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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福-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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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满堂不高兴了说,我是耗子,我这耗子敢上东直门,你倒不是耗子,人家拆你们家的东直门,你连屁都不敢出去放一个。
  大妞说要放也放管用的屁,没用的屁她不放。
  刘婶问把这些烂砖捡回来有什么用。刨子说让他爷爷给他雕飞檐上的小狮子、小鱼儿。刘婶说东直门飞檐上怎会有小鱼?刨子说有。东直门飞橹上有五个,他爷爷说了,最前边的是仙人,仙人指路,接下来是头龙、二凤、三狮子、四天马。五海马……末一个是截兽。
  刘婶说,海马跟鱼怎么会上房顶呢?
  刨子说,镇火呀,鱼上了房顶就着不了火了不是?
  刘婶说,噢你个孩子,才几岁呀。还真懂得不少。
  王满堂说,这孩子聪明,有股灵气儿。
  王满堂将用东直门城砖雕的小兽们送给了周大夫。王满堂给周大夫道歉,说门墩这孩子少教,净干出格的事,说大家一个院住了几十年了,连个针头线脑的谁家也没少过。没承想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周大夫说孩子都淘气,几口牛奶,算不了什么。王满堂说周大夫是不计较,但他不能不管,打小就这样,将来怎么得了?周大夫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王满堂说就怕他直不了。王满堂指着几个雕出来的玩艺说,这是真正永乐十四年的砖,在东直门顶上一直看着咱们一辈辈儿的活,看着咱们一辈辈儿的变。风吹雨打,四五百年了,还这么硬实……风雨沧桑,它见过的事儿多了。跟它眼里见过的事儿比,咱们无论有多大难,那也不叫难。
  周大夫有些激动,接过砖雕说,这是工艺品,也是历史啊!
  主满堂说,迷信说法,这物件能避邪;时髦说法。这是个纪念物。往后再想东直门了,就瞅瞅它。
  周大夫说他得把它们好好收存起来。
  歌声在北京城上空荡漾:
    麦浪滚滚闪金光。
    棉田一片白茫茫。
    丰收的喜讯到处传,
    社员人人心欢畅,心欢畅。
    ……
  歌声也由王家的收音机传出,传出工人体育馆欢快热闹的现场转播。刘婶说没想到毛主席也去了!大妞喜洋洋地穿着的确良衬衣说,我们梁子也去了,他是和平鸽的眼睛。刘婶说老王家的孩子都有福气,个个儿都能见着毛主席。大妞说他们家的孩子都和国家领导人有缘。柱子见过总理,坠儿和梁子见过主席,除了鸭儿……
  说到鸭儿,刘婶说,街道黄主任给鸭儿提了个人,是小学教员。工资不低,党员,家里三辈儿贫农。到他这儿呢,一个寡妇娘守着这么一个儿。大妞问是教什么的。刘婶说教体育。大妞说该不是门墩说他腿短的那个?刘婶说门墩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不能真信他的。
  大妞说,我们鸭儿在这条胡同里是数得着的美人儿。你忘了,福来当初把她的照片放大,摆在照相馆的橱窗里,招了多少人问这是哪儿请来的电影明星。
  刘婶说,漂亮脸蛋不过是三两年的事。几年一过,孩子一生,一脑袋的抬头纹一出来,谁还管你什么明星不明星的。
  大妞说,漂亮是我们鸭儿寻婆家的资本,我们鸭儿……也就这点儿资本了……
  刘婶说,所以我说政治可靠才是一辈子的事。你们鸭儿可是再禁不起折腾了,怎么说当初锅炉爆炸也是受了处分的,又搅进了一个苏修别佳,到今天说也说不清楚。
  大妞说,别佳什么时候又成了苏修?
  刘婶说,苏联不是修正主义是什么?前几年咱们一评二评到九评,评的不就是苏修嘛!咱们跟苏联的斗争,是两条路线,两个阵营的斗争。
  大妞说,老马家跟苏修有什么关连?
  刘婶说,没关连他们也是修正主义那边的人。多亏他们早走了,要不在这儿,咱们一评二评的,他们待着也没意思。这个体育老师姓王,跟你们老王家一个姓,根红苗又壮,还是教研组的组长,配你们鸭儿足成。
  大妞说那……也得问问鸭儿。刘婶说她跟黄主任都约好了,明天礼拜,让王老师来家,让大妞包点饺子,就以请门墩老师的名义请请人家。王老师家在三河县,吃顿家常饭不易。
  这时套儿被门墩追赶着,哭着由大街门奔进来。刘婶问套儿,门墩为什么这么欺负人?套儿说因为他当上了班长,门墩没当上,出了校门就打他。刘婶对门墩说,有你这么办事的吗?动不动就打人,我们当班长是大伙拥戴我们,你有气也没用。
  门墩说套儿这个班长是短蛤模腿儿的王老师指定的,他不认可。
  刘婶说,你不认可,老师认可就行。我们套儿有领导才能,将来是个搞行政工作的料,我是街道治保委员,孩子他妈是商店主任,孩子当班长也是顺理成章的。
  门墩问大妞王家谁是官?
  大妞说,咱家……名声都不小,官儿只有你爸一个队长……
  套儿说,队长算什么官?
  很快,门墩就有了新的举动。他为自己用报纸折了一项带翅的帽子,怕人不能理解这是顶官的帽子,就用毛笔在帽子上作了标志,描了大大的“武官”二字。可惜,“武”字腰上多了一撇,成了错字。
  门墩摇头晃脑地在刘家门口转悠,对套儿说,我是武官。
  套儿眼馋,让他奶奶也给他弄一顶来。
  刘婶揽过孙子说,甭学他,你看他那德性,再添个长舌头,整个儿一个白无常。
  周大夫从屋里出来,见了正在院里比比划划的门墩说,嗬,咱们这位武官脑瓜顶挎刀啦。
  鸭儿相亲的日子就定在礼拜天,但是鸭儿的工作却还没有做通,她死活不见那个王老师。刘婶已经把人约好了,待会儿就到,鸭儿却提起手提包执意要回厂里。大妞急得说,妈茵香也买了,肉也剁了,面也和了,你哥哥嫂子也把俩闹事的双胞胎引出去了,大伙儿还不都为了你?乖孩子,你就听妈这一回,也得给人家刘婶一个台阶下啊!
  鸭儿说她就不。
  王满堂气愤地说鸭儿,你脾气越来越怪,谁说话办事都得看你那张胜,你以为你是谁,大小姐吗?
  鸭儿一推门跑出去了。
  门墩猫一样地追出去。
  门墩追到鸭儿屋里,果然鸭儿正坐在床上闹气。门墩说,姐。鸭儿不理。门墩说,姐,你犯不着。你以为我喜欢那个王老师吗?昨天我们在胡同里踢球,王老师过来了,也亮了一脚,球纹丝不动,鞋却上了房顶,让宋小明、刘伟上房给他够鞋去,臭脚简直臭到家了。这样的人要当了我的姐夫,我非得羞得在咱院这棵枣树上吊死不可。
  坠儿说再臭脚也比门墩个臭嘴强。
  门墩说,王老师真当了我姐夫咱大妞就惨了。
  坠儿问为什么?
  门墩说,那小子不但是臭脚还是臭胳肢窝。
  坠儿说,你就编吧。留神咱爸再抽你。
  门墩说他的大妞也用不着上什么工厂躲心静,就老老实实在这屋待着,他保证让姓王的进不了王家的门。坠儿有预感地说,这小子又要犯事了。
  果然,那个王老师没到王家来,半道上就折回去了。王老师给媒人黄文英留话说,既然女方有精神病,目前又正在治疗中,这件事就先搁一搁,等女方病好了再说。大家都明白“搁一搁”的意思,谁要是还指望着这事能重新捡起来,谁就是傻×。
  坠儿和鸭儿都知道这是门墩干的,偷偷地在屋里捂着嘴乐。
  王满堂在院里恼怒得像头狮子,他不能允许外头人这样糟蹋他的闺女,什么精神病?还在治疗中……他要抓住这个胡说八道的人把他撕烂了……
  刘婶黑沉着脸进来了。刘婶说,你也别撕这个,撕那个了,这话不是别人说的,就是你们家的宝贝三爷说的。宝贝三爷不但说了鸭儿有精神病,还说是遗传性的,这谁不怕?十个王老师也给吓回去了。
  王满堂说门墩简直闹得没边了。
  大妞说,门墩这是什么意思?门墩,门墩!
  坠儿说门墩陪梁子到少年宫练诗歌朗诵去了。大妞说梁子干吗要他陪?王满堂说明摆着是逛景山去了。
    你看那万里东风浩浩荡荡,
    万里东风浩浩荡荡。
    你看那漫山遍野处处春光,
    漫山遍野处处春光。
    青山点头,河水笑,
    万紫千红百花齐放。
    ……
  梁子和门墩两个一唱一和地从胡同口走来,这是梁子在少年宫新排练《花儿朵朵》节目的内容。坠儿从门里奔出,在梁子耳朵上说什么。梁子回过身看着门墩说,你今天跟着我去活动敢情是犯了事,怪道溜溜跟了我一天。
  门墩嘿嘿地笑。
  大妞在屋里听说门墩回来了,赶紧给丈夫做工作。说门墩进来千万别骂他,骂他就是骂鸭儿呢,鸭儿那孩子要真闹出什么精神病来,瞎话就成了真话。到现在王满堂已经没有脾气了。王满堂说,骂他我嫌累得慌,我现在都懒得瞧他。一转身进里屋了。
  门墩告诉大妞他跟梁子上少年富了,少年宫的老师说了,他的悟性特别好,让他也加入写作小组呢。
  大妞说,那你就加入呗。
  门墩说,我人那个干吗?您以为我将来也跟梁子一样,憋着上什么北大中文系?姥姥,我才不写什么屁诗!我要跟我爸学,当瓦匠,雕砖花,盖大宫殿。
  王满堂兴奋地由里间出来说,好小子!是我儿子。
  门墩越发得意,话也收不住了说,我盖的宫殿一座座永世长存,人家一看,问这是谁盖的呀?我的孙子自豪地说,我爷爷门墩,多好!梁子写的诗呢?非得识字的人才能看,可天底下,有几个识字儿的呢?
  梁子说,诗是艺术。
  王满堂说,建筑也是艺术。
  大妞说,盖帘上还有今天剩的饺子,我去下。坠儿,摆桌子。
  王满堂对门墩说,本来今天这饺子没你的份儿,看你小子还有点雄心大志,让你上桌。
  大妞和她的刨子孙子越来越亲,现在不用系红绳她也能清楚地分清哪个是刨子,哪个是斧子了。她不是凭长相,她是凭感觉,只有她和刨子才有的感觉。大妞刚拿出一盆蚕豆,刨子就跑过来,搬小板凳塞在大妞屁股底下,”自己也来帮奶奶剥豆。
  斧子在小桌前搭积木,不来参与。
  斧子在一边边玩边唱,唱的都是幼儿园学的歌:
    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
    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
    小喜鹊造新房,小蜜蜂采蜜忙。
    幸福的生活哪里来,
    要靠劳动来创造。
  大妞让刨子也唱一个。刨子就唱:
    槐树槐,槐树槐,
    槐树底下搭戏台。
    人家的闺女都来了,
    我的闺女还不来。
    说着说着就来了。
    骑着个驴,打着个个,
    光着个屁股挽着个寨儿。
  斧子挑衅似的又唱: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跳呀一二一
    ……
  刨子自然不甘示弱:
    小耗子上灯台,
    偷油吃下不来。
    ……
  大妞说,咱们不上幼儿园也未必比他会得少,他臭显摆什么呀?
  刨子说,是呀,臭显摆什么呀?
  柱子在单位申请了宿舍楼,新房子钥匙已经拿了,只等着礼拜天就搬过去。为大儿子的搬出,王满堂老两口心里别提那个别扭,不让儿子媳妇去住新房,这话也说不出口,可打心里又实在不愿意。大儿子,该着是顶门立户的柱子,柱子要走了,老两口有种被撤掉支撑一样的感觉。柱子看老两口脸色不太好看,说,爸妈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们可以去退了。
  大妞说,在一块热热闹闹的,干吗要走?让你妈知道了说我容不下前窝的儿子。
  柱子说,哪儿能够?妈,要不您跟我们住?
  大妞说柱子们要走那是柱子们的事,孩子得给她留下一个。柱子说小哥俩分开就没了伴儿,也没见过谁家把双胞胎拆开养的。大妞说她身边不能没有孩子。柱子说大妞跟前有门墩。
  王满堂说,门墩那也叫孩子?那是畜生。
  柱子把双胞胎推到大妞跟前,一咬牙说,那您留哪一个?
  大妞毫不犹豫扯出一个说,就要这个。
  大妞还真没挑错,她留下的是刨子。晚上,大妞一边给刨子脱鞋,抱他土炕,一边说,奶奶没挑错吧?
  刨子说,没有。您瞧,线儿还在这儿拴着哪。
  大妞与刨子亲呢。刨子咯咯笑着,让大妞讲故事。大妞就给孙子讲那个永远讲不完也永远讲不腻的老马猴子的故事。
  刨子说,等等,您等我钻进去再讲。
  ……从前哪,王家庄有个大姑娘,长得甭提多水灵了,谁见谁爱。王家庄对面山上呢,有只老马猴子,住在山洞里,一来二去,老马猴子就看上了人家大姑娘……
  刘婶在鸭儿的婚事上有着积极的参与意识,没跟鸭儿商量,礼拜天就硬是给王家领来了一个适龄青年。青年人来得很突兀,连大妞也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刘婶大概是接受了上回的教训,采取了这种突然袭击的手段,以防再有人从中破坏。
  男青年坐在八仙桌前很拘谨,在大妞喝茶的招呼下很实诚地灌水。青年的白衬衣系在灰布裤子里,脚上是一双白球鞋,小分头,一看就是很本分的良家子弟。青年说他是安徽人,在益民食品厂做调点心馅的工作。又介绍了自己老家父母亲兄弟的情况。
  大妞让刨子看看他大姑在干吗,说这边来了个客人。
  刨子过来说他大姑梳头呢,大妞又让年轻人喝茶。青年又喝了一碗。刘婶说这个小张是青年团员,人老实本分,套儿他妈上食品厂去看货,一眼就看上小张了,觉着介绍给鸭儿挺合适。刘婶说,咱们找姑爷图什么,不就图个政治可靠,脾气好吗?能和和美美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大妞问青年每月挣多少。青年说三十六。刘婶说这是没算奖金,他们每月还有八块奖金。大妞说花是够花了,又让刨子看看大姑去,看她磨蹭完了没有。大妞再请青年喝茶,青年又实实在在灌下一碗水。
  刘婶说,小张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吃零食,惟一爱的就是做饭。他烙的饼,有十几层……
  刨子回来说,奶,大姑屋里没人了。
  大妞说,这丫头……这怎么说的……
  鸭儿当然要往外躲,她压根就不想谈什么恋爱,见男朋友,她才没那份心情。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谁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说。鸭儿正往外走,正巧在门口碰见了织袜厂她的师傅苏赞,也是鬼使神差,偏偏苏赞今天就打王家门口过。鸭儿问她的师傅,怎么到这儿来了。苏赞是南方人,说着一口南方普通话。苏赞说,他要到前门的上海馆子去吃大馅菜馄饨。往常都是坐车,今天他发现从这条胡同斜穿出去再坐车可以省三分钱。来回就是六分,多六分钱在食堂里又可以买一个蛮像样的肉菜。苏赞说完看了看门牌,才知道鸭儿原来就住在这里、离上班的地方很远。
  鸭儿灵机一动,邀请她的师傅进家来坐坐。苏赞说他没有买礼物,第一次上人家空着手不大好意思,家里总是有老人的。鸭儿说她们家没那么多讲究。苏赞再三强调说只是进去看看,不过要对鸭儿的父母讲清楚,纯粹是偶然,是顺路,不是专门拜访。
  鸭儿说今天她们家只有她妈在家。
  在雕花影壁前,苏赞称赞影壁蛮漂亮的,鸭儿说那是她的姥爷雕的。苏赞听着姥爷这个词很生疏。鸭儿说就是她母亲的父亲。苏赞说那就是外公了。鸭儿说,我们叫姥爷。
  走到院里,正碰上刘婶和大妞送调点心馅的青年离开,见鸭儿领着苏赞进来,大家都觉得有点出乎意外。鸭儿给刘婶和妈介绍这是她们厂的苏技术员,大学毕业,她的师傅。
  大妞愣了,刘婶与青年也显得很尴尬。
  苏赞很亲切地叫,王家姆妈。大妞没听懂,只听见“姆妈”
  鸭儿很大方地说这是她的男朋友,把个苏赞听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刘婶对小张说,咱们走吧。大妞让再待会,鸭儿这不回来了吗?
  刘婶说,还待?不碍眼!
  大妞送走小张进屋,却见鸭儿把苏赞冷冷地晾在一边,自己一人抱着本书在看,全没了刚才的热情。
  苏费正无聊地看着座钟运行。
  大妞赔出笑脸说,常听我们家国英回来念叨您,早就想请您上家里看看,就是没逮着机会。
  苏赞说,真的呀,国英她常提起我?
  鸭儿说,我妈那是客气,您怎么连客气都听不出来。
  大妞说,怎么跟师傅说话哪?师傅就是师傅啊,徒弟跟师傅的关系,任谁也比不了,这个我懂。你爸那些徒弟,哪个跟他不是心贴心哪。
  苏赞说王家姆妈说得很好。
  大妞说,我这闺女倔,该说您还得说着点儿。
  苏赞说,不倔。一点也不倔。
  大妞问苏赞怎么称呼。苏赞说他姓苏,苏修的苏,叫赞,赞就是赞美的赞,赞不绝口的赞,赞比亚的赞。大妞直皱眉说这个名字怎么听着像苏三。问家住在哪儿,说是隆坊。问隆坊究竟在哪儿,说是上海的北面,苏州的东面,很富饶的平原上,产螃蟹的地方。
  后院传来周大夫留声机的声音,唱的是《秦琼发配》:
    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
    尊一声过往宾朋听从头
    ……
    舍不得太爷的恩情厚,
    舍不得衙役众班头,
    ……
  刘婶冲后院喊,孩子们都大考复习功课呢,你把留声机放这么大声是什么意思?
  周大夫说他打听过了,院里最后一个考完的是坠儿,昨天上午考完的。刘婶说那也不能放这么大声。周大夫问为什么,刘婶说内容不积极。周大夫问怎么不积极。刘婶说又是太爷,又是街役众班头,解放军在哪儿呢?革命群众在哪儿呢?周大夫说这是戏,是《秦琼发配》,唐朝时候的事,还没有解放军……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刘婶说,凡事就是得多想一个为什么。
  周大夫说,我又不是秦琼,我哪儿知道他干吗非得跟太爷腻腻歪歪的?
  刘婶说,所以秦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门墩插话说,秦琼是大英雄,还有李元霸、黄天霸、窦尔敦、李逵……
  刘婶说,瞧瞧,这就是影响。他在你这儿就得不到刘胡兰、黄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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