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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他低声说:“我也正在想。”
红娘子抓紧他背后的衣裳。但只一会儿。
便慢慢把他推开,一直推到门外:“那么你去想吧。想好之后……再来找我。”
“或者不来找我。”
竹门被轻轻关上了。在两个人的视线被阻断以前,李云心发现她并未像以往那样落泪。
第八百四十一章 市容市貌的综合治理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抬抬手,但又放下。
便转了身慢慢走下台阶。黑猫趴在石桌上,马在院北的马厩里。两者瞧见他都仰起头、又低下头。
李云心在院中停留一会儿,低声说:“照看好她。做得好是你们的福缘。做不好就是祸事。”
然后他迈步离开了这院子。
回到小渭城的时候已是深夜。因为是走回来的,身上就沾了夜露。又沿街慢慢地走,看两旁房舍的模样。无论与从前的渭城相比还是与他那个世界的城镇相比,这里都显得破落寒酸。前些日子是花神节,许多人家在屋檐下装饰了草编的花坠子。到这几天附近回春,又有些人家采了新绽的野花装饰在门板上了。
第一次来此的时候他没心思看这些东西,如今却都尽收眼底。于是还看到高低不平的街道、街道两侧的秽物。他低叹口气,便道:“山鸡。”
只过了十几息的功夫,鸡精便打拐角处跑出来。脚步声在巷中回荡,有几户人家开了窗,往外瞧一眼,便又关上了。
李云心入城的时候没惊动别人,但讲法的时候却有许多城中妖魔也来了。所讲的法不可外传,然而讲法这件事本身没什么不能说的。因而这几天的功夫,人们已晓得那位“教主”、“会长”,就在城里。
若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大概很多人都会想要找找看、看能不能一睹尊容。
但“李云心”这名字所代表的那个人在小渭城绝大多数的人与妖魔心中实则是类似高天之上神灵一般存在。凡人对于他来到城中这件事最常见的反应,该是在自家孩子做了错事、或者说了什么不敬的话之后,诚惶诚恐地在心中念:“李老爷莫怪、李老爷莫怪,小孩子不懂事、小孩子不懂事。”
好像他真已经化身了天地,成为举头三尺的神明了。
倒不会有人想得到,在这样一个春寒料峭的午夜,他被人拒绝了,且正在街上散步。
鸡精见他如今这模样,晓得是出了些事。但也知道主人想说就会说,自己最好别多嘴。便凑上前,在他身边陪着走。又走了一会儿、到这条街道的尽头,李云心才站下说:“这几天没问你。我来的时候听说米面白领,都是哪儿来的?眼下还够不够?”
山鸡呵出一口白气:“之前讨伐了几个小妖王,搜刮了一些。但大部分是用从他们的巢穴里拿来的金银在南边的集安买的。城里妖魔多,运货这件事倒不麻烦。但这些日子外面的都安生了,咱们也不好再去抄家,的确不够用。主人问得正是时候。”
李云心愣了愣:“嗯?”
山鸡也愣了愣:“主上问我这个……不是要给我钱吗?”
李云心摇摇头。也不知是苦笑还是气得笑了,但终究是有了些笑意:“你想得美。我是想问你城里的吃的,够不够再叫人把这城扩大一些、整修一遍。”
山鸡眨眨眼:“这个……怎么整修?再扩一些?”
李云心便抬手往街道上指了指:“路要平。路面用砖砌了。道路两边要有暗渠,下雨天用来排水,平时用来排污。这些个,堆在路边,像什么话。”
山鸡往路旁瞧了瞧。一些生活垃圾,还有些排泄物。但他对此没有太大感触——即便是从前渭城繁盛的时候,也仅有几条大道是夯实了的、两旁还算干净。到了小巷里,和这种模样差不多。
平日的确有倒夜香的,但不是每家每户都舍得出那个钱。
可他听李云心的意思,该是要把城中每条道路都搞成这个样子。且还要路面路边干干净净。他知道主上喜欢干净,可没想到要干净到这种程度。
然而只点头:“是。明白了。主上是要叫这城里干干净净,见不得秽物。”
李云心嗯了一声,又说:“这是不是得不少钱。”
鸡精这才在心里暗松一口气,忙说:“得出人工,就得要吃食。城里的妖魔倒是可以用,但不够,一定还要人的。这些人……来城里安定了没多久,很多伤病体弱的。又刚吃了几天饱饭……要是叫他们做这么多事,只怕要闹起来。”
李云心转脸看他:“你怕他们做事就闹起来?你还算一直养着白吃白喝么?”
山鸡又愣。揣摩了半天李云心这话里的意思,才说:“我……从前三花娘娘教导我们,说主上说过,不可害人性命,我以为……”
“所以你就要对他们好,不叫他们受委屈,以为我想这样?”李云心笑笑,“天底下哪有不受委屈的事。老子还受委屈呢。”
后一句说得极轻,倒像是嘀咕了一句。山鸡没听清,忙问:“主上说什么?”
李云心却板了脸:“不能这么继续干下去。要给他们找事做。不然都吃饱了才要闹事。另一个,也得叫他们以后有个营生,好各事其业——你要建的是一座城,而不是个难民营。”
他想了想,伸手往地下一抓,便抓出个破碗来。瞧这模样该是从前渭城居民所用的物件——在焚城时或许被压得深,没碎也没被烧坏。
“拿着这碗。要多少在里面取多少。”李云心将碗递给他,“取钱的时候就念三遍:李老爷行行好。”
真打这碗里取出金银的话,却不是别处来的。而是从这渭城里来的——曾经城中有多少金银都被烧化又埋入地下了没人晓得。但以从前渭城的富庶程度而言,用来再建一座一模一样的也该不在话下。若不是因为渭城是被玄门的人毁了,周遭百姓都觉得这里遭到天罚是不祥之地、且后来又起了刀兵战乱,只怕再过些日子这里就会被蜂拥而至的寻宝人占据了。
可山鸡接了碗,却意识到一件事——
他家主上又不开心了。短短几天的功夫,第二次很不开心了。所以又开始说怪话儿来逗乐子。
同前几天相比,他今晚平静许多,脸色也严肃许多。看这城中街道的时候总像是在琢磨什么,仿佛心不在此地。
便小心翼翼地问:“主上……还有什么别的吩咐么?”
李云心沉默一会儿,说:“要把渭城建成个有趣、漂亮、干净的城市。现在是春天了……该种地了。”
“我觉得西南边挺好。你可以叫人在西南边开垦土地。明天你自己跑一趟,一直往那个方向走,大概会瞧见个竹屋。你别凑过去,自己掂量一下——离那里多远垦田。要叫里面的人能远远地瞧见有人来往走动,又不至于叫那些人扰了竹屋附近的清净。”
“再告诉那些人,除非里面的主人主动过来同他们说话,不然不许他们过去。垦田时候的一些脏东西,都给处理好。”
山鸡想了想,肃然道:“晓得了。但主上指的脏东西,是附近的阴神、亡魂么?我今晚就处理干净。”
李云心看他一眼:“是指屎和尿。”
山鸡说:“……哦。”
他挠挠头,又看看李云心的脸色,犹豫着说:“主上。你看……要不要再弄点儿别的?”
“别的什么?”
“譬如说,弄几个生得不叫人讨厌、也机灵的货郎——”他眨眨眼,“女货郎。挑着担子,装些新鲜玩意儿,再装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或者文房四宝之类……隔些日子就往那边走一趟,卖卖货。”
李云心想了想:“好。”
山鸡高兴地搓搓手:“主上可是……嘿嘿,金屋……”
李云心看他一眼:“是李闲鱼。”
鸡精便愣了:“啊……是她的话,倒也用不着担心。她乃是……”
“她现在是凡人了。”
鸡精又愣。隔好半晌才道:“这……那么倒是可以叫她来城里住——我也可以……”
“她嫌城里无趣。”李云心看看这街道,“我也觉得脏。可不是说你做得不好——一个多月的功夫做到这个程度,天底下没几个人办得到。只是还得改进。”
山鸡应了。才想了想开口:“主上,我这儿倒有个消息——有人说瞧见了从前渭城里那个于濛。”
李云心变了脸色:“怎么才说?!”
“瞧你刚才心情不大好。”山鸡低声道,“不算是个好消息,但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是这样——”
“容军那边的消息线来人说,曾在乱军当中见到一个男子,带一个侍女、一个病人,带一只黑猫。当时是和难民一起逃,之后没了踪影。是在从前烈国一带。事情是一个月前,我刚得到消息。”
李云心皱眉想了一阵子:“没有神通?”
“该是没有。”山鸡说,“那边的是个机灵人,如果有会一并报上。我已叫他撒人去找了。”
“警长没有化人形……倒是现的原形。”李云心摇摇头,“的确不算好消息。好,你好好做事,我走了。”
“主上是去找他们?”
“嗯。”
李云心说了这句话,身影便已消失了。山鸡将将叹了口气,却瞧见从天上飘下来一张纸。他忙接了,发现是折起来的——是剪的小纸人儿。心念一动,便体察到其中磅礴妖力。
这是一件法宝。他毫不怀疑若将其展开,这些纸人儿便会蹦蹦跳跳地落在地上……变成许多在修整这小渭城时可以用得上的、永不知疲倦的劳力。
第八百四十二章 他
消息来得有点儿诡异。
进入曾经的烈国境内时,这个念头才忽然从李云心的脑海里冒出来。不是消息本身,而是时机。
在他心智不定、因红娘子的事而情绪稍低落的时候,恰好有一个线人送来了在一个多月前获得的情报。这个时机……似乎拿捏得有点恰到好处如果真是有人故意如此的话。
不会是山鸡的问题。该是那个线人的问题有意或者自己也无意。
这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李云心觉得最大的可能是鹏王在捣鬼。可如果是用这种方法来引他至此,意味着事情还没有向最坏的结果发展……似乎还都可以谈一谈吧。
他怀着这样的念头前行一段路,进入双虎城中。据说后来于濛等人被难民裹挟,是入了这城。而后容军封了城,开始清查隐藏其中的前朝余孽。事情在数日之前才完结、重新开了城门。
李云心本以为入城之后会见到破败的气象,可入眼的却是一派繁华。
街上的确有容军在巡逻,可街道两旁的商铺都开了。有不少平民在走来走去,甚至还有了乞丐、小贩。凡开门的酒楼茶肆各色铺子门脸上都张灯结彩。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在过节。
他想容**方该是想要用这种法子尽快稳定民心好叫人瞧瞧在容帝治下的城镇一旦归化,就很快会恢复繁荣的景象。只是街巷边偶有一两处还未来得及洗净的黑色血渍似乎还在提醒人们,这种繁荣来得并不容易。
他沿街走了十几步,随意地看。想倘若于濛还在这城中,该会在哪种地方。如果是有人引他故意来此,又打算在这繁荣市井间做什么。
很快,寻到些端倪。
有人在盯着他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超过了三秒、六次。
他立即转过脸,发现观察自己的人站在一处街角。看起来像是个闲汉。中年人,短打扮,相貌平平无奇。一见到李云心的眼神转到自己身上,竟没有躲闪。
反而向他微微一笑,主动走了过来。
这人有些意思。李云心探查他的气机,却发现并非妖魔亦非修士,而是个寻常人。
那人用了十几步走到他面前,向他行一礼:“见过龙王。”
李云心想了想:“木南居的人,还是共济会的人?”
“共济会。”来者微微一笑,“龙王慧眼如炬。”
“那么眼下投靠了金鹏?”
这人又笑:“这点龙王猜错了。我是龙王的人。”
李云心一挑眉:“哦?哪个龙王?”
“如今这天下除了您之外,还哪里有人配得上龙王这两个字。”来者肃声道,“我们的确是龙王的人,可暂听从掌事者的命令。那位掌事者,也与龙王有着极亲近的关系”
李云心叹了口气:“别故弄玄虚了。说,掌事者是谁。”
“龙王请抬眼向上看。”那人一抬手,“掌事者在楼上等您。”
李云心转了脸,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站在一座酒楼下说话,名字叫“鸿泰楼”。是三层酒楼,八角飞檐。如今在三楼正有个人凭栏坐着瞧见他的目光便点头笑了笑。
李云心的眼神微冷。他低头沉默一会儿,转身进了门。
踏着木质楼梯直上三楼,发现整一层都被包下了。厅中空荡,只有临窗的桌边坐了一个人。桌上有几样小菜、半壶残酒,似乎已等了些时候。
他在楼梯口儿看那人一会儿,慢慢迈步走过去。神情冷峻,声音肃然:“李淳风,如今你又成了共济会的人?”
李淳风伸手从空中又捉了一壶酒,一只杯出来,搁在他对面,转脸看李云心微笑着说:“是他们是我的人。不但他们,刘公赞弄出来的那个丹青画道,如今也是我的人。倒仍是尊崇你的名号。反正两者都是弃子的,在我手里还有用。你坐下来,我们可以慢慢说。”
李云心走到桌边。目光从酒菜上扫过,冷冷地说:“哦。是我忘记了。你向来有废物再利用的本领譬如我和上官月。”
李淳风不再笑。摇摇头,轻出一口气:“你对我恨是很正当的。但你母……上官月也只是可怜人。从前时机未到,许多事情不好说。如今时机到了,你坐下我把一切事说给你听。”
李云心沉默一会儿:“你要说的事我大致都了解了。用不着重复第二遍。”
“你了解的只是一部分。”李淳风看他,眼中有奇异的光芒。倘若摒弃一切偏见与情感来说……那该是一种注视自己辛勤雕琢出来的宝玉的光。
“现在我对你说另一部分。有关我的来历。这一部分……你将是世上第一个知晓的人。”
李云心皱眉。想了两息的功夫,终于正眼看他:“你想说你也是从有飞机大炮甚至星际战舰的世界来的人么?”
“不。”李淳风看他,“比这要复杂些。”
“好。我听你说。”李云心轻出一口气,在他对面落座。从自己的袖中摸出一壶木南春,又摸出一只杯子。将李淳风为他备下的推去一旁,先斟一杯酒,喝了。再喝两杯,沉声道:“你讲吧。”
对面那个男人便将自己面前的酒杯也推去一旁。略想了想,说:“你一直以为谢生才是我们想要的人,而你不是。”
“这一点你想错了。”
“谢生,是他们要找的人。可我想要的不是他,而正是你。在我这里,谢生才是弃子。这一点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很清楚。直到如今也是。”
“这十几年来,我在观察你。他们以为我在为他们观察你,但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对他们说你这个人心性不定,不晓得是他们想要的那个人还是从星界跑下来的,因而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慢慢看。这些话,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假的。”
李云心抬眼看他:“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说你心性不定是真的。因为我慢慢晓得你这个人,并没什么……寻常人的情感。余下的说辞则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李云心一笑:“你是想告诉我从我出生开始你就知道我这人无情?我倒好奇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因为我原本与你是一样的。”李淳风认真地看着他,“你演得很好。寻常人瞧不出。可那是我曾经的样子,我看得出来。”
“所以接下来你要对我说,这是一个大大的巧合恰好一个原本也同我一样无情无义的人,来到这世上,又恰好在许多年后搞了我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出来然后就洞悉我一切念头。接下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李云心撇了嘴摇头,“一件事里出现了太多的恰好,那就该是编的。”
李淳风沉默一会儿,忽然说:“你怎么知道我原本是人呢?”
“无所谓。”李云心冷笑,“是精怪也是一个道理那么你是精怪托生?”
“也不是。”李淳风慢慢地抬起手,在半空中一划。于是空中出现一个纺锤形的东西。在这“纺锤”里面,有无数荧光飞舞。每一个都极细小,仿若尘埃。
“这是大宇宙。”听到这个词儿从他的口中吐出来,李云心倒不觉得意外若他对于自己身份的说辞是他所说过的为数不多的真话的话。
李淳风又指其中的细小尘埃:“这是小宇宙。譬如这个世界的这个小宇宙,你所来的那个世界的小宇宙。这样的宇宙很多,像这些尘埃一样。它们在大宇宙里毫无规律地运动、碰撞。这个世界所遭遇的碰撞,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说这话顿了顿。可李云心不提问,只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便继续说下去:“两边,都意味着虚无。一边是因为绝对的秩序产生的虚无在那里没有什么随机性,没有什么运动。所以连宇宙大爆炸都不会发生,什么都不存在。”
“另一边是因为绝对的混乱所产生的虚无。因为绝对的混乱,所以一切规律都无效,也什么都没有。”
“中间的这一部分你能瞧见有许多小小宇宙飞舞的部分则是这两个极端之间的宜居带。有秩序,但也有混乱。混乱、随机性令宇宙诞生、演化。可其中的秩序又保证其中有一定规律可循,不至于崩溃。用你那个世界或者这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物理规律在宏观上表现为有序。可在微观上、譬如量子层面,又表现为无序当然这仍是个不太恰当的比喻。那么这种地方,叫做宜居带。”
李淳风说这些话的时候,倒有些像沈幕。可他的神色语气都比沈幕温和。他看李云心的眼神叫后者想起了从前。从前……小时候。他传授他画道法门的时候。耐心而温和,随时准备因他的一个问题而停下、以更加耐心的态度来讲解。
那时他们在自家的院里……地上还有些斑驳树影。
李云心深吸一口气,别过脸:“所以呢?”
“绝对的秩序世界、绝对的混乱世界、宜居带这三者之间,没有清晰的分界线。是渐变的。”李淳风轻声说,“靠近秩序一边的,或许更‘守规矩’。如果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