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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低下头,随即把头深深埋进两腿之间。这时,他正深深沉入自己那黑暗无边的内心里,他好像在茫茫的宇宙中漂浮的灵魂,到处飞翔,东张西望,可是却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的恐惧也正来自这里,因为他意识到,总有一天的某一个时间,他会在自己黑暗一片的内心碰到真正的自己或者自己那久别的灵魂,而那是他宁死也不愿意见到的。
许长征看着眼前的杨文峰,感到不可思议,他能从外表平静的杨文峰身上感觉到他内心正在痛苦挣扎着,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拼命地向上挣扎……
许长征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一幕,一个每个人都会轻而易举地回答、有些人甚至会编造好几个答案的问题:“你是谁?”竟然在眼前的杨文峰身上造成如此大的震动。他看到脸色霎那间苍白如纸的杨文峰痛苦地缓缓低下头,肩膀微微颤动,随即把头埋进了双手之间,双手又沉进双腿之间……他只是静静地观察,因为这种情况他也没有遇上过。他甚至看到杨文峰的后脖子上渗出汗珠……他示意前面的警卫员让司机把车开得平稳一些。足足有十分钟,杨文峰才慢慢直起身子,慢慢抬起头,缓缓移开双手,许长征看到,苍白的脸色渐渐消退,杨文峰已经在慢慢恢复过来。他有些后悔,他很想知道,杨文峰在刚刚十分钟里想到了什么。但他知道,作为国家安全部部长,虽然已经大体了解了全国人民干过什么和正在干什么,甚至也能够控制他们未来该干些什么,但唯独无法知道人民在想什么。眼前,他就特别想知道杨文峰刚刚想到了什么。他觉得那和他追求的答案有密切的关系。
“你想说什么吧?”许长征和蔼地问。
“我、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不记得什么?不记得是谁让你写这样的小说?不记得你是否得到过海外反华势力和团体的资助?还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和蔼可亲的表情立马被冷若冰霜代替,“哼,那你记得什么?你的书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你知道吗?我们现在应付不暇,共和国的国家安全受到威胁,改革开放的伟大成果危在旦夕……”
“不要说了!”杨文峰脸上痛苦的表情吓了许长征一跳,“许部长,不要说了,共和国的安全?改革开放的成果?这和我写的书有什么关系,我那只不过是两本虚构的小说,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许长征用鼻孔“哼”了两声,没有做声。
“共和国安全得很,安定团结也维持了几十年了,可是,可是,你却来指责我的书影响了共和国安全,我真不明白,”杨文峰声音有些空洞,“我只不过是虚构故事,虚构小说,可是你们却不停地在那里虚构敌人,虚构危险,到底为什么?”
“你……”许长征欲言又止,神经质地抬起指着杨文峰的手也颓然放下。
“共和国成立后,共产党一党独大,可是你们却从来没有停止虚构敌人虚构危险,最可怕的是,你们从自己的人民中挑那些最善良最弱小的人和团体来作为虚构对象,把他们虚构成共和国和你们共产党的敌人,然后你们再利用自己手里掌握的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工具,从思想上揭露你们虚构的敌人,从精神上折磨你们虚构的敌人,最后甚至从肉体上消灭你们虚构的敌人……1949年建国后,你们不但拥有军队,又有政治经济权利,甚至还拥有每个中国人的灵魂和肉体!可是你们还是害怕,动不动就搞学习,搞运动,动不动就镇压,就派军队……你们整天叫嚷安定团结和稳定压倒一切,可是你们内心却怕得要命,这种怕是我从你的眼底看出来的,许部长,你能告诉我你们到底在惧怕什么吗?”
“你……我有什么好怕的……”许长征微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眼前的杨文峰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又仿佛另外一个人正在通过杨文峰的嘴巴说话。许长征当时就有这种感觉。他嗫嚅一句后,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杨文峰。
“许部长,我只是写小说的,只是虚构故事的,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些故事从哪里来的,反正就在我脑海里,我把他们写出来,就这样,没有什么阴谋,也没有什么阳谋。但我坚决反对你们把我虚构成你们又一个敌人,因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的大牢里还关着成千上百的因言获罪的良心犯和政治犯,他们或者因为在互联网上议事谈政,或者因为组社团企图行使《宪法》赋予公民的言论自由的权利,就被你们以‘企图颠覆国家政权’或者其他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大牢。现在要找我了吗?说实话我一点也无所谓,我一无所有,这你是看到的,我不怕。不过我提醒你,总有一天,你们会虚构一个敌人,那个敌人本来是你们虚构的,可是却慢慢在你们想象中强大起来,最后当那个敌人终于从你们的想象中走出来的时候,你们已经无能为力了,那就是你们的末日!”
杨文峰说得很快,而且如果不仔细听都无法听出他在说什么,但许长征却清楚他在讲什么,而且听到后来,他两手都冰凉了。他冷冷地盯着那个好像无法控制住自己嘴唇的杨文峰。
“你说完了吗?”杨文峰一停下来,他马上冷冷地插进来,“我们没有虚构敌人!是你的书给我们制造了敌人!我也没有把你看成敌人,否则我不会这样和你坐在这里谈!我只是想知道你写这书的背景和你书中包含的意思。我也想知道,你第三本书又写的是什么……”
许长征终于说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秘密。第三本书——《致命追杀》!
当初,当他读到杨文峰的前两本书的时候,他发现书中竟然有那么多地方涉及到国家安全,触动到他许长征内心深处的担忧和焦虑。仔细读过两遍,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两本书中都密密麻麻牵扯到国家机密和国家安全部的秘密行动,然而,却像密码一样被掩饰了起来,他知道无法定罪,而且他也知道,绝对不能公开禁止这两本书。因为过去的经验表明,只要大陆一禁的书,不但马上就会洛阳纸贵,而且海内外各个反华机构就会拿放大镜研究这些书。这是许长征最为担心的,他害怕如果此书真包含着什么涉及国家安全的密码,海内外反华势力和国外情报机关有可能率先破译隐含的密码。他倒是更愿意相信杨文峰的“致命”系列只不过是娱乐小说而已,可是……
现在,两人终于针锋相对,该摊牌了!
“杨文峰,你的两本书绝对不是什么娱乐小说,但我也不愿意过早说你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的小说绝对不那么简单,我希望你回头是岸,不要与人民和党为敌,不要越陷越深!而且也请你以党、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为重,告诉我,你的书要传达的意思到底是什么?第三本书又是写什么的!”
“我、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许部长,我一点也不明白,我不知道是我陷得太深,还是你们不能自拔,你、你太紧张,草木皆兵,我写的东西只不过是虚构的小说,我……”
六
杨文峰沙哑的声音被一个急刹车打断,警卫员转过身,按响了通话器。
“许部长,沙局长在前面等您!”
“沙伟?”许部长皱了皱眉头,“我不是说过,这几天不见人,文件送过来就可以了。”
“他已经联系好多次,有紧急情况要求见面,刚刚听说您从车展回来,他提前在路边等您,说只占用您一点时间……”
“好了,让他上车吧!”
警卫关闭通话器,对着手里的对讲机讲了几句。小车前方二十米靠右边停靠的一部小车的车门打开,沙伟肥胖的身体挤出小车,向部长的车走过来。
部长按下了车窗,沙伟小跑几步,肥胖的宽脸出现在车窗外。
“许部长……”沙伟急切地喊出了这一句,这时才看见或者认出杨文峰,把下面的话硬生生地打住了。许长征看了眼杨文峰,示意司机把车停靠路边,交代杨文峰稍候,自己随前面的特工警卫员走出了小车。
杨文峰漠然地看着两人向路边走去。他突然回过头,因为他又看见了那两辆挂军牌的小轿车。那两部车本来在后面,现在从小车旁边开过去,并没有停下。杨文峰心中微微不安起来。
警卫员会同后面小车上三位国家安全部特工,分四个方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守在许部长周围的四个角落。杨文峰看到司机并没有关掉引擎,又看到四位人高马大的一看就知道训练有素的特工很自然的分守四个关键位置,不觉暗自心惊。
远处的许部长双手反背在背后,低头听着沙伟的汇报,沙伟局长手舞足蹈,嘴巴一直没有停。大概有五分钟,部长抬起头,朝车上的杨文峰看了看,随后示意沙伟停下来。警卫员走过去,部长对他说了两句,警卫员朝杨文峰走来。
警卫员打开车门:“许部长请你过去,杨先生。”
杨文峰犹豫了几秒钟,下车了。
“这是侦查局的沙局长,你们早认识了。”许部长指了指沙伟,对杨文峰笑了笑。随即转向沙伟,“你继续汇报吧!”
一霎那,沙伟脸上出现极度的迷惑不解和担惊受怕的表情,他看了看部长,又看了看杨文峰,之后又把询问和恳请的目光放回到部长身上。部长微微笑着,点点头。
沙伟一时之间出了身冷汗,他现在要汇报的东西属于国家安全部最高机密,可是部长竟然要他当着一个嫌疑犯汇报,他急速思考着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或者被自己忽视了,而且他必须在短短几秒钟内做到既汇报了工作又保护了最高机密。这时,他突然想到了几个可能,也许杨文峰会被重用,这是许长征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一贯做法,也许……最后闪现在他脑袋里的一个想法,才让他在开口汇报前消除了疑虑。他想:也许这杨文峰永远没有机会把自己听到的秘密泄露出去。
“许部长,”沙伟声音仅仅能够让许长征和杨文峰听清楚,“过去三天我们全力以赴,虽然还没有水落石出,但已经露出了端倪。和您推测的八九不离十。事件的幕后策划人是林将军……”
“1955年的中将?”许长征表情凝重地低声问。
“是的,许部长。第一批授衔的大将和上将都死光了,他现在是军队中资格最老的军头。不过……”
许长征看了一眼话到嘴边又打住的沙伟。沙伟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很显然,他上面还有人,很可能卷入的人还相当多,不排除包括那个姓、姓丁的,姓华的……”
“知道了。”许长征瞟了眼旁边似听非听的杨文峰,又把目光盯住沙伟,“林将军住在……”
“铁狮子胡同,也就是李昌威失去踪影的胡同,我们把那条胡同都搜过了,只是无法进入55号,也就是林将军的家,李昌威是躲在他家里是肯定无疑的……”
“知道了。”许长征说着又无意地瞟了眼杨文峰,杨文峰这时已经竖起了耳朵在听,脸色也飘忽不定。
“这个名字你听着耳熟吧?”许长征转向杨文峰,脸上露出些微的笑意。
“李昌威?同名同姓?李……”杨文峰喃喃念着。
“对,李,木子李,昌盛的昌,威力的威,李——昌——威!”许长征缓慢地吐字清楚地说,“就是你书中的李昌威!绝对不是我虚构的!”
杨文峰脸色煞白,目光有些散乱,结结巴巴地说:“我书中的李昌威?你们真在追捕他……不,我书中的李昌威根本不存在,怎么会从书中走出来?你们竟然连书中虚构的人物也追捕……”
“不是追捕,是追杀,他已经打伤了七八位特警。”许长征恨恨地说。看到垂头丧气、一时回不过神来的杨文峰,他心中觉得某种程度的安慰。
三人就这样站在路边,站在四位特警严密保护圈的中心。过了一会,许长征叹了口气,开口道:“现在你该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虚构的了,是不是,杨文峰?其实,作为国家安全部部长,我没有必要去虚构去幻想危险,我们国家每时每刻都面临着威胁和危险,有来自超级大国的,有来自海内外反华反共势力的,也有来自我们阵营内部,甚至来自共产党内部的。我告诉你一件事,然后你告诉我是幻想还是真实,好不好?”
杨文峰只是困惑地抬起眼睛看了眼许长征。
“现在,就在我们三人站在这里的此时此刻,在北京的某个地方,正有人在阴谋策划政变……”“政变?”杨文峰更加困惑了。
“是的,政变!你可能说这是天方夜谭,也可能说我们小题大做,因为现在全国经济持续高速发展,人民都安居乐业,全国上下都向‘钱’看,哪里会有人去搞政变?你也许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你甚至会质疑我,指责这又是我幻想的敌人吧?你也许会说,在现今情况下,就是搞政变,也只不过蚍蜉撼树而已,对不对?”
许长征盯着杨文峰,从杨文峰的脸上表情,他看出自己的假设的问题正是杨文峰此时心中的疑问。
“那么,我再告诉你,这些搞政变的人正好是煽动广大农民和城市的弱势群体起来抗议推翻现政权,他们依赖的主力军正是你在《致命武器》里描写的进城打工的农民子弟,只是你书中说中国有一亿农民工,实际上,据国家安全部的统计,这个数字已经达到了两亿五千三百六十八万!”
四月初的北京的太阳虽然暖洋洋,温度也已经大幅度上升,然而杨文峰的手脚却感到一阵透彻心肺的冰凉。就像半个小时前他在车上斥责许长征时,许长征感觉到的那种冰凉。
许长征一定也感觉到杨文峰的冰凉,他心里很满意。他没有停下来,接着说:“你的两本书也有很多方面涉及到美国,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你对美国或多或少是有些了解的?可是,你知不知道,美国从来没有放弃颠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权?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想方设法分裂中国的领土?”
“美国?”杨文峰裂开有些发干的嘴唇重复着,好像在记忆深处搜寻这个国度。
“是的,美国!你知不知道,美国那个所谓崇尚人权的国家,充当世界警察,到处指责人家侵犯人权的国家,正是他的情报机构,也仅仅在几年前,还策划了敲诈勒索绑架中国公民?”许长征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过了大约十秒钟,才一字一句地说最后一句话:“他们还逼死了我的儿子……”
许长征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后,就无法再说下去,眼眶里有泪花在滚动。
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沙伟看到部长眼里的泪花,心中吓异之极。
这样的人眼里竟然闪烁着泪光,确实让人吓异。
但杨文峰并没有注意到。
“美国人杀了你的儿子……”杨文峰重复着,眼睛里突然泛出了奇异的光,反而看得许长征和沙伟都暗暗心惊,正是这心惊让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听见“咯咯”的声音。
那是杨文峰全身骨节发出的声音。
七
2001年9月11日早上六点二十五分,恐怖分子劫持两架美国航空公司的客机撞向纽约的世界贸易中心,四十分钟后,世界上最高的两座大厦相继轰然倒塌,二千七百多无辜的生命掩埋在废墟之下。
这天早上,按照十天前计划好的,美国总统布什正在给弗罗里达的一所小学校的学生朗读儿童故事。一名特工走进房间,附在总统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由于总统有发音不准的口齿毛病,随行的电视记者原以为那个多事的特工上前提醒总统如何正确阅读幼儿读物。但总统的反应证明他们的担心是错的。
布什总统有些茫然,又好像六神无主,他把幼儿读物举起来,读了两行,又放下,然后再次准备举起来时,他改变了主意,决定结束这场让他打心眼里厌烦的亲民秀。他离开了为他的到来准备了十天的教师和小学生们。
九点四十五分左右,恐怖分子劫持的第三架民航客机撞向美国国防部五角大楼,造成几百人丧生。稍后,第四架被劫持的美国客机坠毁在宾夕法利亚州。这架飞机后来被证实是恐怖分子准备撞向白宫的。
美国本土第一次受到最残酷的出人意料的攻击,美国总统三个小时内被护送上空军一号。在卫星和雷达的强力干扰下,美国最高指挥部——空军一号从全世界的军事雷达和卫星的屏幕上消失达六个小时。在这六个小时里,感觉到绝对安全的美国总统的顾问哆哆嗦嗦地启动了随身带的“黑箱子”——美国战略核武器启动密码和按钮。美国总统正在等待来自地面情报部门的确切情报,待确定攻击美国的国家后,将毫不犹豫地启动“黑箱子”,对目标国进行致命的打击。
六个小时过后,美国情报部门已经获得全面的情报,排除了世界上有可能攻击美国的所有国家的嫌疑。最后的目标集中在:恐怖分子。
三十六个小时过去后,美国情报部门仍然毫无头绪,不知道这些凭空冒出来的敢死队是哪里来的,住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子……
如果不是弗罗里达州的一位电脑工程师,美国联邦调查局可能还要等十几个三十六小时,才摸到头绪。
这位电脑工程师对攻击世贸大厦的恐怖分子刻骨仇恨,他没有出门,连续守在家里的电视机旁追踪实况新闻报道,可是新闻传来的都是让他更加失望的消息,美国情报(CIA)和反情报部门(FBI)比世贸大厦现场好不了多少,一片混乱,受到来自美国各层人士的无情的攻击。最糟糕的是,他们自己也互相指责推诿,对恐怖分子的身份莫衷一是,好像那些劫持美国飞机的恐怖分子只不过是幽灵而已。
这位电脑工程师气愤地关掉了电视,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然而,他错了,他根本无心工作,看着电脑屏幕,他脑海里回荡着电视机上FBI探员疲倦和绝望的表情、已经夷为平地的世界最高大楼,还有更加可怕的,就是那不停被证实的死者的身份和名字……
“恐怖分子!”这位电脑工程师的手不由自主地在键盘上敲出了这样几个字,接着他又敲了几下,“中东人!”他又快速敲打着键盘,随即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些不连贯的字词:
“知道如何驾驶飞机——”
“参加过飞机驾驶学校的短期培训——”
“到美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