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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提起“君”,一般都是指黑白阎君。李云心和那两位打过交道,于是就打算停下来瞧瞧,在世俗人眼中的双君是什么样子。
却发现这《双君》说的是传说中黑白阎君如何成为“黑白阎君”的故事。
说,双君本是天上人,乃是一对兄弟。黑阎君是兄长,白阎君是弟弟。白君行事肆无忌惮,四处闯祸,于是作为兄长的黑君便屡屡规劝,但白君屡教不改。
有一日,白君因缺钱饮酒,就偷拿了天帝的金粪瓢,卖掉换酒喝。天帝过几日要掏自家粪坑的时候发现粪瓢不见了,便发起火来。
天帝一发火,人间便下起了火雨。这火雨足足下了三百年,最终烧死了所有的人类。人类死光了,天帝才发现是白君偷了粪瓢。说凡间人类因白君而亡,白君罪孽深重,要处死他。
但黑君又为弟弟求情,说既是人死,凡间遍地亡魂,他就愿和弟弟永驻浑天球的幽暗中心,做一对与亡魂为伴的阎君,处理那些亡魂。
天帝被这对兄弟之间的深厚情感感动,便应允他的请求。但又恐怕他们两个来到凡间泄露天机,便抹去了他们的大部分记忆。
兄弟二人连连谢恩,然后才下凡、成了后来的黑白阎君。
李云心看的时候,正是黑君和白君扮作天庭一干人等在唱“我天帝宽宏大量恩情深,叫那黑白兄弟化人身——”
他略有些发呆,隔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这他吗什么三观。”
这一声说得略大声,惊动他身前的老翁。老翁看起来家中也算殷实,穿针脚细密的棉布袍子,胡须干净柔顺。他转头打量李云心一番,便问:“这小哥儿怎么说这样的话?”
李云心本想转身走,但不知为什么心里生出一阵躁意。他微微皱眉、眯起眼睛在炙热的阳光下看看也转过了身来看他的憨傻汉子、懵懂无知的小儿,伸出舌头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说:“老丈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吗?”
老人捋了捋胡子,略思索一番:“并没有啊?”
李云心叹口气:“这天帝有病啊。自家的粪瓢被偷了,杀凡人泻火。杀光了人又说是因为白阎君,然后一干人还要歌功颂德说他好话,这什么逻辑啊?”
老人想了想,未说话。倒是那个被晒得黝黑的、看起来憨傻的男人说道:“噫,话怎能这样说?天帝就是天帝呀,天帝哪里会做错事?再说天大地大天帝最大,他做了什么,又有谁能管他?”
他想了想,又用脚上的一双草鞋蹭蹭身边那柄木锄上干了的黄泥:“再说这世道,本就是,恶人喝酒吃肉,好人挨冻受穷。小哥儿你说的那些我懂,你是要说天理嘛。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理?先生们教训孩子说,世间自有天道公正。要我说哪里有公正,一个事情公不公正,还不是大人们说了算。”
老翁听他说了,忙摇头:“非也非也。这世间自是有公道的。不但有公道,还要人心善良、邻里互助和睦。若是没有这些,天下也就乱了呀。你看人与鸟兽何异呀?譬如你今日上山打草被也野兽伤在路边了,我老头子见你伤得重,定是要帮你的。这便是公道善良呀——”
“呸!好晦气!”那壮汉忽然恼了,狠狠往地上啐一口,“没来由听这晦气话,你这老杀才!”
他说完又哼一声,提起木锄便走。
老翁涨红了脸,愣了一会儿才跺脚:“嘿,这个人,没道理!”
李云心在心中生出了一些念头。想要说,但看看眼前的老翁和小儿,又觉意兴阑珊。
这时候台上的三个戏子唱完了戏、换下行头,坐在台边喝凉茶水歇气。看老翁气得跺脚,演天帝的人就笑:“你看你这老头,又不是不懂事的。那汉子一看就是穷苦命,在田地山野里讨生活。你凭白咒他被野兽重伤了,不是咒他死?人家怎么不恼。”
喝了口水、擦擦额头的汗,又对李云心说:“你这小哥看起来也是富足人家的,不晓得人间疾苦。这世道哪里有那么多正义公理?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呀?你看,哪怕咱们大庆的皇帝圣明,公正地裁决人间疾苦——你们就觉得这天下是自有公道的了。可是这大庆的江山是哪里来的?是太祖皇帝从前朝皇帝手里抢来的呀。”
“这大庆朝的正义公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所以这世道呀,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从没有什么正义公理。可虽没有,但人们是一定要相信这些的。因为,已经没有了,若是再不信,人就真的和禽兽畜类无异了。所以说呢,小孩子才总喜欢说这里不平、那里不平,或者觉得哎呀,这世界本就是没有天理的,做什么坏事都可。”
“但只有想得明白的人才知晓,这世界确是没什么公正道义的。但正因为没有,才要去信,要不然,这个世界没了规则礼仪伦常——坏事不是只有你自己可以做——你去出门做了坏事,回到家发现一家人也都被人杀了,岂不是更完蛋啦?世界完蛋了,你又能讨得什么好?”
“所以我是很不喜欢每天把这个世界没什么道义可言、人人都该自私自利的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人。也不喜欢那种觉得这个世界就该是公正的讲道理的那种人——这两个,都是孩子气。”
他一口气说了这些,旁边的黑白阎君就笑了,给他肩头一拳:“你这个做过教徒的人倒是会说话,可惜我都没懂。”
那老翁听了他这些话,站在原地皱眉沉思。
李云心倒是笑了,细细打量这演天帝的中年戏子,拱手:“阁下怎么称呼?”
“诶,一个唱戏的,哪有什么称呼。喊我老王。”这戏子笑笑,摆手,搁下碗起身招呼身边的两位,“起来了。再来出《教家翁》,可不能耍滑头白拿了人家的钱财!”
李云心微笑着看他重新换上戏装,想了想,自袖中取出一张随身带着的符纸。然后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在符纸上歪歪斜斜地画了个简笔的小人。
然随后将那纸搁在台边上——只要一阵稍大些的风便能吹走。
“送你道符。”他对那已经开唱的戏子说,“可以保命。”
戏子瞥了他一眼,口中还唱着词儿,不晓得听没听清楚。但李云心已经转身走开了。
午后的日头最烈,路面上的空气有些扭曲。戏台上传来的曲乐声很快变成隐隐约约的背景音。再过一会儿,就只有他鞋底和路面摩擦的粗粝声音了。
这么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身边有人问:“因何给他一道符?以自身精血画的符,又是你这样的境界,凡间帝王也难求的。”
李云心侧脸往身边看了一眼,又往天上看了一眼:“啊。我忘了一件事儿——你是化境的道士,可以上天的。那你刚才在跟着我?”
“嗯。”凌空子说。
李云心微微叹了口气:“希望你能理解。”
凌空子默不作声。沉默一会儿又问:“因何给他一道符?那只是个世俗人。”
“三人行必有我师。他说的话让我心情好了点。人心情好了就会想任性,于是我刚才就是在任性。”李云心转脸看她,“我才十四岁,正是任性的年纪。你大多?”
凌空子随他一同走,但脚步轻盈,像在飞行。她犹豫一会儿:“十八。”
“天才少女啊。十八就化境巅峰了。”李云心由衷感叹,“不过你是化境巅峰,搞得定龙子?”
“先说说你刚才见了他,在做什么?”
“你没听到我们说话?”
“可以听。但一定会被你察觉。所以只远远地看。”
“哦……”李云心笑了笑。又走了一会儿,说,“我把附近他的神位都换掉了。他没了香火愿力,会变弱……至少不会变更强。我对他说我这么干是因为我被你胁迫。我为了取信你,才做了这事。我将会在你们争斗的时候,假意站在你这边,然后给你致命一击。”
“他信了?”
“照理说不该信,但不能不信——我将被换掉的那些香火愿力,都引进我自己的身体里了。我一个要死的人说这些话,他怎么能不信。”
他还在往前走,凌空子却停下了脚步。只停了一瞬,一把从后面拉住他的手臂、扣住了他的脉门。
两息之后,她松手:“你!”
“……你!你为什么这么干!?”
“你只有十四岁,几乎也是化境巅峰!你知道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天才啊。几百年或者几千年难得一见的那种啊。”李云心随意地说,“总之很牛逼。”
凌空子盯住他,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几次,强迫自己迅速平静下来。
见她不那么激动了,李云心便继续往前走。
现在、眼下、此时此刻……
大概有几间庙已经换上那画像了吧。
因为……
他体会到了越发剧烈的,如刀割一般的剧痛!这痛楚令他的脚步变得稍微有些迟缓,脸色也更加差劲。等凌空子重又跟上来,他才说:“你知道吗昨晚……尹家死人了。”
“哦你当然不知道尹家啦。尹家啊……在渭城挺有地位,有个叫尹平志的捕头,混得很开。不过都不重要……他家有个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很喜欢我。”
“以前总来龙王庙玩,和我说话。可毕竟是女孩子,虽然活泼大胆,也没大到就对我表白的程度。所以每天缠着我,一见我就笑。”
“她不爱吃葱。”
“嗯大葱可以。”
“昨晚死了。被那龙子随口吃了。因为我之前去借了面镜子。”
李云心沉默一会儿,叹口气,转脸认真地看着刘凌:“你说是不是因我而死?你说这龙子……那些大妖魔,是不是都该死?”
隔了一会儿,刘凌轻声说:“你该是见惯了死人的。也该杀过人的。”
“我的确搞死过很多人。可都是那些人……先来搞我的。”李云心笑了笑,“但她对我好。”
刘凌不说话了。
“所以我和那龙子一起造的孽,我也有份的。刚才那戏子说道义。于人道而言,我不该同妖魔为伍,我该死。于仁义而言,既然我又将那九公子当作朋友,就不该伙同你来害他,我也该死。我这样一样无道义之人……也只有一死,才能对得起我自己了。”
“之前说要跟你回山,抱歉。没法子了。”
“你……”刘凌说了这个字,却不知再说什么好。
李云心笑起来:“所以我是自愿的啊。这叫,自我救赎,对不对。用我的命来取信他。实则也可以取信你。我不这样做,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
“那么……我想知道,化境巅峰的你,加上我,真可以杀掉龙子吗?”
“如果龙子更强一些,是……两个龙子那么厉害,甚至再厉害一点……我们有握把吗?”
第一百零一章 行宫
刘凌开始变得喜欢沉默。李云心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可以从这些沉默里体会到自己乐于见到的情绪。
也是隔了一会儿她才说:“你当真是不惜命。”
“唉。”
“也许也正因为你这样子……才会成为天才。”
“真可惜你本来……”她看了一眼李云心,“本来跟我回山,也许是可以不必死的。”
又走了几步,远远看得见城门了。这时候路边有供路人遮风避雨的驿亭。
刘凌拉了一下李云心的衣袖:“歇歇吧。”
她已经可以看得到李云心额头的冷汗、以及煞白的嘴唇了。依照她的经验,知道这并非伪装。
李云心深吸几口气,慢慢走到驿亭里,在由几片粗糙木板拼成的长条凳上坐下了。
长凳上原本坐了三个赶路的妇人,挎着篮子。见两个人走进来,往旁边让了让。或许是看刘凌和李云心都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一让就让了半张凳出来。
但凌空子却没有坐下,只站在李云心身边。
她在李云心肩头的两个穴位按了按,说:“龙子有九个。那八个龙子,真境巅峰的道士也没把握。但这一个是第九龙子,最弱的一个。我是化境巅峰,又带了法宝,对付他自己,万无一失。”
“原来他这么弱啊。”李云心低声道。
“弱?并不弱。”凌空子摇头,“这第九龙子,也算是化境巅峰的实力。但我们修行者的化境巅峰这四个字,包含的东西太多了。修炼的法门、前人累积的经验技巧、师门赐予的保命符箓,甚至还有法器。”
“而龙子、妖魔的化境巅峰,就只是它自己。它们不修法门,几乎没有法器,也没什么师门。仅凭天生的妖魔之躯、妖力,便已是化境巅峰了。你想一想——一个一出生,便是化境巅峰的凡人。一点都不弱的。相反,强得让人心惊。”
“要说狭路相逢——我和它偶遇,我必然死在他手里。哪怕是刚刚踏进真境的道士,也占不到便宜。但我有了时间准备、布下书符大阵,他进来了,就别再想走出去。至于两个这样的龙子……大概也是可以杀的。”
“但你要说更强一些……有多强?”
旁边坐着的那三个妇人,此时都已经目瞪口呆了。见了鬼一样的相互看了看、忙起身,匆匆走了——大概是觉得这对璧人儿看起来是好模样……
怎么偏偏是两个失心疯?
三个妇人走了,刘凌才绕去另一边,在凳上坐下来。
凳子底下生了一株野草,此时芽抽得长。李云心将草茎拔下,用那一头嫩绿色的柔软断茎在指头上拨弄。然后说:“他毕竟是个龙子,号称渭水龙王。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觉得在渭城附近,它就是在世真神了。那也该有龙宫的吧。那里面,会不会它也有法宝之类的东西。或者……会不会有朋友?”
“……龙宫?”凌空子的声音变得古怪,“它哪里会有什么龙宫?哦……倒不怪你。也没什么人同你说这事。”
“掌管一地的大妖,若是有行宫……那行宫可不是它自己建的。我是说当然也可自己建,但那就如寻常人建房子一般,没什么用的。真正的行宫……怎么说呢,你可将它看成类似修士的雪山气海一样的东西。”
“譬如这九龙子,若是所辖之地信徒甚众,它得了香火愿力,便可渐渐炼出自己的行宫了。这东西,寻常妖魔也都有。你说它们或者被人敬畏,或者被人厌恶,总是有人惦念着的。但凡有人知道它们,便会生出这东西来。”
“没甚别的用途,除了栖身之外,往里面一躲还可防身。勉强算是……妖魔们的法宝吧……”
李云心听她说了这个许多,才意识到,事情同自己想象得有些出入。
他从前看影视剧,龙王自然都有龙宫——哪怕再寒酸。
但没想过那玩意儿……哪来的。
如今知道,原来是信徒们的香火愿力,“添砖加瓦”来的。
譬如说一个小妖自己修出了道行,却没什么人知道它,那它就是个小妖。
倘若坏事或者好事做得多了,信仰或者畏惧它的人多了,这香火愿力除了增强它的力量之外,还会慢慢地生出一种东西——“行宫”。
譬如说这小妖,就发生在某一天自己手边多了个巴掌大的小木桶。它可以缩进这木桶里,很难被找到,可以疗伤喘息。而这木桶能够承受的伤害,可比它本身能够承受的多得多。
之后这小妖成了大妖,信徒更多了,可能这木桶会变得更加璀璨华美、里面的陈设也会变得更多。
一言之——这东西是一种可以进化的、须弥芥子空间。
但据刘凌所言现在的九公子的“行宫”……绝对还没有大到可以被称作“统驭万千水族、掌控百万里气象”的“龙宫”的地步。
李云心发了一会儿呆。
因为……很违和啊。
这玩意儿……或者说这规则……怎么看,都像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
也难怪那天晚上他问九公子“行宫在哪里”,那妖魔会陡然恼怒起来——原来真不是可以对人透露的信息!
——况且他似乎也没有“龙宫”。
见了鬼。白阎君可没对他提这事。
大概是他也不大清楚——现在李云心愈发确信,夺舍神兽这法子,不是他想出来的了。
但胸腹之间的令一阵剧痛突兀地打断他的思绪。
他沉闷地咳嗽两声,将手里的草茎揉出了汁水来。又有画像……挂上去了。
现在他有更多的灵力可用——几乎等于未被封禁之前的半数。但如今也清楚,距离功散身亡也更近了。
他起身叹口气:“走吧。歇息得差不多了。”
“我还想……多听听你的事情。我从小隐居在山里,一直好奇如果我……命好些。可以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为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这件事担忧、而是生在了你那样的仙门里……”
“会是多开心的生活呢。唉……希望我下一世啊,会过得更好些。”
刘凌犹豫一会儿,开口说:“……好。我说给你听。”
于是给李云心说了一路。
他知道有些话是真,有些话是假的。但并不妨碍他渐渐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幅图景,以及天下大势。
最终两人在刘凌第一次见到乔佳明的路口分开。
天渐阴了。
第一百零二章 秘法真名
之后的三天李云心只做了几件寻常事。
他在渭城里穿街过巷地到处走,和人交谈。所谈大多是些奇闻异事、庆国风貌。好像要在死掉之前好好见识见识这个没来得及的看的世界。
又因为那一夜,他已经在渭城的“上流社会”中有了名气,因此也会在经过豪门的时候走到门前,对门房说“我是李云心”。
有嗤然一笑不晓得他是谁的,他就径自走开。
于是这家的主人会在事后得知之时,庆幸自家的门房并不知道那人因而没有通传——谁会愿意和琅琊洞天的敌人扯上关系呢?
有的门房听主人说起过这个人,知道是了不得而不祥的人物,便忙去回禀。于是就有人称病或说不在。李云心也会径自走开。
有的,终究是胆小,硬着头皮迎进来。
李云心便坐下来吃一些东西,随后画一幅画。他一出手,自然最差也是名作。
作出来了,留给那家人,只要百两银,要送去龙王庙。
第二天未见他的那些人知道了这事都后悔不迭——因为还听说之前李云心同凌空仙子气氛融洽地在街上攀谈。便意识到他或许是觉得自己要离开渭城了,想给刘老道留些家底。
而且和那位仙子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糟。
于是又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