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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相会呢?从前我以为妈妈的脾气老是那个样子:两只眼睛瞧着人,许久也不转
一下;和她说话也不答应;要送东西给她,她两只手又不知道往哪里去,也不会伸
出来接一接,所以我想她一定是不懂人情的。现在我就知道她不是无知的。爸爸,
你为我到坟里把妈妈请出来罢,不然,你就把前头那扇石门挪开,让我进去找她。
爸爸曾说她在晚间常来,待一会,她会来么?”
关怀把她亲了一下,说:“好孩子,你方才不是说你曾叫过她?摸过她,有时
还敲打她么?她现在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纵使你到坟墓里去找她也是找不着的。
她常在我屋里,常在那里(他指着屋角那石像),常在你心里,常在你姊姊心里,
常在我心里。你和她说话或送东西给她时,她虽像不理你,其实她疼爱你,已经领
受你的敬意。你若常常到她面前,用你的孝心、你的诚意供献给她,日子久了,她
心喜欢让你见着她的容貌。她要用妩媚的眼睛瞧着你,要开口对你发言,她那坚硬
而白的皮肤要化为柔软娇嫩,好像你的身体一样。待一会,她一定来,可是不让你
瞧见她,因为她先要瞧瞧你对于她的爱心怎样,然后叫你瞧见她。”
承欢也随着对妹妹证明说:“是,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很愿意见妈妈一面。
后来我照着爸爸的话去做,果然妈妈从石像座儿走下来,搂着我和我谈话,好像现
在爸爸搂着你和你谈话一样。”
承懽把右手的食指含在口里,一双伶俐的小眼射在地上,不歇地转动,好像了
悟什么事体,还有所发明似的。她抬头对父亲说:“哦,爸爸,我明白了。以后我
一定要格外地尊敬妈妈那座造像,盼望她也能下来和我谈话。爸爸,比如我用尽我
的孝敬心来服侍她,她准能知道么?”
“她一定知道的。”
“那么,方才所捡那些叶子,若是我好好地把它们藏起来,一心供养着,将来
它们一定也会变成活的海星、瓦楞子或翻车鱼了。”关怀听了,莫名其妙。承欢就
说:“方才妹妹捡了一大堆的干叶子,内中有些像鱼的,有些像螺贝的,她问的是
那些东西。”关怀说:“哦,也许会,也许会。”承懽要立刻跳下来,把那些叶子
搬来给父亲瞧,但她的父亲说:“你先别拿出来,明天我才教给你保存它们的方法。”
关怀生怕他的爱女晚间说话过度,在睡眠时作梦,就劝承懽说:“你该去睡觉
啦。我和你到屋里去罢。明早起来,我再给你说些好听的故事。”承懽说:“不,
我不。爸爸还没有说完呢,我要听完了才睡。”关怀说:“妈妈的事长着呢,若是
要说,一年也说不完,明天晚上再接下去说罢。”那小女孩于是从父亲膝上跳下来,
拉着父亲的手,说:“我先要到爸爸屋里瞧瞧那个妈妈。”关怀就和她进去。
他把女儿安顿好,等她睡熟,才回到自己屋里。他把外衣脱下,手里拿着那个
叆叇囊,和腰间的玉佩,把玩得不忍撒手,料想那些东西一定和他的亡妻关山恒媚
很有关系。他们的恩爱公案必定要在临睡前复讯一次。他走到石像前,不歇用手去
摩弄那坚实而无知的物体,且说:“多谢你为我留下这两个女孩,教我的晚景不至
过于惨淡。不晓得我这残年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过去,速速地和你同住在一处。唉!
你的女儿是不忍离开我的,要她们成人,总得在我们再会之后。我现在正浸在父亲
的情爱中,实在难以解决要怎样经过这衰弱的残年,你能为我和从你身体分化出来
的女儿们打算么?”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很注意听着那石像的回答。可是那用手造的东西怎样
发出她的意思,我们的耳根太钝,实在不能听出什么话来。
他站了许久,回头瞧见承欢还在北边的厅里编织花篮,两只手不停地动来动去,
口里还低唱着她的工夫歌。他从窗门对女儿说:“我儿,时候不早了,明天再编罢。
今晚上妹妹话说得过多,恐怕不能好好地睡,你得留神一点。”承欢答应一声,就
把那个未做成的篮子搁起来,把那盏小油灯拿着到自己屋里去了。
灯光被承欢带去以后,满屋都被黑暗充塞着。秋萤一只两只地飞入关怀的卧房,
有时歇在石像上头。那光的闪烁,可使关山恒媚的脸对着她的爱者发出一度一度的
流盼和微笑。但是从外边来的,还有汩稳的海潮音,嘶嗉的蟋蟀声,铮铛的铁马响,
那可以说是关山恒媚为这位老鳏夫唱的催眠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