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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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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决不能叫他赶过我的牡马!“
  葛利高里急忙穿上衣服,米吉卡紧跟在他后面走,气得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骑兵中尉是到商人莫霍夫家来做客的。等等,他姓什么来着?好像是姓利斯特尼茨基。是个胖胖的、一本正经的家伙。戴着眼镜。戴眼镜也白搭,我是不能叫他追过我的牡马的!”
  说笑着,葛利高里备上了留着配种用的老骡马,从场院的大门溜出——为的是不叫父亲看见——赶到草原上去。他们俩向山坡下的草地跑去。马蹄子踏着稀泥呱哒呱哒地响。有好几个骑马的人都在草地上那棵于枯的白杨树边等着他们。利斯特尼茨基中尉骑在一匹身躯细长、健美的骤马上,还有七个骑马的本村青年。
  “从哪儿跑起?”中尉扶了扶夹界眼镜,欣赏着米吉卡的牡马胸部强壮的筋肉,问米吉卡。
  “从这棵白杨树到皇家池塘。”
  “这个皇家池塘在哪儿?”中尉眯缝起近视眼问道。
  “喏,就在那边,大人,树林子旁边。”
  马都排好了队。中尉把鞭子举到脑袋顶上。他的一边肩膀上的肩章高高地耸了起来。
  “我喊到”三“——就放马,好吗?一,二……三!”
  中尉第一个冲了出去,一只手按着制帽,俯在鞍头,霎时,他就跑到其余的人前头去了。米吉卡站在马镫上,神情慌张,脸色苍白;葛利高里懒洋洋的,好久才把举到脑袋顶的鞭子打在马屁股上。
  从白杨树到皇家池塘有三俄里路。半路上,米吉卡的牡马身于挺得像箭一样直,追上了中尉的小骡马。葛利高里懒洋洋地跑着,他从一开始就落在后面,骑在马上小跑着,好奇地注视着跑远的、已经七零八落的骑士队伍。
  在皇家池塘旁边,有一个春水冲积成的土丘。那像驼峰似的、黄色的土丘顶上生着一些枯萎的、尖叶子的蛇葱。葛利高里眼看着中尉和米吉卡都一下于就跃上土丘,而且飞驰到那边去了,其余的人也都跟在他们后头一个一个地滑了过去。当葛利高里跑到池边的时候,那些大汗淋漓的马已经站在一起,下了马的小伙子们围住了中尉。米吉卡露出了抑制着的喜悦,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洋洋得意的神情。可是中尉的态度,却使葛利高里纳闷,他竟一点也不感到惭愧:靠在一棵树上,抽着纸烟,用小手指头指着自己那匹好像刚洗过似的小骤马说道:“我已经骑着它跑了一百五十俄里路。昨天才从车站赶到这里。如果它休息好了的话——科尔舒诺夫,你就不会追过我啦。”
  “可能,”米吉卡宽宏大量地说道。
  “全区再也没有比他的牡马跑得更快的啦,”一个最后跑到、满脸雀斑的小伙子羡慕地说。
  “是匹好马,”米吉卡由于刚才过分激动,所以现在手还在哆嗦,他拍了拍牡马的脖子,呆呆地笑着,看了看葛利高里。
  他们俩离开了众人,顺着山坡,没走村内的街道,往回骑去。中尉冷淡地跟他们道了别,把两个手指头向帽檐上一伸,就转过脸去。
  已经快要走到通向自家院子的胡同口的时候,葛利高里看见了正朝他们走来的阿克西妮亚。她一面走着,一面低头剥着一根小树枝;一见葛利什卡,就把头低得更厉害。
  “你害什么臊呀,难道我们是光着屁股吗?”米吉卡喊道,又挤了挤眼睛:“我的小宝贝,唉,苦命的小娘子呀!”
  葛利高里朝前望着,等快要走过她身旁的时候,突然把慢慢走着的骤马抽了一鞭子。骡马后腿蹲了下去,——向上一踢,溅了阿克西妮亚一身烂泥。
  “咦,咦,咦,恶魔!”
  葛利高里掉转马头,让激怒的马朝阿克西妮亚冲去,责问道:“为什么你见面不问好?”
  “不配。”
  “就因为这个才给你溅点泥——别那么神气!”
  “让开!”阿克西妮亚喊道,两只手在马脸前面挥动着。“你为什么叫马来踩我?”
  “这不是马,是骡马。”
  “反正一样,你给我让开!”
  “你为什么生气,阿克秀特卡?是为前几天的事儿?
  葛利高里朝她的眼睛看了看。阿克西妮亚想要说什么,但是她那乌黑的眼角上突然挂上了泪珠;嘴唇可怜地哆嗦着。她痉挛地吞下眼泪,悄悄地说道:“别缠我,葛利高里……我没有生气,我……”她没有说完就走开了……
  迷惑不解的葛利高里在大门口追上了米吉卡。
  “晚上去游戏场吗?”米吉卡问。
  “不去。
  “怎么啦?她叫你去过夜?”
  葛利高里用手掌擦了擦脑门,没回答。
  第一卷 第九章
  村庄各家院子里还留有三一节的痕迹:撒在地上的干香薄荷,踏碎了的干树叶末子,以及砍来插在大门口和台阶旁的、树皮已经干裂、叶子枯黄的橡树和白蜡树枝。
  从三一节那天起,就开始割草了。一大清早,妇女过节穿的裙子、鲜艳的绣花围裙、五颜六色的花头巾,像鲜花一样撒遍了草场。全村的人都出来割草了。割草的男人和耙草的女人都打扮得像过年一样。这是自古以来的风俗。从顿河边直到远方的赤杨林,被蹂躏的草地在镰刀下波动、呻吟。
  麦列霍夫家的人起晚了。他们出发去割草的时候,几乎半个村子的人已经都在草地上了。
  “早觉睡得太久啦,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一些汗流满面的割草人叫嚷说。
  “这不能怪我,都赖老娘儿们!”老头子笑着用生皮鞭赶着牛。
  “你们好,乡亲,晚啦,老兄,晚啦……”一个高个子的戴草帽的哥萨克在道旁磨着镰刀,摇晃着脑袋说。
  “难道草会干啦吗?”
  “你快走吧,还来得及,不然可就要干啦。你那段草在什么地方?”
  “在红石崖旁。”
  “快赶你的牲口吧,否则你今天就走不到啦。”
  阿克西妮亚坐在车后头,用头巾把脸全都裹了起来,遮着阳光。她给眼睛留了一条窄缝,从这条缝里冷漠、严肃地望着坐在对面的葛利高里。达丽亚也裹着脸,穿着新衣服,把两条腿垂在车沿外头,用那布满青筋的大长奶子喂怀里快要睡着的孩子。杜妮亚什卡坐在车辕横木上,身子不停地颠动着,用幸福的目光打量着草地和路上遇见的人。她那欢快的、太阳晒黑的、鼻梁两边长满雀斑的脸上,好像是在说:“因为今天的天气这么好,万里无云的蓝天也显得这么欢快。舒畅,所以我也很欢快、舒畅;而且我的心里也同样是一片蓝色的安逸和纯真,我很快活,此外我什么都不需要啦。”潘苦菜。普罗珂菲耶维奇把厚棉布上衣的袖子拽到手掌上,擦了擦从帽檐下面流出的汗。他那紧裹在上衣里的弯曲的脊背上显出了很多湿漉漉的汗斑。太阳透过灰白色的云片,把烟雾朦胧的、扇形的折射光线洒在远方顿河沿岸的银色山峰上、草原上,洒在河边草场和村庄上。
  天气变得炎热起来。被风吹散的云片懒洋洋地爬着,连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在路上拉车的牛都追不上。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自己也在费力地擎着鞭子,摇晃着,好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向瘦削的牛胯骨上打去。看来,牛也很理解他的犹豫心清,所以并不加快脚步,仍旧摇晃着尾巴,慢腾腾地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分趾的蹄子。一只金灰色的、黄澄澄的牛虹在牛身上盘旋。
  村边场院附近的一片已经割完的草地上闪着苍绿色的斑点;那些还没有割草的地方,微风吹得闪着黑光、像绿缎子似的青草沙沙作响。
  “这就是咱们分的地段。”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用鞭子指了一下说。
  “咱们从树林子那边下手吗?”葛利高里问道。
  “也可以从这头开始嘛。我已经用铁锹在这儿铲了个记号。”
  葛利高里卸下疲惫不堪的牛。老头子闪动着耳环,去寻找记号——在地边上铲个三角小坑。
  “拿镰刀来!”他立刻就挥手喊叫起来。
  葛利高里踏着草走了过去。在他身后的草地上,从车停的地方起,留下了一条波动的痕迹。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朝着远处教堂钟楼的白色尖顶画了个十字,拿起了镰刀。他的鹰钩鼻子油亮闪光,好像是刚油漆过似的,干瘪下去的黑腮帮子上流着虚汗;微微一笑,乌黑的大胡子里立即就露出了满口数不清的、细密的白牙齿。他挥起了镰刀,布满皱纹的脖子不断往右边扭着。割下的草沙沙地响着,倒在他脚下,形成了一个半径足有一沙绳的半圆形。
  葛利高里跟在他后面走着,半闭着眼睛,挥镰割草。女人的围裙彩虹似的在前面闪动,但是他的眼睛寻觅的却是那条绣着花边的白围裙;他时而回头看着阿克西妮亚,接着又挥动着镰刀追上父亲的脚步。
  他总在想着阿克西妮亚;半闭着眼睛,心里在亲吻着她,对她说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到舌尖上来的热情、温柔的话,后来就抛开这些思绪,数着数,向前迈着脚步——一,二,三;往事的片断又在记忆里悄悄地浮出:“我们坐在湿漉漉的干草垛下面……昆虫在水沟里吱吱地叫……月亮高挂在河边草场上……稀疏的水珠从灌木上滴到水洼里他是这样——一,二,三,……真好,啊,太好啦!……”
  从停车的地方传来一阵笑语声。葛利高里回头一看:阿克西妮亚正俯下身去,不知道对躺在车下的达丽亚说些什么,达丽亚挥舞起双臂,两人又笑起来。杜妮亚什卡坐在车辕上,细声细气地在唱歌。
  “割到那个小灌木丛边儿,我得把镰刀磨磨,”葛利高里想道,突然感到,镰刀好像砍着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他低头一看:一只小野鸭吱吱地叫着,从脚下钻出来,一瘸一拐地又钻进草里。在野鸭窝的小坑旁边躺着另一只已经被镰刀砍成了两半的小野鸭,剩下的小鸭都嗽嗽叫着,在草地上四散逃命去了。葛利高里把砍成两半的小野鸭放在手掌上。出壳才几天,满身黄褐色绒毛的小野鸭还热乎乎的。张开的小扁嘴上,有粉红色的血泡,小玻璃珠似的眼睛狡桧地眯缝着,还带热气的小爪子在轻轻地哆嗦。
  葛利高里突然非常怜悯地看着自己手掌上的小死肉团。
  “你捡到什么东西啦,葛利顺卡?……”
  杜妮亚什卡顺着一铺铺割倒的草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两条小辫子在她胸前晃来晃去。葛利高里皱着眉,扔掉小野鸭,恨恨地挥起镰刀。
  大家急急忙忙地吃过午饭。猪油和哥萨克每餐都离不开的酸牛奶渣——从家里用口袋装来的——这就是全份的午饭。
  “不用回家去啦,”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吃午饭的时候说道。“把牛放到树林子里去吃草,明天一早,太阳还没把露水晒于以前,咱们也就割完啦。”
  吃过午饭,女人们就开始把草搂成堆。割倒的草都打蔫、枯干了,散发着浓郁的、醉人的香气。
  停止割草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阿克西妮亚搂完了剩下的几铺草,便到停车的地方去煮粥。她整天都在恶狠狠地嘲笑葛利高里,用憎恶的眼神望着他,好像是在报复不能忘怀的奇耻大辱似的。愁眉苦脸、不知道为什么无精打采的葛利高里把牛赶到顿河边去饮。父亲总在监视着他和阿克西妮亚。他不高兴地打量着葛利高里说道:“去吃晚饭,然后就去看牛。当心,别让牛跑到草地里去。带上我的羊皮大衣。”
  达丽亚把孩子放在大车下面,就和杜妮亚什卡一同到树林子里去拣干树枝。
  一弯新月在草地上的夜空移动。飞蛾像一阵阵的暴风雪在火堆上空打旋儿。大家围坐在火堆旁铺的一块粗布上吃晚饭。粥已经在被烟熏黑的军用锅里沸腾。达丽亚用衬裙下摆擦了擦勺子,朝葛利高里喊道:“来吃晚饭吧!”
  葛利高里把上衣披在肩上,从黑暗里钻出来,走到火堆旁边坐下。
  “你为什么脸色这样阴沉?”达丽亚笑着问道。
  “看来是要下雨啦,腰痛哩,”葛利高里想开开玩笑。
  “他不愿意去看牛,真的,”杜妮亚什卡含笑坐在哥哥身边,和他说起话来,但是不知怎的,谈话总是很不投机。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没命地喝着稀粥,牙齿咬得还没有煮熟的米粒咯吧咯吧地响。阿克西妮亚只是低着头吃饭,连眼睛也不抬,对达丽亚的玩笑话,只是勉强地笑笑。她脸上热辣辣的,蒙上一层不安的红晕。
  葛利高里第一个站起身来,走到放牛的地方去。
  “当心点儿,别让牛践踏别人家的草!”父亲在他身后大声喊,老头子被稀粥呛着了,咋咋地咳嗽了半天。
  杜妮亚什卡鼓着腮帮子,抑制着别笑出声来。火堆在熄灭。树枝的余烬冒出烤焦树叶的蜜一般的香气,笼罩着坐在火边的人们。
  半夜里,葛利高里偷偷地摸到停车的地方来,离着有十多步就站住了。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躺在大车上不停地打着呼噜。金色的孔雀眼睛似的火星儿,从黄昏就烧起的黄火灰烬中,朝外窥视着。
  一个灰色的、衣服裹得紧紧的人影儿离开了大车,躲躲闪闪地慢慢地向葛利高里走过来,离他还有两三步就站住了。阿克西妮亚!是她。葛利高里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他蜷着腿向前走了一步,撩开大衣的衣襟,把驯顺的、浑身似火的阿克西妮亚楼到怀里。她的膝盖直打弯儿,浑身在颤抖,牙齿咬得吱吱咯咯地响。葛利高里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就像饿狼把咬住的绵羊甩到自己背上那样快;敞开的大衣襟总在绊他的腿,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跟跄走去。
  “噢噫,葛——利——沙……葛利——什——卡!你爹……”
  “别出声儿!
  阿克西妮亚挣扎着,在散发着酸味的羊皮大衣里喘息着,受着悔恨的折磨,几乎是用低沉、痛楚的声音叫道:“放开我,现在还有什么……我心甘情愿上钩啦
  第一卷 第十章
  女人的晚来的爱情并不是紫红色的花朵,而是疯狂的,像道旁的迷人的野花。
  自从割草以后,阿克西妮亚完全变了一个人。好像有人在她的脸上作了个记号,烫了个烙印。婆娘们一遇到她就狡狯地笑着,在她背后不以为然地直摇头,姑娘们都嫉妒她,而她却骄傲地、高高地仰着幸福的、但是耻辱的脑袋。
  不久,葛利什卡的艳史便尽人皆知了。起初只是悄悄地谈论着这件事,——将信将疑,——但是在一天黎明时分,村里的牧人“蒜头鼻子”库济卡,看见他们俩在朦胧西沉的月光下,躺在风车旁长得不高的黑麦田里,这以后,事情就像汹涌浑浊的波浪一样,迅速传开了。
  这事也传到了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的耳朵里,有一个星期天,他来到莫霍夫的商店里。人多得简直挤不进去。他一走进铺子——大家像是有意似的让开一条路,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挤到柜台边,那里正在卖布。掌柜的——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亲自动手来给他拿货物。
  “怎么好久不见你啦,普罗珂菲奇?”
  “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家里的事简直忙不过来。”
  “怎么能这样?你的儿郎都那么能干,照样忙不过来。”
  “儿子有什么用呀:彼得罗野营去啦,只有我和葛利什卡两个人在家瞎忙活。”
  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把棕色的大胡子向两旁一分,意味深长地朝围拢来的哥萨克们斜脱了一眼。
  “我说,亲爱的,你干吗还瞒着不说啊?”
  “什么事?”
  “怎么什么事?要给儿子娶媳妇啦,可是你一字也不提。”
  “给哪个儿子娶媳妇?”
  “你的葛利高里还没有娶亲嘛。”
  “眼下还不打算给他娶亲。”
  “可是我听说,好像你要娶她来作儿媳妇……要把司捷潘。阿司塔霍夫的阿克西妮亚娶过来。”
  “我?娶活人的妻来作儿媳妇……说的是什么话呀,普拉托内奇,你好像是在说笑话,是吧?”
  “说什么笑话呀!我是听大伙说的。”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摸了摸摊在柜台上的一块布料子,猛地转过身子,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他径直走回家去。像牛一样地低着脑袋,把青筋暴起的手指头紧握成拳头;那条瘸腿显得更瘸了。走过阿司塔霍夫家院子的时候,他隔着篱笆往里边瞅了一眼:打扮得花枝招展、显得年轻了的阿克西妮亚手里拿着一个空水桶,正扭着屁股住屋里走。“喂,等等!……”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像魔鬼似的闯进了篱笆门。阿克西妮亚站住了,等待着他。他们走进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土地上铺了一层红沙子,在正对着门日地方的板凳上放着从炉子里拿出来的馅饼。从内室里散发出了旧衣服的气味,不知道为什么问着像茴香苹果味儿。
  一只大脑袋的花猫走到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的脚边,想要跟他亲热亲热。
  它弓起背,友爱地往他靴子上撞了一下。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一脚把它踢得撞在木凳上,然后直盯着阿克西妮亚的眼睛,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啊?你汉子的脚印上还有热气呢,你已经往旁边翘尾巴啦!我要为了这件事把葛利什卡揍得鲜血直流,还要给你的司捷潘写信……叫他知道知道!……你这个骚娘儿们,把你打得还是太轻啦!……从今天起不许你进我的院子!跟小伙子勾勾搭搭,等司捷潘回来,叫我怎么……”
  阿克西妮亚眯缝起眼睛听着。她突然毫不害羞地扭摆了一下裙子,把一股女人衣裙的气味散到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的身上,然后扭着身子,呲着牙,挺起胸脯朝他走去。
  “你是我的什么人,公公吗?啊?是公公吗?。……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去教训自己的大屁股娘儿们吧!到你自家的院子里去发威风吧!……你这个四肢不全的瘸鬼我看都不愿看你一眼!……打这儿滚出去,你吓唬不住我!“
  “等着吧,混蛋娘儿们!”
  “没有什么可等的,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滚,打哪儿来的还滚到哪儿去!
  至于你的葛利什卡——只要我高兴,就把他连骨头都吃了,而且什么责任我也不负!
  ……哪!你咬吧!怎么样,我爱葛利什卡。你要打我吗?……给我男人写信吗?…
  …你就是给皇上封的阿塔曼写信,葛利什卡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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