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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门-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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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妈惊奇着。

    司猗纹看出了罗大妈的惊奇,开始审度眼前的形势,想到“来早了不如来巧
了。”罗大妈来了,巧了,又惊奇了,你必得一股脑去打发罗大妈这来、这巧、
这惊奇。她从锅里端出鱼,又找出一只盘子拨出一条,端到罗大妈眼前说:“您
今天这是赶上了,不然我也得给您送过去。谁家能常吃这个,都尝个新鲜。”

    罗大妈推托一阵还是托走了那鱼,眨眼的工夫又给司猗纹送回一个未经洗涮
的空鱼盘。

    司猗纹恼恨罗大妈,却又欣慰着自己的得体。

    吃鱼时,连眉眉也有几分不快。她们望着鱼盘中那空缺的半边,觉得那鱼的
滋味也减去许多。
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那个恐怖的灰脸老太太再也没有与我在梦里
相会,苏眉。

    我相信那个梦完全是你为了惩罚你自己而造就的,你越恐怖,就说明你对你
的惩罚越严厉你对你的惩罚越有效。尽管你恐怖着但也得到了解脱因为你折磨了
你自己。

    我做梦实在不是为了惩罚我,苏眉。再说梦真是可以造就的吗?如果那样为
什么在那些日子里我从来没梦见过爸、妈和小玮?我经常想他们想得要命渴望着
在梦里与他们见面、说话,然而我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失败得连我的学校、我
的同学、我的小床、我的小人书和我给爸买烟的那条路都没梦见过。

    你只是梦着你不愿梦见的一切我记得你曾经为那些梦去拼命洗嘴,像患了洁
癖一样地去洗。你相信你在梦中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是肉是大黄的肉——有时又
不是大黄,是什么你突然不清楚了,也许那是人的一部分总之有一种你憎恶的气
味粘附在你嘴上。也许那是一种老家具味一种老房子味,那年月你像得了一种收
获,你从那些你曾经擦过的老家具身上从那些你曾与它朝夕相处被它容纳的老房
子身上收获了气味,使你坚信那气味像樟脑像檀香像变了质的梅林牌辣酱油。也
许它们都不是,那实在就是点心味,是“红卫”柜台里吸引你的流连忘返是婆婆
拎回的纸包里的那些有着亮晶晶外衣的蜜供、有着鲜红印记的酥皮和黏黏歪歪的
萨其玛,那些你也曾为之垂涎欲滴的点心。然而不知何年何月经过了何种演变它
们却成了粘附在你嘴上的抹不掉的气味,那气味立刻就转换成樟脑、檀香和变了
质的梅林牌辣酱油。气味的转换是人类的一种不可避免吧;人所共知产妇得拿鸡
蛋补充身体那大部头的亏空,这种补充是穿抿腰裤的产妇和穿“石磨蓝”萝卜裤
的产妇的共同需要然而鸡蛋的气味也不是一成不变,听说有位产妇一次吃了十一
个白煮鸡蛋,从此她每逢看见鸡蛋就想起三种气味:白布、鸡屎和臭水沟。白布
的气味还可以忍受,那么鸡屎和臭水沟呢?那实在就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人间的
不适,假如你强制她去闻那不适那就成了苦刑,苦刑不仅仅意味着砍头、挖眼、
割舌、车裂。

    这就是你梦的原因所在。自然,对于以视觉和思维为主导的人来说也许嗅觉
并不那么重要,因为当人能够直立行走并且可以自由地将头颅扭转一百八十度朝
后看的时候,鼻子的价值便渐渐降低了。但生活包括生活中的梦并不单单由视觉
主宰,有时渗透你感情渗透你灵魂的“内脏”的恰恰是那种在空中飘浮的挥发性
分子——气云。那气味钻进你的鼻子,通过两条狭长的通道到达鼻梁后大脑的下
边,在两块纽扣般大小的覆盖着黏膜的皮肤上落脚,一个过程出现了。那气味分
子接受了嗅觉神经末端的感受器,把信息传导给大脑的情感记忆区。原来生活中
的嗅觉是最容易接受大脑的,当它由此进入你的意识时并不需要什么转换,也许
你对一种味的厌恶远远早于对梦里那鹦鹉脸的厌恶。于是你的梦出现了,在梦里
气味分子变成了有形有声有血有肉的人,那个灰脸可怖的老女人就成了你所熟悉
的人,那是你集中了你的一切耳闻目睹包括嗅觉所触及过的一切丑陋塑造的她又
被她威吓着。

    我没那么想过。苏眉。她不是姑爸更不是婆婆她实在就是个妖怪的本身。

    从前我就跟你说过,通常你的那个你并不了解你自己。你拒绝承认那个老女
人就是姑爸你愿意把她想成曾经与你朝夕相处的婆婆,你把一切的阴森诡诈一切
的不善净都归结在一个人身上,为了这点你甚至否定着与她的朝夕相处你不愿相
信你和她都有过一个同样的小床头柜。而姑爸、罗主任以及那站在院里高喊着要
把金戒镏交给国家的罗大爷,你却忘记了对他们的种种不愿意。但是在那万般气
味中,还有你忘得最最干净的那放了葱、姜用“陈酿加饭”作料酒的清蒸鳜鱼的
气味。你无法否认那怡人的气味就是你婆婆造就的,那时在万般气味的漩涡里她
还为你造就了另一种气味的梦。而那红糖加碱的窝头的气味不过是她的闪失,是
她那可怜的为了把自己弄得像个完人一样的闪失,那时你没有跟她同流合污。

    还有什么值得你花费心思去恨一个人?也许你已无法举出事实,因为你无法
说清你对她最深切的感觉但最说不清的也许最接近真实和准确。倒剩下了你的自
卑因为你曾经在姑爸跟前惊吓得发烧。你想用发烧来惩罚自己的看见,可那实在
是一种你对自己的饶恕。于是你的灵魂选择了一个人就迫不及待地去憎恶了,你
幻想着让她长出一张灰鹦鹉的脏脸一双血红的眼睛一副雪白的长指甲结果你的心
还太小你受不住这样的恐怖。你执拗地把这想做就是你的童年你那被一个老女人
惊吓的童年,就像世界上再也没有童年的生物把人想做红眼睛白指甲。

    还记得么眉眉,多少多少年前邻居给了咱们一只小黑猫就因为她老是跑到妈
的茶杯里去喝水,被我一把推下了高高的楼梯差占摔死,当时她呜呜叫着仍然奋
力向楼梯上爬她想回家一点也不嫌弃我的凶恶,我站在楼梯口居然还暗暗盼着她
爬不上最后一级搂梯。长大之后有一次小玮无意中提起这件事我竟气得变了脸。
看小黑猫爬楼梯的形象是怎样一个形象呵。

    孩子们不是最善良最纯真么——这些被他们的妈妈、奶奶、姐姐闻着他们身
上的奶味儿膻味儿喊他们做狗呀、猫呀、兔子呀的孩子,为什么他们在弄死一个
蚂蚁一只蝴蝶一个“花花轿”的时候竟是那样的轻而易举那样毫不手软,那蚂蚁、
蝴蝶、“花花轿”们闻着他们身上的奶味儿、膻味儿也会认为他们那么可爱么?
面对孩子们身上那些“可爱”的气味说不定它们会梦见一些顶天立地的灰脸老太
婆。

    长大之后每逢我看见猫吃饭时把头伸进饭盆,饭盆在地上被拱得乱动我常常
为它没有能力扶住饭盆感到哀伤。我无法在饭桌上扔给蹲在地上的猫一块骨头这
种向下的一扔使我觉出人类对动物的不公平没有比猫迎接着一块飞来的骨头更寒
酸的景象了。而我还是慷慨地扔着骨头让猫去接,我扔猫接,就因为那骨头有气
味吧,气味使我变得慷慨气味使猫变得寒酸,假如我知道那气味勾引不了那猫我
还能向猫施以慷慨吗?猫还能在我面前表现寒酸吗?是嗅觉把人和动物划开了等
级不管它认为你是善的恶的,都是因了那气味。

    最承认嗅觉易于接近大脑的眉眉请你告诉我,你愿意你是我现在的样子吗?
我仿佛觉得你就在我身边一个二年级的小学生带着教室里的铁锈味儿。我能像在
河流里孵化的大马哈鱼那样,到大海漫游数千公里之后又游回幼年玩耍的河流,
沿着几年前留下的味道逆流而上到达出生地的水乡泽国么?
大家都读报。有大报,有小报;大报法定,小报无拘无束。

    法定的大报指导法定的形势,提高人的法定觉悟。

    无拘无束的小报传递鲜为人知的信息,人靠了这信息把自己的脸撕破,开辟
新的战场,再去撕别人的脸。

    还有一种更具自由色彩的报便是大字报。大字报哪儿都有,连响勺胡同也有。
胡同里的居民在大字报前拧开自来水龙头接水,在大字报前磨剪子抢菜刀,从大
字报跟前走过上班下班东西上厕所。大字报成了胡同的陪衬、装点,有时也能使
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因为那内容虽然逊于中南海、清华园,倒也有几分贴切的身
临其境感。

    德国老太太上了大字报,有人揭发她丈夫死得可疑。丈夫死了,作为德国人
的她仍然留在中国就更可疑。还说她脖子上那个大十字架项链是架袖珍照相机,
她走到哪儿照到哪儿。后来那东西不见了,大字报号召人们追查。

    住在胡同里的一位女干部上了大字报,有人揭发她在家装病不上班。她有个
闺女专从医院为她开假证明,娘儿俩的行为“是可忍孰不可忍”,不上班拿工资。
“真不知天下还有羞耻二字”……

    达先生上了大字报,没具体内容,是一连串质问:质问他为什么单在运动前
搬到响勺胡同,意图是什么;质问他解放前到底都干过什么,换过多少职业,目
的是什么;质问他为什么整天拉胡琴,拿胡琴散布“封、资、修”。

    还有一位叫老胡外号老糊涂的退休职员上了大字报,他问题不多但严重,前
些天他在街道负责读报。大字报指控他念报净念错字,竟然把“阶级斗争的火药
味”念成“阶级斗争的大药丸”,用心之险恶实在非同一般。

    司猗纹也在等待,等待她的名字上墙。她甚至早已把那上面的内容和前几位
做着比较了,原来响勺最有分量的还是她。那时她在前边走一定会有人指着她的
后背说:瞧,就是她。墙上的才是一小点,有的是干货,先前在东城住过两进的
大院子。也许还有人说:净坐着汽车去听戏,上面怎么没有她下扬州的事?叫她
说说怎么扔下她丈夫从扬州回的北平连孩子都扔在半路上。也许还有人说:问问
她搬过几次家,为什么她丈夫不要她?也许还有人说:别看现在吃菜都是自己买,
三四个老妈子不是没使唤过。

    每逢司猗纹从大字报跟前走过就一阵揪心,她不敢在墙上找自己,只拿眼角
扫那些白纸黑字。每次她都感觉到那儿还没她,没她就不如有她。

    没她她的心就得这么紧揪着。

    谁知人间的事历来都是祸不单行,福至心灵。她没有等来大字报,罗大妈倒
通知她参加居委会的读报了。

    “我在会上一提,倒是没多少人反对。去吧!”罗大妈说。

    司猗纹被这意外的消息惊呆了。她有点不相信:也许那是一个圈套,说不定
是为了将她骗到街道然后对她实行一种必要措施,扫厕所不也得先去街道领任务
么。后来罗大妈又做了说明,说老糊涂在街道读了几天报,现在他不能再去了。
胡同里又没个识字的人,她就推荐了她。司猗纹这才暂时放下心来。

    “还是您想得周到。想关心国家大事也得有人帮助。”司猗纹表示着感激。

    “要不说哪,互相帮助呗。您又识字,又细心。”罗大妈说道。

    “细心不细心,我这儿报纸倒全,平时我不让他们乱抓挠,说不定什么时候
就会有用处。有时候找一篇文章就得翻一摞报纸。”司猗纹说。

    “看,保险没错儿。您就准备一两篇儿,下午给大伙念吧。现时除了您,这
一胡同子人谁能念成句呀!”罗大妈说。

    罗大妈批准了司猗纹的读报,一面又用“没多少人反对”来提醒她:没多少
人反对,还是有人反对,是罗大妈力挽狂澜、化险为夷才给了司猗纹以读报的地
位。

    按理说司猗纹一阵激动之后,还应再对罗大妈表现出些感恩戴德。但激动之
后她只给了罗大妈一个声明:你让我读报,我得翻大摞的报纸,为了一篇文章一
翻半天,全胡同你找去。识字,有报纸,还得翻。达先生识俩字,可他能参加?
德国老太太识俩字,是外国字;老糊涂识俩字,可他订不起报,前几天还低三下
四地找司猗纹借报纸。那么司猗纹凭了她的知识,凭了她的报纸,终于成了响勺
胡同一个不可忽视的人才了。如果说那次去街道办事处给眉眉报户口,她仅仅是
获得了街道的认证,那么如今她再进居委会,那就不是用个“认可”就能解释的
问题了。现在她领会着罗大妈的用人意图,还从中肯定了三点:一,罗大妈你呼
司猗纹第一次使用了“您”;二,她不仅被居委会接纳读报,她与那些提着马扎、
板凳的老娘儿们还有明显的区别;都叫做参加读报,她们是听别人“读”,而她
才是真“读”;三,要读,对读的内容必得有所选择。谁选择?司猗纹。选择和
单纯的读又有着明显的不同,选择内含着一种权。权虽小但也是权——选择。这
叫什么?连司猗纹都有点发蒙了:这不是连升三级吗?原来在她和罗大妈对弈的
平局中,她到底又多走了两步。她没有白白“让一步儿”——择粗菜、蒸窝头、
少了一条清蒸鳜鱼……

    整整一个上午,司猗纹沉浸在少有的兴奋之中。她先把报纸准备好,然后就
盘算起着装问题。眉眉也很为婆婆高兴,她建议婆婆穿一件军装绿的军便服,司
猗纹接纳了眉眉的建议。她从里屋找出竹西的一件穿上,对着镜子照一阵,却觉
得不伦不类;又找出一件天蓝的确凉长袖衬衫,又觉得和年龄不符;最后她还是
找出一件翻改过的蓝卡其一字领的挖兜制服。她觉得在这件衣服上既具备着朴素
节俭的痕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件翻改过的衣服(在这方面所有与会者都可
称为明眼人),同时又不至于把自己归人那些老态龙钟的行列。
    司猗纹有架圣加牌缝纫机,剪裁翻改一向随着时代,老“圣加”也跟了她几
十年。

    她穿上这件亲手翻改过的衣服,眉眉才觉得这一件对婆婆最合适,刚才她让
婆婆穿军便服是一时冲动。只是在化不化妆的问题上她和婆婆的看法永远无法一
致。

    已经年逾六十的司猗纹,一向注意自己的容貌。她认为一个人的仪容并不在
于是否有件时髦衣服,而在于你有一张永远容光焕发的脸。为了这张脸,运动之
前司猗纹一直采用一种蔬菜敷面法使自己的面部皮肤得到保养,那方法是任何化
妆晶都无可比拟的。晚上,她精心将黄瓜、胡萝卜或者土豆切成薄片,一片挨一
斤地将它们敷在脸上,然后静心仰卧二十分钟,让皮肤充分吸收蔬菜里的各种维
生素。那方法是从前住东城时,东单广场一个摆摊卖香皂的白俄老女人告诉她的。
当时很少有人了解这种原始美容术,司猗纹却从中获得了好处。

    在从前的那些静静的夏夜里,每当她将那些薄片贴敷脸上,便安静地躺在院
里的躺椅上跟姑爸聊东南西北。不知为什么,一旦那些薄片贴上脸面,她们谈话
的内容就特别多:从尚小云又换了跟包,到丁妈和虽城的清真卤煮鸡;从西太后
为什么派太监到后门桥买煎灌肠,到唐槐秋的旅行剧团又吸收了王人美……无所
不谈。姑爸只是哼哼哈哈地“捧哏”,而庄晨、庄坦就在她们身边披着夹被学演
文明戏。

    直到万不得已了,司猗纹的敷面法才被迫中断。但她对容貌的保养还是不愿
忽视。当她告诫眉眉只能用五分钱一盒的蛤蜊油擦脸时,她却仍然留意着市场上
尚未被当做四旧破掉的那些化妆品。即使一瓶最大众化的“友谊”雪花膏,一盒
男女均用的“雅霜”,也总比那美其名曰“蛤蜊油”、实际为白凡士林擦脸要舒
服一些。

    每天早晨,司猗纹用这些东西在脸上轻揉着,她搽得适量搽得均匀,尽量不
让人看出她在脸上的用心。惟一令她遗憾的是她的眉毛,这两条在娘胎里就发育
不全的标记伴随了司猗纹多半生,使她不得不借助于眉笔的涂抹。

    眉眉从来就不愿看见婆婆那两条经过描画的细眉,她觉得最使婆婆有着旧社
会痕迹的莫过于那两条假眉了。从小她就是把那些地主婆、姨太太们和假眉联系
在一起的,那时她对“臭美洋媳妇”的概念便是基于她们那一脸怪粉和两条又弯
又细的假眉,而“洋媳妇”又是她对一切坏女人的一种混合看法。开始她不知假
眉是拿什么画上去的,直到她第一次来婆婆家她还以为眉笔是铅笔。后来她发现
每天早晨婆婆坐在梳妆台前用这种笔描眉,她才知道眉笔的用途。婆婆不在时她
仔细观察眉笔,它比铅笔柔软,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她不满意它的存在,每逢
婆婆领她上街她都尽量和婆婆拉开距离,那时婆婆在前边常常责怪她行动的迟缓。

    下午,婆婆穿好衣服,用眉笔在脸上描画一阵,拿起挑好的报纸和语录就坐
在桌前等待罗大妈的招呼了。眉眉觉得今天婆婆除了那两条眉毛之外,打扮得都
很得体,她常常觉得那两条眉毛定会给婆婆带来厄运。

    罗大妈站在院里招呼司猗纹了。

    过去罗大妈有事找司猗纹,一向是有什么事说什么事,从未招呼过她的名字。
也许她不知怎么称呼她,她既不能像一个家庭妇女招呼另一个家庭妇女那样把对
方化作第三人称称为“他大婶”“她大妈”;她又不能像称一个国家干部那样称
她为“司同志”;她更不能像称呼同窗、战友、朋友那样直呼她“猗纹”。其次
如‘弟妹“、”大妹子“更不贴切,因此她只好免去一切称谓,有话直说。今天,
罗主任站在院里却开天辟地地喊了一声”司老师“。

    “司老师,该走咧!”罗大妈说。

    从前不是没有人称司猗纹为老师,后来她虽然从那个位置上跌荡了下来,但
那个称呼还时隐时现着。在司猗纹的记忆里,越是具身份的人越是称她为司老师,
如达先生。德国老太太也怪声怪调地这样称呼过她。但如今不再有人这样称呼她
了,罗大妈这一声呼唤才使司猗纹一激灵。她慌忙从桌前站起,步态敏捷地迎了
出去。

    “您瞧,倒让您叫我了。”司猗纹笑着,显出受宠若惊。其实她是在想:难
道我能去叫你吗?我知道你在家正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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