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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已不再过问门中的任何事，虽然慕容颜多次提及要让他出来担任门中的长老，但每次都被他拒绝。
他现在唯一还在做的事，或许就只有写几副字，或者画几副画，完工后着人拿到外面去买，为自己赚点维持生计的银子。
虽然他的确已是废人一个，但他的心却还没有彻底消弭颓废。纵然连他自己都已将曾经的自己遗忘，但他曾经的那份傲气依然还在。
有些东西，已完全浸入骨髓，再难被抹去。
杨晓风走进来的时候，端木轩正在修弄花木。
他本是名动天下的贵公子，曾几何时，每每出行，他总是被人前簇后拥，是所有人目光关注的焦点。
似乎这个世界本就是围着他而转的，那时，他是绝对的主角。
而现在呢，现在，早已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现在，他再也不会有跟班，更不会再有随从，甚至连个闲暇时谈谈心，说说话的人都不会再有。
现在，他只能与一些花花草草相伴了。
当然，或许还有他自己的孤独。
这个院里本没有什么花木的，现在这些都是端木轩住进来后亲手植下的。
现在已是九月，大多花都已凋谢了，好在叶片依旧还很青绿。
对于杨晓风的到来，端木轩似乎一点也没觉得意外。
两个人互相静静的对望了片刻，随即尽皆淡淡一笑。
笑得很淡然，也很轻松。
现在他们两个人已不再互相仇视对方。现在的笑，就只是笑，很简单，绝不会再有任何其它东西。
过往的恩怨也好，爱恨也罢，都在这相视一笑中，成了不可追寻的曾经。
端木轩未停手上的活，淡笑着问道：“你来了”？
杨晓风也淡笑着回道：“我来了”。
端木轩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道：“听说你和清雪，你们有孩子了”？
“嗯，是个女儿……”，杨晓风看向院外，问道：“她们娘儿俩此时就在院外，你要不要见见”？
“她们……她们就在院外吗……”，端木轩目光豁然移向院外，只是视线却被院门挡住了，终究是什么都没看见，良久后，缓缓摇了摇头，淡笑道：“算了吧”。
随即，他似已忽略了杨晓风的存在，再次开始修弄眼前的花木。他所有的注意力，似乎已完全放在了花木上。
杨晓风从旁边看着他，站立良久，终是觉得无趣，遂决定走。
不过，才刚走一步，忽听端木轩又道：“你或许不相信，清雪也不相信，但其实……其实我对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比你轻”。
杨晓风顿时停步，随即竟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你知道……”，端木轩失声问道：“你说你知道”？
“是，我知道”。
“呵，呵呵……，你知道……你知道……”，端木轩不断重复着杨晓风的话，良久，凄笑着问道：“难道我错了吗。我承认，我的确做错了很多事，但爱一个人难道也有错吗”？
第四百八十九章 又是一个寒冬
秋很快消尽，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的快。才感觉从缥缈峰回来没几天，但不知不觉间竟又已过去了两个月。
又是一个寒冬，现在已是十一月中旬。怕是很快便又要过年了吧。
这天，清水山庄下了一场大雪。
每每下雪，都无一例外地勾起了洛清雪对娘家亲人的思念，而且随着过年的日子临近，这种思念也越来越强烈。
有那个女儿不想娘家。
更何况这还才是她出嫁后的第二个年头。去年，是她二十八年来唯一一次没有和大哥大嫂一起过的年节，那今年呢？
不知今年又会如何？
可能是老天有意照顾洛清雪的情绪，就在她想着落雪谷的时候，谷里刚好来人了——谢俊。
这个娘家兄弟的到来，让她很是开心，但同时心中也隐隐多了几丝不安。
一定是谷里出什么事了。
果然，一切当真如她所料。
看着洛清雪欢喜异常的样子，谢俊实在不忍对她讲明自己的来意，但他又不能不说。
“大小姐，老爷病重，我此来，就是希望妳能回去看看他”。
谢俊有些担心，大小姐听到这个消息后会不会……？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出乎意料之外的，洛清雪竟还淡笑着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我爹的病到底还有没有好转的可能性”？
“这……”，面对着洛清雪那殷殷期盼的目光，谢俊很想说假话骗骗她的，但最终却还是黯然道：“这一回，老爷他……他……”。
“他怎么样”？
“他只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洛清雪沉默一阵，淡淡道：“我爹不就是得了个普通伤寒吗，这都一年了，怎么一直没见好”？
“唉……，我也想不明白，这伤寒怎么会这么严重……”，谢俊暗叹道：“其实，老爷自打去年入冬一病，今年本来已经好了的，但不知为何，这一入冬他的病情又开始恶化，而且比去年还严重了许多”。
“那他现在……”，洛清雪想问一下谢俊有关父亲的状况，但话到嘴边的时候，却又住了口。
不过，谢俊却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和声道：“老爷最近的食量是越来越少，每天就只是吃很少一流食，气色也越来越差。我来之前，他已昏迷过好几回，每次昏迷之中，都不停的念着妳的名字，他……，妳要不要回去看看”？
洛清雪沉默着，过了片刻，起身道：“你等我收拾一下”。
谢俊只能等。
没一会儿，洛清雪便收拾好了。说是收拾，其实不过就只是带了几件在路上御寒的衣物，本打算就这样走的，想了想后，终还是带上了孩子，随即道：“我们这就走吧”。
谢俊试探着问道：“要不要告诉姑爷一声”？
洛清雪直接道：“算了吧，我不过就只是随便回去看看而已，就不告诉他了”。
说完已直接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谢俊总感觉心中有些莫名的难受。不过，最终也就只是苦笑了一声而已。
一出清水山庄的大门洛清雪便呆住了。
让她意外，却又不意外的是，杨晓风和李木清已在门外等着，小家伙当然也带着。
杨晓风老远便迎了上来，笑着道：“小俊，怎么这么急啊，我还饭都没做好呢，你便要走了？走走走，先回去吃过饭再说”。
“好啊”，谢俊笑着头答应，只是目光却移到了洛清雪身上。
“风，我……”，洛清雪实在不知此时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我知道……”，杨晓风也不再和谢俊客套，笑着从洛清雪怀里抱过女儿，和声道：“那我们走吧”。
洛清雪诧异道：“你也要去”？
“当然，我当然要跟着了……”，杨晓风淡然道：“妳连自己都不会照顾，更何况还要照顾宝宝，万一这一路上妳们娘俩受了冻生病了怎么办。因此，这一去怎么能少得了我呢，我一个人照顾你们老小四个已经够辛苦的了，可不想再加上两个病人”。
说完他已率先上了马车。
洛清雪又看向李木清，问道：“三叔，你也要……”。
李木清笑着打断道：“兄弟一场，我又如何能够不去送送他呢”？
随即带着小家伙上了另一辆马车。
洛清雪笑，轻笑着和杨晓风上了同一辆车，同时回头冲谢俊吩咐道：“走吧”。
“是”，谢俊笑着答应一声，随即和李木清上了同一辆车。
一行人当即缓缓行去。
一回到落雪谷，洛清雪本要立刻便去看望父亲的，不过，尽管很急，但总还要先安排好孩子。
洛清羽夫妇当然也赶过来了，他一进门，洛清雪便赶忙问道：“大哥，爹的病怎么样了”？
“好了”。
“好了”？
“是好了”。
洛清雪困惑地看着洛清羽，表示自己没懂。
洛清羽笑着道：“爹的病两天前忽然好了，而且看样子，似乎是完全好了，人也精神了许多，昨晚上还足足吃了三碗饭，今天已完全能够下床走路了”。
洛清雪狂喜道：“真的”？
“嗯”，洛清羽笑着头，不过，在那份淡淡的笑意背后，所隐藏的却是难言的凄伤。
他并不想直接对妹妹说明，但他自己却懂。父亲的病情他比谁都清楚，病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好了，此时这种反常的状况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是父亲的回光返照。
只怕他……，如果所料不错，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吧。
但人生一世，生死不能勉强，倒也没什么想不开的，淡然处之便可。最主要的是，妹妹能回来见上父亲最后一面，这便足够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爱恨过往，尽皆做了空
屋外。
杨晓风只觉得心中有如一团乱麻。虽然今天是个晴天，但他的心情却怎么也乐观不起来。
还是去别处走走吧。
现在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刚好，前些日子一直在下雪，此时天终于放晴，索性就去看看聆风楼后面的那片雪景吧。记得阿雪曾为那处雪景起过一个直白但却很有些诗意的名字——雪后初晴。
依稀记得，那是他刚回到落雪谷的那段日子。虽然那时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初清水山庄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但那段日子，他真的过得很开心。
旧伤已经结痂，已经淡去，后来的那些祸事也还没有发生，最重要的是，那段日子，一直有阿雪相陪在身边。
他有时甚至想，要是能一直那样该有多好啊，就像当初在清水山庄初遇时那样。
只可惜，所有的所有，终究再也回不去了。
忽听身后一人问道：“你还是不能原谅老爷”？
杨晓风一转头，刚好看到谢山正对着他笑。
他当即也笑了笑，直接道：“不能”。
谢山上前几步，在他身旁站定，淡淡道：“若是为了大小姐呢，难道也不能”？
杨晓风还在笑，可是已比方才冷淡了许多，语气也更加决绝，道：“他是阿雪的至亲，我不能向他复仇。可是，即便是因为阿雪，我也绝不会原凉他”。
便在此时，又听一人道：“那他呢”？
李木清已和小家伙走了出来。
杨晓风当然知道李木清所说的这个他指的是谁。
一时间，他竟然犹豫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作答，还是他不愿回答？
他只有沉默。
对于他的沉默，谢山只能黯然叹息。
李木清却好像根本就不懂他的沉默，追问道：“你是没有答案呢，还是根本就不想说出自己的答案”？
谢山赶紧暗暗向李木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再追问。
杨晓风依旧沉默着，脸上神情由起初的淡然到凄楚，最后终究变成了彻底的冷漠，随即却又清笑了一下，道：“那日之所以放过他，并不是因为他做的事能够被原谅，而是因为我是他的儿子。不管他曾做过什么，不管他如何对我，但这一都无法改变。我杀过人，至今为止，死在我剑下的人至少已有百多十个，可是我却不能杀他，纵然我们之间已没有半亲情可言，可我身上流着的毕竟是他的血，叫我如何能够下手杀他。他的罪孽，纵然死十次也不为过，但我却只能放过。不过，我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儿子，我更是一位兄长，所以，我虽不能下手杀他，但也绝不会原谅他，绝对”。
李木清立即接话道：“可他现在已经死了”。
“那又如何……”，杨晓风冷冷质问道：“难道他死了，就能消弭掉他的那些罪恶吗”？
李木清淡然一笑，道：“所以，你虽葬了他，却根本连墓碑都没有为他立一块，更是连一次都没有去祭祀过”。
杨晓风已不愿再接话，他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
还是出去走走吧。
刚踏出一步，忽就被屋里的一阵哭泣声打断。
也不知是发生什么事了，兰如是和洛清雪竟同时号哭了起来。
杨晓风只得停了停。
李木清和谢山皆是一愣，随即大震，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明了。当即闪身冲进了屋里。临了，李木清还不忘回头最后看了杨晓风一眼。
杨晓风立在原地，久久未动。就这样定定的呆立了许久后，终是缓缓走了开去。
自始至终，他竟连回头看都未曾看过一眼。
洛文斌这次昏厥过去后，便再也没有醒转过，又过了三天后，他终是彻底离开了人世。
在对女儿女婿的愧疚，以及对自己过错与罪恶的自责中，黯然殇逝。
或许对洛文斌来说，这样的结局反而更好。
一个人整天若是只活在悔恨与歉疚之中，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虽然就像杨晓风说的那样，死并不能消弭掉一个人的罪恶，更无法挽回他曾经所犯下的那些过错，但随着洛文斌的死，曾经因为他所带来的那些伤痛终究也渐渐消逝掉了。
死亡在带走他生命的同时，也一并带走了杨晓风对他的恨。虽然始终无法原谅，但现在再恨，还有何意义？
葬礼办的很低调，一应诸事更是从简。就在洛文斌离世后的第五天，便让他入土为安了。
按理说，头七未过，本不该这么早下葬的，但不知为何，洛清羽却急着下葬，其他人自是不便多说什么。
很快，又已是半月之期。
后谷。
洛清雪一身缟素，立于父亲的新坟前，眼中虽没有泪，但却总免不了凄然神伤。
她本就衣衫单薄，更何况此时正是隆冬之际，寒气最重。
冷风袭来，她下意识的将衣服裹紧了些，只是，即便如此却仍是抵不住逼人的寒意。
只站了一小会儿便已经冷的直哆嗦。
“回去吧……”，一件厚厚的裘绒长袍很适宜的披在洛清雪身上，同时，杨晓风冷淡的声音也已在身旁响起，道：“外面这么冷，别冻坏了身子”。
洛清雪不光身上，心中也顿时暖和了许多，不过却无动于衷，就只是冲他笑了笑，看样子是不打算听话了。
杨晓风无奈道：“孩子总该要喂奶的吧，难道妳忍心让女儿饿着”？
“唉，你呀……”，洛清雪没好气的数落了他一句，道：“你就不能先给孩子喂粥吗”？
不过她也没法子，谁让她如今当娘了呢，当下嘟囔着感叹道：“你说，这要是离了我，你们父女两个该怎么办呀！”
杨晓风直接道：“凉拌”。
洛清雪被逗得淡笑了一下。不过，忽又收起了笑意，脸色也瞬间沉重了许多，先是扫视了一眼父亲的坟，随即转向杨晓风，柔声道：“你……你恨他吗”？
杨晓风笑看着她，反问道：“妳觉得我该不该恨他”？
洛清雪和他对视着，随即又将目光移到了父亲的坟上，略略沉默了一会儿后，淡淡道：“杀亲之仇，如何不恨”？
“是啊，杀亲之仇，如何不恨”。
“其实，你更应该恨我”？
“恨妳”，杨晓风表示自己没听懂。
洛清雪淡淡道：“若是在你离开的那些年里，我变了心，那等你回来的时候，或许我早已嫁作了他人妻。如果那样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许多事了”。
“嗯，似乎是有些道理……”，杨晓风头道：“但照妳这么说的话，那我就更应该恨我自己才对”。
“恨你自己”，这次轮到洛清雪不懂了。
杨晓风笑着道：“即便妳没有变心，但假如我回来后一心只想着报仇，并没有回落雪谷去认亲的话，自然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这许多事了”。
洛清雪嫣然笑道：“如此说来，你要恨的人还挺多的嘛”。
然而，虽然她在笑，但这笑意背后，多少总觉得有些伤怀。下一刻，她的目光又移到了父亲的坟上，一时沉默无言。
“的确如此……”，杨晓风同样凝望着眼前的这座新坟，对洛清雪的话表示赞同。只是，随即他却又摇头道：“不过嘛，我此时没这个空”。
“没空，什么啊”，洛清雪一时没搞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杨晓风只好又补充道：“我现在要照顾一大家子人，一个老的、两个小的、外加一个女人，我自己更不必说了。这么多人的开支用度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请想一下，妳男人肩上的这担子是有多重啊。这些事实在已够让我忙的了，妳说，我此时还有空管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吗”？
洛清雪了头道：“似乎有些道理”。
“不是有些，是很有道理好吧”。
第四百九十二章 尾声（上）
时如流水，转瞬即逝。
春花秋月，人间又是几许年月。
一夕之间，又有多少年华流走。
岁月如许，不知今夕又是何夕？
曾经的青春年少，早已被时光老去。
时光里的旧人，是否依旧还是昨日容颜？
又是否，旧人早已被时光遗忘。
朝露晨霜，这无情的时光啊！
时间如流水东去，光阴就像是天边的晚云，早已似轻烟般被岁月消散在昨日的黄昏里。
又是一个温暖如许的阳春三月。
清水山庄。
演武场上，远远的跑来了三个孩子。
前方一个最多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手中托着一个比自己小了三四岁的小女孩跑的飞快，后方几步，一个比男孩稍小了一点的女孩正紧紧追着前面的两个孩子。
此时，小姑娘似是跑得累了，停下来气鼓鼓的冲前面二人嚷叫道：“哥哥，你们跑那么快干什么呀，等等我……”。
“嗯，好……”，男孩只得停下。不料，他托着的小女孩却反拉着他的手往前跑，期间还不忘回头冲后面的女孩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吐了吐舌头，奶声奶气地说道：“哥哥快跑，不用管姐姐的”。
“好啊小丫头，妳敢不等我是吧……”，后方的小姑娘张牙舞爪的跑过来，笑骂道：“看我怎么收拾妳……”。
小女孩似是被姐姐的气势给吓到了，不过明显是假装的。一下子躲到了男孩身后，大叫道：“哥哥救我……”。
“今天谁也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