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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与生并坐石上,自言林姓,闽人,小字菱香。诘生前后事,生历历言之,不少讳。女曰:“君真诚实君子也。容谷荒岩,非可止宿地,盍暂往吾家盘桓一夕欤?”指谓生曰:“蓬舍匪遥,渡桥即是。”爰携生手偕行。女虽弓鞋纤窄,而步履如飞。略仅容一人,生心为悸,而女行尤捷,正如凌波仙子轻蹑长虹也。
既达彼岸,望篱落间灯影参差,犬声远近,觉别有一世界。女方欲款门,即有两婢出迓曰:“菱姑归来何晏也?”女曰:“因待葛郎,以此行迟。八娘、九娘俱已来否?日间命煮熊蹯,曾熟否?今夕好教郎君尝异味也。”登堂,即有二妇出见,年并三十许,而丰韵殊绰约也。见生,皆裣衽作礼。生并答以长揖。女即命团坐一席。须臾,罗酒浆,陈簋,水陆俱列,珍错毕备,味美适口,多不能名。女与生拇战屡北,罄无算爵。乃遣婢取碧筒杯来,满注醇醪,以决胜负。生视之,上以翡翠玉作荷叶,甚浅,下承一管若荷梗,则仅寸许,置之案间,绝不欹侧,度其中注酒,当不盈一杯,及生北取饮之,久不能竭,勉强尽,不觉酩酊。女饮亦酣,叩烛而歌曰:
团团皓月,耿耿明河,
隔千里兮不见,我思之劳兮如何!
今夕何夕,见此倾城;
即非倾城与倾国兮,余亦何能忘情!
肆筵设席兮永今夕,余怀渺渺兮,忧从中来不可说。
尽此一夕之缘兮,共鉴余意之拳拳。
安得天长与地久兮常醉倒乎花前。
歌既阕,二妇亦曼声和之,操琵琶为《鸾凤和鸣曲》,遂送生与女入房,健扉而去。晨光射窗,同梦正酣,忽两婢款门甚急,谓:“天符已下,此间不可久留,宜速同行。”着衣并起,则车已候于门外。生与女偕登,风声遽起于马足下,如乘云雾,如履波涛。不数刻,车声辘,知在平地,从窗中窥之,树木庐舍,过尚如瞥。顷之,行稍迟,则觉廛市喧阗,人烟凑集,盖已抵通衢矣。车亦顿止。即有寓中邀客者纷至。生女甫出车外,车已驰去。乃僦逆旅,为暂居计。询之人,乃福州城外南台也。
女出履上所缀明珠一,命生易诸 ,已得数百金,翌日复货其双条脱,获千金。爰卜居深巷,蓄臧获,居然素封家矣。生不弃旧艺,卖画自给。女曰:“君抑何不惮烦?”生笑曰:“聊以自遣,否则筋骨疏懒,兴趣无所寄耳。”由是生日夕对解语花,调脂研粉,为千百美人写照,图成题曰《瑶池春宴》,悬之画肆,观者■集,俱啧啧赞美,几于户限为穿。
有任翁者,闽中巨富也,偶见生画,誉不容口,延生写合家欢。其女国色也,艳姿媚态,遍南台中无与俪者。是日装束出见,生骤睹之,不觉愕然,盖即仙岛中香禅也。女见生,若不相识。生竟对女凝思,不能下一笔,托故辞出。归告菱香,女曰:“君欲娶之否?可以计赚也。特不知伉俪和谐时,何以酬我耳,恐纨扇之捐,不待秋风以后,而白头之吟,终为茂陵女子也。”生矢日以自明。
女于是备车马,具行李,启箧,以两扇授生曰:“此坤灵开阖扇也,持之可以蔽形。”命生即往写图,“伺间以扇授女障面,徐行而出,旁人并不之见也。登车疾驰,可相会于城南十里外垂杨树下。”生从其言,授扇时,女嫣然一笑,若早已默喻其意者。驰抵女所,日犹未晡也。香禅见女,笑拍其肩曰:“阿菱即欲从男子私逃,胡再不谋,乃施此狡狯神通耶?”菱香曰:“子今亦窃汉来矣。”两涉嘲笑,生并不解。二女因商曰:“不如泛海还西湖。”遂掷带水中,化为巨舶,生偕二女并登,稳若家居,但两耳闻风涛声不绝。
既暮,仰视星月皎洁,须臾,隐闻鸡犬声,听岸上乡音甚熟,则已在涌金门外矣。生后结庐西湖之畔,隐居不出,与二女终老云。
夜来香
夜来香,北里之荡妇也。以一身博朱提百万两,然卒以穷死,藁葬丛冢。夜来香本良家女,姓秦,小字阿香。产于维扬而寄籍于金阊。久之,专操吴语,服饰皆效苏妆。姿本妖艳,而尤工内媚,以是见之者,无不色授魂与。初许字于县中小吏,闻其家贫,仅给三餐,香殊弗愿也。左邻有徐氏子者,固佻达少年。衣履华焕,状若贵家子弟,貌亦翩翩自喜。与女相遇于巷口,四目注视,两相慕悦。香以女伴同在,末由通一语也。女伴中有薛九娘,与徐为中表戚。俟徐去已远,谓女曰:“此窃玉偷香高手也,生平相识不知凡几。伊所欢柳琼枝,勾栏翘楚,常以夜合资赠渠,世间便宜事被渠占尽。他日不知何家女子消受此闺中福也。”女闻言,心默识之。
一日,女倚门小立。徐过其前,瞥睹女,驻足停睇,手持烟管,趄行近,向女乞火。女父母适并外出,招之入室,鸨合狐绥,遂成缱绻。由此时蹈隙一来。女房墙外固巷内通衢也,窗畔有树一株,枝叶扶疏,攀援可下。宵静更阑,约徐自此出入,渐为邻里所知,秽声四布。
女料孽缘不可久恃,谋与宵遁。初至金陵,居于逆旅。囊中资固不丰,数月告罄,仰屋吁嗟,无所为计。徐与博徒施五善,见女艳之,谓徐曰:“此天仙化人,苟肯鬻入章台,何忧不千金立致?”徐以为然,施五作介绍,售于钓鱼巷龚妪,以八百金署券。诳女泛秦淮,藉作消遣,既抵利涉桥,竟登龚家水阁,丁字帘前,鬓影波光,别饶雅趣。诸姊妹皆出观新人,咸啧啧叹羡曰:“好姿首!”自愧弗如。女睹此景象,知为所绐,急觅徐,则徐已得资■去。女大哭不欲生。龚妪抚慰再三,导入房栊,则帷帐之华,衾褥这丽,生平所未睹。爰启箧笥,衣以炫服,笼以金钏,谓之曰:“此间来者,皆豪富贵公子。若为所赏识,所掷头动难计算,金玉锦绣,何患不堆积满屋也哉?况今日拥潘安,明夕对卫■,温柔乡艳福,安知不为汝所占尽哉?”女闻言,意颇歆动。诸姊妹又来殷懃相劝,以此遂安之。
女既堕平康,艳名噪一时,枇杷门巷,车马如云,而女颇身价自高,非鹾茵,不轻接见也。丁娘十索,惟意所欲,苟不盈其溪壑,即以闭门羹待,以后不得复望见颜色矣。人亦无敢忤之者;即极吝者一觌女面,往往立破其悭囊,倾筐倒箧,所不惜也。
有某军门,自徼外凯旋,携资巨万,欲觅阿娇贮之金屋,有绳女之美者,遽往观焉。一见嬖之,日夕在女所,不复出。挟之游西湖,有大员往拜,窥见后舱有妇女,疑军门偕内眷同来,即遣女使问安,女居然以如君自居,犒赏优渥。偶行于六桥、三竺、孤山、岳墓间,见者疑为神仙中人,不知为北里尤物也。军门前后赠遗无算,并为之脱乐籍。拟纳为小星,终不可,盖不屑居妾媵列也,卒以不欢罢。
女由此自立门户,购丽姝,蓄艳婢,臧获数十辈,颐指气使,享用之奢,于大族。别墅于莫愁糊畔,回廊小榭,雾阁云窗,可入画图,花木泉石之胜,甲于一时。凡遇心许之佳客,则招致其中。女渐欲亲书史,爱风雅。少时曾听祝安甫公子弹琴,音韵抑扬,泠然旨远,思学之而未能也。闻听桐居士深于琴学,以重金聘往,习之三阅月始成,所奏亦非凡响。渐识字,能作小诗。甚敬爱文士。每值秋试之期,上下江文士毕集,必于别墅设盛筵,招邀知名之士前来赴宴,赌酒评花,赋诗联句,殆无虚日。有贫者,则供其行李之乏困;或有录遗被斥者,则为言之当道,仍得入场获隽。因此女爱才之名满人口,大江南北传为艳谈,群欲识一面以为荣。
女自号香严仙子。明眸善睐,粉颊生妍,貌既绰约,性尤倜傥。每至酒阑人散,客去留髡,薄解罗襦,悄剔银之际,觉个中销魂荡魄,虽成佛登仙,不足方喻也。好事者群称女为“夜来香”,演《十香曲》以赠之,
其一
吹气如兰麝,临风解玉■。 夜深索杯茗,枕畔口脂香。 其二 委地云鬟重,临窗卸晚妆。 银斜背坐,微送鬓丝香。 其三 耳鬓斯磨际,凭阑小语长。 被疑花送馥,不道是衣香。 其四 玉颊朝霞晕,冰肌夜月凉。 偷从偎傍处,领取粉痕香。 其五 荳蔻梢头绽,鸳鸯叶底忙。 双峰高并处,滑腻自生香。 其六 玉体横陈夜,巫山梦楚襄。 醒来腰力弱,微带汗珠香。 其七 贴地疑莲涌,凌空若鸟翔。 暗中休摸索,但觉绣鞋香。 其八 十幅拖来缓,双钩覆处藏。 罗裙春不隔,那识自然香。 其九 别有销魂处,温柔在此乡。 檀郎亲熨体,冷暖并成香。 其十 弹筝称曲圣,刺绣号针娘。 一样平康女,谁能遍体香。
此曲既出,传诵一时,传钞者几于纸贵洛阳。女积储既富,挥霍亦广,有不合女意者,虽受其金钱,辄摈之为门外汉,得至迷香洞中者,惟二三素心人而已。以是衔怨者众,人皆侧目,久之而祸事起矣。某御史、某当道,皆平日曾经其所侮弄者,至是居台谏之职,风闻言事,操方面之权,荣辱由己,诬以窝盗聚赌,立提鞫讯。女出巨金赂上下,卒不得免,遂亲诣公庭,锒铛悉索,月缺花残,家中所有,横遭搜括,指为赃物,尽行入官。艳婢妖姬,一时星散。别墅亦由官估价出售。
逮事白得释,而女已无立锥地,不得已鬻身以偿衙费,重抱琵琶,依人宇下,虽带雨梨花,几经摧折,无复旧时风韵,然三分姿色,尚堪领袖秦淮也。不料女惊悸之余,悲忧成疾,时顾影喃喃,如与人语,支离牀褥,瘦骨盈把,不数月竟殒。徐氏子自得鬻女金后,不能旋里,乃挟资遁至汉,设小肆于门前,权子母焉。
一日,有一女子经徐店外,见徐,停踪小驻,屡作徘徊。徐方疑怪,谛视之,东邻之阿昭,固旧相识也。曩时发,今则高髻盘云,长眉偃月,居然作旖旎风流态矣。徐因延之入。言次,知昭已嫁人,家贫不安其居,日与夫诟谇,负气出外,遂至此间,近渐作倚门生活。讯其所居,则固与徐庐仅隔两巷也。偕昭来者,为邻媪李姥,徐向以母姨呼之者也。因谓昭曰:“余近来小有储蓄,日用所需可以无虑。卿固无郎,余亦未娶,何不迁来同住,强如堕入火坑中,迎新送旧,为皮肉生涯哉?”昭意似可。徐引昭入房,启箧出金,累累陈几上。昭心艳之。随徐之意遂决。昭自归徐,主中馈,日操井臼,夜伴枕衾,俨成伉俪。李姥亦俱来,更买一婢以供使令。
一夕,正与昭置酒小饮,忽见女立中庭梅树下,以手招徐。徐急下阶趋就之,问女曰:“卿在金陵,何以能脱身来此?”女曰:“妾与君本以情合,窃谓毕生不易,万世相随。君抑何忍心,卖妾为娼?今幸得离苦海,诉之幽冥主者,以伸妾冤,兹特邀君往阎摩府一为质证耳。汝尚想享人世间乐事耶?”言竟,女身后两隶突出,骤以铁索系项。徐踣地大呼,昭急前扶之起,则徐已口流涎沫,手足厥冷。延医视之,曰:“此鬼证也,恐不可救。”乃招巫觋治之,并云冤魂索命,死在旦夕。昭问徐,徐无一言,但瞪目直视,以手指心而已。是夕狂呼达旦,伏枕作叩首状,曰:“知罪!”李姥与昭谋,席卷其所有遁去。徐号叫数日,并无有过而问之者。死后邻人收其尸焉。
剑仙聂碧云
聂碧云,兖州奇女子也。幼遇异人,授以剑术,能飞剑取人首级于十里之外。嫁一士人,能吹铁箫。尝于醉后品箫于柳阴下,树旁系一渔舟,渔翁有子不孝,是晚适骂父,士人闻之,怒掷铁箫杀之,因此放浪江湖间。
一日,访道于劳山,从五老峰下,觌面逢碧云,视之不转瞬。碧云亦注目久之,曰:“观子行踪,亦浮家泛宅流也。余尚无偶,愿随子。”遂为夫妇。士人欲结茅于西南山麓,女曰:“余尚有大仇未报,非可隐时也。所以从子者,跋涉山川,聊伴寂寞耳,且冀子为指臂助。大道苟成,于子非无益者。”
女自兖豫历燕齐,经汴洛,每至一处,辄作十日勾留,从不久淹。尝于夜间占望星气,卜曰:“当在洪泽巨湖。”因疑鄱阳湖中,必有神物,遂诣豫章,僦屋湖畔。夜出寸许神镜,注水满盘中,测之,曰:“光气犹远。”继审知在太湖,乃浮九江,达三吴,卜居西洞庭山。士人设帐授徒,有久处意。士人因于暇时询女隐事,并叩所欲为。女曰:“余父,有道者也,出许真君门下,讲求修炼铅汞之法。大凡已成,不日飞,山潭毒龙幻形作真君状,潜诣父所,命父启炉,分丹为二颗,以一自服,以一畀我父,佯若密授真言。我父方俯伏受教,遽乘不意,袖出铁椎击父首,遂殒,丹为其所盗去。毒龙自此变化不测。此大仇不可不报者也。毒龙神通颇广,非剑术所能制,须求三物得全,始可杀之。”士人问是何三物。女曰:“一为定海神针,大禹昔日之所遗,投之潭中,水可不兴;一为降魔真杵;一为炼影神镜。余今但有一镜,而未得此二物,日夜求之,不敢少懈。今探知针在太湖中,须设法求之,否则恐骇物听。”女自此夕必泛舟湖中,飞桨操舵,悉以一人兼之。
一夕,皓魄凌空,月明如昼。士人方闭关夜读,万籁萧然。女忽款扉至,衣履沾濡,发际水犹滴沥也。谓士人曰:“子可为我贺,余已觅得神针矣。”出诸袖中,长仅若箸,视之,上有蝌蚪文数行,漫漶不可辨。明日,女遽徙去。行至浙界,住逆旅中。道逢一黄冠,神情潇洒,似曾相识。与女稽首问讯曰:“三物得二,报仇之期不远矣。我师有一函与汝。”遽出授女,倏忽不见。女大叹异,启缄读之,真君札也,中谓:“降魔真杵今在嘉兴西寺韦陀手中,惜为世俗香火所熏蒸,须得辟秽金刚咒十万遍,乃能返璞还原。至时自来助汝。”女往李,遂以伪易其真者,供诸案头,沐以异香。因令士人晨夕讽诵《金经》,期年,其数乃盈。
女于十年间已炼匕首百具,■可削铁,坚可贯石,掷诸空中,若流星闪电,下必着物,无虚发者。女跃然起曰:“报仇正在此时矣!毒龙旧伏于蠡湖,今徙宅于仙穴,乃灵山之最上峰也。当偕子入蜀求之。”于是遂历瞿塘滟之险,剑阁夔门之峻,小住成都者匝月,乃抵阆中,登蟠龙山以眺望。见灵山一峰,峭拔干霄汉,气色葱蔚,下为神物之所居。女喜曰:“在是矣!”顾谓士人曰:“能从我往乎?”士人曰:“敢不如命。”女畀以革囊,以匕首之半予之,曰:“但俟云雨勃兴,雷电激荡时,望空掷之,无不着手。事急,君可持降魔杵以自卫,高宣《金经》,自无虞也。”女结束登山,直造其巅。士人从之。
但见潭方广约数百亩,水清澈底,游鳞可数,风水成纹,涟漪荡漾。女曰:“毒龙喜听乐音,子可吹铁箫以引之。”士人之箫,固神技也,高可遏云,响可裂帛,精诚所注,金石可泐。始犹按谱依律,抑扬宛转,三弄之后,极其所长。女瞥睹群鱼中有状若蜥蜴者,点首掉尾,举止有异,知必毒龙也。急投以定水神针,潭水顿涸丈许。蜥蜴倏变为巨蛇,须臾,鳞甲怒张,风浪骤作,千百条蛇俱从潭中飞出,向集女身。女掷剑空际,匕首所及,血雨横飞。士人亦从旁助之。
俄而,天地昼晦,水火风雷一时并至。士人匕首已尽,但危踞石上,执杵诵经,女以胸悬神镜,诸不敢犯。龙术渐窘,知不能敌,腾升云际,张爪牙与女斗。女以降魔杵掷之,中其背,倏忽不见。急以炼影神镜遍照四方,乃伏在盘石下。起盘石觅之,转瞬间成一虾蟆。女恐其再遁,出神针刺之,血骤涌,潭为之溢焉。女以为已死,喜曰:“二十年大仇,今日始偿所愿矣!”忽闻空中有声曰:“女子有志哉,洵可嘉也。”仰瞩之,则见羽衣星冠,端现云际,乃真君也。俯谓女曰:“毒龙伎俩百出,那得便死。五百年后,仍将出为人患。不如畀我携归。”掷钵下潭,物遽跃入钵。既收,真君亦隐。女悦莫厘缥缈之胜,拓地诛茅,有终焉之志。山中人民以女重临,咸来问好。女卒岁无所经营,而衣食自给;虽与士人为伉俪,而食宿自别,察之,似绝无所染者。群疑为非常人。
适春间霪霖为患,浙皖山中,各处发蛟,西山岩壑深处,远近皆闻鼍鸣。山民忧之,遍行搜掘无所得。一夕,雨骤风狂,山水陡发,雷声甫震而蛟出,离土已丈余。女闻趋至,飞剑斩为二。明日迹之,角首而鳞身,长几数丈。山中人不至于罹灾者,女之力也。
一岁,患久旱,稻田龟坼。民间祈雨者,断屠建醮俱罔效。有时密云不雨,雷声隐隐,格不得下。女曰:“是必有异。”巡行田野遍察之,见一棺朽露,户有一小穴甚滑泽,似有物常出入者。因询谁氏之柩,则久厝不葬,家已无人,遂告众启而观之,赫然一僵尸卧其中,遍体绿毛,盖启,尸已起立,众惧却走。女曰:“此旱魃为厉也。”命积薪焚之,甘霖立沛,民间得以补种,虽旱不为灾。某甲家有狐为祟,驱之益横,甚至扰及左右邻居,箱笼无故火出,秽物死鼠时埋饭甑中,妇女亵物弃于街道。甲患之,诣龙虎山请天师符,归家悬之,亦无所畏。意女必有道术,因往哀之,祈其一临治之。女笑曰:“是非我所长也。符■敕勒,我皆未晓,不将作王道士斩妖,流为话柄哉?”甲再三恳之,不得已,遂往。及门,骤有一巨砖飞来,几中女肩。女怒,掷剑空际,则室中狐鸣,已断其首。女曰:“其害已途,君可高枕而卧矣。”
女归,即有一白须老翁持刺进谒,女以素昧由来,异焉,姑延之入,则苍髯古貌,道气盎然,谓女曰:“同属玄门,何相凌之甚哉?子孙即有不肖,盍先告我,我自能治之。乃遽以三尺加之,是曷故哉?子志在报父仇,今我之仇,将于谁报?许真君犹我后辈,勿谓子剑甚利,可以妄杀也。”女始知为狐祖。因答曰:“子固涂山氏之苗裔也?但当伏处岩穴,远隔人间,自然与人无患,与世无争。乃祟扰平民,逞其狡狯,论厥典刑,当居何等?子自谓能治其子孙,则当人家呼吁无门时,何遂聋聩若罔闻知哉?子休矣!毋撄我虑。”翁无以对,情志沮丧,仓猝下阶,踣地,遽化为苍狐,转瞬已杳。
女谓士人曰:“此狐按以阴律,罪未至死,我杀之,未免过甚,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