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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看来,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在“存心”的区别上已有了鸿沟。统
治阶级对于反抗者“横逆”,首先是经过几次自反,这样就能把反抗者克服,
如果最后还不能克服,那就要拿对付禽兽的办法来对付反抗者了。
(2)政得其民——这是孟子的辉煌的命题。他以为尧、舜之得天下,因
得其民;桀、纣之失天下,因失其民,故他说:“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
天下矣。”又说:“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名之曰幽、
厉。”(离娄上)他甚至说,如果不得其民,则民必“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
(梁惠王下)。这样的命题是新鲜的,他的大前提是:
“民为贵(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
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旱乾水溢,则变置
社稷(迁国)。”(尽心下)
从“仁心”来推论,孟子得出人民“与禽兽奚择”的结论,然而从“得
民”来推论,又可以得出变置诸侯社稷的结论。这明显的相反的逻辑又如何
统一呢?孟子没有答复。似乎他注意的是天子,至于诸侯,就不为他所注意
了。从后一点看来,孟子的思想在一定的条件之下有着重视人民的因素。
第二,这里已经涉及到王政了。诸侯的社稷既然可以变置,在孟子的历
史观上讲来,尧、舜、桀、纣都是统一国家的天子,到了“天子不仁,不保
四海”的时候,天子是不是可以变置呢?孟子的“王政”理想答复这一问题
是颇有趣味的。
他有答万章问的一段尧、舜、禹传贤传子的道理,今归约其理想如下:
(1)天命把天下给圣人,其方式是由上一任天子把下一任天子“荐之于
天,而天受之”。
(2)天命是与民意一致的,百神享之,百姓安之,天受好像就是民受。
(3)天命赞成贤者,就把天下给与贤者,天命赞成传子,就把天下给与
自己的儿子。民从贤,则贤者为天子,民从子,则子为天子。因此,禅让与
传子是一样的。
(4)只有有德如舜、禹,而又有上一任天子举荐的匹夫始可有天下;失
德必须像桀、纣,才由天废,命汤武来继承。
(5)有天下“非人之所能为也,皆天也”(参看万章上原文)。
按推理方法,既然“得乎丘民而为天子”,那么不得乎丘民便应退位。
如果这样,战国的君子岂不真要都让丘民“反乎尔”了么?孟子的天命观即
由此产生。天命便成为王政的最高理由了。战国时代各国并存,理想的统一
天子是一个柏拉图“共和国”式的哲王,现实的执政者在孟子讲来,是些“罪
人”,为什么没有天命来废他们呢?他说“天命”只对天子而言,至于诸侯
和天命就没有直接关系,他说:
“不仁而得国(城市)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尽心
下)
用这个逻辑,他才使仁政和王道不相冲突,仁政也就更抽象化了。
复次,在孟子的理想中,王政的经济为井田制。只就他所谓民有恒产的
原则而言,他似乎幻想氏族公社,他说的“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
而愿耕于其野矣”(公孙丑上),以及“发政施仁,。。天下。。耕者皆欲
耕于王之野”(梁惠王上),客观上乃是一种授田制。他的理想是这样:“是
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
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同上)孟子在理想上自然要
把这一“恒产”形态描写得成为理想的图景。例如: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
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
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
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同上)
在古代劳动力发生危机的时期,客观历史的趋势是隶农制的出现,不是
过时的氏族公社的复活。孟子主观上幻想公社,而客观上又像憧憬隶农的形
态。
第六节 孟子的天道论、性善论及其形而上学的体系
孟子的天道论所谓“诚者天之道,思诚者人之道”,无疑地是和子思的
天论一致的;所谓“君子行法以俟命”是和子思的“君子居易以俟命”相为
照应的。不过,他们中间也有相对的差异:子思重视超现实的内心统一,内
心和天命相违时,主张“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孟子则重视现实,把天命仅
与理想的天子相接,等而下之则可变置,把“民”的地位高抬了一步,他虽
然推论到横逆的“妄人”时,说与禽兽奚择,但当不仁者有国或不行仁政的
暴君自暴自弃时,他肯定了“民”可以出乎尔反乎尔,更说:“君之视臣如
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离娄下)
这样看来,他的天命论缩小了君子的范畴。就理想的经济制度而言,孟子客
观上承认了小生产的“恒产”制,因此,他把小人的范畴相对地扩大了,此
其一。其次,子思的天人合一思想,着重在以天合人,孟子则着重在以人合
天;故子思谓“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见乎”(中庸);孟子则
谓“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告子上),“有为者亦若是”(滕文公上),
“虽有恶人,斋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离娄下)。在这里,孟子的逻辑,
具有勇于推论的优点。正因为有这一优点,所以他的体系和推论之间便产生
了裂痕,相对地具备了些悲剧的成分。为什么是这样呢?著者以为,孟子的
正义心,一方面寄托在贵族君子,另一面他却常同情着人民的饥寒(其例甚
多),因而他的言论表现出了“天爵”与“民贵”二者之间的矛盾。这比之
子思的纯粹内部的心灵统一,就有些分歧。知道了这一点,就可以明白他的
天论与性论何以远离了他的推论。
第一,在孟子的天论中减少了天的主宰性的成分。例如万章问:舜有天
下,“天与之者,谆谆然命之乎?”孟子回答说:“否,天不言,以行与事
示之而已矣。”在行与事的推论中,他是以“天下之民从之”、“百姓安之”
的道理来解释的,“天”已经是一个客观的道理。他把这个客观的理由,和
子思一样,用“诚”字来说明,但从“思诚”方面讲,则扩大了人性中的义
理性,减低了天的宗教性: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尽心上)
然而孟子的唯心主义并没有离开子思,反而把子思的思想更系统化了。
孟子以为“天之所与我者”,由我充化,我便和神成了浑然的一体:
“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尽心上)
“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
之谓神。”(尽心下)
第二,性与天合,性就可以“备万物”,因为孟子的性善论把“诚”更
理论化了。在前节里,我们已经知道,孟子把感性认识与理性认识分裂开来:
前者为养小体,后者为养大体。他的性善论即由大体的“心之官则思”出发。
所谓“思则得之”,其根据就在于“心之所同然”的“理”、“义”。
这是一种先验的唯心主义观点。为什么“君子以理存心,以义存心”,就能
存此善性呢?
他以为,仁、义、理、智四端,有能存之者,有不能存之者;存之者为
人,不存之者即为禽兽。人能扩充此四端,即可以尽其性。
因此,他主张人性中有良知良能:“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
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尽心上)亲亲敬长即此良知良能在仁义上的表现。
做“大人”的要“不失其赤子之心”,又因为后天将此心暴弃的人很多,所
以他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老子说,“为学日益,为道
日损”,孟子连为学也认为要“日损”了。
孟子的性善论是孔子的“能思”与道德情操的放大。这种放大了的唯心
主义,与孔子的人性论距离就远了。
孟子的性善论是和他的天道论互有联系的。由于人性直接与天合一,那
就不但使客观的世界失去存在的基础,而且存在的“万物”也“皆备于我”
了。后来荀子主张“明天人之分”,指斥“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
正是对于孟子思想的反驳。
孟子的“君子存之,庶民去之”的性善论,是墨子尚贤论与兼爱论的反
对思想。孟子批评墨子“无君”,其论旨虽然简单,但对于墨子的阶级论显
然持着严厉的对抗态度。他说:“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
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滕文公下)其
根据依然是从性善论出发的,因为孟子的仁义思想是“未有仁而遗其亲(族)
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梁惠王上)。墨子的阶级论,不以亲族为标
准,不以天命定富贵,所以孟子以为“人将相食”。按孟子性善之说,多见
于告子篇,该篇除用辩论体裁说明性善外,其所讲的富贵贫贱的阶级的绝对
法则是和性善论联系在一起的。我们若仔细研究这一点,便可发现,性善论
乃是针对墨子“官无常贵,民无终贱”之说而立论的。在这里,还可以看出
孟子性善论与其进贤论的呼应贯串的体系性。
此外,孟子的性善论,如前所述,显然是形而上学的唯心主义。这一形
而上学的方法,即由“反身而诚”导出天人合一的体系,一方面与曾子“三
省吾身”及子思的“诚者物之终始”有直接的渊源,另一方面,无疑是受了
宋钘、尹文思想的影响。关于孟子与曾子、子思间的师承,我们前文已屡次
指明;至于孟子与宋、尹间的关系,这里且简要地叙述一下。
第一,孟子的性善论,以“耳目之官不思”为恶的根源,以“心之官则
思”为存义养心的先天根据,并导出了“养心莫善于寡欲”的存养之法。这
一思想,显然是受了宋、尹的影响,例如:
心术上:“心之在体,君之位也。九窍之有职,官之分也。耳目者,视
听之官也。心而无与于视听之事,则官得守其分矣。夫心有欲者,物过而目
不见,声至而耳不闻也。。。心术者,无为而制窍者也。”“心”和“耳目”
有“君”和“官”之分别,这就是孟子“大小贵贱”之所本。宋、尹治心之
术,反对“嗜欲充益”,主张“虚其欲,神将入舍,扫除不絜,神乃留处”
(心术上),因而就得出这样的结论:“不以物乱官,不以官乱心”(内业)。
所谓以物乱官,以官乱心,这与孟子“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
引之而已矣”,是同样的意思。而治心的结果,就是“心全于中,形全于外,
不逢天葘,不遇人害,谓之圣人”(内业)。这就是“从其大体为大人”,
“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的另一种说明。
第二,孟子的“养心”,有时又名为“善养吾浩然之气”。关于何谓“浩
然之气”,他曾说:“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
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
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公孙丑上)这一思想,也出于宋、尹。
这一段文字是与内业篇下引二段文字是相似的:
“是故此气也,不可止以力,而可安以德;不可呼以声,而可迎以音(意)。
敬守勿失,是谓成德。”
“精存自生,其外安乐,内藏以为泉原,浩然和平,以为气渊。渊之不
涸,四体乃固;泉之不竭,九窍遂达(原作“通”,依韵改),乃能穷天地,
被四海。”
宋、尹所谓“安以德”,不就是孟子所谓“以直养而无害”,而“集义
所生者”吗?孟子所谓“人之有是四端(仁、义、礼、智)也,犹其有四体
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
充之,足以保四海”(公孙丑上)云云,不正是宋、尹所谓“渊之不涸,四
体乃固;泉之不竭,九窍遂达,乃能穷天地,被四海”的文法,而仅止于改
换了字句吗?特别孟子所谓“浩然之气”这一名词,不是脱胎于“浩然和平
以为气渊”的吗?到了养气之极,孟子说:“万物皆备于我矣。”又说:“夫
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均见尽心上)而内业篇则
说:“意气得而天下服,心意定而天下听,抟(专)气如(而)神,万物备
存。”其他平行的思想,尚应该详加研究,这里从略了。(郭沫若由上引“配
义与道”一句,以为孟子既言义又言道,道字便无着落,证明孟子蹈袭宋钘,
甚确,见青铜时代宋钘尹文遗著考。)
总而言之,孟子师承曾子、子思,又受了宋、尹的影响,把孔子“性相
近”的见解,曲解为性善说,因而给与仁、义、礼、智等道德规范以先天的
根据,完成了先验主义的形而上学体系。
第七节 思孟学派的“无类”逻辑
我们前面曾说,子思与孟子的思想,都是墨子学派的论敌,而同时又不
免接受墨子的影响。但是,在逻辑思想方面,思、孟则纯以曾子自我省察的
内省论方法为依皈,由曾子的“以己形物”出发,导出了主观主义的比附方
法。在这种方法里,虽然貌似“类比”(尤其孟子特别显著),而实则全然
为一种“无故”、“乱类”的恣意推论。荀子说思、孟的思想“僻违而无类”,
此“无类”二字,确足以概括思、孟学派逻辑思想的特征。
先从子思讲起。
在逻辑思想上,子思继承着曾子的内省论方法,更进一步完成了一种唯
我论的比附的推理。这里所说的唯我论,曾影响了后来的唯心主义者,后世
陆、王学派“我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我心”的武断命题,最足以表达此说
的唯心主义的本质。这种思想在逻辑上的出现,则是萌芽于曾子,形成于子
思。例如: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
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
以与天地参矣。”(中庸二十二章)
从类概念来说,自己、他人、事物、宇宙,完全不属于同类。不同类而
可以比附推论,正是“僻违而无类”的标准形态。在这一恣意的比附上,内
心的意识状态,已经成为万物的尺度,成为宇宙的本体。所以中庸说: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同上,二十五
章)
在这里,内心的内在经验,已经不只是推己及人的根据,不只是伦理上
的行动规范,而且已进而形成客观事物乃至于宇宙万物的运动发展的法则或
原理。在这里,客观世界的存在与运行——所谓物之性、物之始终及天地之
化育,——都已丧失了它的独立存在性,而成了某种精神或意识状态——即
所谓“诚”自身外化的产物或结果。在这里,已经没有了主观意识与客观存
在的对立统一关系,这里所有的仅是所谓“天人合一论”,这种天人合一论
的基本的最高的命题,就是陆象山所谓“宇宙即是吾心”。这样,以自己的
内心为中心,而视宇宙事物一如吾心,这就是唯我论的比附逻辑的本质。显
然,这是以神秘主义的宇宙观作根据的。据此推论下去,非至由神人同形说
的见地以复活宗教神话的观念不止。而且,事实上子思也确乎达到了这一地
步。例如他说:
“子曰:鬼神之为德,某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
可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
(中庸十六章)
“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同上,
十七章)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
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同上,十九章)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
如神。”(同上,二十四章)
凡此,都可以证明子思已由其唯我论的比附逻辑,导出了鲜明的有神论
思想。尤其令人惊骇的是,子思由此更将孔子神化,而视之为通天教主。例
如: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
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
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唯天下至圣,
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
也;斋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
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
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
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唯天下至诚,为
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
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同上,
三十至三十二章)
据郭沫若说,子思受了墨子学派的启示,遂有了创立宗教的企图(见所
著先秦天道观之进展六五至六六页),在事实上或许是这样的;但由我们看
来,这也不是偶然的事,由唯我论的比附逻辑,到神秘主义的天人合一的宇
宙观,再到神人同形说的宗教思想,其间实有紧密的逻辑关联。
如上所述,子思的比附方法和孔子有显著的不同:孔子的方法是由特称
推出全称,而子思的方法则是唯我论的比附,并且已达到神秘主义的有神论
的境界。在这里,我们不可忽略曾子与子