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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许三多过来时,薛林又开不了口了。许三多一上来就拿过了他们四人的枪,统统地背到了肩上,嘴里说我还能行,我拿着吧。
薛林一看就泄气了,他暗暗地捅了捅李梦:你说吧。
李梦却去捅一旁的老魏:要不你说吧?
老魏却捅旁边的班长:我说……我说班长,咱们还是回去吧!
马也只剩了点头的份了,他说回去吧,可是谁也别在这事上跟我抱怨!那几个败将只好有气无力地点头应和。
往回的路上,他们还是怎么也想不开,尤其是老魏,走在许三多的新路上时,越想越恨,还不住地在许三多的路上乱踢,踢得石屑飞溅。李梦说老魏你也太毒了,你用不着这样。可老魏说:我就是气,咱们连班长码一块四个老兵,兵龄加起来怎么也够十多来年吧?怎么就输给一个新兵蛋子了?
可你踢他的路管什么用啊?路修出来就是让人踩的,它巴不得你踩它。
老魏又是一脚:我踩它?我恨不得……恨不得挖了它!
这一句倒像说到了大家心上去了,有人暗暗地就点起头来。
果然,晚上他们就动手了。
深夜,李梦亮着一个手电筒,把薛林和老魏叫醒。
三人跟做贼一般,一人拿了把镐,手电用布蒙着,最后发现这纯属多余,因为这天晚上月光实在太好了,路面上的黑石头、白石头还有那些铜矿石,到处都在闪闪发光。
看着这条忽然间显得温婉而宁静的路,三人久久地愣住了。
过了好久,老魏问道:挖吧?
李梦看着薛林,也问:挖吗?
薛林却转头去看老魏,问:挖不挖?
李梦突然咣当一声把镐扔在地上,说:
算了算了,跟傻瓜认什么真啊?
薛林跟着点头说:就是,挖一身臭汗出来,我有病啊?
老魏问:什么意思?他们的话他好像没有听到。
没什么意思,要挖你挖,我不挖了。李梦说。
我挖就我挖!老魏举起镐,却没有落下,他定定地看着他们。
李梦却转过头去看天,他说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好啊!薛林也跟着看,说是啊,今儿晚上看着就是不错。
老魏只好把镐也扔了。他说你们把我当傻瓜呀?你们不跟傻瓜认真,凭什么让我跟傻瓜认真?
话音刚落,一道手电光晃了过来。
谁?口令!许三多吼道。
别理他。李梦说。
可我们拿着镐呢!老魏说。有点做贼心虚。
那也不理他!
许三多突然就拉响了枪栓。
老魏吓得声都变了,他拉着李梦:他要开枪啦!
李梦说:怕什么,没子弹!
老魏不理李梦,掉头就往宿舍里扎。李梦回头看见薛林也不见了,撑不住也往回就跑,临门口时急得一跤倒地,让老魏和薛林给拖了进去。
许三多听到有人奔跑,跟着就追了上来,嘴里喊着我看到了,别跑!但在屋头拐弯时,他的手电光照着的却是老马。老马的脸显得心事重重的,他说:别嚷,是我。
许三多马上关上手电。
你怎么擅自离开岗位呢?老马问道。
许三多说我听见这边有声音。
什么声音?回你的岗位吧。
许三多给老马敬了一个礼,转身回到了岗亭里。
老马默默地跟了过来,看着月光下许三多那张稚气的脸,不由问道:许三多,多大啦?许三多说快十九了。还是个孩子呢,老马说,不过穿上军装就显得大了。许三多马上挺起胸膛,然后说班长,早点回去休息吧。老马却不走,他点了根烟说:想跟人聊聊。发现许三多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便问:你怎么不说话呢?我想跟你聊聊。
我等着班长说话呢。
许三多,你就是这么个人,不知道好也不知道坏。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傻瓜。
许三多说:我是挺傻的。
许三多我跟你说,大部分人都很懒,可又虚荣心很强,他们乐意找个大得做不成的事情,然后说:瞧,我在做大事呢。你不一样,其实你要做的事不大,可你非把它做好了,这挺好,可那些人什么也不做,他们跟你一个屋住着呢,他们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要这么想,在这么片几十里不住人家的地方,人没个想念是很难活下来的,你把你的事做成了,他们没做成,他们的想念就没了。你比如说我吧,我天天都说是为你们这班熊兵才在部队里呆着,是这样吗?你修路的时候我天天都在想,没了我老马你们在这里活得怎么样?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差。我老马离开部队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跟你一般大就进军队了,我都不知道到地方上我怎么活。可我绝不能这么说,我得说我为你们在这耗着,说得我自己都信了这是我的想念。可这绝对是不能说穿的,谁说穿我跟谁急……
可你现在不是都说出来了吗?
那不是因为你傻吗?唉……许三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停下你手上的事情,别干了,你干就是在落大家的面子。
好。许三多的回答竟然毫不犹豫。
老马倒愣了:你说好?
可是班长,我什么也没干呀,你说让我停什么?
还能有什么?就是那路呀!
那不是我的事情,那是咱们班的路,那是咱们的事情呀。
老马差点哑了。
他说你小子,我不跟你说了!你就等着被人整吧!
说完掉头就走。
月光下的老马气哼哼地走着,不知不觉地,就走到许三多修的路了。走着走着,他突然
想起了什么,便用很标准的步测法,测量起了这条路的长度,两步一米,他走得很机械,但心情很复杂,一边走,嘴里一边不住地叨念着。
老马没有想到的是,许三多的路,竟然修了四百二十七米。
他有点不肯相信,又认真地走了一圈。
还是四百二十七米。
四百二十七米……你这个傻瓜。老马抬头让目光远远地望着那个岗亭,默默地看着看不见的许三多,忽然间有些悲伤。
床上的几个还在呼呼地睡着,尖厉的哨声突然响起。
老马在外边高声地喊道: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许三多一骨碌下床,转眼就打起了背包。
李梦几个只当耳边风,他闭着眼对许三多说:许三多,你不要犯浑。
紧急集合!全副武装,紧急集合!老马的命令声没有停下。
李梦这才跳起来,光着身子跑到窗口往外眺望。
老马在窗外看见了李梦,吼道:是紧急集合!不是叫你看日出!
哪有日出,月亮还没下去呢。班长,今年头遭紧急集合呢!输油管烧起来了?
老马狠瞪了他一眼,朝他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李梦没有办法,只好回头打背包穿衣服。老魏和薛林也跟着爬了起来,急忙中两人在争抢着一条裤子,谁都说是自己的。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老魏手忙脚乱地喊道。
三个人冲到外边的时候,许三多已经立正站了好久了。
老马今天一身迷彩服,全副武装,十足的一位军人。
薛林,为什么军便混穿?
薛林看看自己迷彩服下的便裤:我的作训裤让老魏穿了。
老马指着老魏的裤子:你怎么说?
洗了没干。老魏赔笑着,班长,怎么搞这么隆重?打起来了?
老马不理他:全负荷,加装砖块!
李梦吓了一跳:怎么,又来了?
这一次,老马盯得挺紧,他看着他们往包里塞砖,谁也不给作假。随后,他命令五班全体战士,朝前边的山顶,全速冲刺!随着喊声,他自己最先射了出去,把他们几个落在了后边。
这一次,最先冲上山顶的,竟是老马,自然,早已满头大汗,但他拼命地让自己的呼吸平和下来。许三多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停在山顶上,等了好久,李梦几个才跌跌撞撞地赶到,然后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
远处的天际,终于透出了旭光。
老马看看表,看看天,又看看他的士兵,突然又喊道:集合!
人是都站起来了,可根本就不是一支成形的队伍,老魏扶着腰,薛林往李梦身上靠,李梦跑散了背包,随手把薛林推得靠在了许三多身上。
你们互相看一看,看看咱们还像个兵吗?一个七公里不到的急行军,就把你们跑成这样!老马盯着老魏,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打起来了,我现在告诉你,就冲你们这表现,真打起来了,我都不敢指望各位能替我收尸!
没有人做声,都累得忘了反应了。
我很想知道,当兵没有个当兵的心,咱们来这里穷混什么?你们别再跟我说到了这地方干个鸟毛,我原来也这么想,可我现在蒙自己蒙不下去了!因为我瞧见有人跟咱们不是一个样,人家活得比咱们好!
许三多偷偷问了一声薛林:班长怎么生气啦?
薛林说:还不是因为你,我们谢谢你了,许三多。
许三多你不要被他们带坏了,队列里讲小话……老马一时显得异常地严厉,他说今天拉你们到这来是有事的,昨天我接到团里一个电话,今儿六点半,师属防空营导弹打靶机,通知咱们别听到爆炸声就误当是敌情。我倒是想让你们这班子散兵游勇瞧瞧,别以为你们多有理。我平时就是怕伤个和气,可今天说真的,我受够啦!我知道全中国的部队都不是咱们这个样!有的是真正牛气的兵!那凭啥咱们就得这个样?!
他瞪着眼前的几个兵,直到把他们瞪得慢慢地直起了腰来。确实都累得够呛。老马的语气慢慢地也松弛了一些,他说你们别怨我,我看着你们着急,就你们这样复员回家,我都替你们不值,我不想你们三年当兵除了发牢骚摔扑克啥也没学会。今天要好好观摩学习,你们要知道,导弹打靶机,那是很牛气的事情!是先进的科技!人家为什么能很牛气?能用先进的科技?因为人家……突然,老马想起了什么,朝李梦问道:几点啦?
李梦看了看表:六点半。
话音刚落,远处的天边飞过了一个黑影,远远的一道白烟掠起,那就是老马说的什么靶机,而后传来了轻微的爆炸声。
瞧见没?干下来啦!这叫首发命中!这四个字在你们的军事生涯里是想也没想过的!看看人家多么地牛!人家能做到凭什么咱们做不到?因为咱们最大的问题是自个先跟自个说了,去他的吧,我做不到……
报告班长,还在飞呢。许三多突然对老马喊道。
老马像给噎住了,回头一看,那靶机确实还在飞,好在很快又有一道白烟掠起。
老马吐了一口气,说:两发命中!两发命中也行啊!那靶机多大点你们知道吗?你们没见过我可见过,比马扎大不了多少,隔了几公里开火,人家容易吗人家?总之还是牛气。对了,人家还是个天上飞的物件,时速几百个公里呢,所以仍然是很具有教育意义的……报告班长,还没打中!许三多再一次打破了他的话。
是还在飞,可看着班长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谁都不忍心说话。
老马看着傻傻的许三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许三多,你到底是没心还是没脑啊?许三多看着班长,没有吭声。
队形仍保持着,但已经有点散了。老马背对着大家,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远处那架靶机仍在空中绕来绕去,很丢老马的脸。终于,又飞起了一道白烟,爆炸声过后,这回那
靶机真的被干下来了。
许三多这回高兴了,他说报告班长,打下来了打下来了!好厉害呀,三发就打下来了!
老马哪里还好意思?他朝许三多喊了一声:你给我住嘴!
许三多一愣,不知道又怎么啦?
很意外的是,从另几个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幸灾乐祸的表情。老马再也没了情绪了,他说就这样吧,我要说的大家都明白了没?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明白了!
老马却说:要明白了就有鬼了。回营!
大量的体力消耗之后,通常是一个人困马乏意志松懈的时候。往回的路上,老马几乎是强撑着在走。李梦回头看了看,凑过来,说班长,我扶你。老马说用不着。李梦说班长,下星期咱们再来次武装越野吧,全负荷也没所谓呀。老马知道他是话里有话,把他推开了,说一边去,你小子幸灾乐祸是不是?我告你,回头两年,我一只脚都跑过了你!李梦说不是啊,班长,你看,太阳刚出来,早上的空气又好,咱们背着枪列着队走起来是有股子战斗部队的味道,跑一趟给劲。
你少损我。老马说。
我要损你我王八蛋!是真的!跑一跑,觉得底气足,老想嗷嗷一嗓子。其实从来也没人说咱们是孬兵,你看演习时多牛的兵见咱们都老老实实的,都说谢谢你们啦,辛苦你们啦……
是咱们自己说自己孬兵,你说是不是?
老马愣了一会:兴许你真能写小说。我今天要吭哧没吭哧出来的话,就让你吭哧出来了。
其实早就明白。谁都不说,怕人说自个二百五。李梦看着前边的许三多说:现在还怕什么?
反正咱们已经有个二百五了。老马笑了,说你不要嗷嗷一嗓子吗?你咋不嗷呢?
李梦几个果真就嗷嗷地呼喊了起来,喊得乱糟糟的。
桌面上的扑克牌,终于被收了起来,一沓沓摞好。是李梦收的,收完,竟在垫底的纸中发现自己写了几百遍的那个小说开头,其实也就几百字,他看了看,就偷偷撕了。
但老魏看见了。老魏说:大文豪,不写了?
李梦说:写,不过还是先写两千字的实在点。
老魏愣了会,说:那我以后只好叫你李梦了……
这时老马一竿子蹦进来,大声叫着我有事要告诉大家。他看着屋里怎么整整齐齐的,脸上便挤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身又一步跨了出去。
薛林不觉好奇,说他干啥呢?
音刚落,外边响起急促的哨声。
随后是老马的声音: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李梦急忙扔了稿纸,说妈啊,他不会上了瘾吧。老魏说他已经上瘾了,他肯定上瘾了!你们砖头都在包里吧?我就没拿出来过!一帮人提脚就冲了出去,没一个拖沓的。
老马看着自己面前立正笔挺的四个兵,心里感觉挺好。他说老魏,你的作训裤不是洗了没干吗?老魏说报告班长,但是它现在终于干了!老马说好同志,希望它以后不要再这么择日撞日了。老魏说报告班长,保证不会了!老马开始在队伍前踱步了,不像个班长而像个营长,而且气壮如牛。
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大家,我刚跟团里通过电话,你们猜怎么着?
谁也猜不着。谁也没猜。
老马说:团里告诉我,今天是打了导弹,但要试的可不是导弹,是那新型靶机的机动规避能力!这对,越难打才会打得越好嘛,而且咱们防空营还手下留了情了,一发就给它揍下来了还试个什么劲哪?所以牛气仍是真牛气,咱们还得向人家学习,你们说是不是?……
李梦几个便笑,笑得老马有些发毛,他说你们别不信,这理由我编不出来。是真的,要假了你们往后叫我老狗。
这一次许三多也笑了。
修路的事,就不再是许三多一个人的事情了,全班战士,找石头的找石头,砸石头的砸石头,铺石头的铺石头,许三多原计划的四条路,很快就修完了。
五班人忽然觉得,修路也是一种很快乐的事情。
看看修好的路,又看看眼前的宿舍,许三多忽然说:我老觉得咱们这缺点啥。李梦说咱们这缺的东西可多啦。你倒说说,缺啥?许三多寻思了半天,最后想起来了,他说缺根旗杆。我们村里学校都有根旗杆,团里也有根旗杆,我们这怎么就没有呢?
李梦笑了:大家伙听见没?他说的倒也有个傻道理。
老马思量着:旗咱们倒是有,旗杆的材料也现成。薛林也觉得好,他说那就树根旗杆?老魏却在想着别的,他拿石子在地上设想着,说:那就再修条路,直通到旗杆下边。这话却把李梦吓着了,他说你想再修一条路?
你不乐意我修。老魏说。
李梦忙说:你看我脸上写着不乐意了吗?
老马忽然乐了,他想起了指导员的话,说还是那指导员有水平呢。李梦听不懂,他说什么指导员有水平?你听他哪句话有水平呀?他肯定连海明威都没看过。老马说:指导员对我说过一句,他说我们要抱成团就有了精气神。
五班的旗杆,在空地上竖了起来了。
老马捧着旗,和几个兵站在了旗杆下。
立正!升旗!
大家面面相觑,因为事先没定谁来升旗。
许三多,你来。老马临时喊道。
许三多却愣在了那里,他说:我……我不会……我紧张。
老马忽然生气了,他说你是个中国人不是?升自家的旗你紧张个什么?
许三多只好接到了手上。
旗,终于一点一点地往上升去。旗下的士兵们,学着电视上的样子,行着注目礼。吹口琴伴奏的是薛林。这一切,让人看到了一种温馨中的庄严。
几天后,老马写报告打算退伍了,就在他写退伍报告时,大家都看到了,几乎都同时地愣了,好像一下子都高兴不起来了。
薛林说班长你要走啊?
李梦说班长你舍得走啊?
许三多则傻傻的,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老马说:舍得不舍得,人还是实际点好。我瞧我这体能也不行了,脑筋也老套了,这辈子也不大可能在军队里牛皮了。你们几个又都是有我不多,没我不少,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回老家图个前程吧。老魏说谁说我们有你不多没你不少啊?许三多,你有没有说过这话?许三多不停地晃着头,嘴里连连地说没有,我没有!
老马说,我知道,你们是情感上需要,实际上可有可无。同志们都心照不宣吧,你们年轻,在军队还说得上磨练,你们班长在这可只能算是三连的累赘啦。不能再混日子啦,回头要被日子给混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