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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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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帕上不但不见点点鲜红,而且东一块西一块,全是黄斑。阮大铖大怒,骂道:“没廉耻的淫妇,你同甚么人私偷,不知弄过了多少回数,今日矫揉造作,装这个样子来哄我,起来穿了衣服,快快替我回去!我不要你这样淫贱妇人!”那毛氏尚有何辩,赤着身子下床跪着哀求,道:“是我一时不长进,做了坏事,如今既到了你家,求你开恩,包涵了罢。只容我占个正室的虚名,以全两家体面。要娶妾讨小,任你尊意。你这一撵我了去,不但我一生不得人,连我爹娘的脸面都没了。你只当积阴德罢。”阮大铖见毛氏虽非处子,心中固恼,但毛褒知道女儿内中的东西破坏不堪了,把外边的东西赔了个十分成文,约有数千金。阮大铖自幼贪婪,【毛氏是骨头里面带来的淫髓,他也是骨头里带来的贪癖。】他心中想,这一撵了他去,果然两家都不好看,且这些妆奁断无留下之理,少不得仍要还他,岂不可惜?况毛氏生得甚美,赤身跪在地下,像一个粉妆成玉琢就的人儿一般,脐下那条细缝,内中虽宽阔了些,而外面鼓蓬蓬,甚觉可爱,心中就动了几分怜惜。
  只见毛氏家来伴姑娘的一个老仆妇推门进来,道:“姑爷,你两口子今晚百年的头一日,不欢欢喜喜的睡觉,吵闹些甚么。”见毛氏精光的跪在地下,说道:“可怜,可怜,我家姑娘一个娇生惯养的闺女,你忍心这样作贱他么?”阮大铖冷笑道:“你家姑娘好个闺女,那东西被人弄得像皮袋似的,是个闺女的妈了。”那婆子道:“阿弥陀佛,姑爷不要枉口白舌的,我家姑娘同奶奶娘儿两个终日唇不离腮,那里有这样的事?不要屈了人。”阮大铖将那帕子撂与他,道:“你看看你家姑娘的喜帕。”他接过来,灯下一看,许多黄迹。半晌说道:“哎呀,这是怎的来?姑爷,想是你太狠了些,把姑娘的苦胆弄破了罢。”阮大铖又好笑,又好恼。那老婆子也跪下,道:“姑爷看我的老脸面,将就些罢。就是真正黄花女儿,方才经你这一下,也就破了。你只当是你弄破的,也就不气恼了。那喜帕上管他是红的黄的,也不过头一次有一两点子红,后来都是白的。你也只当是弄第二次,还气恼甚么?我记得我当初嫁老伴儿的时候,到是真正女儿,头一回一点红星儿也没有,他也并不曾说甚么。姑爷,我劝你息息怒罢。”阮大铖一来听了他这话,不由得好笑,二来他的心先也就有些回了,见他苦求,借意儿也就收科。向毛氏道:“他老人家既这样说,我且饶过。你在我家,若再有丝毫错处,那却休怪,起来罢。”
  那婆子连忙站起,扶起毛氏,一面替他披上衣服,一面说道:“姑爷好说,我家姑娘年幼,一时间做错了,那里有个只管错的理。”哈哈的笑了一声,向毛氏道:“你这样小小年纪,那里这样顺便的食就捞到口里?我活了七十多岁,还没有遇过这样巧宗儿呢。”毛氏又羞又气,把他尽力一搡,那婆子一路跌去,幸得门枋子扶住,说道:“我好意来劝闹,你倒几乎把我推跌死了。”咳咳嗽嗽,走了出去。
  过了两年,阮大铖、毛羽健、刘懋乡试同中了。次年,又同中了进士,选了庶吉士。后来毛羽健得了御史,刘懋得了户科给事,阮大铖得了工科给事。这毛羽健同刘懋不但是两姨弟兄,而且彼此又是后路夫妻,契厚得了不得,今到了宦场中,凡事彼唱此和,两人一心。
  那时陕西有些饥民作乱,特差毛羽健去监察着抚镇剿抚。他到了陕西,没有管头了,他受了丑妒妇人多年的挟制,今日始得自由,娶了一个美妾,嬖爱之甚。他的那些家人多是温家的媵人,素常只知有主母,不知有主公的。况此事可敢隐瞒?当新闻一般报知温氏。温氏在家有温世幸做了宠童,毛羽健虽在可有可无之间,但醋气难按。一闻此信,带了温世幸同家人婢妇,星夜乘船而来。
  沿途听得是钦差监察御史的夫人,敢不应命,也不及报闻羽健,温氏到了署中,方才知道。美人藏匿不及,只得相见。温氏作了一场威福,将那妾立刻遣出。毛羽健见温氏来的速,不及预防,心中恚甚,不敢怎样夫人,遂迁怒于驿递。【古谓,怒其室而作色于女。此羽健之谓。】倡为裁驿夫之说,特疏启奏。谓驿夫一裁,一年可省帑金数十万两。崇祯发九卿科道会议,众人皆以为不可。而刘懋现在户科,一力举成,谓毛羽健为国省费,竟奏准了。驿递一裁,闲人千万,倚驿递为生者无从得食,相率为盗,遂致滋蔓。闯贼得以招集之,流毒中夏,却覆宗厦。两人首祸,万死不足赎。而实酸于一妇人,女祸之酷,伏于枕席,可不惧乎?
  且说李自成他生来有些膂力,性子又莽戆,胆子又大,到处争先,所向常胜。先还是个强盗中的大哥哥,后来兵马多了,声势众了,就公然称起王来。他说项羽当年自称为霸王,他因自己混名叫闯子,竟自尊为闯王。
  那时天下奠定了二百余年,将不成将,兵不成兵。他带着贼众,从不据地方,只流来流去,故此人称他流寇。他到州城府县,只抢掳杀戮一番便走,把些城池被他搅得粉碎。各省亲王宗室,以及文武官员,兵民老幼,被他杀得几无噍类。且把他的恶处略说几件,便知他的万恶,同那时人民的苦楚了。
  他破了凤阳,杀戮之惨,天地皆黑。或缚人的父亲丈夫看着,叫人淫他的妻女,淫过了才杀。或拿着人父,使淫其女,以为戏笑,然后杀之。或把怀孕的妇人脱光了,大家赌猜他腹中是男是女,以为输赢。拿出纣王的陈样来,割腹验看,一试不中,又剖一个。一日之内,这些孕妇死得不知其数。又将火锅煮油,把小孩子撂在内中,看他跳跃啼号,顷刻化为枯骨,以为笑乐。又将人缚在地上,生刳其腹,装上米豆,喂他的战马。又取了人血和米麦煮粥,以饲马骡,使他腹壮而能冲敌。掳来的子女千百,临行不能带去,尽皆杀了才去。或攻城之时,把杀了的人间着芦苇薪木,堆在城下,纵火焚烧。那秽气烟焰薰逼城上守御的兵卒,无不仆倒。
  他陷凤阳之日,留守朱国相同两个姓陈的千户忿战而死。别的文武官员死的死了,走的走了,逃个干净。把皇陵楼殿烧个灰烬,燔松三十余万株,杀守陵太监六十余人,纵放高墙有罪的宗人九十一名,焚留守公署司府厅五百九十四间,焚鼓楼、龙兴寺六十七间,毁兵民庐舍二万二千六百五十二间。知府颜容暄囚服避在狱中,被贼搜出,先杖而后杀。并杀同官六员、文官六员、武官十一人。杀生员六十六员,杀陵墙班军二千二百八十四名,杀高墙看军一百九十六名,杀精兵七百五十五名,杀操军八百名。
  围六合县时,把小孩子聚上数百,四周围堆上柴木,放起火来,听其哀号,观其奔逃。少焉俱死,臭不可闻,以为畅快。攻城之时,将妇女们千百成群,脱得精光,向城大骂。妇女稍有羞愧,即乱刀剁在城下。
  攻破六合之日,聚城中兵民将要屠杀。忽有令免死,每人剁一手,众人大喜得饶命,争先伸臂,没一个叫痛苦者,故六合的没手者甚多。他剁手则不杀,剁的时候,伸右手与他剁了便罢。若先伸左手,剁去了,仍要剁去右手,你道他惨毒不惨毒?
  他攻破江浦,一日早间,他把一个妇人在东门外寸磔。原来这妇人被掳,李自成要淫污,被他把脸打破。李贼恨他不过,不令他速死,故碎磔于城外,对众以辱之。待我把这烈妇的事迹表白一番,也显一显他的贞烈。
  贼破江浦,进城之时,有一个小贼头姓献名勤。因他生得身粗项短,绰号叫做缩头龟。他到了一家,见一个美妇正在那里上吊,他上前解救下来。那妇人痛哭骂道:“贼奴,你不杀我,解我做甚么?”缩头龟笑道:“大王爷正要寻个美人取乐,传下令来,道有献美人者受赏。你这一去,定有造化,我也有重赏。”那妇人骂道:“万剐的贼奴,我一个清白良妇,岂肯从贼?你快杀了我便罢。”缩头龟要去拉他的手,那妇人哭骂着,一头向地下要撞去。缩头龟眼快,抢上前一把抱住。那妇人千贼万贼的骂道:“我一个清白之躯,你敢拿贼手来污我。”那缩头龟由他骂,两手扯住了他两只手,叫两三个小贼在后面推的推的,到李自成的处所来。李自成在县署中住着,正掳了些妇女来,在那里饮酒作乐。看那一群女子并无一出色人物,都不中意。忽听得报说献勤献功,得一美女,满心欢喜,叫快些进来。远远见三四个人推着一个女子,献勤拉着,虽然头发散乱,满面泪痕,那一种风流标致,自不能掩。
  到了跟前,献勤方放了手。那妇人便坐在地上哭叫道:“贼奴,你快杀我,你快杀我,我不顺汝。”李自成满脸堆笑,问献勤道:“你是那里得的这件活宝贝?”献勤跪禀道:“臣无心到了一家,这妇人正在那里上吊。臣见他生得好,特救了下来,献上大王。”李自成大喜道:“妙哉!妙哉!你出去听赏。”那献勤叩了个头,道:“谢大王爷。”走了出去。
  那妇人不住声只是哭骂,李自成笑道:“美人,你不要破口。我今日得遇你,也是前缘,你姓甚么?”那妇人道:“泼贼,我一个清白姓字,怎肯对你贼说?你是何等贼奴,敢向我说个有缘?你快杀了我便罢。”李自成有了些酒兴,心爱极了,任他大骂,也不动怒。笑道:“你不要呆了。你从了我,享用天大的富贵。孤家后来得了明朝的天下,你就是一位贵妃了,可不好么?”那妇人道:“你这贼,明日被天兵拿住,碎尸万段,身子不知喂猪喂狗。你敢妄希天位,还想甚么富贵?你这样淫恶泼贼,上天也不容你。”李自成和颜悦色的道:“美人,气是好忍的?你骂也骂够了,今日我同你成了好事,包你就一点气也没有了。”向众妇人道:“替他换了衣服,梳洗了来吃酒。”那妇人道:“贼奴,我梳洗的是甚么?换甚么衣裳?”坐在地上,那里肯起来。李自成道:“不梳洗也罢,你们扶他起来,过来坐着。”众妇上前搀住,那妇人是个娇怯女子,如何拗得过,被众妇女抬了起来。【抬字,妙,活画出一烈性妇人样子来。】要他近桌子,他那里肯,只乱挣乱扭。
  李自成见众妇人拉不过来,便亲自起身,要伸手去拉他。那妇人见他来拉,忙把手一缩,柳眉倒竖,粉面通红。喝道:“贼奴,不要无礼。你不杀我么?罢了。”看见傍边一个妇人手执着一把金酒壶,他猛力挣脱,一手夺了过来,夹李自成劈脸一下。那闯贼不曾提防,被他打个正中。面上的血打得直流,壶中的酒淋淋漓漓弄了一头一身。李自成大怒,骂道:“好泼妇,敢来打我。”喝叫一声,绑去砍了。两边帐下亲随答应一声,上前绑定。正要带了出去,李自成道:“这恶妇若是一刀,便宜了他。明早剥得精光,到城外东门桥上碎碎的割他,叫万人看他的巴子,辱这恶妇一辱,才出得老子的这口恶气。”那妇人不哭了,反大笑骂道:“恶贼,你就对众剥光辱我,我得一死,便显清白之躯,这有何害?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当追汝之魂。”李自成叫带去监守,明日行刑,众人将妇人带去。
  次早,在桥上剐的就是此位烈妇。【古人称骂贼者,佥曰颜常山、张睢阳。看此烈妇,又何逊于二公?】李自成叫取过镜子来一照,看见脸上打破一块,血流满面。一时忿恨起来,遂迁怒到献勤身上,喝令叫献勤来。那献勤正等着领赏,听得叫,他忙欣然走入。李自成骂道:“这样的泼妇人,你献他来做甚么?把我大王的脸都被他打破了,好生可恶,绑出去替我砍了。”众人一拥上前,绑出门外,一刀两段,把一个献勤的缩头龟弄做了个齐肩断头鬼。【献勤的看样。】有一首打油道那时乱离的光景,不胜酸鼻:
  萑苻寇起弄干戈,兵火盈城布网罗。
  宋子齐姜遭玷辱,乱离情景可如何。【此与宫人红袖泣,王子白衣行,一样凄楚。宋徽宗在五谷城,一日偶到一酒肆。见一番妇领一女子,各席唱曲要钱。番妇稍远,那女子问道:“官人像是东京人,想也是被掳到此了。”徽宗点首,亦问道:“你是谁家女子,被陷至此?”那女子泣下答曰:“我慈懿太后侄女也,不幸至于此地。”一天子一太后侄女遭乱离至此,又何况于闾阎之女耶?】
  再说李自成杀了献勤,坐了一会气略消了些。把这妇女中选了一个,拉到床上去同睡,他的阳物本来渺小,此时又着了气恼,其软如绵,硬不起来叫那女子去咂。那女子尚是个处女,羞愧难当,看见那妇人的一段烈性,也就感动了几分。心中想道:“同是一个女身,他便是那样激烈,视死如归。我们此身何苦为贼所辱?不过是一死,何足惧?”想到此处,倒不羞了,缩下身去,一把攥住阳物,放入口中吮咂,想道:“我一下咬掉了他的,这贼死了,替众人除根,也不枉一死。”遂下力咬了一下。一来他小女子心慌胆怯,二来要是硬或倒咬断了。因他是软皮,不曾咬断,只咬了几个牙齿血印。李自成痛入心髓,把那女子一脚踢下床去。心中恨极,床头拔出腰刀,一挥两段,一连数刀,砍做几截。可惜这两个贞烈妇女,失传他的姓氏。李自成忙拿刀疮药擦了阳物,养息了数日,方才起兵而去。
  贼退后,土人怜他二人之节甚敬之。因不知其姓氏,不敢报官请旌奖,只私建了一祠,额曰“双烈”以祀之。此二女较明朝降贼诸臣,宁不啻天渊耶?
  后来闯贼领众攻打汴梁,自己扮作游骑,杂于众贼之中,到城下来觇探城池的高深。有官兵认得他模样,指说与总兵陈永福的儿子,他素称善射,暗发一箭,射瞎了他一只眼,此后人才称他李瞎子。
  他攻破洛阳,杀了福王,将王肉同鹿肉煮熟了。又将王血同鹿血和酒,宴饮众将,名为福禄宴。闯贼巡营严密,部下再不能逃。有逃走者谓之落草,拿回寸磔。他连营百里,竟日不能过,所以再逃不脱。禁众贼不许藏金银,私带者斩。精兵许带妻子,生了儿女,不许留养。每人许收男子十五以上女子十四以下为使从,为之打草喂马。安营下寨,汲水煮饭,照管骑驮,多者三四十人,至少者也有十数人。
  过城市不令住屋,总在帐房中居住。一名贼兵要好马三四匹,冬天用绵褥垫着马蹄,恐其怕冷。剖人腹用为槽,故此他的马锯牙如虎豹一般。到处下营之后,即令兵士射箭,日晚方罢。每夜四鼓都要饱食听令,所过崇岗绝坂,飞腾直上,不许傍越。惟有黄河阻辔,许用船。渡淮泗泾渭,众兵翘足踞马背,或抱鬣缘尾,呼风而前。马蹄壅遏,水为不流,浅不盈尺,步兵搴掌径涉。临上阵时,列马兵三万名三堵墙,前面者但回头返顾,后面者即杀之。战久不胜,马兵佯败。官兵一追,他预伏伉健步兵,飞枪三万,击刺如飞。马兵复回围上,官兵则无孑遗矣。他攻城的号令一到即降,不焚不杀。守一日杀十分之三,守两日杀十分之七,三日全屠,鸡犬不留。杀了的人束其尸点灼,叫做打亮。攻城将陷,着步兵万人周围城下,马兵巡哨于外,有缒城者一个也跑不出去。
  张献忠每破城之日,尚留一面与人跑。到了这瞎贼破城,竟是俗语说:滚汤泡老鼠,死在一窝。各营将校所获,美女珠玉为上功,骡马者受亚赏,得弓矢铅铳者又为次。瞎贼竟多觅蕲黄人为奸细。或为医卜、或为星相、或为缁衣黄冠、或为乞丐戏术、或为挑肩买卖、或为皮铁杂艺,分布各处,觇探虚实。又沿途邀截赴京举子,说透打合,为之夤缘中式,以作内应。故此攻破城池的那日,云合响应,一呼咸集,人都不知从何而来。他又叫人四处谣言唱道:
  开了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以此语蛊惑愚民。后来闯贼声势益张,朝廷密旨命陕西巡抚汪乔年查访他亲属。米脂县边大受拿获得李自成族人拷问,供称他祖坟茔地离此二百余里,在万山之中,聚冢十六,中一冢是他始祖。相传此穴是仙人所点,有铁缸点圹中。说道:
  铁灯不灭李氏兴。
  边知县亲领人役到那坟上看了,叫人掘开,内有蝼蚁数石,火光尚荧荧然。剖开棺材,骨皆青黑色,黄毛遍身。脑后有钱大一穴,内有四寸来长一条青蛇蟠在中间,头上有角。见了日光飞起,高有丈余。以目迎日色而吞昨者六七顾,眼射日尚不能开,复落了下来。边知县将那蛇烘干并头骨呈报。巡抚汪乔年又送到京中,上呈御览。李自成之射瞎眼睛,举事无成,还亏破了他这风水。
  崇祯十一年,经略洪承畴督师孙传庭大破闯贼于潼关。【李自成之在潼关,原张献忠之在谷城。彼时若杀之,如屠一豕。竟纵之去,后皆不可复制,以致君亡国破。虽彼时督师之重臣愚庸误国,然实有天意存焉,非人能谋也,】自蜀之楚,往依张献忠。献忠不纳,复走商雒。依老回回,在营卧病半年,病愈后,老授以百人,走谷房,会同诸贼,出文,此后不可复制矣。
  到了崇祯十四年上,风闻得流贼过了潼关,顺河南一路抢杀而来。杀戮之暴,更甚当日。洛阳已破,福王被害。现今贼众攻打汴梁,也就有许多百姓纷纷的携妻带子逃往南京来。那逃难来的众人,好生伤惨。有几句说他们,道:
  人民逃窜乱纷纷,觅弟寻兄;男妇慌张哭啼啼,抱儿挈女。父呼子,子呼父,凄惨堪怜;妻唤夫,夫唤妻,悲伤难听。十室九空,村中并无居住之人;千辛万苦,路上惟闻失家之恸。夜月凄清,几点青磷照野;夕阳惨淡,数堆白骨填途。风声鹤唳,尽疑恶贼来追;胆战心惊,惟虑微躯不保。正是宁为平安犬,果然莫做乱离人。
  各处居民都昼夜惶惶不安,一日数惊。那时天长、六合、江浦三县,有十数个仗义的毫杰,一个姓慕名义,一个姓林名忠字报国,便是梅生姑母之子。一个姓尚名智,这三个又算众豪杰中的巨臂,俱猛勇绝伦,智谋足备。因见时政日非,奸邪当道。素知朝廷专任太监,便不肯出仕,情愿栖身草莽。
  他三人中,林报国更身长力大,胆壮心雄。自幼习学了一杆浑铁钢枪,十分纯熟。他生得豹头环眼,虎须倒竖,令人望而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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