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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曲,却不曾想到,对方还有另外一化!
二圣同身,古来少有!
气息紊乱,看那身前穿黑戴白的道人就要动手施法,以混元重塑乾坤正气,她顿是惊起,这江上三千曲已是无上妙术,难有胜过此道之法,此时她银牙一咬,决计拼上性命。
不施三千曲,难有胜利之机,只要对方妙法不胜于她,那么便可以惑他心神,以此制胜,斩他头颅在此。
五音被破,柳屏儿的面色红白一换,那一气乍出,便是十指连颤,瞬时重拨琴弦,衣衫迎风而起,那双目凝神,是要重整旗鼓!
大浪滔滔,伴随着那澎湃宛如沧海怒啸般的音节同起,这一刹那,她重新拨开音天,十二道天律浩然,仿若沧海群山皆成为她手中兵刃,可肆意指挥。
一念乾坤动,一音天地来!
柳屏儿在阻挡李辟尘的经文声,那朱唇轻启,贝齿咬上,开阖不断,当中吐出声来,却是急促,又有急躁难言。
“沧海!”
那第一曲重起,澎湃浩然,她法力皆用,那眉心处光华轮转,龙气肆上,引山海同震,那一音传荡沧海间,陡然化千千万万之音,斗之不断,镇之不绝!
音回山,山回海,海回群山,群山再传群海!
山连云起,一曲沧海谁人听?
她的琴声急促高昂,而在此时,李辟尘看那四方处,山海飘摇,忽得眼中似有光华明起,那一瞬间,就像是有神借法,让他突然开口一言!
言出法行,那话音落下,定下群山!
仍是四字,但却已是有意为之!
“天动地静!”
四言仍旧出自清静经,天为清气而化,故为动而不静,地为浊气所化,故为静而不动。
地若动,岂非成天乎?
妄动非动!
四字就如天尊法偈,落下便可平定人间,那沧海一曲渐缓,柳屏儿眼中神情凝重,此时曲调再便,突然化一片高渺浩荡之音!
连绵连绵,宛如高天坠!
第二曲起!
“天禁!”
柳屏儿心中暗言,那恨恨心语:既你封住我之大地,那我便封住你之苍天!
借天行法,若是天禁,那道法还不陡下半数?!
这一曲展开,就像是天罗地网,冥冥之中有一种无法逃脱的感觉,李辟尘感到其中压制针对之利,再想之前神异,心道:“刚刚那四言出自清静经,莫非是因太上杀法而受到感召,借我之口施展破妄之术?”
冥冥之中又有感来,李辟尘心念稍动,倾听其中话语,那半盏茶水过后,陡然开眼,当中凝聚了然明光,此时道:
“观空亦空!”
清静经中的每四个字都是一种破妄的法,正是如此多的破妄之法结合,才汇聚成这四百字的千古道言,而此时拆开来用,也是有无边玄妙!
冥冥之中的那种封锁之感散去,观空亦空,空无所空!
曲调再起,柳屏儿眼中露出惊骇,那手指不停,再出第三曲来!
“日暮!”
第三曲起,柳屏儿手指弹动古琴,那连连拨弄,其速极快,其指极巧,连动乾坤,突然把音色变得浑厚沉重。
日暮苍山远。
一种孤独寂寥的意境显化出来,只是这一瞬间,第三曲展露出它的威能!
危险的感觉弥漫,群圣之中有人惊言:“这两人的攻伐太过可怕,这是大幻天地的法门,我等速退!”
大幻天地,其中真意便是拉扯活人进入,让阴阳不分,虚实难辨!李辟尘同样会施展这种法诀,但明显柳屏儿用的比李辟尘更加的好!
琴声可乱五感,五感一乱,真幻加上假幻,幻中有幻,幻外有幻,生死都难以辨别,更莫要说那万千道法攻伐了!
日暮之后,柳屏儿再施奇功,洪钟大吕,浩荡而起,宛如太古之音!
旌旗猎猎,刀光寒寒,那一瞬间,无数金铁交击之声响彻,那就在这一片天地中,原本的沧海间消失,重新显化的,是一大片的黄沙大漠!
大漠驼铃,苍山日暮;黄沙百转,金甲鳞鳞!
无数的持刀之人出现,那上下四方,寰宇之内,山上山外,大漠前方,凡目所能及之处,皆是一片……剑影刀光!
此是第四曲!
“刀屠!”
第四曲激昂无比,真正如百万群军在动,高歌悲语,天已将暮!
“杀杀,杀杀杀——!”
“杀杀,杀杀杀——!”
“杀杀,杀杀杀——!”
刀的声音在回响,血的色泽染红黄沙,白骨累累而出,带起黑云滚滚!
李辟尘本是坐在云端,此时那座下白云也化了黄沙,看那四面八荒,无数提刀甲士冲杀而来,口中怒号,鳞甲森森,那杀意死气,几乎冲出霄汉!
这第四曲与前曲皆不同,凡柳屏儿所吞所杀这人,皆在此曲之中显化,带上铁刀,披上黑袍,穿上金甲,化作这乾坤幻境之中的万军一员,与那无数虚影同袍而战!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虚虚实实,谁能辨幻?
“三千曲尽,葬歌谁听?”
柳屏儿的手在颤动,那音色不断变化,第五曲起,唤作“穷途”!
第六曲起,唤作“末路”!
第七曲起,唤作“埋骨”!
第八曲起,唤作“荒芜”!
第九曲起,唤作“作古”!
直至第十曲起,那一股作气,听柳屏儿低声一语:
“这第十曲,唤作——‘葬枯’!”
十曲,十曲!
沧海、天禁;
日暮、刀屠;
穷途、末路;
埋骨、荒芜;
作古、葬枯!
“杀伐战戮,山河已哭;临水结庐,烈酒三怒。”
“繁华过处,岁月荒芜;红尘绫舞,半世浮屠。”
柳屏儿的歌声婉转,同样带着一种悲怆与凄凉,就像是一位说书人,一张秀口,两般朱唇,上下轻碰,那吐出的,便是半个红尘。
十曲落幕,当中尽数一意,尽述一字,满满的,都是一个……“杀”字!
曲终人散,血染乾坤。
柳屏儿停下弹奏,那在这一瞬,十指之上,已经渗出殷红血色。
那琴弦如刀,割伤了她的手指,身为神仙之尊,居然能被琴弦割伤,由此可见这宝物是何等厉害。
神物有灵,然灵为恶,反伤其主。
柳屏儿的手在颤抖,那头抬起,望着前方风沙满地,轻轻一叹。
“道兄……走好……”
她的语气从低沉渐渐变化,最后高亢起来,居然开始大笑。
太上终是死了。
虽然她也没有了多少力气,那法力几乎耗得干净,再看周遭山海之外的群圣,当中亦有神仙者,便是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但,杀了太上,已是足够了。
“江上三千曲,谁在聆听谁的葬歌?”
柳屏儿轻叹,而就在这一瞬间,那黄尘突然倒卷,一切幻法皆破开,恍如幕布被一双大手粗暴的撕裂,让乾坤重显真容!
一道高渺之声传下,其音淡漠,似忘情如无情,震荡柳屏儿的心神!
“说的不错,谁在聆听,谁在弹奏?这江上三千曲,确实是一首无双的葬歌!”
风火雷光盘卷,那黑白道袍的年轻道人从黄沙之中走出,带着的是一股无上的气势!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其音高渺如天,柳屏儿面色如雪!
“江河淮海,非欲于鱼鳖蛟龙,则鱼鳖蛟龙自来归之;人能清虚寡欲,无为非于至道,至道自来归之于人!”
“但能守太和元炁,体道合真,则万物悉归耳!”
李辟尘踏风火雷出,那身边八相卦火萦绕,双目阴阳同起,二掌开合,拔起两侧山海连绵!
遮天!
蔽日!
天尊高临,太一何有?!
“汝之外道,岂明大道乎!”
语传坤乾,当中怒笑!
那两只手掌乃混元所化,盖压乾坤,二掌并拢,拿住这方天地!
柳屏儿面如霜纸,此时看那道人高临,居与苍天,缓缓吐出一言,正如惊雷道喝!
“道友走好——!”
第五百二十章 拿天倒岳余生老
地火明夷,晦而转明!
坤为地,离为火,火居高天化日,地驻天下为山!
拔山起岳,遮天蔽日!
那无尽高山被拔起,那两只混元大手带着整个沧海间的威势压下,仿若往古最初,那种开天辟地的力量!
接近洞玄的力量!
正如天尊合掌,柳屏儿看着这一切,心中已经没有半点反抗的气势,那两掌盖压,轰然合拢,只是这一瞬间,整个沧海间的群山,都在颤动!
山在崩塌,大岳开始倒下!
混元法同样是太上八十一法之中的太初法,太初之法,乃开天辟地之先,立乾坤万事于前,其中精髓要义,只有一句话来!
“一力破万法!”
那隐隐之中,天地之内,显化出一尊法影真身,上顶苍天,下临沧海,群山为掌,云雨为裳。
这尊法影高临,手作合十之姿,成往古天神怒目之姿,把那太上杀者彻底镇死!
一声惨嚎,一声长叹,同是响起,更是传遍千古云霄!
后天的赝品,如何比得过先天的神圣?
江上三千曲,为谁而奏,又是谁在聆听谁的葬歌?
葬——歌。
那两只混元大手散去,再看其中,一道气数隐隐,伴着一面古琴,静悬于天。
李辟尘施出凌烟图,把那气数接引,此时那道气数转入图卷之中,如水起涟漪般,化出一位龙女身影。
柳屏儿的容颜被永印在凌烟图中,天骄诸影,她是第一位。
“哗啦——!”
李辟尘收起画卷,那向着袖袍内一装,抖动两下,便收尽化作介子须弥。
那大手在收,古琴入掌,李辟尘看那古琴,正是一柄人仙重宝。
“江上三千曲?”
李辟尘看那古琴,手掌一抚,顿起五音宫商!
“无名之琴!今日之后,便唤那……江上三千曲。”
古琴不动,但冥冥之中,仿若有了回应,在为自己曾经主君的逝去而哀泣。
沧浪之水潮潮,其中清浊乱混,但很快,清水浮起,浊浪沉下。
一时之的混乱,不会持续永久,待到一切风雨皆定,那清水仍旧清澈,浊浪仍旧浑浊。
李辟尘吐出气来,那身上法力耗费大半,这最后一掌带着乾坤天威,彻底镇杀这位太上杀者,如此龙族之事,风雨终是皆定!
待一时半刻,天地寂静,而后便有无数遁光化来!
“好仙家!”
“道兄!”
“恶孽终是伏法!”
群圣皆至,那看向李辟尘的眼中,满是惊与崇,其中更有人不断叹息:“道兄法力何等高绝!我等惭愧,此次围杀,却是半点作用也不曾起到。”
“确是如此,道兄法力高绝,刚刚那一掌,当是已经远胜出窍!”
有人细语,询问道:“不知可是达至洞玄?道兄究竟是神仙,还是人仙?”
“不当是人仙吧,道兄定是欺瞒了我们自身境界,若是人仙有这等威风,那……”
“确实是人仙!”
诸人议论,此时却听得一人开口,那转眼看去,见是木傀仙人,顿是皆肃正容颜。
花千树开口:“原本我觉得你当是与那人有些差距,不曾想你居然如此厉害!好道人,三年之后九玄论道,你乃我之大敌!”
他话语铿锵而落,他是列在神仙,逼尽洞玄,但也不曾有李辟尘这般威风,玄光便可杀出窍,人仙杀神仙,干脆利落到了这种地步!
镇杀,从头至尾皆是镇杀,柳屏儿貌似抢到不少上风,然而实际上她早已经黔驴技穷!
玄光人仙险杀出窍神仙并不足以让人重视,但若是镇杀,那当中意义便是全然不同!
何为镇杀?
先镇再杀,当中差距,已经远远不可以道理计。
诸圣惊定,只是心中长叹,又是滋味难明。
人仙啊!人仙便可镇杀神仙,此是何等天骄。
花千树言罢,引众圣不言。
李辟尘对他拱手:“道兄谦逊。”
那口张开去,吐出一口浊气,正是再要言语,突然天外已有功德庆云汇来。
浩荡,浩荡!
那当中酝酿的气数何其之多,这气数越大,便证明柳屏儿曾经造下的业障便有多大,此时汇在天边,浓重无比,其中浑厚之意便是任何人也要感到心惊。
但此云汇来,也就表示一点,那就是柳屏儿真的死了,那真灵归入幽冥去,之中所夺来的气数尽化功德归入群圣。
诸仙感其气数弥漫,其中有人惭愧:“我等此番并不曾作什么大事,也能分到这般功德,还是托了道兄的福气,当真羞惭也!”
见识了李辟尘的法力,他们自然心中滋味难言,此时再看这功德庆云,那当中垂下丝丝缕缕,莫大气数汇入他们道花,凝成一团一团的金色云霞不散。
这当中,李辟尘得之半数,那尽数落下,汇在冥冥之内。
此气数落,自然明白当初柳屏儿早作多少孽业,那杀生百万,当中龙族死灭之人已不知多少,吞下众生,斩去七情,褪去六欲,这无垠道海之内,多得是她所遗留的怪物。
李辟尘目光凝起,一望沧海,那远方处,水天相连,不分彼此。
……
“落幕了。”
沧海间某处,叶缘看着远方的功德云光,那脚边有水浪泛潮,而红渠在他身边,坐在砂石地上,看着碧水滔滔。
这是一座高山的山脚,那河流从山崖之中穿过,下方被水流冲刷出了一个溶洞。
“春华氏完了。”
她低着头,那语气之中满是莫名,有悲伤,有苦涩。
火红的嫁衣披拂在地,头上的金钗轻轻摇晃,似乎在安慰着她。
青丝垂落,那双目之中,居然有了一丝迷茫。
龙华已关,其中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了,包括两位龙王,包括……龙皇。
夕瑶云山是坟墓,葬下的是千古,春华氏的叛变宛如孩子的闹剧,一切都早已经被云山中的诸魂看在眼中。
“有人让我前去助他,但现在看来,他根本不需要我助啊。”
叶缘看着远方,莫名的叹出了一口气。
差距似乎变得有些大了,天与地之间,已经隔开了鸿沟。
但现在去追,应该是还有希望的。
太上一化啊……自称玄都的老者,难道真的是那位神话中的人么。
我是你的徒弟,可我或许会让你失望吧。
叶缘转过头去,看向失神的红渠,那一只手伸出去,放在她的脸上。
“跟我走吧。”
红渠抬起头来,那双目黯淡:“走……龙华已经没了,去哪里呢?”
叶缘的手轻轻抚过她的眉梢。
“去群山,去天下,去把这山河踏遍,何处不为家?”
叶缘笑了起来:“我还没和你拜堂吧?”
红渠的面上露出迷茫,而叶缘突然很认真的对她开口。
“少年不识愁滋味,若是凡尘,到如今人生已经半老……”
“但对于我们来说,仙神龙者,不过才刚刚开始。”
叶缘突然把她抱起来,而红渠骤然就是一惊,那下意识就把他搂住。
“浮光半世,你不是已经嫁给我了么?虽然没有拜堂,但是嫁衣已经披上,你可不能反悔了。”
“青山古道,余生漫漫,咱们且走且瞧?”
叶缘笑了起来,那笑容,温暖至极。
龙女的面色刹那愣住,而后眼中就泛出了泪花,那豆大的水光滚落,打湿衣袍,叶缘笑了笑,抱着她,那身影挺拔,踏着光雨,化长虹离去。
于是尘土聚起,云华散去,只余下一片碧水潮潮。
……
“前辈,咱们偷窥不好吧。”
“什么叫偷窥,我这是在见证一场旷世恋情。”
古怪的女子声与严肃的男子声响起,那在砂石滩外,缓步走来一对男女,那女的,看上去不过二八的年纪,身后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药草,而那男子则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拿着一根七截竹竿。
“落幕了?还没有啊。”
斗笠人看了看天边,那隐藏在斗笠下的面容中,眼内有幽华在闪。
他的另外一只手拎着一个人,那如死狗一般被他拖行,身上衣衫褴褛,血水长流,正是……相周流。
天外,隐隐有云团汇聚。
沧海间中,响起轻语。
……
嘘……听,是不是有人……在笑?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云山覆海截影滔
提剑步履,云巅浮世。
沧海天外,庆云乍聚,那变故升起,引动群圣侧目。
天地撼动,乾坤也倒,一道宏伟气息汇聚而来,那让诸人皆颤!
洞玄?
不,还在洞玄之上!
那是神仙的气息,那是已经开天辟地的气息!
远方天边,缓步走来一人,身上衣袍猎猎,白衣胜雪,这等风度,本该是正派高人出场时的排场,然而此时,这尊白袍客,却是要取诸圣性命的鬼神!
“龙……公!”
那是龙族的气息,那是龙的威势!
庆云龙公!
春华氏大宴宾客,然这当中,有很多龙族不曾来,他们有的是已经被杀掉,化作了六欲的壳,有的则是真的不曾到来。
庆云公就是如此,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不曾出现在那场大宴上。
接受龙皇所封,赐予大公之位,法力列在神仙之顶。
守缺,抱元,此二境便是神仙之顶。
法力高绝,虽是虚幻,靠着册封所登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身上威势,仍旧要比洞玄高上半分!
虚幻的守缺,亦是守缺,除去因是外力册封,没有大神通生出,那其他法力道行,俱都高于洞玄境!
庆云龙公出现,面上古井无波,然而他来到此处,必然不是为得给诸圣送行。
若真的是送行,那恐怕也是准备送诸圣前去幽冥海了!
烈烈西风倒卷,长发飘摇,衣袍胜雪如霜。
“庆云公!你要做什么!”
李长生出面而至,身上气势浮动,手中已经化出金刀。
花千树同样起身,两手空空,但却又一丝玄妙意味酝酿。
两位神仙来至,庆云公看他二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那眼中满是傲然与可惜。
“长生道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可惜可惜,你也不过区区出窍,两个神仙又怎样,如何比得过守缺之境!”
“道友安心,且引颈受戮,少去诸多烦恼,更不必经受分尸之苦!”
庆云龙公目扫群圣,那昂首大笑起来。
“柳屏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也是死了!死的好,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