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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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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孤石道:“把衣服穿上。”

女人一笑:“你倒体贴,怕我冻着么?”

廖孤石失神不答,女人又笑了笑:“知道,知道,你是觉得我这样子不雅。可惜姐姐我在自己的房里,爱怎么待就怎么待,你可管不着。孔老夫子还说‘寝不尸,居不客’呢,他在自己院儿里光着屁股晒太阳,你也要管么?”

想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光着身子晒太阳的情景,廖孤石大觉滑稽,道:“他那意思是说在家不必像待客那般庄重,可也不能光……像你说那样。”

女人道:“那也差不许多。嘻嘻,没想到你还是个小道学。”瞧他一眼,把锦被围在身上,伸指在自己唇角轻轻一抿,似有无限回味,淡笑道:“你以前也曾这样亲过她么?”

外廊有人提灯笼上楼,步音急乱,窗纸上现出个人影:“水姑娘,刚才那疯尼姑没伤了您吧?”女人懒懒地道:“她跑了!我没事儿!”那人影道:“姑娘,刚才听您喊了一声,我们……”

一只鞋“啪”地甩在窗框上,把那人影吓了一跳,女人道:“烦不烦哪!别吵了,我睡了!”

那人连连赔罪,应声去了,隔了一阵,声音渐消,一切归复平静。

廖孤石道:“你姓水?”

女人笑道:“是啊,我是婊子,婊子水性,所以我就姓水咯。”

廖孤石眸中失彩:“你用不着这般轻贱自己,你刚才好心办坏事,总还是怀着好心。”女人瞧着他,目光中大起知己相惜之意,抻被角张臂如翅,环颈拥他入怀,贴在耳边柔声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锦被压衣,玉人身暖,这耳鬓厮磨的关切,令廖孤石蓦地忆起自出盟以来,无数个荒郊拢火背后生寒的夜晚,眼角竟微起晶莹。

来,娘抱……

——这温暖和亲切的感觉已经好久不见。

为何亲近的人反易疏远,贴心的人却总在萍水相逢?

女人伸指在他脸上刮了一下,笑道:“原来你是个爱哭鬼。”

廖孤石有些茫然:“是啊。可是认识我的人都不知道。因为我哭的时候,总是躲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女人一笑:“可这一次却被我看到了。”

廖孤石无声。

女人不适应他的冷漠,嗔道:“干嘛冷着脸哪,一阵笑得像花,一阵像个磨盘,难看死了。你有很多不快乐的事吗?”

廖孤石感觉脸上忽然生痒,伸手抹了一把,指间碰触到陌生的湿意。

他三个指头轻轻搓捻着,目光落在指间,又渐渐透远:“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很多不快乐的事吧。”

女人嘴角微抿,略表同感:“嗯,说的也是呢。乐事总是走得太快,所以才叫快乐嘛,难过的事因为过不去,记得自然久一些喽。不过,天天去想那些难过的事,就活得太累了,嘻。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对得起自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没有再掂兑,所以做人呢要做个开心的人,做婊子,更要做个开心的婊子,你说是不是?”她下颌担在廖孤石肩头,笑容满脸,天真无限。

廖孤石侧脸瞧她,双眸相对,似照见了一泓晓溪坦对朝阳旭日的闪光,刹那间瞳间微痛,心中却明媚千里。

“我没有你那么能放得开。”

散去的阴霾转眼又滚卷荡回,掩去了那弹指的春光。

他的头慢慢低了下去,脸部陷入更深的黑暗。隔了一隔,叹息似地说道:“以前,在人的面前,我很少可以让自己放得开,能让我安心对着哭的,只有一棵树。”

“一棵树?”

“嗯。一棵树……”

廖孤石缓缓地道:“那棵树很大很老,它的表皮都枯了。侧面有一个烂得很深的洞,让人以为……它已经死去。可是到了春天,底部根侧,还是偶尔会长出一些新绿的叶芽来。那时候我还小,受了委屈、遇到什么难过的事,都会跑去蹲在树洞里,一面哭,一面把心事说出来。好像即便这世界变得空空如也,依然有人在听我懂我。赶上下雨的时候,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可以在树洞里面扶着膝盖,静静看着雨点打湿地面。看着小草一颤一颤地低头。那时候眼睛在雨里,每一个雨滴都成了我的眼睛,心却是空的。用不着说什么,嗖的一下,时间就过去了。”

他面带微笑,语速很慢,声音里有一种幸福的平和。

女人专注地听着,呼吸也变得安静。

“可惜,后来我渐渐长高长大,树洞也好像变小了,变得开始装不下我,也装不下我的心事。后来便很少去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在将叹息吞咽,眼神中有了痛楚。

“可是有一次,我又去找它,那天,我对着它哭了一夜,我狠狠地哭,恨恨地哭,仿佛这把嗓子是别人的,我可以不管不顾。我哭到气绝,人事不知,又从黑暗中醒来,什么也看不见,嗓子干得说不出半句话,我颓坐发呆,以为自己瞎了,心里一片茫然。不知何时,世界却转亮,红日在身后缓缓升起,有一种疼痛不住地往心里扎,这疼痛是真的,我低头看去,发现,原来自己的指头上全是血,甚至一个指甲都已经劈开、翘起。面前树上,有一大片是光秃秃的白,树皮已经被我挠了个精光,只剩下黑幽幽的树洞,像是在无声地笑我。”

泪水自他颊边滑落,点点滴滴,打在锦被之上,将一朵云浸暗。

女人将他搂得紧了一些。

廖孤石目光悠远:“我从小在娘身边长大,和她很亲,可是很少见她笑过。我爹文才武略皆有所成,可称是当世上上人物,虽然常不在家,对娘却是极好,每次出门,都会给她带些礼物回来。可是娘笑着接下,背过身时,眼睛又会被愁绪填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

“小时候……最常看到的,就是她坐在屋檐下,望着院子里那株红枫出神。我玩得累了,就蹲在她身边一起看,问她这树又不结果子,看它做什么?娘说……树上有往事的颜色。一开始我不懂,后来才知道,她在闺中时候,去送要远行的舅舅,两个人就是在枫树下分别……”

女人忽然抬头插言:“你娘和你舅舅有私情,是不是?”

廖孤石一愣。

女人又将头垂回他肩上,嘟哝道:“不必奇怪,别忘了,我是个婊子。”

她似是怕廖孤石再为自己伤感,笑了一笑,道:“这种事情姐姐见得多了,一猜就中。什么表妹和表哥呀、姐夫和小姨啊、老公公和儿媳妇,甚至女婿和丈母娘,哎,这世上什么事没有?现在的人呐,只顾自己开心,谁还管别人怎么看呢?”廖孤石脸上皮肉跳动几下:“不错。这贱人只顾自己,不知羞耻,自私透顶。所以那天在她承认之后,我拔出剑来毫不留情,从她心口狠狠地刺了进去。”

女人掩唇道:“你刺死了她?”

廖孤石摇了摇头:“没有……当时那奸夫舅舅正好过来,进屋见此情景,便要杀我……本来我不是他的对手,但他空手无剑,我占上风。眼看数招之间便可分胜负,未料那贱人尚未死透,从地上扑来,把我一条腿死死抱住,喊他快走不许伤我……狗奸夫见她哭得凄厉可怜,急得冒火,结果还是听话跺脚逃开。我提剑便追,那贱人虽然奄奄一息,却始终哭号着搂住我大腿不放……我趔趄着拖着腿迈步,把她带到了院子里,血从她前胸背后不断喷涌出来,在地上拖出腥艳的一片,直铺到院心,像条窄窄的红毯。她那时……已然支撑不住,嘴里还是不停地哀叫,求恳!屋内已经着起大火,照得四外红彤彤的,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血染的一般……”

他喉头哽动,嗓子发干,似乎当时情景就在眼前,身子竟然微微抖颤,难以为继。

女人静静地瞧着他,眼神中情绪复杂。

第八章 良心

廖孤石努力咽下一点唾液,嘶哑的声线得到了缓和:“当时,别处的人也都各持火把灯笼,往这院围聚,那贱人剩下最后一口气,勉力对我说话,说我确不是我爹的儿子,但我不可以杀舅舅,当时她声音已经很微弱,可是这两句话在我听来,却像要把耳朵都炸开!她胸腔的血涌上来,嘴里含糊不清,不住叨念‘你快走,快走……’放开了手。我气急之下,手中软剑一甩,她的人头,竟然就此滚落在地。”

女人呆了一呆,道:“是误杀?”

“不……之前那透心一剑,我便没留任何余地。我记得,那一剑自她前心口进,后肩胛出,刺了个对穿,当时我没想到那一剑会那么快,而她的身子,竟然薄得像纸。那胸膛里面也仿佛早就没有了心,只剩下一个空壳……”

他咬紧牙关垂下头去,双手在膝头揪起一团衣皱。

“错的明明是他们,可是偏偏我心里却内疚得要死!我恨这种血脉相通的感觉,恨她的虚伪!她的端庄娴淑、知书达礼,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结果到了最后,却没想到,连我自己,也不是真正的自己。原来我只是两个畜生乱伦生下的孽种而已。呵呵,可笑吗?是不是很可笑?哈哈,哈哈哈哈!”

“啪!”

一个耳光响亮地打在廖孤石脸上,把他打得呆呆愣住。

“去你爹的!”

女人身子后仰,抬腿一脚把他踹下床去,骂道:“老娘见你知疼知热,以为是个好样的男人,没想到也是个缺德的废物!你娘临死还要你快跑,那是怕别人把你砍死!你除了捅她那一剑,还为她干过什么?他们俩再怎么胡来还算是因情而乱,你却根本连点感情也没有!”

一道水蓝光芒耀眼。

莺怨毒刷啦啦环腰而出,在空中飒飒作响,指向床前。

女人非但不怕,反而笑出声来,甩被趿着一只鞋下蹋,叉腰斜睨了他道:“哎哟,这是传说中的剑吧?啧啧啧,杀人的家伙儿,老娘真是头一回见呢!怎么着,想动家伙是不是?老娘好端端睡着大觉,你蹦进来对人家又搂又抱的,把心里一盆脏水全泼到老娘身上,痛快完了又要杀人灭口是不是?来呀!有本事就动手!你既然敢杀你娘,又何必在乎多杀一个婊子!”

她两腿颀长,站在地上竟比廖孤石高出一头还多,加之语声泼浪,瞪大眼睛挺胸抬颌,一副凭君宰割的架势,气势十足。廖孤石被逼得连退两步碰到桌沿,撞得杯碗哗响。他忙急急刹住,一个转身到了桌后。女人冷笑着抄起酒壶,往嘴里大灌几口,扬手以壶口指他:“怎么,不敢动手吗?哈,我想起来了,你既然是他们所生,那就和你表妹成了亲兄妹,你们多半原来就有暧昧,私订了终身,你那表妹追你,必是还不知道这些事情,而你虽然知道却又不敢说出来,无法面对她,只好四处逃避。唉,你这个人,真是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廖孤石须得仰面瞧她,大感窘迫,强自撑起脸道:“你又能好到哪去!动不动就把自己是婊子挂在嘴边,根本就是自甘堕落!”那女人斜眼抱臂,颠着腿儿不住冷笑:“老娘靠着白花花的身子,去挣那白花花的银两,当婊子又没去立贞洁牌坊,活得堂堂正正,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难道一边当着婊子,一边又标榜自己如何纯情,在你眼里才正常?”

廖孤石脸上肌肉跳了几跳,血色渐退,冷冷道:“你可知我为什么会对你说那些?”

他的眼神变得残酷无比,一字字道:“因为,你不过是个婊子!”

他收剑转身向外便走。

那种毫无留恋的冷,令女子感觉到,自己仿佛就是那个被弃下的、陈旧腐烂的树洞。

“站住!”

她抬起一条白腿来踏在凳上,眼中发狠:“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廖孤石咬着下唇:“对,我怎能忘了你的生计。”从怀中掏出串铜钱向后一抛,女人张手接住,又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二百钱?你当老娘是什么?”廖孤石道:“一百八十钱,我只有这么多,你也就值这么多。”女人嗤儿地一笑:“值多少也是你能定的?老娘是京中第一花魁,身价百万,莫说是弹琴陪酒,就是瞧上一眼起码也要一百两银子才行!”廖孤石气得手颤:“你当自己是谁?一百两银子够十户人家吃一年了,你想讹我?”

女人一对媚眼东摇西甩,悠然道:“我想要钱,有的是达官显贵大把地送上门来,用得着讹你?不过老娘虽然做的是下流生意,揣的却是上流人品,做事向来讲究。你亲了我,抱了我,我也亲过你抱过你,大家你情我愿,两相抵过,可是这一百两见面钱却是少不了的,现银现结,概不赊账,你要走就掏钱吧,要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廖孤石哼了一声:“我若想走,只怕你叫多少人来,也拦不住!”

“啊哟,这种话你也真好意思说得出口。”

女人大笑踢开小凳,绕到他正面翻着白眼,假模假式地上下打量:“哎哟哟,天下练武的人老娘见得多了,功夫好坏不说,至少人家还有一身骨气,不枉为生做了带把儿的男儿!难道你练武,就是准备用它来欺负弱小,对付女人,拒付嫖资的吗?也不怕辱没了武功二字?”

几句话说得廖孤石双拳攥紧,却再难向前迈出半步。

“且!”女人大是得意,趿拉着那一只鞋,东倒西歪,踱来踱去,喷着酒气冷冷数落:“会两手功夫就自以为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杀七个宰八个,眼里没个王法。犯起疯来连娘都杀,你够狠呐!老娘每日迎来送往,阅人无数,做人能错成你这么彻底还如此理直气壮的,真是头一次见哩!”

这几句话字字震心,听得廖孤石半晌无语,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身躯摇晃两下,竟然膝头一软摔跪于地。

女人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你说的对。我习武练剑,把自己煅练得愈来愈强,内心却越来越空,我的剑能赢人,却服不了人,强可胜弱,根本是连条狗都懂的道理,练的又有什么意义?娘虽然做下不伦之事,可这些年来,一直对我关爱倍至,妹妹对我好,知道真相之后,我却拿她来撒气,她有什么错?无法接受事实的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对过什么!”廖孤石声音哀涩,十指深深地抠进了地毯。

以前的自己,虽然少有开心,却至少心中无愧,活得平静坦荡,可是现在……

泪水再次滑落下来。

“瞧你这副熊样子!”

女人还想说些什么,眼中却闪过一丝疼惜,没有再继续下去,灌了口酒,轻轻哼了一声道:“算了,知道错了能认,你总算还有点良心。”

“良心,良心……”

廖孤石喃喃重复着,目光变得茫然。杀母亲是因为良心,杀了她有愧也是因为良心,是非该如何去论?良心又当如何讲法?

女人白了他一眼:“良心就是欠债还钱,老娘做的是生意,可不可怜穷鬼。”

廖孤石道:“我姓廖的从小到大,从不欠人!这一百两银子,我还定你!”说着话霍然站起。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女人花枝乱颤地笑了半响,脸上倏地一冷,盯着他道:“你,还是姓廖么?”

廖孤石身子一晃,悲碎胸膛,无言以对。

女人步步前逼,指着他鼻子厉声道:“你从不欠人?你敢说你从不欠人?放屁!当娘的怀胎十月,你在腹中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让她提心吊胆,容颜衰堕,你敢说在这世上不欠她的?真是大言不惭!你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你又能比别人真多少?你若能够内外如一,又何必钻到树洞里去哭?难道你在人前的坚强就不是虚伪,你的行径就不是欺骗?笑话!你这辈子就是个笑话!”

廖孤石惨色如灰,退跌两步,唰地抽出软剑,一道蓝光,直向颈间抹去。

“嚓——”

间不容发,一物破窗纸而入,正中他右腕,发出格地一声。

莺怨毒应声落地,蓝光妖绕,在毯上蜿蜒如蛇,扭颤不休。女人吓了一跳,搭眼瞧去,见廖孤石右腕骨错位,骨缝间嵌着一块小小木牌,深不盈寸,并无血迹。

窗外有人道:“人生虽是一条赴死之路,你又何必走得这么急呢?”

廖孤石扶腕喝道:“谁?”

窗外人笑道:“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肯要了,又何必多问一句我是谁?”

廖孤石登时语塞。

窗外人道:“说笑归说笑,人命大如天,岂可自轻自践?阁下与其带着悔恨去死,不如换个活法,给生命一条新路。”

第九章 异动

白日喧嚣过后,路面上脚印纷杂,有些地段积雪已清,有的地方则结了冰。常思豪自出百剑盟总坛,便再难分清哪个脚印是荆问种的。他估算大致方位后寻找一阵,觉得再追无益,速度也便慢下来,渐渐变成了散步。心下琢磨:“郑伯伯说的对,追上了他们,我又能做些什么?廖孤石为人冷硬,听不进人言,想要劝他势比登天,修剑堂笔录的事多半真是胡乱污蔑的气话。荆问种的嫌疑没有事实佐证,廖孤石弑母的事却是大伙亲眼所见,总是不差。我不愿荆问种伤了他,可也没理由帮他对付荆问种。”行走间腹中咕咕作响,想起在颜香馆对着曾仕权他们也没吃好,回来又只是喝茶,现在倒有些饿了,扫望街边还有些小酒肆开着,便寻一间进去,要了酒肉来吃。

他进这酒肆不大,客少人稀,东面有四个人围了一桌,正在闲聊,其中一人身躯胖大,满面油光,抬一只脚踩在凳上,肘拄膝头半探身子正冲对面那人谑笑:“尽胡扯,你这明明是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酸。”旁边两人也都附合而笑:“马哥说的对,傻二说话向来没谱儿,谁信他的?”

被嘲那人生得圆眼厚唇,身形极为高壮,坐在那里比那胖子还略高半头,托着碗面唏溜唏溜吃得正爽,听这话哼了一声,扭转身子道:“你们爱信不信!一个小婊子,有啥麻皮好争的?”满嘴的关外口音。那姓马的胖子道:“你若说的是真,他三十万两买个残花败柳,岂不是亏大了?”

常思豪正自等菜上桌,闲听这一耳朵,心道:“他们莫不是在说水姑娘?”只听那叫傻二的壮汉道:“不亏等啥?偏你们这些人,不知怀的啥麻皮想法,明知她是婊子,又倒了这么多回手,却还愿意信她没破身。俺在独抱楼干这些年了,啥事不比你们更清楚?”另外三人听了,相互瞧瞧,都安静下来犯起琢磨,左面那精瘦汉子喃喃道:“白天我们都去看了,那姑娘生的确实漂亮,甭管破没破身,看一眼我便觉着这辈子没白活,起码知道了世上什么叫美。”

傻二哼了一声,拿筷子搅着面条,边吃边道:“好看也不当饭吃,再者说了,光她好看,别人就难看了?俺们新老板带来的几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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