掏出一包湿巾，撕开包装后递到乐乐手上，“用这个吧。”
“谢谢姐姐。”
乐乐把湿巾合在两手之间，像钻木取火一样搓了起来。
“你这样擦不干净，我帮你吧。”
蒋容又拿出一张新的湿巾，得到小朋友的许可后，捏着他胖乎乎的小手仔细清洁起来。
“你几岁了，孙乐童。”霍一鸣看着他像小皇帝一样等人伺候的模样，不悦地皱了皱眉。
乐乐伸出四根手指，糯糯道：“四岁。”
“被你外婆惯坏了，连手都不会自己擦。”霍一鸣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开了驾驶座的门。
乐乐面无表情地看向蒋容，拿过她手里的湿巾，说：“谢谢姐姐，不过PSV还在别人手上，我这种弱势群体只能屈从于淫威之下了。”
蒋容看了一眼霍一鸣的后脑勺，笑着刮了一下乐乐的鼻梁，替他关上了后车门。
“啊，对了。”
一上车，蒋容就翻开自己的包包，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霍先生上次借给我的衣服，我洗干净了。”
霍一鸣点点头，注意着路况，抽空看了她一眼，“刚才忘了问，肩膀怎么样？”
蒋容捂着肩膀活动了一下，说：“不肿也不痛了，就是还是有点淤青。”
霍一鸣说：“那就好。”
蒋容“嗯”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霍一鸣又主动挑起话题，问道：“我们公司的纪念片方案是你负责吗？”
蒋容说：“算是吧，我们主管最近忙，所以前期先让我构思一下。”说完又觉得不对劲，连忙补上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也算是专业出身，素质不差的，而且每一稿我们主管都会把关。”
霍一鸣说：“我看了看你发过来的初稿。”
“欸？”他一个技术部的怎么会关注运营部的事情。
“你发过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婕儿办公室，顺便一起看了。”像是知道她会有疑惑，霍一鸣解释了一句，“你们计划下星期要跟我们一起去H城？”
蒋容点点头，“嗯，我听婕儿师姐说，你们技术部最近几天要组织去H城海边玩，我就想着能不能让我们公司的摄像跟着去拍一拍，应该会是不错的素材。”又看了看他，“霍先生你也会去吧？”
她本来的打算就是让摄像小哥做得聪明一点，趁霍一鸣不注意的时候多拍一些他的画面，这样对于不常面对镜头普通人来说比较自然，出来的感觉也比较好看。
“应该……”霍一鸣顿了顿，说：“会。”
“那就好。”蒋容放心地笑起来。
车子开上立交桥的时候，霍一鸣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瞄了一眼，接通了车载蓝牙。
“怎么还没回来？”方姨的声音瞬间回响在车厢里。
“差不多到了。”霍一鸣回答。
“外婆，舅舅骗人。”后座的乐乐插播一句，“我们刚刚开始上快速公路。”
可惜他的小奶音音量太小，方姨那边没听到，只抱怨了一句，交代霍一鸣在进门口前顺路去买几棵香菜就挂断了。
蒋容带着笑回头看了看一脸正义的小正太。
“你看，真实的声音总是微弱的。”他紧蹙着眉头对她说。
“嗯，”蒋容憋着笑，点头附和，“很有感悟。”
“邪恶的力量总是在我面前挥之不去。”他指了指自己面前驾驶座的霍一鸣，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
蒋容被他胖乎乎装严肃的样子逗得一乐，却没敢表现得太明显，带着满眼的笑意回过头，却正好撞上霍一鸣的视线。
正好是红灯。
“你不用陪他胡闹。”霍一鸣见她回头，又别开脸，淡淡说了一句。
“不会，他太可爱了。”蒋容笑出来，“懂好多成语。”
“从小跟她妈妈一起看乱七八糟的电视剧跟漫画。”霍一鸣无奈。
“他妈妈，是方姨的女儿吗？”蒋容问。
“对。”霍一鸣点头，“她这几个月在巴黎进修，才把孙乐童给方姨带。”
“她一定长得很好看。”蒋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乐乐白嫩嫩的脸。
霍一鸣不置可否。
这时，乐乐奶声奶气地搭话道：“妈咪说，我长得好看是因为我拔拔也长得好看。”
蒋容笑，“真的？”
“不知道。”
乐乐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没有见过他。”
啊。
这……
蒋容惊讶地看了一眼霍一鸣，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霍一鸣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乐乐努力向前倾了倾身子，“别人都会问的。”
蒋容扣着安全带，最大限度地让自己转向乐乐的方向，眼睛直视着他，“那，乐乐你想说吗？”
乐乐用那双纯粹的眼睛看着她。
半晌，才慢慢低下了头，小声道：“不想。”
“那就没有必要说喔，”蒋容尽力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耳朵，“姐姐也不问。”
乐乐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才用胖胖的小手握了握她的手指。
今晚的路况不错，没有堵车。
霍一鸣驶下了快速公路，开着导航拐进了一家肉菜市场。
“这个时间点超市人太多了，”霍一鸣把车停在路边，对他们说：“你们在这里等我几分钟。”
“我也要去。”乐乐降下窗玻璃，自顾自地要解开安全带。
“你安分点。”霍一鸣揉了揉他的脑袋。
乐乐不满努了努嘴，却还是难得地屈服了。
车厢里只剩下蒋容跟乐乐两个人。
霍一鸣没有拔钥匙，冷气和音响都开着，
“你坐后面冷吗，要不要帮你调高一点温度？”蒋容问。
“不会。”乐乐回答。
“那就好。”
蒋容刚放心地拿出手机打算刷一下朋友圈，乐乐又开始说话了。
“姐姐，舅舅的老婆我应该叫什么？”
蒋容拿着手机，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