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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命纵横-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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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撞进帐,一身污秽血迹,扑在楚威王案前便是嚎啕痛哭。
  帐中皆愕然变色,楚威王却大是暴躁,拍案怒喝:“败兴!说话噢!”
  “禀报我王,”军使哭声哽咽道:“秦军偷袭房陵,夺我府库仓廪,杀我三万余人,汉水之地三百里,全都让秦国占了啊……”偌大军帐,竟死一般沉寂,方才的隆重喜庆气氛片刻间荡然无存!汉水三百里土地尚在其次,房陵数百座粮仓府库的失守才当真令人心惊肉跳!那里储存了楚国十分之七八的粮食兵器财货,夺走房陵,无异于夺去楚国近百年的府库积累。对于任何一个楚国人,这都是难以忍受的噩耗!
  死一般的寂静中,楚威王面色铁青,牙关紧咬,“咣当!”将一只铜爵摔在地上。令尹昭雎阴沉着脸站起,突然一声大喝:“张仪——!给我拿下!”
  田忌愤然高声道:“且慢!此事与张子何干?田忌请楚王说话。”
  楚威王冷冷的瞅了田忌一眼,大袖一甩,转身而去。如此几番折腾,张仪竟然还愣怔在座中,苍白的脸上木呆呆没有丝毫反应!田忌大急,疾步上前就掐住了张仪的人中穴,大喊一声:“张子——!”
  六、错也数也 不堪谈兵
  昏暗的石屋里,遍体鳞伤的张仪终于醒了过来,恍惚间仿佛是一场噩梦。身下的石板是冰凉的,浑身是冰凉的,心也是冰凉的,那一线微光似乎也是飕飕的凉风,将那一丝朦胧混沌的感觉都变成了冰凉的。睁开眼睛,张仪觉得很清醒又很朦胧,明明是一方凉冰冰的天地,如何却又感到热烘烘的一片焦躁?还是闭上眼睛想想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何自己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张仪深深吸了一口气,日间之事便在一片冰凉潮湿中渗了出来——呵,军使来报,房陵被秦军偷袭,楚王摔了铜爵,昭雎喊了什么?是了,拿下张仪!对了,田忌还争吵了一阵,好象没用。以后的事么,就不用想了,还能如何呢?突然,张仪觉得很可笑,入楚原是名士,灭越之后更是尊神,如何正在被楚国君臣的香火供奉之时,那虔诚的颂扬便突然变成了一记闷棍?一谋之功,由人而神!一谋之过,由神而鬼!世间事当真如此滑稽?是啊是啊,当真滑稽!心念一闪,张仪突然大笑起来,边笑边唱:“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唱着唱着,又觉得自己飘飘然去了……
  再次醒来时,张仪浑身却软得酥了一般,那透体的冰凉如何又换了轻飘飘暖洋洋,竟仿佛大醉之后一般?那是什么声音?悉悉挲挲隐隐约约的好象就在身边?张仪费劲的睁开眼睛,却见一个人跪坐在身边,似乎还在低声的哭泣,闭闭眼睛再睁开,张仪相信这不再是梦,不再是醉眼昏花,这是真实的!
  “绯云?是你么?”张仪含混的嘟哝了一句,那张嘴仿佛不是自己的。
  “张兄!你,你终于醒了……”哭声停了,泪珠却滴在了张仪脸上。
  “绯云啊,”张仪慢慢的张开嘴巴:“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么?”
  绯云“噗嗤”笑了,却边抹眼泪边点头:“在,在吔。”
  “好,好啊。”张仪长长的喘了一口粗气:“但有这三寸舌在,张仪,就还是张仪。”“先别说话,我给你喂点儿热米酒。”绯云轻柔的扶起张仪倚在自己肩头,转身便拿过一个棉套包裹的铜壶,将壶嘴儿搭在张仪嘴唇边:“来,喝下去就会好些儿呢。”香甜温热的米酒一入口,张仪便大感干渴,咕噜咕噜牛饮般吞咽起来,一壶热米酒顷刻便全部干净。张仪大感精神,四顾打量,才发现这是一间竹墙茅屋,透过半掩的木门,一座苍翠的山头便在眼前,竟是似曾相识:“绯云,这,这是哪里?”他惊讶得有些结巴起来。
  “长阳谷,田忌的隐居之地。”
  “如何能在这里?田忌呢?”
  “张兄莫急,”绯云叹息了一声:“我这就说给你听……”
  昭雎缉拿了张仪,田忌大急,一面让绯云到令尹大帐打探,一面连夜紧急求见楚威王。绯云火急赶去,用一百金买通了令尹府一个军吏,才得以守侯在令尹府门厅等候。夜半时分,田忌匆匆赶到,出示了楚王的金令箭,才强迫昭雎放出了便体鳞伤的张仪。出得令尹府,田忌什么话也没说,连中军大帐都没有回,就亲自驾着一辆战车将张仪主仆送到大江边。这时候,一艘轻便快船已经在江边等候了。朦胧月色下,田忌对绯云说:“先生重伤,好生护持。我稍后便归。余事不用操心,上船便知。”说完便匆匆走了。上得轻舟,一个精悍的年轻人来到舱中对绯云说:“我乃将军族弟,名叫田登。小哥但放心看护先生便了。这是一个红伤药箱,小哥想必会打理红伤吧。”绯云急忙点头谢了,便在一支粗大的蜡烛下埋头打理昏迷不醒的张仪。整整一个时辰,绯云才将张仪的全部伤口擦洗上药完毕。这时田登又来到舱中,见张仪已经安然昏睡,方才对绯云说了田忌的安排。田忌叮嘱:楚国君臣正在嫌恶张仪,更兼昭雎险恶,先生不能留在昭关,须得先回长阳谷疗伤,待痊愈后再做他图。如此便漂漂荡荡的走了六天,才回到了这云梦泽的长阳谷。“将军呢?他没受牵累么?”张仪急问。
  “田登说,楚王与将军又做了一个交换:将军须统兵收复房陵,楚国方能放人。将军坚执要楚王先放出张兄,否则不接受交换。僵持一个时辰,楚王才出了令箭。送走我们,楚王便催促将军连夜带兵北上了。田登安顿好我们,也随后追赶将军去了。”张仪听得愣怔,良久道:“绯云,你去歇息吧,让我好生想想。”
  “哎,做好饭我便来吔。”绯云收拾了零碎物事,扶张仪躺好,便轻手轻脚的出去了。田忌统兵北上的消息使张仪大感意外。田忌为自己开脱辩解,这是很正常的;连夜赶到楚王行辕解救自己,也属该当之行。毕竟,是张仪给田忌创造了重新返回齐国的机会,而且准备共事图谋振兴齐国。利害关联,作为报答也都是题中应有之意。可是,以统兵收复房陵为交换,就大大超出了报答举动。秦国新军绝非越国的乌合之众可比,楚国的老战车与半新半旧的骑兵如何能收复房陵?秦军能够千里奔袭,谋划者与统兵大将一定都是非凡人物,岂能没有充分的迎战准备?楚军北上,岂非以卵击石?田忌作为当世已经成名的老将,历来用兵慎重,一个牛刀杀鸡的对越之战,尚且是颤兢兢如履薄冰,岂能对秦楚实力心中无数?更重要的是,如此交换,将使田忌在楚国越陷越深,楚人薄情寡恩,败了走不脱,胜了不能走,后患将是无穷尽的。实际上,做出如此交换,田忌便等于将自己的后半生全部押给了楚国,重回齐国的愿望很可能因此而永远无法实现,对于一个齐国王族子孙而言,永远的客居异国,老死异乡,那真是一曲磨人终生的悲歌。显然,田忌将自己押在楚国,楚国对张仪的恨意才会稍减,他张仪才算彻底的脱离了险境,才有安全养息的可能。张仪啊张仪,你值得田忌付出如此牺牲么?若是挚友知音如俞伯牙锺子其者,自然是士为知己者死,死而无憾。可张仪之与田忌,却只是初次结识,既算不得挚友,更算不得知音。张仪为田忌返齐奔波,也只是出于为自己物色力量的利益需要,本来就是“权衡利害决其行”,所以张仪对田忌也从来不从“义”字上说事,甚至也不从“道”字上说事。豪放不羁的张仪,对人对事从来不讲虚伪烦琐的情义理礼,而只追求透彻的把握利害关联。田忌虽寡言,却睿智,岂能不知策士纵横之准则?所以,张仪与田忌谈不上情义之交。那么,谈事定策的见识方面呢?似乎更与知音不搭界。秦军偷袭房陵,田忌是经过认真揣摩,事先作为唯一的危险提出来的。而张仪,却不假思索的立即否定了田忌,最终也导致了楚王对田忌的否定。事实上,田忌并没有赞同张仪的看法,但却也没有象策士那般据理争辩,非要见个你高我低。现下想来,田忌的那句话是有道理的:“兵家法则,后方为本,但求防而无敌,不求敌来无防。”
  回想起来,张仪真是不可思议,当时自己为何对如此要紧的兵家格言竟充耳不闻,就那么一阵笑谈,便否定了一个当世名将的深思熟虑?张仪啊张仪,身为名门策士,竟如此浅薄轻狂,实在是天下笑柄!当房陵军使急报噩耗时,你张仪震惊得面色灰白,呆若木鸡般连话也说不出来,不觉得羞愧么?!
  心念及此,张仪苍白的脸色胀得通红,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无地自容的感觉。仔细想来,自己对秦国从来就不甚了了,偏偏竟莫名其妙的蔑视秦国!对兵家战事之学,自己从来就是皮毛耳耳,偏偏竟莫名其妙的轻率谈兵!张仪啊张仪,与苏秦的沉稳与透彻相比,你是何等的浅薄浮躁?苏秦常说:“锋锐无匹,吾不如张仪也。”张仪对苏秦的这种称赞,每每总是大笑一通,口中“非也非也”,心里却是很得意的。这次,也是生平第一次,张仪蓦然憬悟,自己与苏秦相比,实在是差了一筹啊。
  木门半掩,昏黄的阳光长长的铺在了茅屋的厅堂,张仪盯着枕在山头的那一轮残阳渐渐的沉沦,一线冰凉的泪水涌上了苍白的面颊。猛然,他心头一阵震颤,竟霍然挺身坐起,却又低低的闷哼了一声,沉重的倒下,压得身下的竹榻吱呀吱呀一阵大响!咬牙片刻,他又重新坐了起来,抹抹额头汗水,竟撑着竹榻缓缓站了起来。四顾打量,他看见了门后那根撑门的风杖,便试图走过去拿那根风杖助力,不想方得抬脚,膝盖便一阵发软,咕咚坐在了地上。张仪哈哈大笑,兀自摇头嘟哝:“昨日英雄盖世,今日步履唯艰……”喘息得一阵,便又全神贯注的两手撑地着力,竟是缓慢的站了起来!咬牙挪得两步,便将那支风杖抓在了手里,虽摇摇晃晃却总算没有跌倒。借风杖之力,张仪站着稳住了气息,自觉那种眩晕漂浮和眼前的金星慢慢消失,一身大汗之后,觉得大是清醒。拄着风杖,张仪竟一步一步的挪出了门外。夕阳西下,一抹血红的晚霞还搭在苍翠的峰顶,一缕袅袅扶摇的炊烟正溶进苍茫的暮色,三面青山如黛,谷底澄江如练,谷风习习,山鸟啁啾——多么美好的河山,多么美好的尘世!瞬息之间,张仪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痴痴的伫立在晚风之中。“张兄——!”随着脆亮急切的呼唤,绯云急匆匆赶来:“吔!你敢站在这儿?田忌这望乡台是临渊孤石,有多险!不知道么?快下来,慢点儿,踏实了,哎,对了。”
  张仪被绯云一顿嚷嚷,下得孤峰高台,方才回过神来,抬头正要说话,却惊讶的盯着绯云哈哈大笑起来:“是了是了,这才是真山真水嘛!”绯云大窘,捂着脸笑道:“你不见了,人家顾不上了吔。”张仪高兴得点着风杖笑道:“好啊好啊,我张仪有个小妹了!”张仪在长阳谷秘密养伤,绯云便全副身心的操持料理。这长阳谷本是隐居之地,除了盐巴铁器等物要上市购买外,一切都是自耕自足。下厨做饭,就要先到菜田摘菜,到井中汲水,若米面没有了,还得捣臼或磨面。便成了古人常说的“儿女常自操井臼”,更不要说还有自酿米酒、浆洗缝补、采茶炒茶、洒扫庭除等活计。但最要紧的,还是全力侍奉重伤的张仪,煎药喂药、擦洗伤口、敷药换药、扶持大小解、昼夜守侯。绯云虽是精明利落,也忙得陀螺般转。
  长阳谷原是留有两个守庄老仆,可绯云坚执自己料理一切,除了田中粗重活计,绝不要仆人帮忙。这些细碎繁琐而又连绵不断的活计,要做得又快又好又干净,便不自觉的要遵从一些基本规则:下厨戴围裙,头上包布帕,长发盘成发髻,喂药换药便要跪坐榻前,浆洗缝补便免不了要飞针走线。日每操持忙碌之中,绯云竟是渐渐忘记了原来长期训练成的男身习惯,此刻风风火火赶来,便是头戴布帕,腰系围裙,一支玉簪插在脑后发髻上,长长的云鬓细汗津津,丰满的胸脯起伏喘息,眼波莹莹,白皙红润,活脱脱一个干练的美少女!张仪如何不嗟呀惊叹?母亲将绯云交给他时,并没有说绯云是个少女。游历蹉跎,虽说也常常觉得绯云显出顽皮可爱的女儿神态,但也只是心中一动而已,张仪并没有认真去想。毕竟,少男少女之间的差别并不是泾渭分明的,而且也确实有那种音容笑貌相类于少女的少男。但更重要的是,张仪出身寒门,襟怀磊落而又洒脱不羁,对仆人历来不做贱人看,也不想无端的去追问这些一己之密。在他看来,绯云不说,那便是不能说不愿说或者无甚可说,又何须使人难堪?今日绯云如此景象,他自是恍然大悟,心中竟莫名其妙的大是畅快。“吔,别站风里了,回去吧。”绯云羞涩的小声嘟哝。
  “绯云,”张仪突然正色道:“必须离开长阳谷,收拾一下,后半夜便走。”“吔!这是为何?你伤还没好,走不得。”绯云一急,声音便又尖又亮。“吔,你不知道么?”张仪学着绯云独有的惯常口吻笑道:“田忌换我,身不由己,将我安顿在这里,也本是权宜之计。只要我在这里住,田忌便不能甩开楚国。将心换心,我要给田忌自由,他绝不想在楚国陷得更深。必须走!”“没有人知道我们住在这里啊?”绯云还是想不通。
  “小孩子话。”张仪“笃笃笃”的点了点风杖:“那房陵是昭雎封地,秦国挖了他老根,他恨死我了。纵然楚王放我一马,昭雎也会寻找我的。他是令尹,权势大了,这里绝然逃不出他的密探刺客。”
  “吔!”绯云惊出了一身冷汗:“那就快走!到齐国的路还算好走。”
  “还能回齐国?”张仪苦涩的一笑:“回家,回安邑老家。”
  “张兄,你……”绯云看见张仪眼中泪光,竟要哽咽起来,却又立即咬牙忍住:“好,便回老家!走,你先歇息养神,我去准备便了。”四更时分,月明星稀,一叶独木扁舟漂出了滚滚滔滔的长阳山溪,漂进了水天一色的茫茫云梦泽,漂向了遥远的北方彼岸。“张兄,你在想什么?好痴吔。”绯云的声音在浆声中飘荡着。
  “苏秦。他为什么选择了秦国?”
  “他觉得秦国好吔。还能有什么?”
  张仪哈哈大笑:“倒也是!并无甚个奥妙。只是啊,我也得对秦国重新估量了。这老秦忒恶,跌我出门一个嘴啃泥,忘不了啊!”
  第五章 天地再造
  一、异数中山狼
  一个多月了,苏秦总算进入了上郡,走到了秦长城脚下。
  回洛阳的大道是东出函谷关,非但路近,而且沿途人烟稠密多有驿馆,穷路富路都很方便。可苏秦不想走大道,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这潦倒模样。出得咸阳时分,他已经孑然一身了无长物,唯一的一个青布包袱中,还只是不能吃不能喝且越来越显沉重的几卷竹简,直与乞丐一般无二。理论起来,一次说秦失败,也远非陷入绝境,还完全可以继续游说其他几个大国,毕竟成就霸业的雄心绝非秦国一家。可是,一次莫名其妙的车痴之祸,竟使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了赤裸裸的穷汉子,举步唯艰,如何能去周旋于王公大臣之间?苏秦倒是闪过一个念头,去燕国,燕姬一定会帮助自己!认真一想,不禁失笑。燕姬初为国后,纵然想帮自己也未见得能使上力。纵然燕姬能使自己衣食不愁,可那无聊的日子受得了么?若在燕国再度被困,那可就真正的陷入绝境了。
  苏秦在北阪道边想了整整一夜,最后终于想定,只有回家!
  苏秦选择的这条路很生僻,与其说是路,还不如说只是个方向——出咸阳北阪,经云阳、栒邑直入北地郡,再沿秦长城到上郡的阳周 ,而后东过黄河,经离石要塞再南下回洛阳。且不说这条路比函谷关大道远了多少倍,更重要的是,在进入魏国河外地区之前,这是一条越走越荒凉的险道。可苏秦顾不得想那么多,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要见人,悄悄回家!至于吃苦冒险,那是上天对自己荒唐行径的惩罚,原是罪有应得。夕阳将落,河西高原已经湮没在暮色之中了。披着晚霞的夯土长城象是一道鳞光闪闪的的巨龙,顺着山脊蜿蜒的伸向了东北,直达遥远的云中大河南岸。无边林木覆盖了千山万壑,极目望去,一片苍苍莽莽的空旷寂凉。山风呼啸,林涛隐隐,唯有长城亭障上那一缕袅袅飘散的炊烟,那一阵召唤巡骑的悠扬号角,给这荒莽的山林沟壑增加了一线生机。
  这便是名闻天下的河西高原,一片人烟稀少的荒莽山地。
  苏秦从来没有到过河西之地,以往也确实难以理解,秦魏燕赵与阴山胡人为何要反复争夺这片荒莽的高原?一百多年征战厮杀,死人无算,争来这片荒凉的山原究竟有何大用?这次从关中跋涉北上,历经山山水水隘口亭障,才明白了这荒莽的河西高原是多么重要的必争之地!如果仅仅从生计上看,这里多是山林沟壑,既没有适合放牧的广阔草场,又没有多少值得耕耘的良田,无论谁占领这片高原,都不能得到当时极为缺乏的人口农田与牛羊。
  但若从国家争霸的整体上看,河西高原便光芒四射!它是矗立在整个大中原腹部的制高点,谁雄踞河西高原,谁便对四面势力(北方匈奴、东方燕赵、西部秦戎、南部魏韩)有了居高临下的威慑力。魏国占领河西的五六十年,正是魏国的最强盛时期。秦国收复了河西,便立即成为鸟瞰中原、威慑北胡的强势大国。秦国要确保河西高原,靠的就是西边的大河天险,东边的千里长城。商鞅收复河西后,将黄河天险延伸到了东岸的离石要塞,将秦国原来的旧长城一直修筑到了云中 之地。如此一来,河西高原便成了稳定的老秦本土,秦国便真正成了被山带河的四塞之国。天时地利,何独佑秦国也?
  饥肠辘辘的感慨嗟呀了一番,苏秦不禁失笑,暗自说声“惭愧”,连忙坐在一块山石上铺开包袱布,便开始大咥起来。这是老秦人的狩猎路饭,一块半干的酱牛肉夹进厚厚的大饼,再加几根小葱,便是一顿结实鲜辣的路饭。苏秦食量本来不大,可一个多月跋山涉水下来,竟变得食量惊人,每次开吃都将所带路饭一扫而光,兀自感到意犹未尽。饶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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