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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福-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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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要摘过去,他非得上告官府,把门墩拿了去不可。门墩说,也甭说脱离关系的话,将来您还得靠我养老送终哪。
  王满堂说,我靠你?呸!
  门墩说,您不靠我靠谁?我大哥,经常在国外,连他的孩子都在咱们家放着;我二哥,您跟吗?
  王满堂一时没话,让门墩把墙快砌起来,并告诫门墩不许再动古建队的一把沙子,一块砖头。门墩说他已经不是古建队的人了,犯不着再让古建队为他操持,所用的一切料,包括一根钉子,他门墩全部自个儿掏钱买。
  王满堂哼了一声进屋去了,灰头灰脑的刨子从半截墙后头站起来。
  门墩说,瞧你这德行,你躲什么,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刨子说,我没躲,我在这偷着抽烟呢。
  门墩说,抽烟还用偷着?你三大爷我上小学就在课堂上抽“大前门”,没人敢说什么。
  刨子说,那不是“文革”吗?
  门墩让刨子把他的小施工队借他两天。刨子说,那施工队哪儿是我的,那是三叔您的,是您组织起来的呀,您怎么能说跟我借。
  门墩说,那就让他们今天都来给我盖门面房。
  刨子说,您的料呢?什么都没有您把那些人叫来在这窝着,白给开工钱?
  门墩说,怎么着,我的施工队给我干活还要工钱!
  刨子说,别忘了,三叔您还欠着人家的呢,您不是说过,别把那些人往家里领吗?
  门墩说他倒把这茬儿忘了。刨子说他调两个才从唐山来的小工来,他们的工钱从他承包厕所的施工费里出,让三叔囗使唤就是了。
  门墩说,合算你不来帮我?
  刨子说,我要是帮着您盖门面房,那边就没人管。那边没人管就没人来给您帮忙,您连两个帮工的使唤小子也找不来了。
  门墩问刨子有钱没有,他得买料。刨子说没钱,上礼拜跟爷爷挣了几个,全让奶奶收着了。门墩问多少?刨子说八千。
  刨子说,那笔钱三叔可不能动,那是给坠儿姑姑的。
  门墩说,我就是坠儿姑姑。
  门墩鬼头鬼脑地进屋,看满堂不在,松了一口气,问他爸爸哪儿去了。大妞说被队里叫去了,让帮着验收一个工程。大妞让门墩往后别老顶爸爸,说他爸爸在家里待得烦,跟她还老发火呢。当小辈的,该忍就忍忍。哪天妈真的不在了,门墩说得对,还不就是门墩跟着他爸过。
  门墩说,妈您放心,真到那个时候,我就把我爸整得跟切糕似的,切什么样他就得是什么样。
  大妞说,别价呀,门墩。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哪儿有把爸爸整成切糕的。
  门墩说是跟他妈说着玩,又说这个家里还是妈最疼他。
  大妞说,你知道就行,也算妈没白疼你。你一个早产儿,又赶上困难时期,身子亏啊。你那小胳膊,老那么细……
  门墩赶紧悄悄把衣服袖子往下拉,以遮住粗壮的胳膊。
  绕了半天,门墩决定跟老太太来真格的了,他单刀直入地说要借坠儿的八千块钱。大妞说这钱坠儿出书要用的。门墩说出本书不是两三天的事情,光那些书稿就够她坠儿写几年的,赶她写齐了,他的大厂房都盖起来了。
  大妞说,你别哄妈。
  门墩说,我哄您干吗?您给了我钱,我立马就把房修好。修好房货物一上架,不出三天就得一抢而空。我把您的钱一还,剩下的再跑一趟,那就是纯利了。我算计,不出两个礼拜,这八千块就能还您。
  大妞说真俩礼拜?门墩说真俩礼拜,骗您是小狗。
  大妞思虑来思虑去下不了决心。门墩的小眼滴溜溜转,门墩说他不让妈为难了,他有辙了。说着向外走去,大妞问门墩有什么辙?门墩说,我卖血去。
  大妞啊了一声,差点没背过气去。
  门墩说,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除了这血,这肉,还有这头发……头发太短,人家不要,肉没地方卖,只有这血还行。
  大妞说,你有多少血能卖呀?
  门墩说,一回不够,多卖几回不就行了?
  大妞说,你还多卖几回,你卖一回我听着心里都发颤,把儿子逼到卖血盖房的份上,妈还是妈吗?孩子,你答应妈,别卖血。
  门墩说,妈,这由不得我。
  大妞拿出小匣子,将一包钱取出给门墩,让门墩先用,挣了赶快给坠儿还上,别让他爸知道。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血可千万不能卖。门墩还假惺惺地不要。大妞说,拿着,手心手背都是妈的肉,十根手指头咬咬哪个都心疼,只要你们好,当老家儿的能说什么。
  门墩拿着钱从里间出来,正碰上要去学校的斧子,斧子冲他一笑说,三叔您真行,卖血,您骗谁呀?
  门墩说,小点声!你是哪个?
  斧子说他是斧子。
  门墩说,就是那个能吃不能干的主儿。
  斧子说,我是知识分子。
  门墩让斧子帮他买灰去,斧子说学校今天开学。
  门墩不愧是门墩,没用两个礼拜,九号临胡同的两间门面房就盖起来了,装上了可以推拉的铁栅栏,安上了玻璃门,挂上了醒目的招牌:ROSE服装店,一切很像那么回事了。
  店内各式衣服已经挂起,琳琅满目,五颜六色,让人想起了剧团的服装库。双卡收录机里放着《霍元甲》的主题歌: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睁开眼吧,小心看吧,
    哪个愿沉虏自认。
    ……
  港式的发音,艰涩的歌词,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懂录音机里的男人究竟唱了些什么,反正是香港吧。只要一沾了那大舌头似的港广腔,连武清县出身的津门大侠都长发披肩,颇有洋侠风采,更何况门墩这些服装。
  几个女的,进来转了几圈又出去了。
  有人看,没人买。
  门墩关了录音机,索性自己唱:
    睁开眼吧,小心看吧,
    全都是货真价实。
  大妞从后门进来,问卖出去多少了?
  门墩说,昏睡百年,就是醒不了,北京说到底还是土,老百姓的意识跟不上时代的潮流,这么好的衣服,就愣没人识货。门墩让大妞替他看一会儿,他说他得出去找马去。大妞间找什么马,门墩说骑马我马,他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大妞说,刚开张你就想跳槽啊。
  门墩说,为了适应新的经济形势,脑袋必须转得快,行动也得相应跟上去。
  大妞说,你别转晕了,找不着北。
  门墩说,有我爸的水鸭子呢,北丢不了。
  大妞说,那个水鸭子折啦。
  门墩刚走,就进来个女孩。大妞赶紧招呼,说屋里的衣服都是新潮。
  女孩将墨镜一挑说,一般。
  大妞说,那是闺女眼光高。
  女孩问这里是不是ROSE服装店。大妞说这儿不卖肉丝,卖服装。女孩冒出了一句:土老帽。
  大妞有点窝火,她想问问这丫头谁是土老帽,还没张嘴,女孩跑到外面看了看门上的匾额,进来说是ROSE,她找王国强。大妞没好气地说王国强不在。
  女孩说,是他约我来的,他倒不在。这衣服这么挂不行,这么挂不是服装店,是洗染店。女孩说着摘衣服,大妞上去阻拦,女孩说,你是干吗的?
  大妞说,我是王国强的妈,我儿子让我帮他看着。
  女孩说,哟,是大妈呀?我以为是门墩雇来的伙计呢!我心里正嘀咕呢,门墩怎么雇来个这么大岁数的老伙计呀,真成了老ROSE了。
  大妞说,这姑娘说的,我怎么会是老肉丝。
  女孩告诉大妞ROSE不是肉丝,ROSE是玫瑰,是门墩给服装店取的名字。
  女孩帮着大妞看着ROSE,大妞也不敢离开,她怕这个丫头是小偷,万一卷走几件衣裳她没法跟儿子交代。
  直到天快黑,门墩才回来。门墩一进门就和那个女孩拥抱在一起,腻腻歪歪地缠绵了半天。
  大妞看不过眼了说,咳,咳,怎么档子事啊,在这商店里头……
  门墩给大妞正式介绍说这是跟他一块儿在广州倒衣服的二丫头,叫贾美丽,是他小学同学。二丫头说还是叫二丫头好,二丫头比贾美丽强。
  门墩说,妈,这儿没您事了,您歇着去吧。
  大妞进了院,嘴里嘟囔着,疯丫头,还美丽呢,亏得姓贾
  王满堂正在院里修理水鸭子,大妞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王满堂说随便。大妞说随便的饭最难做,什么叫随便哪?
  王满堂说,随便就是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大妞说,你要真那么随便就好了。
  商店分了新楼房,白新生和梁子都要搬过去。刘婶决定儿子要搬儿子搬,反正她不搬,她在灯盏胡同住惯了,全世界哪儿也不如灯盏胡同好。她喜欢平房,平房接着地气,有院子,得活动,还有枣树,楼房鸽子笼似的,哪儿有这儿自在。
  大妞说,儿子、媳妇都走了,你一个孤老婆子在这儿待著有什么意思?
  刘婶说,她最近常常想起老萧。老萧将来回来奔哪儿?还不是奔他干闺女来。他在北京已经没家了,要是我也走了,他来到这院里不是谁也找不着了?就算找着了,他真能跟着福来他们挤在一个两居的单元里?
  刘婶说她活到现在,也算活明白了,下一步就得为自个儿活了。
  大妞说,老萧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不是空等?
  刘婶说,空等也是个希望,总比什么念想也没有强。
  大妞说,别跟周大夫似的,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刘婶说,我比老周强。老周当初是一门心思扑进去了,我是有各种思想准备。我对老萧的感情,就跟那陈年的酒似的,年代越久,思念越深,味越浓,我现在越想,老萧越是好人。
  刘婶还告诉大妞,街道几个退休的老姐妹组织了一个婚姻介绍所,免费,义务为想结婚又没有目标的人搭桥牵线,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大妞还是头一回听到婚姻介绍所这个词。刘婶说这也是时代发展的新事物,现在全国好些城市都有这样的机构。又让大妞帮她想想,周围这几条胡同还有谁到年龄了还没结婚?
  大妞说,那还用问吗?都是明摆着的,光我们家,你看,就有鸭儿、坠儿、门墩、刨子、斧子,你们家有套儿……
  刘婶说,鸭儿她妈,你可是忘了一个人。
  大妞问谁?刘婶说这个人太重要了。大妞问到底是谁?刘婶说,周一凡,周大夫。下一步,我们要把周大夫作为重点对象,发动街道一切力量,为周大夫寻找目标。
  大妞说,你这一说,我还想起了一个人。
  刘婶问谁?大妞说就是刘婶。
  分了新房,李晓莉提出要把她的爹妈接过去一块儿过。梁子说,把你爹妈接去,我没意见,可我的爹妈怎么办?
  李晓莉说,你们家哥三个哪,凭什么你的老人就得跟着咱们?
  梁子说,你们家不也是哥三个嘛。
  李晓莉说,我爹妈最疼我,我是老大。
  梁子说,我的爹妈也疼我。
  李晓莉说将来搬到新楼,梁子的这些破书烂本子一概不许带过去,哪天收废品的来了,她准备都给梁子卖了。彩电给他妈留下,并且特别说是白送,不要钱。
  梁子迷惑地看着李晓莉。
  李晓莉说她怀孩子了。
  梁子料到李晓莉不会平白无故撒手什么,就平淡地说,怀就怀了呗……
  李晓莉说,好像你不高兴?
  梁子说,我怎么不高兴?
  李晓莉说,人家的男人知道了女的怀了孩子,都高兴得直蹦高,抱着女的又是啃又是咬的。你倒好,怀就怀了呗,好像我怀的是别人的孩子。
  梁子说,又蹦高,又啃又咬那是电视里的表演,是那些编剧没词了,故意拿我们男人当大猩猩取乐呢!生活就是生活,跟艺术是两码事。我妈生了我们四个,你问我爸爸蹦过一回高没有?你这刚一个,还不知道成不成呢,就先让我蹦高。
  李晓莉说,你还要当诗人呢,连一点激情都没有!就冲你在被窝里那份窝囊,这孩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梁子说,我也没指望能当马伟那样的名人。诗人的激情是有条件,有环境的,他不是在哪儿都能发动的。你看枪毙布告上的那些人,厕所旁,高粱地,水沟里,在哪儿都能随时发动起来,那是强奸犯。
  李晓莉说,诗人都是阳痿。
  梁子说,那是你说的。
  李晓莉说,将来这孩子得让你妈给看着。
  梁子说,怪不得要把电视给我妈呢!你也不看看我妈那身体都成什么了?
  李晓莉说,她能给老大看就不能给老二看?老大还不是亲的,还是双胞胎。
  梁子说,那时候我妈年轻,有精神,现在跟个病秧子似的,不行。你甭拿个旧电视收买我妈。
  李晓莉说不看孩子也把电视给她留下。梁子有些不解,李晓莉说,十二时的太小了,咱们借搬家换个大的。再让刨子那个施工队给咱们把新房子的地面和墙壁整整,装个墙裙,安个门套,他好意思跟咱们要钱?
  梁子说他的激情是彻底没了。
  坠儿和出版社的宋编辑来到家里,谈论出版《中国古代建筑研究》一书的事情。宋编辑提出,书封面的名字不妨让王满堂来写,说王满堂虽然识字不多,可是干了一辈子古建,那些亭台楼阁,那些藻井牌楼,都化在他的血里头了,老建筑工人题的字会别有一番意义。
  坠儿也挺高兴,认为宋编辑这个创意很好。宋编辑说要是征订数目能保住本,就可以不用交钱了。
  大妞在给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梳小辫。小姑娘是宋编辑的女儿,宋编辑今天借着礼拜天来家跟坠儿谈稿子,孩子没人看,就带来了。梳好了辫子,大妞问小女孩,扎红的还是扎粉的。小女孩说要白的,大妞说不兴扎白的,死人才扎白的呢。小女孩说妞妞的妈妈死了。
  大妞这才知道怀里是个没有妈的孩子。大妞把孩子搂紧了说,我的小可怜儿……才几岁呀,就没了娘,真是一棵小白菜。
  妞妞说姥姥哭了。大妞说,姥姥没哭,没哭……孩子,你管我叫什么来着?
  妞妞说叫姥姥。
  大妞说,对,孩子,就叫姥姥,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听见孩子管我叫姥姥呢。孩子,姥姥的小名也叫妞妞,姥姥也是打小没了娘……姥姥小时候也扎白头绳,姥姥三岁就扎上白头绳了。孩子,咱娘儿俩有缘哪!
  大妞把这孩子当成亲外孙女了,抱着孩子哄。姥姥给你梳小辫,姥姥给你做小花鞋,姥姥给你做小花衣裳,姥姥给你买好吃的。
  大妞站起身喊,门墩,门墩!
  门墩从他的商店里跑出来问有什么事,大妞让门墩带妞妞买好吃的去,说孩子要什么就给买什么,这孩子可怜。
  门墩说,要什么给买什么,有点儿没谱了。她要前门楼子,您给买吗?
  大妞说,你甭抬杠,拣着好吃的买,什么好吃你给她买什么。
  门墩问多少钱的标准。大妞说把门墩兜里的钱全用了,门墩间回来报不报销,大妞说实报实销。
  门墩这才对小丫头说,走,跟三大爷走。
  大妞说,是三舅舅,你是她舅舅,你得背着她。
  门墩蹲下来,说他今天给个小丫头片子当坐骑,窝囊极了。
  大妞说,我喜欢这孩子。
  妞妞爬上门墩的脊背,高高兴兴买吃的去了。
  坠儿和宋编辑从屋里出来了。宋编辑要走,大妞说宋编辑的小妞妞真着人疼。这孩子跟她自来亲,一见她,就好像是打小抱起来的似的。坠儿说她妈是老没哄小孩了。大妞说不是那么回事,那个斧子,虽然也在她身边长大,终归是哪儿别扭着,这个妞妞跟她顺……
  门墩背着妞妞回来了,妞妞手里举着一根棒棒糖。
  姐姐说是三舅舅给她买的,门墩说他的兜里就六分了。大妞想责备他,可当着宋编辑又不好说什么。
  王满堂开始了他的练字生涯。大妞除了做饭以外,还充任了红袖添香的角色,干得最多的工作是给王满堂磨墨。王满堂字不识几个,规矩却不少,每回练字不用现成墨汁,必得大妞临时现研墨,稀了字没色气,稠了拉不开笔……挑剔得很。
  王满堂练字的架势也很有特点,桌上铺开纸,先围着桌子转几圈,左看右看,东神西拉,仿佛在审视一块木料,对着白纸琢磨够了才捋胳膊挽袖子,开始运笔写字,那做派整个一个开刨。
  周大夫从政协的老李那儿给王满堂借来几本字帖,有王羲之的《兰亭序》,有颜真卿的《多宝塔》,这是基础,还有苏武的《一夜帖》和米芾的《七绝》,由王满堂任意挑选。
  王满堂说都好,这些字都写得很刷溜,老王和老颜的尤其漂亮。
  大妞说,什么漂亮,你不是在挑字,你是在挑书皮儿。
  王满堂说,什么书皮儿,这叫封面。要不怎么说书的封面很重要呢,一目了然的事,不能马虎。宋编辑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咱们也不能马虎。说着拉出一本王羲之说,就是它。
  王满堂在纸上歪歪扭扭写出了几个字。周大夫说,停!停!你这个老王跟那个老王整个不搭调。
  王满堂退后几步,细眯着眼睛得意地说,这张我得裱。
  大妞小心地问,这么说很快就能写书名了吧?
  王满堂说那当然。
  大妞说,题了书名马上就出书?
  王满堂说,书名都有了还等什么。
  大妞眼前一黑……
  第十章
  大妞得的病是急火攻心。按中医理论是上焦气实而不运行,下焦气道而不吸纳,是为气厥。周大夫给扎了针,开了南星、木香、摈榔等几味药;急火猛煎,连续服下,病情稍有缓和。只是一夜间起了一嘴燎泡,连米汤也喝不下去了。
  周大夫私下问大妞,究竟有什么事让她如此心急上火,大妞不得已,跟周大夫说了将给坠儿出书的八千块钱挪用了。如今门墩一拍屁股走人,连临街的门面房都不顾了,让她一个人抓瞎。周大夫将医院补发的工资让大妞先拿去,说跟谁也别说这件事。大妞不要……周大夫说,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一个人,无牵无挂,一人吃饱了,一家子不饿,锁上了门,不怕饿死小板凳。
  大妞拿了钱只是感激,只是骂门墩不是东西。
  刘婶领来了一个被称为“小钱”的中年妇女。这个小钱是刘婶们的婚姻介绍所推出的一号“产品”,是几个老娘们儿精挑细选,选过了一百八十遍,专门为周大夫挑出来的“对象”。老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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